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费了这么大功夫进来,她竟什么都没找着,心中着实气恼,便不死心又捧起烛台在多宝格上摸索起来。
  摸到一尊玉狮子像时,她推了推,玉狮子纹丝不动,底座似与多宝格相联。她心中一喜,知道这又是个机关,不知能打开什么暗格,便放下烛台,用力握着玉狮子一挪。
  哐——
  一声清脆闷响。
  霍锦骁脸色骤变。
  甬道的出入口竟降下一扇铁栅门,将这密室牢牢关住。
  她飞快冲上前,握住栅门晃了晃,门纹丝未动。栅门以精铁所铸,难以凭蛮力打开。
  “这老狐狸!”她暗骂一句。
  千算万算,她也没算着他竟在自己屋里装了机关,利用人的好奇心对付闯入者。
  她失策了。
  ————
  梁府宾客一波接一波散去,台上的戏也已唱到尾声。梁俊毅带着两个小厮沿着曲梦枝院子外的路找下去,来来回回绕了园子两趟,都没找到霍锦骁。
  他眉头紧蹙,心中渐渐浮起急意。
  好好儿的,人怎么会不见了?这园子搜过两遍,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就是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儿,只除了一个地方……
  他忽然想起,白天指给她看的书房并没去找过。
  若是她误闯进那地方,叫人拿住……父亲下过命,擅闯者格杀勿论。
  他心头一紧,便夺过小厮手里的琉琉灯,朝书房匆匆跑去。才靠近树林,他就被人拦住。
  “二公子,你怎么来了?”穿着暗褐劲衫的男人举剑抱拳将他拦下。
  梁俊毅倒是认得此人,这是守在书房外的暗桩首领。这段时日,他父亲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书房他来过几次,认得这人,不过……
  “伍大哥,你不是在里边守着,怎么会到外头来?”梁俊毅问道。
  “刚才属下发现林子里的阵法被人动过,怕是有人闯入,正带人在林中搜寻。”那人便回道。
  梁俊毅心里一紧,忙问:“可抓到人了?”
  “没有。才搜过树林,并无可疑人,我担心有人进了主子的屋子,正要回去查探,不过……”那人欲言又止。
  梁同康有个规矩,这书房除非有他之命,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他们这些在外面负责守卫的没资格进去,可若不进去,又不知道里面有没贼人。
  “这样吧,我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着。”梁俊毅思忖片刻道。
  “这……”那人面露犹豫。
  “伍大哥,别想了,若叫人在里边坏了父亲的事,便不好了,回头要是父亲怪罪起来,你只说是我的主意便成。”梁俊毅劝道,目光又往林中看了看。
  “也好,横竖老爷也交代过,日后这里是要交给二公子的。”那人很快决定,转头命人暂时关了法阵,亲自带着梁俊毅进入林子。
  ————
  密室无窗,烦闷非常,霍锦骁无计可施,只能背靠着栅门坐在甬道前,寻思着要如何才能逃出。忽然间她却心头一凛,听到阵轻细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通道上有火光照来,渐渐逼近密室。霍锦骁站起退到视线的死角处,脑中已晃过无数可能发生的危险。
  脚步声停在栅门外,一只手握上铁栅用力摇了摇。
  霍锦骁窥得此状,已暗中蓄力欲拿住此人脉门,逼他打开铁栅,正要出手之际听到他小声喊了句。
  “小景,你在里面?”
  梁俊毅的声音。
  他嗓门压得极低,似是怕人发现。
  霍锦骁咬咬牙,从旁边出来,站到他面前,道:“二公子。”
  梁俊毅看到她面色一松,也不问原因,反将手上的烛台放下,双手在铁栅附近摸索起来。霍锦骁见状心中生愧,道:“二公子,你不问我闯进来的原因?”
