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陷入回忆中的弘景帝,许久都没有说话,眼中有着缅怀与唏嘘。
半晌,回过神来的他,看了一眼晋王:“罢了,回去吧。你那妇人都说怕朕骂你了,朕若是真骂你,不是落了妇人的口柄。”
至于晋王这次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从始至终弘景帝都未表示过明确的态度。
回去的马车上,晋王对小宝道:“以后爹和娘说的话,不准拿出去告诉外人。。。”
你以为我想?
小宝拿着手里的草蚂蚱玩着,佯装没听见。这草蚂蚱是方才那个小太监编给他的。
回了王府,见父子两人平安回来,瑶娘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别看她对晋王说圣上不可能打他一顿,可这事毕竟闹得有些大,又有魏皇后在其中,还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幸好没事。
惠王前脚出宫,晋王就被叫进宫。
所有人都等着看动静,可惜宫里什么消息也没传出,从晋王的脸上更是看不出端倪。
不过隔了一日,工部的人便去了惠王府,对惠王府进行修缮。惠王府的人未置一词,工部进行得很是顺利。
这京中各家各府上耳目众多,几处关键的地方飞进去一只蚊子,都有人通风报信。如今这般姿态,那么不用说惠王没讨好,晋王也没吃亏。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到底前太子如今成了一棵弃子。
倒是弘景帝对惠王世子还是一贯的关切,时不时叫进宫说说话,偶尔还会留膳,让人们都知道惠王如今虽是不中了,但惠王世子还能撑起惠王府的门庭。
这其中有多少人看在眼里,又有多少人暗中动心思,谁也不知道,更不清楚。而随着京城的风云开阖,暑热褪去,秋意来临。
晨光微熹,天方破晓。
沐浴在晨光中的棋盘大街像往常热闹,车声马蹄声,时不时还有互相打着招呼的说话声。
晋王今儿又起晚了,连早膳都没用便出了门,临出门时瑶娘塞了他一个囊袋。
不用说,这囊袋放着吃食。
可能是中午这顿总是粗茶淡饭,所以晋王如今对这个囊袋颇为关注。这囊袋里的吃食每日都会换,之前因为天热,只能放些糕点之类的。这几日天凉了起来,里面还会装些下饭小菜什么的。
例如干煸的耗牛肉丝,又香又辣又有嚼劲,晋王以前的口味偏清淡,说白了就是宫里那一挂的口味,如今吃到这种民间的吃法,也是颇为新奇。有次就着这干煸的肉丝,吃了两碗白饭。
瑶娘也说过让人到点去给晋王送饭,因为太过高调显眼被她否决了。在她想来,弘景帝本就是磨砺自己儿子,每日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私下偷偷吃也就罢,送到府部里去,那不是明摆着扎人眼么。
晋王也不想与她解释其中干系,索性就让她这么误会着,每日忙完之后到了用饭的点儿,明明是一个小盒子,晋王却总是忍不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感。
而这种期待感让他觉得还不错。
像此时这袋子里,还放着几个用纸包装着的包子。新鲜的猪肉配着虾肉,馅料滑嫩有弹性,咬一口肉汁咸香。关键这包子还是瑶娘亲手做的,以前都不知她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这样想着,晋王忍不住从囊袋里摸了个包子出来咬一口。第一次吃的时候没防备,肉汁流了满手,现在晋王可以很好的将包子咬开,而肉汁一点都不洒出来。待吸吮干了肉汁,再吃包子,一个包子下肚也不会沾上油光。
晋王正吃着包子,突然面前跑过来一个人。
瘦高个,面容年轻,一身青色官服,面前也是鹭鸶的补子,是个七品的小官儿。
此人一来到晋王面前,就双目放光,一脸激动道:“晋王殿下,下官是翰林院编修徐晋之。”
晋王正吸着汤汁,乃是关键时刻,哪能空出嘴来应他,就点了点头。
“晋帝殿下你在吃包子么?”这徐晋之的眼神恍然让晋王觉得自己的手里的包子很好吃,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分对方一个,这徐晋之又道:“那您吃吧,下官不打扰。”
说完,此人就如同来时那般突兀地匆匆离开了,似乎过来搭话就是为了问晋王吃包子。
晋王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并未多想,因为工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进了工部,晋王先在花名册上画了卯,才步入内里。
一路去了营缮清吏司的厅廨,他也并未和他人打招呼,便去了自己的值房。
随着惠王府的修缮进入正轨,晋王最近又陷入无事之中,这修缮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晋王只用隔几日去一趟,监察一下进度,至于其他事务是不用他管的。
坐班坐了一日,到了申时,晋王就可下值了。
他在花名册上又画了卯,便出了工部大门。门外无车,今日没人来接他,他只能自己走回去。从工部到晋王府,也就小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晋王一手提着囊袋,步履不疾不徐。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蓦地响起,还有人的喊叫声,晋王背身继续走,眉头却不禁蹙了起来。
马车在他身后半米不到的位置停下了,车夫心有余悸地斥道:“你这人也真是,都叫你了怎么也不知躲躲,若是撞上你了该怎么办?”
