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她的心头瞬间泛起些说不清的情绪,柔软甜蜜。
  虽说这水已是第三遍,也算清清净净,可到底是她用过的,他竟半点不忌不嫌,这其中的亲厚无间,便是沉默的情意,再多的甜言蜜语都难企及。
  世上多少夫妻,处了一辈子,也做不到这样的体贴亲厚。
  不知怎地,她又想起曲梦枝和梁同康来,一时恍惚,便隔衣抚上他的背。
  魏东辞正净面,不妨背上她的指尖划过,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水滴滴嗒嗒地落下,发丝也粘在颊边。
  “小梨儿?”他惑然唤她,正欲转头,有双手却自他身后圈来,他胸中一震,背上已有温热的绵软贴来。
  霍锦骁抱住了他,隔着衣裳摩挲他背上狰狞的伤痕。
  便只这短短瞬间的感动,她已豁然明白,这段年幼懵懂时渐起的感情,早就融进生命。
  难以抗拒。
  “东辞,答应我,不许再瞒我,我不想像曲夫人那样。我情愿要明明白白的痛,也不要无忧无虑的喜。”
  她原谅他少年时自以为是的付出,接受他曾经义无反顾的爱情,也感激他为她做过的所有事,但他们都长大了,该当明白漫漫长路携手共行,谁也无需谁来成全,山海同赴,即便有朝一日生死分隔,再痛也是圆满的生命,而非怀揣幸福的假像,活成另一个人想要的模样。
  魏东辞久未言语,只背对着她,呼吸几经浮沉方将胸中炽火平息,平静而郑重地开口。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呃,9.14是离9.16很近了,而9.16,就是明天,是去青海湖的日子……
前后共九天……
然后,这几天的更新我扔存稿箱,时间是每天下午4:30。
我心已飞。
 
  ☆、疑心
 
  春雨绵绵, 一下便是多日, 霍锦骁的伤势已然无碍,只是因为梁同康之事并那细作的问题, 她未回玄鹰号,仍暂留医馆。说来玄鹰号已经在石潭停留了近两个月,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祁望这几日来的少了, 说是找了新的买主,看货、卸货、清点都要人盯着,他忙不过来。
  霍锦骁这甩手掌柜对他有些歉意, 祁望到底没责怪她半句,只是要她好好保重。
  医馆的日子很清静也很规律,她闲来无事就帮医馆里的学徒晾草药,也去厨房里打打下手, 和厨上的大娘学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做来给魏东辞献宝。魏东辞倒不舍她十指纤纤沾上阳春水,只是架不住她乐意。医馆事务繁忙, 他又要诊病,又要处理江湖事端, 每日都忙,她看着心疼, 总要找些办法替他解乏。
  自打那日从梁家回来后,她便觉得两人之间添了些不可言喻的情意,便是再寻常的日子, 那时光也过得有滋有味,就像从前在云谷里一样。
  “吃枇杷。”
  趁着午间一点休息时间,霍锦骁把人唤到内室,拉着魏东辞吃枇杷。
  枇杷是东辞的一位病患送来的,满满两大筐,这是入夏前的第一茬果,还有些酸,她剥好去核,果肉拿蜂蜜渍了半天。
  “这种事,不用你动手。”魏东辞瞧她满脸堆笑的模样,那枇杷都不用入口就已经甜到心里。
  “别罗唆,快尝尝。这两天你嗓子有点哑,多吃点润润。”霍锦骁推他的手。
  魏东辞微微笑起,这丫头待人总是好的,贴心贴肺。他舀了勺枇杷肉送进口,果肉微酸,蜂蜜香甜,倒是刚刚好,她又满眼期待看着他,叫他一勺接一勺,将枇杷肉吃得干净,只觉这碗里装的若是苦药毒/药,他吃着也甜。
  “乖。”霍锦骁很高兴,抬手摸摸他的头。
  他刚要说话,外头小厮进来传报。
  “公子,外头有位霍爷求见。”
  二人一愣,不约而同地站起。
  竟是霍翎亲自到访。
  ————
  把人引入后园,魏东辞取来茶具,霍锦骁便帮着煮水,霍翎坐在上座瞧二人默契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他今日微服来此,穿着团花的箭袖袍,倒像哪家的富贵公子出游归来。
  “殿下有事遣人来通传一声便好,怎么亲自过来了?”魏东辞泡好茶端到霍翎身边桌案上,笑道。
  “总要你们过来也打眼。”霍翎掀了盖,闻到清冽茶香,不由深嗅了一口。
  “皇兄定是在行宫呆得闷了,才找个由头出来走走。”霍锦骁倚在桌前,没个正形。
  比起魏东辞的谦和有礼,霍锦骁就显得恣意许多。
  “本王的心思竟瞒不过你这鬼丫头了?”霍翎打趣了她一句,便又正色道,“此番前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前去东海双龙岛的探子已经回来,果如锦骁所言,那图有问题。”
