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林良说的,出入这种场合,打扮也需得体,她少不得将从前大大咧咧的作派收敛些许,拿出些官家架子来。
  她一下马车就惊了众人的眼,只有梁俊毅笑得眉飞色舞,门口的管事见了立刻恭敬迎上来,亲自领着二人往园子里去。霍锦骁跟着他们缓步走着,目光左顾右盼,打量起宅子来。
  梁家这宅子本就精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今日更是繁花夹道、金玉满目,灼花人眼,愈发显得富贵气派。因是曲梦枝生辰,梁同康又不在,故请的都是石潭港与梁家及曲梦枝交好的商贾或官员女眷,来赴宴的太太小姐皆携丫鬟婆子一大家子人同来。
  霍锦骁见到曲梦枝时午宴已过,杂耍未开场,曲梦枝在贵喜堂摆了桌子,请太太夫人们抹骨牌、打马吊打发时间,年轻的媳妇与小姐们则逛园子去。曲梦枝一见她进来,便招手让丫鬟代替自己摸两把牌。
  “你人来了便好,还送这么重的礼做什么?”曲梦枝知道她素来不喜繁文缛节,便拉着人到旁边的小厅里喝茶说话。
  “不重,那礼我还嫌配不上夫人的份量呢,只是手头一时也没有好的东西,夫人先收着,下次我再挑更好的。”霍锦骁笑眯眯道,又站到她面前作了个揖,只说,“小景给寿星拜寿了,祝夫人年年岁岁人似花,朝朝暮暮笑如春。”
  曲梦枝被她逗得合不拢嘴,只拉着她的手道:“快别闹了。你今日好好在我这里消散一天,晚上多喝两杯,祁爷不在这里,没人拘着你,你只管敞开了玩。”
  “我定不客气的。”霍锦骁接过丫鬟送来的茶道。
  曲梦枝又与她说笑两句,问了她的伤,她一一答过之后,曲梦枝忽有些歉然道:“小景,那日你同说的话,我还未找到机会同俊毅说,前几日老爷病重,我一时便顾及不上。那孩子还不知你的意思,这段时间常去寻你,你莫烦他,他是真心钟意你。”
  “我没事,只不过这些事还是早些说与二公子知道,免得他白费心思在我身上才好。”霍锦骁闻及此事低下头。
  “俊毅那孩子心实,这么些年不管是全州城还是石潭港,都有不少人家相中他,他一个都不要,偏对你情根深种,竟还顶撞起老爷来,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同他开口。”曲梦枝说着笑一落,露出些愁绪来。
  霍锦骁便默不作声。
  曲梦枝知道她心意已决,遂将后面想劝她的话收住。
  “我家俊毅没福气,等这寿宴结束后,我便找机会同他说,只是今日你瞧在我的面子上,还请别拂了他的好意。”
  “夫人,我知道。”霍锦骁点头,又将话题转开,“梁老爷的病可痊愈了?我听二公子说他又出远门了。”
  “是啊,老爷已经出去有近半月时间,托你的福,他的病没有大碍,我们请了王孙巷替你治伤的魏神医来给他瞧病,魏神医果真是医术高明。”曲梦枝便道。
  霍锦骁陪魏东辞来时都是易容,他们不知道她早已清楚此事。
  “那便好,梁老爷事情多,还是平时多将养些才好。”霍锦骁柔声道。
  看曲梦枝的神色,梁同康恐怕还是瞒着她自己的病。东辞说过,恶疾越到后面越痛苦,纵是神仙灵药都不管用,此时尚不明显,所以梁同康还瞒得住,也不知到时曲梦枝知道这事是怨他隐瞒,还是悲痛难过?不过若梁同康真是海神三爷,真相大白之时,她更不知曲梦枝会如何……
  这般思来,霍锦骁心内不免替她惶惑。
  曲梦枝见她神色淡淡,却只当她坐得无趣了,正要说些别的趣话,外头梁俊毅挑了帘子进来,只道:“夫人怎还在这里坐着,几位太太都在找你了,云州那丫头快把你的本钱输光了,夫人还不出去瞧瞧。”
  “那死丫头!”曲梦枝笑骂一句,想出去,又看了看霍锦骁道,“小景,外头那些玩意儿你们年轻的姑娘恐怕都不爱,我找人带你逛逛园子吧,我这园子景致还是不错的,一会杂耍开场了,你再过来?”
