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西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说的太对了。
玄女静默地看着陵虚,像是叹息般地轻声说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陵虚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帮玄女拂去了发间的花瓣。
荼西看着,心里突然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得她呼吸困难。
原来那么多年前,陵虚是爱过别人的。更关键的是,他们两个人站在桃花树下,微风吹过,两人仙衣飘飘,再找不出比他们更般配的模子了。
☆、幻境(二)
画面再次黑暗,荼西又来到了大街上。
雨还是没有停,不少的人都跑到了地势较高的山上。洪水已经淹没村庄,不少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像是一个个无家可归的灵魂。
村民聚集在了山上的一处山洞中,山洞里潮湿寒冷,没有食物,没有火源,一切都贫瘠得可怜。所有人的脸上表情都一样,惊恐、绝望、悲伤。
荼西还在角落里看到了生陌,他手脚都蜷缩着,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周围的所有人。
很快,就有人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个老大夫站出来为那个倒下去的人把脉,把完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触了电一样跳开:“这......这是......疫症......会传染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宛若惊弓之鸟一般散开,捂着口鼻,不愿意靠近。
荼西知道,一般水患来临都会很容易引起疫症。因为大水冲出了平时看不见的那些角落里的肮脏垃圾,污秽之物。
那个面如土色的年轻就这样倒在中间,像是喘不过气,努力地想要动弹几下,最后却连被开膛破肚的鱼都不如,只是动了几下手指,就偃旗息鼓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议:“把他丢出去吧,不然会传染给我们大家的。”
很快就有人附和:“这里地处高区,把他从悬崖下直接往下丢,他就可以回到村子里,也算是落叶归根。”
荼西冷笑,这些人还真是懂得为了自己的罪行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是,人群中附和的声音却越来越多。
“那赶紧出来个人动手把他丢下去呀。”
“你没听见大夫说是疫症吗?碰到了可是要被传染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人群中静默了一会儿,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走到了倒在地上那人的身旁。
人群又开始躁动:“这小孩是谁,怎么没人管?”
“要是被传染了,只能连你一起丢下山坡了。”
荼西歪着脑袋看着生陌,想着他究竟打算要干嘛。
生陌检查了一下那人的眼耳口鼻,随后在山洞旁摘了一片肥大的叶子,接了一些雨水。然后又在他们的注视下刨了一些树根,以后用石头把树根敲烂,连同水,一起喂到了那个得了疫症的人嘴里。
之后,生陌和那个病人就被排斥了。其他人不敢靠近他们,把他们隔得远远的,一旦生陌不小心离他们离得近了,他们就会用棍子驱赶他,即使是有吃的也不会分给他们。
无奈,生陌只能冒着雨出去找吃的。
有几次,生陌为了摘野果,整个人从树上摔下来,但他并没有哭,而是冷静地拍点身上的泥。
野果吃完了,他就开始吃草,吃树根,反正什么都吃。
荼西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实在是很难想象他日后会对食物的要求那么苛刻。
这雨每日每夜地下,天空阴沉一片,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荼西没有再到别的地方,一直呆在这儿,她无处可去,也只能跟他们一帮人一起蜷缩在山洞里。
荼西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魄至此。
那个得了疫症的人,在生陌的照顾下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其他人,即使并没有得疫症,他们的精神也已经被山洞在连绵不绝的雨和越来越少的食物给消磨殆尽了。
