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她就明白了,明明不应该,心里却是开了一朵小花。
刚把晋王几个送走,庆王就听说发生在后院的事了。
不过他听到却是缩略版的,只知道庆王妃今儿一直没露面,韩侧妃去请了几趟,好不容易把王妃给请去了,却在二公子抓周的时候当场甩脸走了。
当时许多府上的夫人都在,场面极为尴尬。
庆王心中当即就有些恼了,不过送走了晋王等人,还另有其他的勋贵大臣在,他作为东道主,暂时是不能离席的,只能将火压在心中,打算等宴散了再说这事。
等宴散后,庆王也喝得醉醺醺了,想起之前这事,便去了正院。
庆王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为了表妹的事,他一直对庆王妃伏低做小。
两人是有真感情,当年五哥分封就藩,他依旧还在宫中,虽是已大婚,头上却只有个空头皇子的帽子。
宫里那地方,历来看人下菜碟,说委屈倒也称不上,但多多少少还是有许多不如意的。而在宫里那两年,都是继柔陪着他一同过来的。他特别珍惜,也想好好跟她过,事实上两人大婚后感情一直很好,等到就藩后更是再无掣肘,直到表妹来投奔。
当年的具体,庆王不愿再回想。
他确实做错了,可该但起的责任还是得担起来,继柔的不能接受他也能理解。可再多的理解都随着对方的一次次不理解,而变得精疲力尽起来。
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庆王很累。表妹柔弱,身子也不好,她本就背井离乡,继柔又不待见她。这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看脸色吃饭,管着后宅的王妃不待见,他若是再不看着点儿,还不知表妹会怎样。
而对于庆王妃的种种之举,庆王心知肚明却,却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心里有气,就发吧,只要别伤着人就行。
可他的容让却换来的却是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就算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闹成这样,庆王府能有脸?
带着这样的心情,见庆王妃身边的丫鬟拦着说要通报时,庆王脑子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一个窝心脚将那丫头踢开,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就闯进了房里。
临窗下的大炕上,琰哥儿和珠珠并排坐在一处,庆王妃正在给他们念诗经。
庆王妃脸上带着笑,声音又轻又柔,两个娃儿雪白可爱,十分乖巧,一副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而闯进来的庆王就像是个不受欢迎的陌生人。
庆王愣在当场,庆王妃看了他一眼:“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的气儿突然就没了,想起当年刚大婚的时候,他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她每次都是这般问着自己怎么了。自己会像一头舔舐着伤口的兽,去到她的身边,诉说其中的种种,她会安抚他安慰他,第二日他又能重拾面对一切的信心。
庆王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炕沿上坐下,有几分局促,有几分窘迫。
“瞧你这满身酒气!”庆王妃蹙着眉道,又喊丫头去端醒酒茶,并服侍他洗漱更衣。一通弄了下来,庆王更是气弱,他刚坐下来,小珠珠就扑了上来。抱着父王的脖子说,珠珠想父王了,父王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都不来看看珠珠。
其实庆王哪儿都没去,那日他和庆王妃因为给晟哥儿摆周岁酒的事闹得不愉快,他就一直住在前院。韩侧妃命人去请了他几次,他都没去,后来见她一直不理自己,就好像没自己这个人,他才气怒之下去了韩侧妃的院子。却也只过了一夜,这段时间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昨儿他命人来说摆酒当日让她照看着些小五嫂。
见女儿抱着自己诉说委屈,庆王心里也十分责怪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该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女儿。珠珠是个小人儿,小人儿委屈来得快,也去的快。不一会儿就忘了委屈,闹着要让庆王背她骑大马。
于是庆王就把珠珠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学着马的叫声。小珠珠在他脖子上说了句驾,他就快走几步,小珠珠说吁,他就停下脚步。父女两个玩得乐不思蜀,脸上都是笑。
庆王妃看着,莫名有些眼热。
她觉得五嫂说的很对,这个男人是她一路陪着过来的,凭什么要把他推给别人。
玩了一会儿,庆王佯装对珠珠说父王很累了,珠珠也就不闹着玩了,父女俩个来到炕上坐下。
丫头们端了果子和茶,庆王啜了口茶,看向庆王妃,有些犹豫道:“我听下人说,晟哥儿抓周时,你甩了脸,闹得很不愉快,当时旁边许多府上的夫人都看着。”
庆王妃心里道一句果然,面上却是漫不经心道:“下人没跟你说我为何会甩脸?”
庆王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庆王妃轻笑了声:“你还别说,那种场面我真是没办法留下,所有人都盯着我和琰哥儿瞧。我是大人,我是当娘的,我怎么样都不要紧,可琰哥儿已经开始懂事了。你把你的金印给了她,让她拿去给晟哥儿抓,而晟哥儿刚好就抓到了。你说那种场面,我怎么带着琰哥儿和珠珠继续留在那儿?!”