  “我带她逛园子就成,夫人是寿星,就别操心这些了。”梁俊毅自告奋勇。
  曲梦枝想到适才霍锦骁的话,想要拒绝,可瞧着他拳拳期待的目光,又难以开口,还是霍锦骁大大方方地道:“那就有劳二公子了。”
  梁俊毅高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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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这宅子有好几个园子,每个园子都有个名目,或依山,或临水,或种蕉,或养宠,处处精妙,若想全部逛完倒要花上半日时间。梁俊毅带着霍锦骁不紧不慢地逛着,一边说起盖这园子时的各种典故与这园中一石一木的来历,说故事般娓娓道来,倒叫人听得津津有味。
  “二公子对这园子感情甚笃。”霍锦骁感慨道。很少有人能将偌大园子的一景一物来历记得如此清楚。
  “这园子建的时候我才十一岁,老宅的主母和嫡兄容不得我,曲夫人担心我受欺负,就劝父亲把我带在身边,父亲竟然同意了,把我带到石潭,我是看着这园一砖一瓦垒建而起的。喏,那个池子和花坛,还是父亲照着我画的图命工匠建的。”梁俊毅指着某处笑道。
  “二公子有才。”霍锦骁含笑赞道。她听过梁家的事,梁家主母是个容不下人的人,手段阴狠,连带着梁家嫡子梁俊伦也是个手段残忍的人,治死过几个庶子与怀孕的妾室,现在梁家活着的,只有梁俊毅这一个庶子与几个庶女。联想到梁俊毅幼时失母,她便知他童年过得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水深火热,倒叫人唏嘘。
  “哪里是才,分明就是我胡乱画的,被父亲当真了。”梁俊毅说着带她爬上一处叠石山,领她坐到山边的亭子里,命下人取出茶水果点。
  霍锦骁站在亭前朝外眺望,目光落在一处被绿树包围的独立院落上。
  他们已经两次路过那处院落,梁俊毅都没带她进去。
  “二公子,那是何处?怎与外头景致大不相同?”她指着那院落问道。梁家的园子偏向江南园林之风,细腻雅致,唯独那个院落外头种了成片的松柏,将院中景象几乎全部遮住,只露出些许飞檐翘角,屋宇风格也和宅子里的不同,白墙青石,朴实无华。
  “那是父亲的书房所在,平时父亲在那里理事,不许旁人接近,所以……”梁俊毅端了杯茶亲手递给她,口中解释道,“里面也无甚好看,我进去过两三回,只是寻常的屋舍,除了外头的树木外,院里山石草木皆无。”
  “倒是稀奇。”霍锦骁随意笑了句,目光却隐约一沉。
  果然,是梁同康的书房。
  这一番逛园子下来,她没在宅子里发现丝毫属于那个高手的气息,也不知是走了,还是随梁同康离开,倒是那间书房外围藏着不少人,气息纷杂,功夫都不弱。
  她要查探的,应该就是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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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俊毅见她对园子的兴趣比看杂耍更足,便带她把园子逛了个遍,回到华禧堂时,杂耍已经开场许久了。曲梦枝过来将人拉到戏台前的好位上坐好,台上杂耍演得正酣,吞剑吐火顶碗走丝,好不热闹,台下掌声不歇。梁俊毅看她们瞧得高兴,便暗暗吩咐人打赏,要这帮杂耍艺人更卖力些。
  杂耍结束后台上家什撤去,换成戏班,帮主捧了本子请曲梦枝点戏,曲梦枝点了一出,又让人身边的夫人。两人说笑间点好戏,锣钹笙箫响起,夜戏开场,台下席开数十桌,皆是女眷,一边看戏一边吃酒,痛快非常。
  霍锦骁果然敞开了喝酒,叫曲梦枝领着,认识了几位石潭名门望族的女眷,陪着饮了好几杯酒,正笑得高兴,不妨被旁人一撞,叫酒浸湿了裙子。