晋王停下脚步,转身看这马夫,正确的应该是这马车。
马夫似乎没料到这人还是个官,见到他胸前的补子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闪过一抹轻视,正想说什么,车中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
“冯大,是你驾车不慎差点没撞到人,怎么倒是埋怨上了对方?”
随着说话声,一只白嫩的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将车帘拉开。
这只小手的主人不过是个丫鬟,而车中还坐着一名女子,身穿青莲色对襟暗花夹衫,碧色撒花马面裙,裙角还镶嵌着珍珠裙襕。
她皮肤白皙,眉眼清艳,姣若春花,说是倾城之色也不为过。
晋王目光扫过那马车上的徽记,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悠长。正欲转身走,此女却突然说了话:“这位大人,都是我家车夫的疏忽,不知你可有大碍?”
第131章
这名貌美女子的声音并未能让晋王停驻脚步, 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地便转身走了。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恼怒。
她身边的丫鬟道:“姑娘,这人也是忒没礼数了。”
“行了,是我们的不对,也不能怪对方会不假颜色……”
“那他也不能话都不说就走了,姑娘明明是好心……”这丫鬟很是一番抱怨,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若是被夫人知道就不好了。”
“只要你不说, 冯大不说,我娘是不会知道的。”晋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王德芳这才不甘收回目光对柳芽道。
柳芽自然不会说,冯大也不可能说,这两人都是王德芳的心腹下人,不然今日她也不会带着二人出来。
一想到方才那人一身青衫, 满身磊落出尘的气质,又带了一丝刻在骨子里的尊贵。尤其是对方那张脸,那是怎样一种俊美——直飞入鬓的剑眉,狭长的俊目, 高挺的鼻梁下是薄白的唇。
最引人瞩目的是此人眼中那股漠然与莫不在乎, 王德芳见多了看着自己眼中绽放着各种各样光芒的男人,哪怕是尊贵如皇子,也是对她趋之若鹜。
可偏偏他是那么的目中无人,王德芳早就听说诸皇子中以五皇子晋王长相最为俊美, 人也是最冷的。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若他知道自己是王家的女儿,他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面孔,不知怎么王德芳的心开始嘭嘭嘭地跳了起来,竟有些期待这一日的到来。
穆嬷嬷进京了,带着玉燕等一众晋王府的下人,以及从晋州运入京的许多物件和东西。
这一批从晋州而来的人让晋王府顿时热闹起来,人手也比往日充裕太多。不光是府里各处的下人,府卫也增加了许多。
人多物也多,前院也就不提了,后宅却是不免有些乱了。
自打王妃被送去养病,这后宅的事务就是由福成兼管着的,福成管着前院各处事务,还要管后宅这些琐碎事,难免兼顾不周。
刚好晋王正想锻炼瑶娘一二,就让她把这后宅的事拿起来,瑶娘哪里干过这种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可把晋王给气的,合则给她管家她还不愿意管。
可转念一想也是,她还要管着两个孩子,哪里有空管这个,幸好穆嬷嬷手里还是有几个人的,就让穆嬷嬷的人把后宅的事给管上了。另又借用了一个叫做宫嬷嬷的人来荣禧院做管事嬷嬷,顺道教导瑶娘这些事物,以及行走在外的一些礼仪。
王妃养病,晋王府里的必须有个女主子能立起来,别的人家也就罢,寻常入宫及出入各王公府上,没有个女眷可是不成。
晋王对瑶娘讲事实摆道理,瑶娘总算是克服心理障碍,打算先试试再说。
就算她不为自己,哪怕是为了小宝和二宝,也得走出府门,总不能一辈子就待在府里这一方天地,闭门不管外面的事。正好庆王府最近有喜事,庆王家的二公子要摆周岁宴,晋王就打算带着瑶娘去。
小宝也去,二宝就算了,孩子太小也不方便出门。
这还是瑶娘第一次以侧妃的身份出门去别家府上做客,很是有些紧张。提前几日就开始准备是时要穿的衣裳,越是临近这一日她越是亢奋紧张,反正以晋王的思路是不明白她这又怕又期待的情绪到底是怎么来的。
其实也不难猜,瑶娘才不过十八,别看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童心未泯,怎么可能不喜欢出门,只是她的身份让她平时根本没什么机会出门,而她在京中又没有什么朋友,可不是给闷坏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晋王不免有些怜惜,与她说有空带她出去走走,还与瑶娘说她这趟出去可多结交几个朋友,到时候可以下帖邀她们来府上做客。
瑶娘有些诧异,竟然还能这么干。晋王被她弄得苦笑不得,与她说你出去看看就知道,哪家府上的王妃侧妃没几个相好的手帕交。
暂且不提这些,很快这一日就到了。
屋里十分寂静,瞅着窗子那处外面已大亮,可屋中还是有些昏暗。