庆王彻底呆住了,紧接着就去摸怀里的荷囊。
荷囊上系了一条金链子,链子的另一头是挂在衣襟里面的。这荷囊庆王从不离身,因为里面不光装着他的金印,还有平时他用的几个私印,这些印至关重要,轻忽不得。
他将荷囊打开,将里面的印都倒了出来,只剩下几个拇指粗细的私印,金印果然没了。
第135章
庆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站了起来, 二话没说就往外面走去。
这般情形, 庆王妃自然明白过来了意思, 难道说那金印竟是韩侧妃偷拿的?
一时间, 她的心情非常复杂,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没有拿金印给韩侧妃,悲的是今日若不是听了小五嫂的话,就冲他这种样子过来, 两人定是要大吵一架。而韩侧妃此举看似莽撞, 实则恰恰掐准了她和庆王之间的隔阂, 因为但凡有关韩侧妃那边的事,她从来不会多余解释,而那传话的下人偏偏掐头去尾只说与她不利的。
庆王妃如醍醐灌顶, 感觉自己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同时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为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其中下了多少绊子, 又从她和庆王之前造成了多少误会。还有这趟庆王过去, 是又被她装模作样敷衍了过去, 还是至少起一些作用。
另一边,韩侧妃收到下人来报, 说是庆王怒气腾腾的从正院出来, 正往纤月阁而来, 就忙去镜子前照了照。感觉满意了,方才又在临窗下大炕上坐了下来。
炕上放着紫檀木束腰展腿炕几,上面摆着个针线簸箩, 韩侧妃拿着一件衣裳细心的缝着,这是给庆王做的冬衫。暖阳透过槅窗洒射进来,给她蒙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更显其皮肤晶莹剔透。早先韩侧妃一直挺柔弱,还是诞下晟哥儿之后,才稍许胖了点儿,气色也比以往好了许多。
庆王一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韩侧妃见了庆王,就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惊喜地迎了过来。
“表哥,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喝酒了,我让丫头给你端碗醒酒茶来。”
韩侧妃就要去外间和丫头说,却被庆王一下子拽住了胳膊。
“表哥?”
“我的金印呢?”
韩侧妃的脸刷一下白了。
她薄粉的嘴唇有些颤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你怎么不说话,为何要偷拿了本王的金印?为何拿了本王的金印给晟哥儿抓周用?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侧妃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晶莹剔透的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枚小印,可怜兮兮地捧着给庆王。
“表哥,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拿的。我就是觉得晟哥儿身份不如大公子高贵,在府里也不受下人的重视,特意想给他增添一些分量。你是知道晟哥儿的,他三天两头的生病,奶娘和丫头……”
“你别提奶娘和丫头,之前你说奶娘和丫头都是王妃安排过来的。她们侍候不经心,害得晟哥儿总是生病,人给你换了,也是你自己挑的。”庆王打断道。他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万万没想到韩侧妃竟能干出这种事来,他更恼怒的是自己,自己的金印没了,他竟是全然无知。
“表哥,我知道我现在解释什么,你都不会听的,可我真的没有什么不良的用意,也没有想争什么的心。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晟哥儿,你连抱都不愿意抱他一下,因为王妃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晟哥儿。可我是做娘的,我得替我的孩子考虑,所以我一时迷了心窍,拿了你的金印,就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现一下你对晟哥儿的重视,以后我们母子俩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韩侧妃一面解释,一面呜呜的哭着。
“……我不是大乾的人,我知道外面的人都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做堂堂亲王的侧妃……因为我的缘故,连累晟哥儿也被人瞧不起……我也没有想欺瞒你的意思,打算等过了就找你主动认错,如今你知道了倒也好,表哥你罚我吧,怎么罚都行……”
庆王皱着眉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韩侧妃,良久才拾起那方小印,头也不回的走了。
临踏出门之前,他吩咐道:“韩侧妃禁足一月,以思己过。”
等庆王走后,韩侧妃站了起来,抄起炕桌上的针线簸箩就砸在了地上。
“去给我查,到底是谁多嘴在殿下面前说了这件事!”
韩侧妃自诩自己做的隐蔽,这方印庆王平时极少会用,而她是前天晚上庆王歇在纤月阁,临时动心思将金印偷拿了出来。那荷囊里另还有其他印,少了一个,庆王一时半会发现不了。
且只隔了短短的一日,只要下人不敢多嘴,当日在场的又都是各府女眷,没有人会拿着这种事当庆王面说。大家只会以为是王爷默许的,甚至下人和王妃都会这么以为,下人忌惮王妃不敢多嘴多舌,等王爷大怒去正院,以王妃的性格不可能会多做解释,误会就定然造成了。
是时,她只用悄悄把金印放回去就可以了。即使以后被庆王知道,她也可以说是有人造谣想诬陷她,当日抓周用的金印明明是她专门命人做的,用来给晟哥儿添喜气,怎么可能是王爷的金印。她甚至提前命人做好了一枚金印备着。
至于那造谣诬陷之人,必定除过王妃不作他想。
万事她都计划得挺好,唯独没料到竟有人在庆王面前说漏了嘴。韩侧妃很生气,恨不得把这坏她事之人活剥了。
可是很快,被她命去查的人回来禀报,说并无人在庆王面前提过这事。殿下从前头回来,就直接去了正院。
难道说竟是王妃改了本性去向殿下告状,所以这事才露陷了?