  那酒是梁同康带回来的西洋葡萄酒,颜色深得很,倒在裙上一大片,狼狈非常。
  她一个人来的,没带下人与随换的衣裳,曲梦枝便命丫鬟将她带到自己院里,拿她新做的裙子换上。
  “多谢夫人。”霍锦骁道了两声谢,便随着丫鬟离开众人视线。
 
  ☆、密室
 
  “云州姐姐, 我自己来就成, 不用麻烦你。夫人那儿离不得人,你快去吧, 我记得路,一会自己回去。”霍锦骁接过云州递来的一条簇新的裙子,笑道。
  云州望了望外头, 确有些急意, 今日宾客众多,人手本就紧凑,她又是曲梦枝的贴身丫鬟, 担心自己一离曲梦枝一时有个急事寻不着人,想了想便跺跺脚叫来个守屋的小丫鬟,命她陪着霍锦骁,她自去了前头服侍。
  那小丫鬟才八、九岁年纪, 正是未经事的年纪,霍锦骁抓了把果子就将人哄开,她麻利地换上裙子, 悄悄出了院,依着白日的记忆, 往梁同康的书房摸去。
  这时间人都集中在前院听戏吃酒,后头人倒少, 来来去去的都是梁府的丫鬟,她挑暗处避人耳目,不多时就到书房树林外的叠石山上。到了这儿, 路上就已经不再见到丫鬟小厮,树林黑漆漆的连灯笼都没有,屋舍的檐角更是淹没在夜色里,落进眼中只得一片墨影崇崇,倒衬得身后张灯结彩的园子像仙宫神境。
  她沉心静气,运转《归海经》,将五感催发极致,很快便感觉到这树林里藏伏的好手,武功虽比不上那个杀手,却也不弱,且这树林还布了个巧妙的奇门遁甲阵,看着像是以木石为障的鬼木阴石阵,若是人贸然潜入,就算功夫再高,也要陷入此阵,兜转不出。
  此前霍翎也曾派人前来打探,均无功而返,想来就被此阵所阻。
  梁同康大费周章地在书房外布了这么多好手与阵法,此地必然藏有重要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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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里鬼影森森,高耸的树木仿似化作鬼魅,山石如变恶鬼,借着夜色张牙舞爪,仿佛随时都会张口狞笑。霍锦骁身上出了细密的汗,在林中小心翼翼的飞掠。这阵法虽巧妙,但她自小就熟奇门遁门,虽说破不了阵,要走过去却非难事,再加上她有《归海经》的功法在身,这阵中一应气势变化均逃不过她的眼耳鼻,只要她能找到阵眼。
  在树林间转了许久,她却陷入谜一般的境地。
  外头戏声咿咿呀呀远远传来,也不知道有没人发现她的消失,可若就这样出去,错过这个机会,下次想再这么光明正大地进来,就难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收敛心神,专注眼前之阵。
  清月从云后钻出,银芒落下,她脑中电光闪过,人拔地而起,飞到身边一棵最高的树上,俯望而去,月光恰正落在树林某处,她看了看四周环境,在心中暗暗一算,朝着一处飞去。
  月光很快又挪开,她却驻足在树林间一块巨石前,这巨石形如猛虎,虎嘴朝向正东,她看了两眼,伸手探向虎嘴的豁口处,果在里面摸在颗圆石,她用劲一拧,只闻得声轻微的石动响声,树林还是树林,并无异样,她却笑了。
  这只是阵眼之一,她将这阵眼关闭,此阵便会露出破绽,她循着破绽走去,很快就能进去。
  又走了盏茶时间,她果然看到出口。
  树林正前方是个空旷院落,除了一幢方方正正的屋舍再无它物,借着隐约的月光,她能看这屋子就是白天隔着树林看到的那幢。四周有些气息暗流涌动,显是埋伏在四周的好手,到屋子这段路没有遮挡物,她想过去必然会现形,有点难办。
  霍锦骁咬唇想了想,忽将尾指置到唇间,吹了声像鸟鸣般的古怪哨音,很快的,天空有团阴影盘旋而来,她在地上挥了挥手,那团阴影便俯冲而下,在林中发出一阵翅膀的扑棱声,将这树林中的好手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她察觉到旁边的气息一改,南面的人已经跟着异动前去察探,她便趁着这个空隙化作道闪电,疾掠进前边的屋子。