  “先救你出去再说。”梁俊毅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别找了,门边我都摸过,开门机关不在这附近,估计在外头。”霍锦骁打断他。
  梁俊毅抬头道:“我往外找找,你在这里等会。”
  说着他往外找去。
  霍锦骁只觉他望来的眼眸复杂万分,她颓然坐到地上,心里浮起愧疚。
  ————
  外院,梁家管事梁绪领着神色冷峻的少年疾步迈入华禧堂。
  曲梦枝正候在堂上,见人进来忙迎上前去。
  “见过曲夫人。”巫少弥抱拳见礼,声音如冰。
  梁家宾客已走光,他在府外等了许久,却迟迟未见霍锦骁出现,就连他替她带来的猎隼都已飞回,她还是不见踪影。
  白天临出发时,她忽然暗嘱他提早到梁府外候着,并将猎隼带来,他便知道事出有异。
  “巫公子。”不知怎地,曲梦枝面对这个白皙俊秀的少年,竟生出丝莫名畏惧,仅管他表现得非常得体。
  他眼神很冰,人似柄剑。
  “我来接我师父回去了,烦劳曲夫人将我师父请出。”他道。
  曲梦枝搓搓手,扬声吩咐道:“梁绪,替我招呼巫公子,我去请小景姑娘出来。”
  心里却是急的。
  不止霍锦骁,连梁俊毅都不见了。
 
  ☆、秘密
 
  “哐——”
  霍锦骁正垂头靠着铁栅门坐着, 不妨身后传来响动, 背上的栅柱往上升去,她脸色一喜, 忙站起转身。
  果然,那铁栅门已然升起,看来梁俊毅已在外面找到机关。
  她几步冲入甬道, 正与梁俊毅迎面撞上。
  “二公子。”
  “嘘。”他做个噤声的动作, 轻道,“父亲的人正在外头守着,你先在屋里躲躲, 待我去引开他们。”
  “多谢二公子。”霍锦骁压低声音道。
  梁俊毅摆摆手,举着烛台将她带到屋子里,让她在门口候着,他则自己出了屋子。
  霍锦骁躲在门外, 已然察觉外头站满人,气息涌动。
  不多时她就听到梁俊毅的声音响起:“伍大哥,不好了, 父亲书房果然有人潜入,里面机关被人打开, 我搜过一遍,贼人不在屋中, 恐已逃脱。”
  “什么?!”另外一个声音惊道,“可有失窃?”
  “这我倒没细看,父亲的东西我也不敢动。”梁俊毅想了想, 又道,“我估摸这人是趁你们发现法阵有异前逃出的,今日府内大宴宾客,我才刚领着小厮巡园,过来之时似乎看到个鬼祟人影往西角门窜去,不知可是那贼人。”
  “西角门?”另一人思忖起来。
  “正是。伍大哥快带人过去看看,兴许还能找出些踪迹。”梁俊毅急语。
  “可是这里……”
  “这里交给我,我在这儿守着,外面又有法阵,不会有事的。”
  “也罢,那就拜托二公子了。”那人道了声谢,喝了句,“兄弟们,跟我走。”
  接着便是几声疾步与起落响动,霍锦骁便闻得守在屋外的人很快离开。
  “快出来,跟我走。”梁俊毅见人消失,转身跑到屋外轻道。
  ————
  宾客彻底散去,外院的灯笼还没熄灭,下人穿梭其间忙碌收拾着,曲梦枝带着两个婆子打着灯往园里寻去。在园中找了半晌还是没找着人,却遇上起先跟着梁俊毅一道寻人的小厮,她将人逮住喝问。
  “二公子没说去了哪里,走到莲池那儿就夺了小人手里的灯往北走了。”
  北?
  莲池往北只有一处地方。
  曲梦枝略一思忖,脸色忽凛。那地方是梁同康的禁地,这两人莫非都跑那里去了?
  真真要命。
  她银牙一咬,也夺过下人手中琉璃灯,只命几人在此守着,她亲自往梁同康书房走去。
  ————
  “快,这阵我暂时关了,你快跟我走。”梁俊毅跑到院落某处的石灯柱前,在旁边地上摸索一阵,找到机关转下,将法阵彻底给停了。
  霍锦骁点点头,快步跟在梁俊毅身后朝外跑去。
  梁俊毅显然这地方极熟,带着她七拐八弯,转眼就到了树林外头。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生怕晚了两步那些人回来撞上。
  “走,咱们先出去。”梁俊毅瞧她似有些话想说,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带着她往外走。
  霍锦骁只得慢慢跟了,心中百念交加,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
  夜色越发深重,曲梦枝走到书房外的树林前,将灯举起照了照树林,微弱的火光只照出脚下方寸地方,却照不进这幽深的黑暗里。
  “有人吗?”她扬声唤道。
  叫了几句,无人应她,她便迈开步伐往里去。
  梁同康这书房自打园子建起时便有,可她一次都没来过,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今日事出蹊跷,梁同康又不在,她担心梁二与霍锦骁,少不得豁出这一把。
  树林里阴影重重,曲梦枝壮着胆往里走,弦月自云后钻出,照出满地碎影,她握紧了灯,索性跑起来,朝着树林那头冲去。不多时,她便冲出了树林,见到前头的屋宇,心口一松,呈出口气,忙又快步往屋宇行去。
  屋里一片漆黑,她挑灯而入,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试探着唤人:“俊毅?小景?你们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她。
