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娘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不禁握住了庆王妃的手。
抓周很快就开始了,并无人指引,可二公子毫无意外地抓住那枚金印。
若是按一般周岁幼童来看,此时的幼儿懵懂不知,能准确无误的抓住,明显就是有人刻意教过。瑶娘终于明白为何韩侧妃硬是要命人去把庆王妃请来了,这明摆着就是她的示威。
一片寂静之后,便有人开始与韩侧妃道喜。有了一个,自然有两个,然后就是一片。
这一片人声之中,庆王妃转身离开了,似乎也没有人发现。
随后离开的还有瑶娘,琰哥儿、珠珠、小宝,和他们的丫鬟。
……
庆王妃走得太快,瑶娘并没有跟上。
她往一条疑似来路的道上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不光庆王妃没找到,琰哥儿小宝他们也不知道往哪去了,她只能往回走,打算回去后找个丫鬟带自己过去。
远远瞧见了呈祥阁,她加快了脚步,却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你知道我是谁么?”这女子看着瑶娘道。
瑶娘并不认识她,老实地摇了摇头。
她不屑一笑,“也是,你这种出身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我只想告诉你,你配不上他,不配出现在他身边。”
瑶娘虽不知道这是哪儿来了个女疯子,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此人口中那个‘他’,指的是晋王。
会这么说,应该是方才到庆王府时,被此人看见了。
据她所知,晋王成日里忙得没时间养外室,整个晋王府除了她,就是徐侧妃和柳侧妃。而如今那两个人,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既然如此,此人又是谁,一副趾高气扬,鼻孔恨不得朝天的模样。
她有些可怜的看着对方:“姑娘,你若是病了,就赶紧回家看大夫。迟了莫怕是伤了脑子,就治不回来了。”
王德芳又不是傻的,当然知道对方是在她骂自己。脸色气急败坏而恼怒:“你是在骂我?”
“我是在为你好!”
“你什么出身,敢对我说这种话?”
“我什么出身也不是!”
瑶娘莫名有些烦躁,是庆王妃孤寂寥然的样子,也是那韩侧妃别有心机的示威,让她意识到其实对某些人来说,自己就是那个碍眼、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人。
无疑她心里是同情庆王妃的,对韩侧妃心中厌恶。可她恰恰就是韩侧妃这样的人。她也是侧妃,她也把正室挤兑的没地方站,她恶心韩侧妃所作所为的同时,可能有很多人也在恶心着她。
唯一有所区别的大约就是,她从没有想争什么的念头,也可能是有,只是她藏得比较好。她佯装与世无争,实际上她很清楚晋王对王妃的冷待,她从来没在中间劝过什么。晋王总说她傻,其实她一点都不傻,她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就想硬拽着他不放手罢了。
她连王妃都不想让,府里那两个侧妃就更不用说。眼前这个人算老几,跑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基于这些复杂的心思,素来是个面人的瑶娘,第一次说话格外不让人:“这位姑娘,我说你病了,你非是不承认。我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知?我是上了玉牒圣上钦封的晋王侧妃!你一个身无诰命的小姑娘,见到本妃非但不行礼,还在本妃面前无礼,难道贵府的家教就是如此教导自家姑娘的?!”
“你——”王德芳气得七窍生烟,冷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
“谢谢姑娘夸赞了,殿下从来都说我嘴笨,惯是容易受人欺负,伶牙俐齿称不上!”说完,瑶娘越过她就往前走,她这会儿心情烦躁,不想和此女多言。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瑶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王德芳。
她脸上带着冷笑,这副模样着实与她娇憨妩媚的外貌不搭,竟让她多了几分艳丽逼人。
“这位姑娘,你难道不知以色侍人这话不能随便乱说?不过换句话来讲,你说本妃以色侍人,本妃有色,你有么?”
她一面说,一面拿目光上下打量王德芳,俨然一副瞧轻的不屑样。
王德芳再也保持不了自己大家闺秀的仪范,尖声叫道:“你竟然说我长得不如你,你眼睛瞎了么,本姑娘可是京城四大美人之首。”
“问题是本妃有胸,你有胸么?瞧你这面无二两肉,前面和后面一样平,我家殿下可不喜欢你这种石板路,这京城四大美人之首该不会是你自封的吧?”
王德芳直接被瑶娘这种毫无廉耻地说法给惊懵了,眼睛除了看着对方那高耸惊人弧度,再没能其他反应。
趁着这当头,瑶娘赶紧走了,她一时恼怒,竟说出这般羞耻的话,这会儿也是面红耳赤羞得很。
往前走了一段,她就听那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是晋王妃了!”