  外头一声嘹亮鸟鸣响起,猎隼抓了只耗子纵飞而起,外头的人虚惊一场,又各归其位。
  霍锦骁偷偷一笑,暗道,真是聪明的小东西。
  屋里漆黑,她不敢点灯,只能摸着黑往里走。这屋子里外五进,外头是会客的正堂,并无特别,里边依次是暖阁起卧之处并一间书房,书房的陈设很简单,书案、多宝格、花几之类,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多宝格上是些贵重摆件与书简画卷,各处归置得井井有条,没有可藏物之处,她不禁奇怪。
  桌上的文房四宝都是簇新的,架上的书画整齐崭新,似乎从摆上开始便没人动过。
  这里不是梁同康真正处理事务的地方,这幢房子有密室。
  如此想着,她又在各处摸起来,终于在墙上挂的画后摸到个古怪地方。她一把掀开画,在墙上摸了摸,用力在某处一按,机簧弹开,露出一个小暗格,里面是个小兽头。她将手探入,先在兽头与暗格上上下下各处均仔细摸过,这才动手转那兽头。
  轰地一声轻响,随着兽头被转开,靠墙而立的多宝格从中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往下的暗道。她心中一喜,钻进暗道迈步下阶。密室建在地下,四周无光,她这才摸出火折子点起,往里面慢慢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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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的戏咿咿呀呀唱了两出,天色渐晚,吃酒的女眷已是桃腮蜜眼,开始渐渐告辞回去。曲梦枝站在院里一边送客,一边朝院外张望。霍锦骁已经许久未曾出现,派去催她的丫鬟已经去了两拔,只说寻不着人。
  “夫人,小景呢?”梁俊毅见宾客正缓缓散去,便来找霍锦骁,“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我也正找她呢,才刚丫鬟不小心将酒洒在她裙上,我命云州带她去我院里换衣裳,不过云州那丫鬟先回来了,可小景到现在都未回来。”曲梦枝便道。
  “可派人去找了?”
  “怎么没派人,都去了两拔了,还是找不着人。”她回答道。
  “莫不是咱们园子太大,天又黑,她迷了路?”梁俊毅想了想,又道,“我去园子里找找,这客人多,你先忙着。”
  “也好,那就交给你了。”曲梦枝微一颌首就转身招呼其他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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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同康的密室以青石建成,除了下来的甬道之外,没有其他窗门。霍锦骁点亮了屋里的烛台,已在密室里搜索了一圈,此时正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气恼地思忖。
  密室里的陈设也极简单,不过花梨木的桌案,满墙的多宝格与斗橱,物件都是七八成新,多处磨损,笔墨纸砚等物也是用旧之物,显而易见此地才是梁同康处理正事的地方,不过可惜的是,这密室似乎在她来前……亦或是在梁同康离开前打扫过,所有的文书均被带走,多宝格上只有古玩摆件,斗橱里也只剩些发黄废纸,地上有几处没落灰的痕迹,看着像是原先摆着箱笼,不过箱笼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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