许凡又从关嫂那里打探了一下关明所认识的自己父亲的亲戚的住所,想着趁自己这次回来,干脆再多去寻找一些自己或是父母过往的痕迹。
因为许志鹏跟关明交情不浅,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所以关嫂也见过许志鹏几次,知道他家就住在青县的横村,只不过具体地址就不太清楚了。
许凡打探到去往横村的路之后就和关嫂到了别离开了梅镇。临走之前关嫂还热络地说了一句:“以后有空常来玩。”
许凡用力地点了点头,但他想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横村离梅镇并不远,但要命的是到横村的交通工具并不多,甚至可以用稀少和零星来形容。
许凡先是采取了用腿行走这个原始的交通工具,随后碰到了三轮摩托的老乡,许凡就拜托他载了一程。
许凡脸皮薄,本来不好意思拜托别人,但荼西是女孩子,见她走那么多路,为了她,也就厚脸皮了一回。
不过好在老乡朴实,黝黑的皮肤里藏着农村人的地道,很热情地帮助了许凡。
只是这三轮摩托后面满满装得都是些稻草,许凡很荼西根本就没有踩脚的地方,最后荼西和许凡也就自我放弃了,干脆直接躺到了稻草上。
到了之后许凡还硬塞给老乡二十块钱,老乡愣是没收。
许凡有些尴尬地又把钱塞回了口袋,随后一边帮着老乡卸稻草,一边问到:“大伯,您知道横村有姓许的人家吗?”
老乡用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答道:“有啊,我们全村人都姓许,你想找谁呀?”
许凡有些急切:“我想找一个叫许志鹏的人。”
老乡擦了擦汗,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许志鹏我知道,前几年死了,小时候我们还一起比撒/尿,谁尿的远谁厉害。但他们家早就搬到了城里了,他还有个兄弟,叫许志平的,死在他前面,现在他们都葬在自家的棉花地里。“
“虽然他们搬到了城里住,成了城里人,但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是希望自己能落叶归根的,所以还是葬在了老家。”老乡不假思索地说着,想必这也是他内心的想法。
老乡说得有些直白且平淡,但在许凡听来却在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
“您知道他们被葬的具体地点在哪儿吗?”
“就在前面那个山头绕过去,你们要是脚力好,四十分钟就到了。老乡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方向。
许凡又追问:“那大伯,您知道许志平他们搬到城里之后的地址吗?”
许凡用渴望和求知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对方似乎也发现自己说得太多,许凡想了解的太多了,不免也有些疑惑:“大兄弟,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呀?问那么多关于他们的事干嘛?”
“我是许志平的儿子。”许凡如实回答。
男人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拍了拍许凡的肩膀:“好小子,那家伙的儿子都那么大了,我怎么都没听说呀。”
许凡低头笑笑,不知作何回答。因为他也是刚知道自己的家乡在这儿。
或许是因为有着这一层关系,那个老乡亲自带着许凡去墓地。
许凡一路走着,一路看着横村的风景。
相比较来说,横村还是属于一个现代文明比较落后的村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横村的人大多都是些老年人,想必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横村坐落一个山坳中间,有不少的房屋错落有致地生长在土地里,有泥胚房,也有新盖的房屋。那些新盖的房屋想必应该是那些出去打工回来的人盖的,人嘛,都寻求一个落叶归根。
因为恰逢水稻茂盛,所以一眼望过去都是碧绿的田野,十分茁壮。
有一片空地上还有健身器材,是国/家政/府给装的,那里有聚着几个老年人在锻炼身体。
或许是看到许凡和荼西是生人,所以问了两句,但他们说得是地方话,许凡没听懂。
带着许凡的那个大伯笑着回答了,或许是为了照顾许凡,能让他听懂,所以说了普通话:“这是许志平的儿子,那小子,儿子都那么大了,只可惜死得早,不然就能看到他儿子现在的模样了。”
老乡说了什么许凡并没有怎么听进去,也并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快点到自己父亲的墓前。
荼西一直跟在许凡身后,默不作声。这一点倒让许凡意外,他倒没有想到荼西会那么安静,本来还以为她应该没怎么来过乡下,会对一切都觉得很新奇,然后闹腾个不停呢。
☆、姐姐
许凡父母葬着的棉花地虽然离得不远,但路并不好走。原本通往那里的就只有一条羊肠小径,再加上两边长出了不少杂草,把路全部都给遮上,根本就看不清路在哪儿。