荼西走出去看了一下外面的雨水,眼见着已经没到半山腰了,现在看来,淹没整座山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帮人坐在这里,无非是在等死。
然而天公不作美,雨越来越大,雷劈倒了山上的树,茂密的树伴随着沙土落下掩盖住了山洞的出入口。洞内完全陷入了黑暗,大家都恐慌了起来。
“哎呀。”黑暗中,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水漫进来了。”
随后,黑暗中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哄吵声。
大家也都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用不了多久,水就会填满这个山洞,这个洞里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荼西穿过那些树枝和沙土,走到了山洞外面。
山洞外依旧阴云密布,乌压压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间,不远处的天际闪过一道亮光,随着那道亮光的靠近,原本已经渐渐漫上山腰的洪水退了下去,而雨也渐渐停了。
陵虚最后停在了山洞外,袖袍一挥,那些堵在山洞门口的泥石和树枝全部都被挪开了。
人们得以重见天日,全部都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陵虚无视了他们,然后再次施法,驱散了天空中的阴云。
然后,人间再一次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所有人都朝着陵虚,这个宛若神邸的男人跪下,叩拜。荼西注意到,只有一个人没跪,那个人定定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陵虚,虽然他此刻有些狼狈,但是他眼睛里的光芒完全不亚于此刻天空中出现的太阳光。
那个人,就是生陌。
荼西低着头沉思了一下,大概生陌就是从那个时候决定了要追随陵虚的吧。
陵虚对他们夸张的叩拜之礼视若无睹,一挥衣袖,绝尘而去。
其他人都只是继续跪在原地,而生陌,却朝着陵虚离去的方向奔去。
荼西突然一阵晕眩,场景再次转换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大殿,大殿中央有一个火池,火池中央有一个东西立在那里,笔直笔直。
荼西知道,那是银魄。
那个火池也不知道是依赖什么而燃烧,反正就是源源不断地燃烧着。
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一个是陵虚,一个是生陌。
他们两个人走到了火池前,观望了一会儿。
“两百年过去了,神族的人还是不肯放过我。”陵虚看着火池,像是在喃喃自语。
生陌说:“主人,如果不是您力量强大,恐怕早就跟被偷了息壤治水的鲧大人一样了。”
陵虚沉吟了一会儿道:“一定要炼成这个武器,虽说我是不死之身,但要是被砍了头,身首异处,我也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
生陌点了点头:“这地狱之火已经烧了这么多天了,应该也快......”
陵虚突然扬起手:“一件好的武器,最重要的是祭品,依我看,就用我的魂魄来祭吧。”
生陌有些犹豫:“这样行吗?”
陵虚轻笑一声:“当然行,只要银魄始终在我手上,那我的魂魄依旧完整,而且还能做到人器合一的效果。”
生陌没有制止,而是微微一欠身,恭敬地说道:“是。”
眼前的一切再次模糊,画面切到了另外一处。
那是呼啸的海岸边,一帮身披金色铠甲的人半隐在云中。陵虚站在海岸边的礁石上,海风吹起了他的衣袍下摆。他的眼神中视一切为无物,手中拿着炼成的银魄,颇有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
隐在云中的神将对这陵虚说:“陵虚,你罔顾天命,治水救人,又杀了无数天神,今天我们必要你葬身北海。”
陵虚轻蔑一笑:“若不是你们我杀我,我又怎么会出手伤人。”
神将怒喝一声:“废话少说。”
然后,隐在云端中的神将就全都冲了出来,密密匝匝的冲向了陵虚。
献血染红了海岸线的整片海域。最后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个人就是陵虚。
他的身上全都是血迹,但他的嘴角依旧笑着。
看到这里,荼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事到如今,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陵虚能轻而易举地捏着昆仑了,也明白神族的人为什么偏偏就不肯放过陵虚了。
只不过,他为什么偏偏只揪着昆仑不放呢?