只能是这么个解释!
“好你个肖继柔!”韩侧妃狠狠地骂道。
可这次亏注定吃定了,她只能老实潜伏起来,左不过还有个晟哥儿在身边,殿下总会原谅她。
想清楚其中的关窍,韩侧妃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王德芳回到王家,就往正院去了。
正院里住着王老夫人。
王德芳到时,王老夫人正在歇息,上了年纪就养成了午后爱睡觉的习惯,每天不睡一会儿,一天都不得劲儿。而王老夫人每次午睡,至少要睡一个时辰。
明显王德芳来得很不凑巧,她倒也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后面的小佛堂,帮着王老夫人抄写佛经。
小佛堂里一年四季都弥漫着一股檀香味,若是闻一次两次,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若是日日闻,月月闻,一闻就是十多年,恐怕谁都有一种想恶心的感觉。
王德芳就是压抑着这种恶心感,跪在佛案前,一纸一纸的抄写佛经。等王老夫人醒来,王德芳已经抄了二十多张。
七姑娘来的事,自然由丫鬟报给了王老夫人。
“你这丫头也是,倒是虔诚。”
王老夫人坐在炕上,王德芳坐在她对面,让丫鬟撩起了裤腿揉膝盖。她皮细肉嫩,跪上一会儿腿上就泛了青。大抵也是习惯了,丫头给她推揉时,她竟一声疼都没叫,反而笑着对王老夫人道:“孙女为祖母祖父祈福,当得虔诚。”
王老夫人笑眯了眼,明显对王德芳的态度十分满意。
她常年信佛,可丈夫和二子却不信这一套,屡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君子当正道在心。王家乃是诗书传家,一家子都是读书人,信神拜佛,不是贻笑大方。
可无奈王老夫人固执己见,王阁老又素来爱重老妻,便也由着她。
小辈中,儿子孙子们自是不用提,孙女之中没几个能吃这种苦受这种罪。唯独七姑娘王德芳打小就显得有佛性,自己礼佛之时,也能跟在旁边似模似样的学。王老夫人初始只当小孩子家家大抵是好奇学着玩,直到六岁的王德芳能工工整整抄写出一册佛经,捧给她看。
自那以后王老夫人便待王德芳不同寻常,屡屡说这孩子合了自己的秉性,长得像自己不说,性子也合了她。
王德芳本就是嫡出,自此更是地位远超其他人,孙儿辈里也就是她最拔尖,几个男丁都不如她得王老夫人青眼。
都在王老夫人面前拔尖了,在王阁老面前自然也拔尖了,王阁老本是朝务繁忙,偶有闲暇也会提两句王德芳。这可是王德芳的几个兄弟和堂兄弟们都没能有的待遇。
“唉,都成大姑娘了,以后芳儿出了嫁,祖母可就寂寞了。”看着出落的宛如玉人儿似的孙女,王老夫人略有些感叹道。
王德芳顾不得裤腿还没放下,就来到王老夫人跟前,抱着她的胳膊,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撒娇道:“芳儿不嫁,以后就陪着祖母。”
“傻丫头,哪有大姑娘家家不嫁人的。若不是当初那事,现如今芳儿都该成了孩子的娘了。”王老夫人有些唏嘘道。
闻言,王德芳面色不禁暗了一下,低着头也没说话。
王德芳今年十七,贵女中十七还没出嫁的并不是没有,但十七还未定亲的却是少之又少。尤其之前出了那么一档子事,王家都把前太孙现惠王世子的婚事都给退了,不是一般人还真不敢上门提亲。
自打退婚了之后,再加上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王德芳就陷入一种十分尴尬的情况,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可把王大夫人给急的,最近在各家各府上走动都频繁了许多。
老夫人扶着她的秀发,有些怜惜道:“都是家里把我芳儿给耽误了!你放心,我已经你祖父说过这事了,你祖父有个门生,其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少年郎,你祖父看中了他,打算将你说给他,定不把你给耽误了。”
一听这话,王德芳就有些急了。
可她的心急却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佯装羞涩的好奇问道:“祖母,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若是我真嫁了,会不会给咱家招来祸事?”说到这里,王德芳表情十分凝重:“若是会给家里招来祸事,芳儿宁可不嫁!”
提起这事,老夫人也不禁正了面色,她眉头微皱,似是心中有千万不愿与厌恶。
以王家如今在朝野的声望及王阁老的地位,还真不用做出与皇家联姻之事。可当初弘景帝放下身段为皇太孙求娶,王家自然强拒不得。心想皇太孙人品贵重,若无意外以后当是得登大宝,日后王德芳也是皇后,倒也没多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