老乡拿了把镰刀,将两边的草全部割开,给许凡和荼西开路,所以一路走来也都还算顺。
许凡一直牵着荼西,荼西也紧紧抓着许凡,偶尔看到杂草里面开着的花都会把它摘下来。
三个人一路走着,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老乡口中说着的棉花地。
那片棉花地已经荒芜了,上面的杂草很多,老乡先是用镰刀砍了几下,许凡也按耐不住上去直接徒手拔。
野地里总是会长着许多长刺或者是锋利的叶子。许凡没拔几下就满手血痕了,老乡赶忙出来制止:“小凡,你快别弄了,一会儿该把手割坏了。”
“嗯。”
许凡嘴里应着,手上却不停下。
荼西在棉花地四周绕了几圈,看着这两个人忙活来忙活去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很不想用银魄来割草,到她也实在是不想就看着这两个笨蛋在这里弄半天。就在她刚准备抽出武器帮忙的时候,许凡在齐腰高的杂草堆里立起身,对着荼西喊了一句:“荼西,就在原地站着,不要乱动。”
她知道,他在提醒她。
算了,自己本来好心想帮忙却当成是要多管闲事,还是在一旁静静地欣赏他们满头大汗的样子吧。
两个人大概又忙了二十分钟之后,许凡父母的墓才整个显现出来。
“你父母死得突然,葬得匆忙,只有志鹏一个人在办。后来不知怎得,志鹏也突然就去了,更加没有人来祭拜,所以也就成了个荒冢。”老乡嘴里叼着个草根,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这个墓很小,只有矮矮鼓起一个小包,估计放进去的只有骨灰。墓碑上面刻了逝者的名字,旁边还刻了一行小字,但或许是风吹日晒再加上这个字刻得小的原因,现在已经看不怎么清楚了。
许凡现在墓前,挺得直直的,他没有说话,静默着像是在做祈祷。
荼西将自己在路上摘的花放在了已经有些荒芜的墓前,然后双手合十,拜了拜。
荼西看起来很虔诚,虽然她的手下沾了很多的鲜血,但她并没有深刻地思考过死亡意味着什么。
她在这人世间从来就是孑然一身,哪怕死了也就死了,最多也就是失去所有的感知。可是,她看到许凡并不伟岸的背影站在那儿,甚至有一丝丝的颤抖,她就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样。
许凡在父母的墓碑前站了很久才说话:“大伯,你知道我志鹏叔叔的墓在哪儿吗?”
老乡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们家是发生了火灾,一家全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估计是被其他亲戚收了骨灰埋在城里吧。”
许凡沉吟着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和他有关系的人了。
老乡人很不错,陪着许凡在这里站了很久,也没有抱怨什么。
虽然许凡没有流眼泪,但大家都知道许凡很难过。有些伤痛是说不出来的,是无法用言语或者是动作表达的。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离开墓地的时候就已经傍晚了,老乡邀请许凡在他家住下。
老乡说自家而已在城里工作,回来给他盖了房子,买了三轮车,所以日子过得不错,也算是招待得了城里人。
许凡倒也没有推辞,说实话他也想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毕竟这里都是自己的家乡,而且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回到这里。
老乡的儿子给他盖的房子是四层的,外面看很新,走进去才能看到客厅的角落里堆了不少土豆,有的已经发了芽。
晚饭吃得朴实,饭桌上的菜都是地里刚摘来的,新鲜得很。
老乡一边吃着饭呀,一边跟许凡聊着横村的发展:“这些年我们村也是发展了不少,上面给修了公路,还拉了广播,建了健身器材,对我们可好了。”
“大家能过上好日子就好了。”许凡随意地附和着。
老乡喝了杯烧酒,吧唧了两下嘴:“可不是吗?不过你们家才厉害,你爷爷会挣钱,在城里买了房让你们都过上了好生活,现在你才不用下地干活,不然的话,你现在也是要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哪能这么白白嫩嫩的。”
老乡的妻子拍了老乡一下:“你少说几句,快吃饭吧。”
老乡扭了两下,踏实地吃饭了。
其实许凡还挺想多听他说说这些东西的,他想要多了解一些,只不过,老乡说话朴实,不拐弯。
吃完饭之后许凡又说想出去走走,荼西闲得发慌,自然也就跟出去了。
这个日子天黑的晚,傍晚又没那么热,所以田埂间还能看到劳作的人。
他们会在累了的时候做到草堆上,拿起带有苦味的茶水喝两口,然后会呆呆地坐一会儿,望着蓝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思考人生吧。
荼西看许凡看得出神,笑了出来。
许凡皱着眉头看荼西:“你笑什么?”