瑶娘的步子不禁停顿了一下,又往前走去。
第133章
瑶娘踏着急促的步伐往前走, 一个沙哑的低笑声骤然响起。
这声音带着磁性, 尾调微微上扬, 宛如带着钩子也似, 挠得人心痒痒。
瑶娘下意识想到永王妃, 而事实上立在路旁杏树下含笑向这边望来的确实是永王妃。
她身穿金绣牡丹花纹蜀锦褙子,暗花细丝褶缎裙,一派的雍容华贵。瑶娘也不过只见了永王妃数次,每次见到此人都免不了被其惊艳。也是永王妃喜好浓郁的色彩, 精致而繁复的刺绣与金饰, 整体给人一种十分华贵明艳的感觉。
“没想到苏侧妃如此利口, 竟把王阁老家的千金都给驳得溃不成军,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瑶娘并不想和此人说话,尤其思及晋王所言, 永王妃和晋王妃的关系, 更是让她心中防范, 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不知永王妃可有事, 若是没有的话, 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了。”
永王妃勾魂摄魄的眼睛在瑶娘身上徘徊, 此女真是个尤物, 明明长相娇憨透着稚气, 却偏偏身具媚骨。不经意散发出来的风情才最是撩人,大抵没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住这般。
永王妃不是一般人,永王看似表面一副温文儒雅, 实则内里最是荒诞不经。永王喜欢女人,永王妃男女通吃,夫妻二人也不是没干过颠龙倒凤,两女一男的荒淫事。什么样的手段没玩过,什么样的花样没见识过,见识自是远超一般人。
她几乎不用多想就知此女在床榻之上会是何等的妖娆,不怪晋王那般人物也会掉进温柔乡里出不来。连她本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也忍不住有些心痒起来,若不是……
想到晋王妃,永王妃眼神冷了下,面上却是笑道:“我倒没什么事,不过是出来透气不小心撞见不该看见的画面。不过苏侧妃请放心,我是不会随便乱说的。”
瑶娘低着头,没有说话。
永王妃又道:“见苏侧妃不常出门,恐怕不知此女来历吧?此女乃是王阁老的嫡孙女,那王阁老乃是两朝老臣,王家一门四进士,家学渊源,桃李满天下,其中不乏一些当世大儒与高官,算得上是顶顶清贵的门第。”
瑶娘依旧没有说话。
永王妃好奇地看着她:“难道苏侧妃不好奇这王家姑娘为何会拦了你的去路,又对你口出妄言?”
瑶娘这才抬头看向对方:“我并不好奇,若是永王妃无事,我这便离开了。”明摆着这永王妃就是别有心机,她才不想上对方的套。
又是一声轻笑,永王妃不再卖关子,切入正题:“圣上本是为前太孙现惠王世子求娶王姑娘,可惜王姑娘不喜世子,闹着不嫁,这婚事自然是做不成。王姑娘出身清贵,多少人求娶不得,恐怕你不知,安王、永王、代王等都有求娶之意。”
“这么多天潢贵胄求娶王家姑娘,可真真是让人羡慕万分呢。”说到这里,永王妃刻意停顿了一下,眼波流转地睇着瑶娘。见她依旧是不说话,她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不显的挫败。
她更是笑盈盈的:“就不知这晋王殿下可是这其中之一了?王家姑娘即说出这种话,我觉得苏侧妃还是多留心留心的好,若真是得罪了未来的大妇,恐怕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瑶娘打断道:“永王妃你这般说,置晋王妃于何地?若是我没弄错的话,您和王妃还是旧识。”
永王妃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眼中明眼可见不信,她发出一连串的轻笑:“原来苏侧妃并不知道啊。”
瑶娘不由自主顺着她问:“我不知道什么?”
“难道你不知前些日子晋王曾与圣上说过休妻之事?现在外面谁个不传,晋王殿下真是诚意可嘉,竟然打算空置王妃之位,以示诚意……”
之后永王妃又说了什么,瑶娘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她混混沌沌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见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和红绸的声音。
“娘娘,奴婢可算找到您了,不过是眨个眼的功夫,等奴婢出来就没看见您,正打算让庆王府的人帮着找来着。”见瑶娘情绪有些不对,红绸不禁问:“娘娘,你怎么了?”
瑶娘回过神来,去看身后,发现不知何时永王妃已经不见了。
“没,我没什么。对了,玉蝉和大公子?”
“玉蝉姐姐和大公子同琰公子珠珠姑娘在一处,好像跟着庆王妃去正院了。”
“那我们去找他们。”
两人都不认识路,只能让庆王府的下人引着去了正院,还没进房门,就听见里面有孩子在哭。
是小珠珠的哭声。
瑶娘忙跑了进去,就见琰哥儿、珠珠和小宝,都在次间。里间的门是关着的。本来听话懂事的珠珠突然变得蛮不讲理起来,无论丫头们怎么哄,她都置之不理,躺在大炕上甩着手脚哭嚎。
“这是怎么了?”