  “不止图有问题,周阳也有问题。”魏东辞坐到霍翎旁边,意料之中的事并未引起太多惊讶,只是如此一来后边的事就不好办了,他已猜到霍翎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何了。
  霍翎一边点头,一边道:“按那海图,若我们贸然攻去,必会与庞帆陷入苦战。这段时日东海局势不好,海三有收伏东海诸岛的打算,他勾结东洋浪人,组建了新的船队,于上个月已和庞帆开战,双龙岛情势不妙。不过根据探子回报,近日有大批来历不明的军器流入东海,有一部分送到双龙岛,有人暗中支援庞帆和海三斗。”
  “东海军器大多是由海三从大安偷出的,这一年来虽说未找出海三身份,但殿下亲自坐镇在此,严密监视三港官商,不可能再有大批量军器从陆上出去,这突然涌出的军器,看来并非来自大发。”魏东辞神色变得严峻。
  “正是如此。探子带回一柄鸟铳,比大安的更小巧些,火力也更大,不是我大安之物,我送去找人查验过,此物应该来自西洋某国。”霍翎道。
  “小梨儿?”魏东辞思忖着,抬眼见到霍锦骁捧着茶怔怔站着,心中生疑,便唤了句。
  霍锦骁回神,道:“听殿下所言,东海似乎出现了新的势力要与海三争夺地盘,不过此人在暗处,比海三更神秘。若此人的军器有其他来源,那会比海三更加可怕。”
  海神三爷的军器来自大安,有迹可查,他们尚能控制,可若军器来自外域,朝廷便难以追查控制,而一旦东海的军器泛滥,势必掀起狂风骇浪,整个东海会陷入厮杀屠戮,就算他们有十万水师,面对一群亡命之徒,这战也难打。
  看起来,暗中藏的这个人,手段比海三更狠。
  “这个人不能留,若是放任其坐大,会比海三更难对付。”魏东辞蹙了眉,海神三爷的身份才有些眉目,却又冒出新的人来,委实叫人头疼。
  “嗯,所以本王想问问锦骁,东海可有什么人物或势力符合此人特征?”霍翎问向霍锦骁。
  霍锦骁摇摇头:“没有。我去年远航一年,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就来了石潭,东海有什么变化,说句实话,我并不清楚。”
  她不清楚,但是祁望不可能不清楚,这么大的事,他一句都没对她透露过。
  魏东辞看了看她,道:“这股势力虽说刚刚出现,但显然蓄谋已久,要查并非易事,殿下不必操之过急,如今当务之急是那十门红夷火炮的运送之事。”
  他将话题扯开。
  “这正是本王此番来寻你们的第二件事。红夷火炮再有不到半月就要运出,迫在眉睫,可运送线路却有些问题。”霍翎饮口茶,将杯盏放下,道,“从军器监到船坞有两条路可行,一走水路,由海入江,送达两江;二是走陆路,翻过白头山,越两城,送到船坞。周阳建议水路比陆路要快,风险较小,故而本王与徐大人商定走水路,但这人既然有问题,此路恐怕不通。”
  “两条路线他都知道,就算我们临时换线路,周阳也一样知道。若他有问题,势必一早就将消息传出,就算我们马上将此人抓起,也无济于事。”霍锦骁分析着。
  “这就是本王头疼之处。”霍翎捏捏头,眉心现出一丝愁色。
  “水路……这么大的东西要抢很困难,如果我是海三,我知道这个消息,就会想方设法把这几尊火炮毁了。要毁如此大的物件,在陆上极不容易,但在海里就不同了,只要把船击沉,这炮也就跟着沉入海底,所以周阳肯定是选择水路。”魏东辞指尖沿着杯盏边缘划圈,缓缓道,“我们也不必急着抓人,反倒可以利用周阳,来个声东击西之计。”
  “你的意思是……”霍翎眼一亮。
  “师兄的意思是,不必打草惊蛇,就留着周阳,按他所说走水路,不过运的是假火炮。如此一来不仅可将对方注意力引开,还能借此机会擒拿海三之人,并能确定周阳是否真有问题。真火炮则通过陆路暗中运送,避人耳目,等到他们发现不对时,火炮应该进入三港境内,很难再抢。”霍锦骁出言补充。
  魏东辞递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霍锦骁却没笑,她心有些沉。
  “好主意。”霍翎拍案喜道,眉间愁云渐散,“好,本王这就回去找军器监的人商议此事。”
  语毕,几人又说了会话,霍翎便起身告辞。
  ————
  霍翎一离,屋里就沉静下来。一番谈话耗费了半日时间,茶饮了数盏,水色已然变透。
  “小梨儿,怎么了?”魏东辞走到霍锦骁身边,目现关切。
  一下午变话,霍锦骁几不曾笑过,与平时的活泼大厢径庭。
  “我没事。”霍锦骁帮他把茶具端到茶盘上,正要唤人收下去清洗,却被他拉住双手。
  “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魏东辞先前转移了霍翎的话题,便是猜到她的心思。
