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骁又走了两步,眼见要从沙剑飞面前走过,沙剑飞目光变了变,一边求着饶,一边猛地跳起,双手狠狠抱住她的腿,让她难迈步。
甲板的桅杆上,人影忽现,将森冷枪口对准霍锦骁。
“小心!”周河发现不对,急吼一声,想要推开霍锦骁已然不及。
天际一抹苍影悄然俯冲而下,从桅杆边啄过。
两声枪响一前一后打破海面寂静。
“啊——”桅杆上伪装隐藏的人从高处落下,狠狠砸在甲板上,小腿的血顷刻流上甲板。
沙慕青蹙起眉,冷声道了然:“废物。”
霍锦骁把手里的枪转了转,枪口抵在沙剑飞头上:“不想死就松手!”
沙剑飞面色惨白一片,这下真的瘫软在地。
“我早说了,要找伪装的倭人,普通办法可没用,还是我的宝贝厉害。”霍锦骁脆声道,将左手举起。
金乌在火把下闪着迷离的金丝芒,天空一只庞然大物飞下,直直落在她手臂上。
猎隼已然成年。
“乖。”她摸摸它的脑袋,震了震臂,雪白的猎隼再次飞起,停在了她身后船舷上,一双珠玉似的眼警觉地盯着四周。
“宫本和源?”她看向落下那人。
那人身着武士服,剃着月代头,委顿在地,几番挣扎也未能站起,看模样不过三十出头,横眉吊眼,面相不善,看到她便叽哩呱啦说着倭国话。
霍锦骁掏掏耳,嫌烦:“先把他嘴堵了!周河,让炎哥过来吧,别搜了。”
周河刚要走,她又道:“对了,再派人把丁铃请过来,她学过些倭话。”
“是。”周河领命下去。
霍锦骁从身旁属下手里取过火把,走了两步,将手一伸,火把横到了沙慕青面前。沙慕青的脸险被火舌烫到,她吓得忙把脸别开。
“宫本夫人,我有些话问你。”霍锦骁道。
“我没话能替你解答。”沙慕青仍嘴硬。
“你们当时潜入平南盗图,又偷袭玄鹰号,是想进入海坟区?”霍锦骁将火把晃到她另一侧脸颊旁边。
火光晃得沙慕青半闭了眼,咬牙道:“是。”
“为何想进?”
“有人告诉我们,海坟区里藏着朝廷失踪的五尊火/炮与一批军/器。”沙慕青觉得脸被火把烤得滚烫,只要她再举进一些,她的脸就彻底毁了。
“谁告诉你们的?”霍锦骁又问。
“乌……乌旷生。”
语一落,沙慕青便觉得脸颊一凉,她已将火把收走。
冷风扑来,沙慕青的脸被吹得刺疼。
霍锦骁蹙了眉。乌旷生不就是当初金蟒岛雷尚鹏的军师?还没死?
正想着,许炎翻身上船,匆匆走来:“景骁,漆琉岛的船来了。”
霍锦骁回神。
天不知几时亮起,有两艘船远远驶来,船帆之上是巨大的半人半蛟像,桅杆上的旗帜则是黑底金线的三叉戟图案,果是三爷的船。
只有两艘,那便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要人的。
霍锦骁笑笑:“把他们先带下去,我们迎接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想以前发的预告小段子都要写完了,我就特别开心。
☆、漆琉之邀
漆琉岛来的人是萧连山。
霍锦骁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她初掌燕蛟, 就是此人送来漆琉岛半丈节的邀请。算算时间,漆琉岛的半丈节也快到了。
“景姑娘, 两年不见,别来无恙?”萧连山很快被迎上船。
此时天色才亮,朝霞烧云, 天光倾出, 似明非明。
早有人从宫本家的船舱里搬来桌椅,霍锦骁坐在桌旁泡茶,动作娴熟, 萧连山上船时恰了泡出一壶茶,她斟满两杯,并不起身迎人,只是将茶一推, 道:“萧兄,快请上座。漏夜行船,萧兄辛苦了, 喝杯解乏茶。”
萧连山对她的印象还留在两年前——有些能耐,但还是稚嫩。他从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转眼两年,她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举手投足都沉静了。
“好,那萧某就不客气了,多谢姑娘这茶。”他一屁股坐下, 端起茶一饮而空,“好茶!”