荼西说:“只是想起了老乡的话,然后看到他们劳作,我就在像你在地里干活会是什么模样。”
“你白天不是看到了吗?”
“那只是拔草而已。”
“那你还要怎样?”
荼西撅了撅嘴,没有说话。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没有杀戮,会不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许凡是比较安静的,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看看风景。荼西忍不住,总是要跑来跑去,非要捉上几只蜻蜓才肯罢休。
看着荼西跑来跑去的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小孩子的模样。
横村小,这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不像城里,即使大家是住一栋楼里的邻居,也都可能相互不认识。
有一些人路过也会询问许凡,或者是跟他聊两句,许凡知道他们都没有恶意,所以也就会跟他们闲谈几句。
田野里有一个老人牵着牛走了过来,他先是在水沟里洗了洗满是泥土的脚,然后才套上了鞋子。
那个老人光着上半身,黝黑的背脊骨瘦嶙峋,他就像是一棵老态龙钟的树木一样。他的皱纹里镶满了泥土和汗水,眼睛却格外有神。
他一直看着许凡,许凡也友好地回望他。
“你打哪儿来呀?”老人开口询问。
“我从h市来,我父亲是这里的。”
“你父亲是谁?”老人的声音就像是破铜锣一样。
“我父亲是许志平。”许凡很乐意告诉他们他父亲的名字,因为或许他能在这里听到一些关于他父亲,或者说是有关于他们家的事。
老人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烟斗,颤巍巍地塞了些烟草进去,然后掏出火柴,滑出火光,点上:“许志平挺厉害的,那么快就有儿子了。”
许凡笑笑:“是呀。”
老人狠吸了一口,被浓烟呛了两下,但还是强忍着说话:“许志平的女儿呢?我见过两次,挺漂亮的,是你姐姐吧?”
许凡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姐姐……”
老人牵着牛,坐在了一旁的石墩上:“是啊,那个时候见他们带回来过两次,小姑娘很聪明的,还给了我一颗糖,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老人一边吸着烟,一边陷入了回忆。
许凡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爸爸妈妈不止他一个孩子,难道说,他还有个姐姐?
确实像是这样,他拿到的照片里,有穿裙子的孩子,还有穿小西装的,因为年龄都太小,所以他也分辨不出男女。现在看来,他或许还真有可能有个姐姐。
许凡有些激动地冲上去握住了老人满是泥土的粗糙的手:“老人家,那你该知道些其他的吗?”
老人挠了挠头:“就这么些了,你爸爸又不常回来,都在青县工作,想我们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就经常见到。”
许凡沉默。
老人烟斗里的烟全部燃尽了,他抖了几下烟斗,站起身,牵着牛离开,走的时候,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剥夺
回去的路上许凡一直沉默不语,倒是荼西,她刚捕了一只红色的蜻蜓,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把玩着。
许凡一边走着,一边回忆刚才那个老人跟自己说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一个姐姐。因为老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女儿,有儿子这个事却像是今天刚知道。
那这样说的话,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还有跟自己有关联的人。
可是人海茫茫,他该怎么寻找她。
蜻蜓在荼西手里蔫蔫得,荼西有些难过,小心翼翼地拉扯它的翅膀。
许凡抓住了荼西的一只手,荼西一下子没注意,蜻蜓就立马逃走了。
就在荼西刚准备责怪许凡的时候,许凡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飞走的那只蜻蜓上。
“如果喜欢,放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许凡的这句话,像是说给她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回到老乡家之后,许凡又窝在房间里不停地看照片。他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是能用眼神把照片灼出一个洞来。
其实,他只是想分辨一下,哪张照片里的是姐姐,哪张照片里的是他。
不过很明显,没有任何结果。
从这几张照片来看,他们拍摄的时候应该从两岁到五岁之间,这个时候的小孩子在相貌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五官也没有很立体地凸显出来。而且照片里的小孩子都剪的短发,也没有两个小孩子同时出现在一张照片里,现在除了凭当时的穿着,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