  霍锦骁微垂下眼,轻道:“不会,不会是他,我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他就是个普通的海商,有些野心的纲首,对岛民和船员很好,也很照顾我。”
  越说,她心里的不安却越大。
  无数细枝末节,如今回想起来,好似都指向祁望。
  她害怕。
  他之于她,亦师亦友亦兄,她难以想象与他为敌的局面。
  “别想了,你再想,现下也不会有答案,倒折腾坏自己。”东辞揉揉她的眉心。
  她很少会将眉头皱得这么紧,这么久。
  “要不要跟我去两江消散几天?”他又问道。
  “两江?”霍锦骁不解。
  “嗯,运送红夷火炮需要道上兄弟帮忙,我肯定得去,来回要一个月时间,你要随我同去吗?”魏东辞说着在她鼻根用力一捏。
  霍锦骁拍掉他的手,想了想,道:“不去,我要回玄鹰号。”
  回到玄号,留在祁望身边,看住他。
  “唉……”魏东辞目光一黯。
  “怎么了?你不高兴?”霍锦骁听他叹气,只当他介意自己与祁望,“祁爷像我师父,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他毕竟帮过我救过我教过我,这份情,我不能……”
  她对男女感情极为认真,一旦心意确定,便不会再更改,那段海上情动,终已过去。
  魏东辞戳了她的额头,道:“不必解释。你父王母妃都在两江,我难过是因为不能带着你去见他们,不能将咱两的事定下,如此一拖,不知又要到几时才能抱上媳妇了。”
  “魏东辞,和你说正事呢,别不正经。”霍锦骁用力锤了下他的肩,将脸转到一旁。
  “人生大事不是正事?别的事还能重过这事?”魏东辞不依不饶地逗她,如愿以偿看到她彻底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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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
 
  安排虽已定下, 霍锦骁倒没立刻就回玄鹰号。魏东辞收了梁同康这病患, 原定三日后复诊,不料梁同康临时有急事离开石潭几天, 曲梦枝遣人来回复,另改了诊病的时间,便是今日。霍锦骁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梁家, 打定主意要陪着他同去。
  “若梁同康真是三爷, 这几十年他倒真是藏得够深,根都扎在三港也没让人瞧出端倪。”霍锦骁坐在镜前往脸上抹易容的药膏,和魏东辞随意聊着。
  梁家的马车已经候在外边, 他们得准备出诊。
  魏东辞正在整理药箱里的东西,闻言回道:“正是因为他在三港藏得够久,所以才能打通上下关节,做起军器买卖。先前我们只是以为梁同康是海三诸多环节中的一环, 倒真没往那方面去猜测。”
  “他在三港已经有了庞大家业,为何还要涉足东海?”霍锦骁觉得奇怪。
  “人心不足罢了,有了钱求权, 又或者他这盐商首富本就来得蹊跷,谁知道是他的哪一重身份成全了另一重身份。不管怎样, 他家在三港,若真是海三, 就容易对付得多了。”魏东辞漫不经心说话。
  “倒也是,更何况如今他身染恶疾……”霍锦骁只要想起这事,便又觉唏嘘。
  在东海叱咤风云的海神三爷, 与躺在床上满目暮气的梁同康,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不知东海没了他,又会生出何等变故?他若真是三爷,势必不会不作安排。
  心里想着,她便问出口。
  “实际上去岁开始,因为殿下清查三港官员商贾,这里人人自危,梁家首当其冲。正是因此,军器没法再输送到东海,才给了其他人可趁之机。大厦将倾,恐怕他已在安排了。”魏东辞道。
  霍锦骁也是一叹:“难怪他要让梁二公子和曲夫人随我们西行,是想要避开去岁的清查,保他二人安全吧。但梁家其他人呢?”
  “梁二已开始涉及海事,频频接触东海事务,我猜测,若梁同康是海三,他身染恶疾,便要提早定下继承者。这梁二就是他给东海漆琉找的下任海神,而梁家明面上的生意则交给他的嫡子。”魏东辞走到她身后,轻轻抓起她披散的发,“倒是个心狠的人,千秋霸业交给最钟爱的儿子,剩下的烂摊子交给其他人。其实他心里把亲疏分得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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