霍锦骁又执壶倒茶:“萧兄觉得好,那便多饮两杯。”
“不急。茶要慢慢饮,话要细细叙。”萧连山一掌压在杯上。
“萧兄说得对。不知平南送往漆琉的新帛书,三爷可收到没有?”霍锦骁问道。她上月正式行过接岛礼,已派人将金漆帛书送往漆琉。
“刚刚收到。”萧连山答道,看到她挑眉,便又解释,“三爷前几月不在岛上,月初才回。一看到帛书就问起平南。”
说话间他语气一转,沉痛道:“祁爷之事,三爷深表痛心,只是近期东海不平,他事务繁杂,未能亲往吊唁,还望景姑娘见谅。”
“萧兄言重了,东海的景况大家都心知肚明,非常时期,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霍锦骁摆手淡道,“倒是三爷别怪景骁擅自接掌平南,也未曾事先知会一声才好。”
“三爷听说是景姑娘接岛,很是欢喜,所以特命萧某跑这一趟,一来送上贺仪……”萧连山说着从袖出摸出礼单推给她,“这是三爷祝贺姑娘成为平南岛主的贺礼,东西在跟来的另一艘船上,这是礼单,请姑娘过目。”
霍锦骁翻看一眼阖起来:“三爷太客气了,景骁愧领。”
话虽如此,她还是漫不经心将礼单拿起,递给身边的丁铃收走。
“这第二桩事,是三爷想请姑娘上漆琉岛一趟。如今东海这情况姑娘也知道,战事将起,三爷忧心忡忡,想请诸枭共商计策,况半丈节马上要到了,也想邀姑娘同祭海神。”
“从现在到半丈节,少说也有小两个月时间,三爷是想让我留在漆琉两个月?”霍锦骁拈了颗花生“噼剥”捏开,随口道。
萧连山笑道:“若姑娘觉得时间太长,三爷交代了,姑娘随时都能离开。”
“进去了,只怕由不得我作主。”霍锦骁垂目捏花生。
萧连山闻言眉头微蹙,却听她又笑道:“当然了,三爷是何等人物,自然言出必行。成,去漆琉。萧兄请给我几日时间,这双狮岛刚占下,有不少事要交代。”
提及双狮,她神态有些狂妄,不似刚才那样沉静。
萧连山又道:“那是应该的,萧某会在海上等姑娘料理好手上的事,再迎姑娘去漆琉。”
霍锦骁眯了眯眼,他这是怕她跑了?
“那可真是劳烦萧兄了。”
“不敢。还有一事,请姑娘成全。”他话锋一转,又说起别的来。
“哦?何事?”霍锦骁挑眉问道。
“这事……少不得萧某替三爷厚着脸皮求求姑娘了,宫本和源在姑娘手中吧?”萧连山道。
霍锦骁盯着他,不置一辞。
“宫本家与三爷如今是盟友,这位宫本和源乃是宫本大名族中兄弟,受沙家利用才对平南起了贪念。还请姑娘网开一面,将此人交予三爷处置,日后三爷定当厚报。”
萧连山说完话,发现霍锦骁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似乎早已看透他的目的,心里便有些不喜。
“三爷的要求,平南自当遵从。”霍锦骁啜口茶,慢条斯理开口。
萧连山闻言目光闪动,刚要接话,却听她又道:“本不用三爷开口,我们也要把宫和源送回漆琉,只不过这几个月平南过得委实艰难。祁爷与平南岛先后被沙家与宫本偷袭,又逢平南大难,他们趁火打劫,伤我兄弟,毁我船只,我事出无奈才被逼追剿。这一战打下来,可死了不少人,损失太大,若就这么把宫本和源交出去,我对我的兄弟没法交代哪。”
“景姑娘已经拿下双狮岛,又占下沙家的船货钱,这些……”
“啊,说起来沙家是三爷的人,三爷不会怪我吧?”霍锦骁把手里花生壳一扔,紧张道。
“不会,沙家背着三爷暗地里搞了不少鬼,三爷早就不喜,只是也没借口削他们。”萧连山忙道。
“那就好……”霍锦骁舒口气,又开始抱怨,“萧兄你是不知,那沙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岛上全是破铜烂铁,我这趟攻岛注定是蚀本的买卖,亏大了。要不,我把双狮岛卖给三爷?好歹能换点钱贴补船队,也好给伤亡的将军家属发些安家费。”
“……”萧连山被说得无语。双狮岛和沙家有没钱,他还能不清楚?这人得了便宜卖乖,在他面前哭穷,分明是想再用宫本和源敲上一笔。
“景姑娘这话言重了,三爷哪能要你占下的岛。这样吧,景姑娘有何要求不妨直言,都是能商量的。”
“我哪敢对三爷有要求?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宫本和源是宫本大名的兄弟?”霍锦骁想了想,又惊道,“那宫本大名要是想替他弟弟报仇,岂不是要兴兵攻我平南?”