她几步上了前,去把珠珠抱在怀里,又去看琰哥儿和小宝。琰哥儿脸色有些苍白,明明才不多三岁多点的孩子,眼中竟是充满了痛苦。而小宝站在旁边,精神并不太好。
再去看丫头们欲言又止看着紧闭的房门,瑶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轻拍着珠珠,低声哄着她。
可这一次瑶娘对小孩子无往不利的魅力失效了,珠珠就是不听哄,嘴里不停地叫着娘。莫名的,瑶娘也想哭,不光是可怜孩子,可怜庆王妃,更是可怜自己。
她抱着珠珠,几步上前,去拍房门。
“你若还认我这个小五嫂,你就把门打开!我知道你伤心你难过,可这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
话音还未落,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庆王妃满是泪水的白皙小脸。
她一下子就扑了上来,抱着瑶娘,同时也抱着珠珠,呜呜地哭了起来。
“五嫂,你不知道,我心里苦啊……”
当娘的哭,珠珠也哭,瑶娘都快被哭晕了。好不容易庆王妃没那么激动了,她忙给玉蝉和红绸使眼色,让她们帮着把庆王妃扶到大炕上去。
她在庆王妃的对面坐了下来,怀里抱着小宝。庆王妃则坐在她对面,抱着珠珠,身边坐着琰哥儿。
经过这一番,庆王妃也恢复了一些平静,让丫鬟去打了水来,服侍她洗漱。
一番弄罢,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庆王妃已经好多了。
“让小五嫂你见笑了,还有方才还请你莫怪,我并不是故意拿你做筏子与她斗的。”庆王妃这话是指之前她对韩侧妃说,是因为受了庆王的吩咐招待瑶娘,才会去迟了。
事实上庆王也确实交代过庆王妃让她好生招待瑶娘,只是在那种情况下说出来,有一种想要把瑶娘拖下水的嫌疑。
瑶娘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事,你不要多想。”
“我实在是心里憋屈得慌,你说得对,再怎么样我也不该拿了孩子撒气。”
瑶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姓韩的不是个好东西,在王爷面前伏低做小,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关键我说了,王爷他不信,他不信她会这样,总觉得我是因此吃醋故意抹黑对方。”
瑶娘犹豫了又犹豫,才道:“继柔,这事你不该对我说,我……”她顿了下,“我没有立场评价对方,毕竟我也是侧室。”
她的脸上有一抹难堪,小宝看得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摸娘的脸。瑶娘抓住儿子小手,轻拍了拍,才抬起头来看向庆王妃:“同样都是做小,谁也没有比谁高贵,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为难,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
庆王妃明眼可见愣了一下,有些急的道:“小五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和那姓韩的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她是妾,我也是妾……”
“不不不,是不一样的。我是听我家王爷说过了的,五哥和五嫂打从成亲后就没好过,两人之间有个解不开的死结,好像是五嫂对五哥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错事。具体的我家王爷没说,但我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们虽是叫五嫂,但并没有把她当做真正的五嫂。而你不一样,你是五哥亲自对我家王爷说过的人,我们虽是叫你小五嫂,不过是碍于名分上,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瑶娘迟疑地点了下头。
庆王妃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所以你千万不要自我贬低,你和韩侧妃是不一样的。她这个人,心不正……”
一提起韩侧妃,庆王妃面色又复杂起来,足以证明她有多么在乎,又有多么忌惮此人,几乎都成了她的心魔。
她苦笑了一声,道:“其实跟你想的不一样,我和王爷是挺好的,包括现在也挺好。您来的晚,大概不知道我家王爷和五哥的关系,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即使面上兄弟情深,也大多不过是做个面子,可我家王爷和五哥却不是。”
随着庆王妃缓缓的诉说,瑶娘终于对庆王此人以及他和晋王的关系有了正确的认知。
庆王虽是皇子,但出生并不高,这一切都是因为庆王的母妃韩妃是个高丽人。
韩妃是高丽进贡上来的,像这样的女人,每隔几年高丽都会进贡一批,有些被赏给了王公大臣,有些则是在宫中充当宫伶。韩妃运气好,因为容貌出色被弘景帝留在身边侍候。
紫禁城里像韩妃这样的人数不胜数,而她初入宫不过是个小小的更衣。像这种小宫妃是没有资格独住一宫的,一般都是附庸一宫之主身边,而韩更衣就住在景仁宫的后偏殿中。
景仁宫的主位是沈德妃,也就是晋王的母妃。
一个身体羸弱,与世无争。一个背井离乡,惶惶不安。沈鸾是个宽容的性子,而韩更衣性子软绵,两人住在一个宫里倒也相处融洽。
后来沈鸾怀上的晋王,没两年韩更衣怀上了庆王,可惜韩更衣命不好难产死了,丢下了庆王。
韩更衣一直不算得宠,直到死的时候还是更衣,死了之后才被封了妃。因为沈鸾是景仁宫的主位,庆王就被养在沈鸾身边,再后来沈鸾也殁了,这哥俩都成了没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