  屋里景象与普通屋子一般无二,并无特别,她又往里走了几步,忽然瞧见书房里的敞开的密室门,心里一跳,提着灯又小心翼翼走下石阶。
  及至密室,她将灯举高,一步步探去。
  密室里仍旧没什么古怪,只有些寻常物品,一应家什都用得旧了,显是有些年头。她走到书案前,举灯随意看了看,正要离去,转身之际目光却忽被压在铜虎镇纸下的一样东西吸引。
  曲梦枝放下灯,将镇纸挪开,把那东西取出展开。
  那是块残破的金底丝料,上头沾了不少脏污,其上绣着大红的蛟龙,被从中间撕裂,只剩半只。
  她双瞳陡然一开,双手跟着颤抖,久远的记忆忽然清晰,和着血色涌来。
  这块残破的丝料,是绣着曲家家徽的旗帜,是十二年前曲家被屠之时,她从船上抢下死死攥在手中的东西。
  她还记得父亲指着这旗上的徽记,不无自豪地告诉她,那是她曲家的标记,日后,要交到她手里的东西。
  那时她想着,终有一日,她要像这旗帜一样,扬名东海。
  岛破那日,她眼见父亡母丧,家园尽毁,拼着最后一口气抢下这旗死死护在怀中,哪怕后来被人关入笼中送到漆琉,抬上黑市的贩售台,她都不曾放手。
  那一天海上刮起骤风,天空阴云密布,风刮得黑市顶棚都要被掀飞,来黑市的人很少,她麻木地蜷在笼子里,只觉得天地已然倾塌。有个人突然从黑暗之中冲来,伸手便抢她手中紧攥的旗帜。她如困兽发怒,不管不顾地护着那块旗帜,张口在那人手背上狠狠咬下。
  那人吃痛怒吼,将她推开。
  旗帜被撕作两半,从蛟龙处裂开。
  她牙关里咬着那人手背上撕下的血肉,恨极竟一口一口嚼烂吞下,将那人下坏,捧着那块旗帜跑回远处垂着幕帘的屋子里复命。
  后来,她才知道,那幕帘后坐的人,就是手握东海生杀大权的男人,也是她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灭门仇人——海神三爷。
  兴许是看到她生嚼人肉这一幕,三爷竟起了兴致,叫人将她送到艳歌楼里仔细打扮调/教,最终送给了梁同康为外室。
  离那一天,已过去整整十二年。
  她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看到这半面残旗。
  这不是她手中留的那半面,而是当初落入海神三爷手中之物。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
  霍锦骁跟着梁俊毅走了许久,他都沉默不语。
  将人送到前院的二门前,他忽驻足,转头道:“小景,我就送你到这儿。你从这条道出去,直走便是华禧堂,曲夫人应该还在那里。我要赶回书房,免得那几人回来发现我不在要起疑。”
  “二公子,你不问问我为何要潜入你父亲书房?”霍锦骁心里愧疚越发深重。
  “为什么?”他便抬头,月光下的目光清亮如星。
  霍锦骁却语结。她既不想骗她,又不能将目的告诉他,反倒陷入两难。
  梁俊毅瞧她揪着衣袖难以应对的模样,又想起她平时百般伶俐,几曾如此困窘,不由心软笑道:“别说了,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今日之事我就当不知道,只是没有下回。若再有下次,我也帮不上你。你快走吧。”
  霍锦骁叹口气,不再多作纠结,抱拳道:“多谢二公子,此恩改日再报,告辞。”
  他挥挥手:“快走吧。”
  说完他便转过身,径自往来路跑去。霍锦骁站在原地看了他渐远的背景,片刻方也转头,朝外院迈步。
  华禧堂上,巫少弥已经等了许久,指尖不住地轻扣椅子扶手,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可目光里透出的不耐烦叫他周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冷厉,宛如即将出鞘的刀。
  旁边陪着的梁绪与几个下人都生起些微惧意,也不敢说话,只是垂头站着。
  巫少弥等得极不耐烦,忽拍案站起,旁边陪着的人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外头忽然进来个人,巫少弥神色便跟着松泛,露了个笑。
  “实在抱歉,适才喝多了酒,在园子花丛里睡着了,一时竟没能醒来,罪过。”霍锦骁冲巫少弥打了个手势,向梁绪歉然道,又找曲梦枝,“曲夫人呢?她可在这里?我要向她告罪。”
  “景姑娘言重了,是我们府上照顾不周,竟让姑娘在园子里睡着。夫人此番带人去后院寻找姑娘,我这就命人去向夫人回话,只说已找到姑娘。”梁绪客气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觉这小景一出现,巫少弥就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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