“所以……还请景姑娘交还宫本和源,三爷愿意替你们做个和事佬。”萧连山道,不动声色威胁她。
霍锦骁蹙眉想了很久,道:“交回去也成,不过我要亲自和宫本大名谈。”
说着,她笑起,将先前的惊惧尽数收起:“只要他与三爷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放人。其一,我要赔银,至于数目,等账算好后我会亲自送给三爷过目;其二,我要见宫本大名,我要他亲自与我平南签下和平契约,承诺绝不报复;最后一条,我要一个人。”
“谁?”萧连山问道。
“乌旷生。”她勾起唇。
萧连山眉头大蹙,她的要求太多了。
“这三个条件,少一个,我都不会放人!”霍锦骁站起。
没得商量。
————
是夜,霍锦骁将俘虏到的船和人全数带回双狮岛。
忙到夜深,她才得空洗漱更衣,坐在桌前揉着眉心看册子。豆灯微弱,照得人眼花,她不得不抬眼看屋子。这是沙家的宅子,她挑了沙剑飞的书房,收拾后暂作落脚歇息处。
门被人敲了两声,丁铃推门而入,手里端着吃食。
“景姐,给你炖了参汤,用点吧。”她进来,甜甜地笑。
自从平南和燕蛟两岛合船后,丁铃一直跟着她,丁喻本来就不喜欢妹子整天泡在男人群里,如今见她跟着霍锦骁,倒十分放心,便也随她去了。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霍锦骁放下册子道。
她身边没人,空了也就这丫头能和自己说说话,总觉得……丁铃像从前的自己。
“不困。”丁铃把参汤放到桌上,挪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盯着她桌上册子问她,“这是什么?”
一点也不避讳,她想问就问了,眼里只有好奇。
“下边报上来的船损情况。”霍锦骁回答她。
“哦。”丁铃便觉无趣,懒懒趴在桌上。
霍锦骁看她几眼,忽道:“丁铃,你跟我近四个月,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丁铃坐直身子,不解她话中意思,“我就是不想我哥整天催我嫁人,烦透了。跟着景姐,我哥不敢在你面前催我。”
她嘻嘻笑道。
“为何不想嫁?”
“我不喜欢那些人,要是不能嫁给我喜欢的,我就一辈子不嫁。”她答得特别干脆。
“不嫁人,你想做什么?”霍锦骁又问她。
“不知道,先跟着你学,等学到了真本事,我哥说过把一半船队给我做陪嫁,我不如要过来自己闯荡,多好!”丁铃说着话用崇拜的目光看霍锦骁。
霍锦骁笑起来,温柔平和。
“你有没想过,自己做岛主?”
“啊?”丁铃睁大眼,“我连船队都没有呢,就当岛主,景姐莫与我说笑。”
霍锦骁抚上她的发,淡道:“我没同你开玩笑,如果我把燕蛟交给你,你敢不敢接?”
丁铃的笑僵在唇边。
“你来掌管燕蛟,你哥哥船队的人就能顺理成章留下,不必四海为家,这是两全之策。”霍锦骁问道。她观察了丁铃四个月,发现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材,机灵、懂事,虽有些毛躁,但做事极稳重,性子也好,故而她才留丁铃在身边暗暗教导。
原本希望巫少弥娶她之后接管燕蛟,可如今看来已不可能,非是巫少弥不肯,是丁铃不同意,这姑娘骨气硬得很。
“可我什么都不会。”丁铃犹豫,又有些心动。
“没关系,有阿弥在,他会帮你。过几日我去漆琉,你就可以试着掌岛。”
“阿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掌岛,他是不是就要听我的话?”丁铃大眼一眨,道。
“是。他必须听你的。”霍锦骁点头。
“成!我敢!”丁铃咧开如花的笑。
让巫少弥乖乖听她的话,嘿,想想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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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丁铃,霍锦骁靠在椅子上闭起眼。最近事多,她心烦,躺下去也难以入眠,倒不如这么坐着闭闭眼,还舒服些。
脑袋正放空着,耳边忽然传来细微响动,她倏尔睁眼,屋里已经多了个人。
“佟叔?”
她从桌后走出,很是惊讶。
站在屋里正中央的,正是一身灰袍的佟岳生。他一手抱剑,一手递出封信。
“公子命老夫给姑娘送信。”
霍锦骁接过一看,信封上只写了她的小名,笔锋如刃的瘦金体,正是出自魏东辞之手。在洞中将伤养好之后,他已独自离开平南,潜入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