对于每日天不亮就要起的人来说,能睡一场懒觉无疑是幸福的。晋王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可能美人乡是英雄冢,现如今每日清晨起床他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毅力才能把软玉温香推出怀抱。
掀目看看身边,被子隆起,身侧却不见人。
她每次睡着了就会蜷成一团,若是他忘了抱着她,睡着睡着人就不见影儿了。关键她还不爱让他抱着,总说挤,还说他重,嫌弃得不得了。以前她可从不这样,都是他给娇惯的。
她连着坐了近两月的月子,他碍于她辛苦,素了太久,好不容易昨晚狂放了一回,依旧还是悠着劲儿没敢动她。刘良医说了,至少得养两个月,说她连着两胎日子太近,要调养好了,身子骨才不会落下病根。
这几日晋王心心念念都想着是两月之期,简直觉得度日如年。
把被子掀开,人果然床里面,腿还在他这边,小屁股是撅着的,身子则睡成了侧方向的趴在里面。
只穿了条薄薄的绸裤,玉白色的,又薄又轻软。一条裤腿儿半掀在膝盖上面,露出纤细嫩白的小腿儿。裤腰松松的覆在胯上,再往前是弧度惊人的纤腰,整个背都是裸着的,只有一根细细的带子环在上前。
却是只穿了件桃红色的肚兜。
如此美景让晋王困意顿消,人附了过去,在她背上亲了两口,就想把人抱过来。她可能睡在梦里还嫌弃他压自己,闭着眼伸手推他,“别闹,我困……”
瑶娘说话一直不像北方人,带着一种只有江南人才会有的软糯,平时说话就是一贯的轻声细语,这会儿正迷糊着,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更是又酥又软,勾得人心痒痒。
再去看她挣扎间从小衣里不慎露出的那一半高耸弧度,简直让人恨不得上去把那破东西给拽了好看个全景儿。
晋王哪里受得住这般,眼睛都红了,呼吸也粗重得不成样子。
他咬牙把人松开了,一把拽过被子,将她盖上。自己滚去一边,拽过一件衣裳盖在脸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方平缓呼吸。
幽幽的,馥香绕鼻,才发现自己竟拿的是她的中衣。而这方寸之间,全是她身上的清香,让人发狂。
晋王苦笑,明明这毒解了,仿若却是更深了。
又见她睡意沉沉,恍若未觉,他扔开手中的衣裳,心中怨气平地而起。
“再不起去庆王府就要迟了,我记得你说老七媳妇特意命人递话来说要等着你的。”
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人儿顿时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玉蝉她们怎么也不叫一声……”
嘴里说着,瑶娘忙不迭就拿起一旁的衣裳穿上,又见他衣裳穿得好好的,也没有露膀子露胸膛,便扬声叫人。
等之后坐上车,瑶娘还是忍不住抱怨,说玉蝉她们不敢进来叫,晋王明明醒着怎么也不叫她。
晋王噙着冷笑,睨着她:“今日本王休沐。”
不用晋王多言,瑶娘就想起晋王十日才能休息一日,平时都是天还没亮就起。尤其随着天渐渐开始冷了,亮的也不如往前早了,每次晋王起的时候外面天也就麻麻亮。瑶娘虽是每日都陪着一同起了,但晋王前脚走,她后脚就钻回被窝睡回笼觉。
这么想着,她顿时觉得愧疚非常。
晋王每日上值点卯,她在府里闲着,如今倒还要让个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的人来叫她。
瑶娘忍不住往晋王边上靠了靠,因为小宝在边上,她也舔不下脸说讨好人的话,只是拿嫩白的指尖拽着晋王的衣袖,拧过来搓过去,又拿波光潋滟的大眼去看他。
晋王不打算给她好脸色,惯得她没个正形儿了,可扯着他袖子的那小手实在太烦人。石青色的布料显得那指尖越发宛如葱白也似,让他想起这双小手有多么的馥软灵巧,自然又想到许多不可言说的场景。
想到了不可言说的场景,幽暗的眸光不由就落在她在新做的衣裳下,显得十分挺拔的高耸,与领子里那半截细白的玉颈,在往上是莹白的小脸,花瓣似的唇。
晋王喉咙紧了一下,不打算再往上看了,若是他没忘记的话,旁边还坐着个小崽子。
这小崽子又精怪又聪明,被他给看了去,以后他这当爹的脸该没处摆了。又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轻咳一声,袖下大掌往上翻起,罩住那只小手。
“待会儿去了你就跟着老七媳妇就是,她虽是主母,但王府办事还用不着她忙前忙后,应该有空陪着你。只是——”
见他面色有些晦暗,瑶娘忍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了?”
晋王将大掌中的小手搁在掌心里磨蹭了一下,才又道:“你需得长个心眼。哪家都有哪家的复杂事,老七的家事你别往里搀和。”
剩下的话,晋王却是没说,她好不容易有个说的来的,也就不给她扫兴了。大不了他扭头交代老七,老七媳妇求的不过是这,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正说着,却是到了庆王府。
今日庆王府办喜事,早早门前大街就清扫的一尘不染,门上挂着彩,王府的总管站在门前迎着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