很快,荼西似乎就有了答案。
画面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天空中是漂浮着的岛屿,岛屿之间的连接处是拱形桥。
看来,又来到了昆仑。
荼西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美貌的奇怪妇人。为什么要说她奇怪呢会因为她是人的样子,但却长着豹子的尾巴,老虎的利齿,虽然美目之间没有戾气,但荼西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那个妇人坐在了大殿中央的一个椅子上,高高地睨着底下跪着的玄女:“你也明白的,陵虚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这回,你就牺牲一下吧,就当是为了神族,为了陵虚。”
玄女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似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玄女明白。”
冷静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玄女就转身投入了放在殿中央的炼丹炉内。
或许是因为玄女的投入,炉内的火焰突然蹭得往上,剧烈燃烧了一会儿,火苗又恢复了平静。
荼西看着炉内越烧越旺的火光,感觉自己的视网膜仿佛都要被灼伤了。
☆、黑崖
场景再次转换,荼西来到了一个崖边。
这个山崖上寸草不生,地上全都是黑色的岩石。崖对也是一样的场景。
崖中央则是一道幽深到不见底的沟壑,风吹过,偶尔会有松动的岩石落到到崖下,飘飘悠悠,渐渐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它们要过多久才会落地。
荼西看见陵虚身着一身铮铮黑色的铠甲,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被风吹得飞扬,而他此刻就站在黑崖上,手中拿着银魄,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星月。
荼西见到过北海岸边的屠杀,所以她明白神族为了陵虚废了多大的力气,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神族竟然只派了两个人。
荼西并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只知道都是长衣萧萧,隐在云中,看不大清面貌。
其中一个人头发还是紫色的,荼西隐隐约约能看到他头上长了一对角。另一个就更扑朔迷离了,完全看不清面貌,只是他的服饰看起来很绚丽。
他们两个人,明显看起来就不是来打架的,一看这阵仗就知道陵虚能杀他们好几次了。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荼西还是忍不住为陵虚担心了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两个人就从云雾里冲了出来。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现身,荼西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青龙和朱雀。
两大神兽包围着陵虚,陵虚虽然冲着他们挥舞着银魄,但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足以造成大的伤害。没过一会儿,陵虚就开始败下阵来了。
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中降下一道光束,直击陵虚的心脏位置。再然后,陵虚直接从悬崖边倒了下去,而他的银魄也跟着他一起掉入了这万丈深渊。
等陵虚掉下去之后,青龙和朱雀飞到了悬崖中央,盘旋着飞舞,最后缠绕着变成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把陵虚硬生生地掩埋在了悬崖下面。
那座青龙和朱雀化做的山上布满了参天大树和花草,仔细一听,仿佛还能听到鸟鸣声。
而这仿佛这一切的美丽都是为了衬托这座山两旁的一切是那么的死气沉沉。
荼西叹了一口气:陵虚就这样被埋在崖下了吗?
还不等荼西感慨完,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给抓住了,然后扯着她死命地拖。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荼西已经回到了陵虚的房间里了。
荼西有些疲倦地坐在沙发上喘气,仿佛刚才所有的一切她并不是旁观者,而是亲身经历者一样。
只不过比起荼西,陵虚的反应……过于平静了一些。
陵虚半眯着眼,仿佛还在回味刚才脑海里的那些场景,眼睛看着荼西,似笑非笑:“怎么了?很紧张吗?你都出汗了。”
荼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有一些不太好意思:“没有......我只是有些热......房间里空调开大了。”
陵虚不置可否地扬了一下嘴角:“我以为昆仑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也不过如此,用那一些过去了的东西来搞事,还真的以为我跟他们一样活在以前地阴影里?真是可笑。”
荼西咽了咽口水,面对风轻云淡的陵虚,她觉得自己有些浮夸。
陵虚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我被封印在大山下一千四百多年,后来要不是生陌帮我弄出来,说不定我还在下面压着呢。”
陵虚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这一千四百多年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只不过荼西的心里扑倒咯噔了一下。就凭着生陌那么多年不离不弃的感情,估计这陵虚也不会轻易地让人伤害生陌了。
一下子,荼西感觉自己又陷入了困局。
“只不过啊......”陵虚的语气带着轻叹,“我还真是没想到,他们为了封印我,竟然炼化了玄女......哼......我之前还在想他们在用什么阴谋诡计能有本事封印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荼西竟然好像从陵虚的眼神里看到了薄薄的凄凉。不过也是,就算当年陵虚和玄女没有说开情愫,但两个人之间一定是有这种互相之间都有感情的默契在的。
“我有一个问题。”荼西问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小学生发问那样,“为什么偏偏炼化玄女?”
是因为知道玄女和陵虚之间的关系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卑鄙了吧。
陵虚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玄女是当年补天所剩地灵石称精,最后修炼成神。用补天石封印人,自然是牢不可破......只不过,他们一定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回来了。”
荼西忍不住唏嘘了一把,看来就算是神族的人,也还是会有利用和牺牲。
只不过,现在荼西只能从陵虚脸上的微小表情,来判断他对玄女的感情。
一定,也没那么深吧。荼西安慰自己。
仔细想来,神族的人也是和陵虚斗智斗勇。先是东方费尽心思编了个陵虚是祸害的故事骗自己,然后再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想要陵虚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