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你收好了,可别丢。”小满瞧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叮嘱道。
  “身家性命!丢不了。”霍锦骁握起玉牌和银筹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答。
  身后的房门却忽然打开。
  “祁爷!”霍锦骁转头唤人。
  “你怎么不回屋?衣裳也不换?”祁望见她还是早上的衣裳,露着一段雪白手臂,不由蹙眉。
  霍锦骁咬着玉牌苦道:“祁爷……我没衣裳可换。”
  昨日女装已被血脏污,今天这套又被扯烂了袖子,她只剩下两套海上航船时穿的普通衣裳,晚上大宴穿着不合适。
  “……”祁望沉默半晌,觉得自己操的心快赶上她爹了。
  正要说话,林良捧着套衣裳进来:“小景,曲夫人又送了身衣裳过来,说是新做的还未穿过,请你莫嫌弃。”
  “夫人善解人意。”霍锦骁一下跳起来,欢喜接下衣裳,朝祁望道,“不劳祁爷操心了,一会替我谢谢曲夫人。”
  说着,她奔回房去换裳。
  ————
  华灯初上,霍锦骁换好衣裳时候已不早,便与祁望坐到马车里。梁俊毅还想邀她同骑,奈何曲梦枝所赠之衣竟是绫袄绉纱裙,不便骑乘,只得作罢,倒是她今日这打扮,一出来又是夺人眼眸。
  樱花粉的小袄,底下压着重宝蓝色的十六幅褶裙,裙摆绣着明月碧海图,袄上却是两条小鲤,既有姑娘的娇俏,又镇得住场面,曲梦枝挑衣裳的眼光比祁望和霍锦骁都好。
  霍锦骁往车里一坐,大半位置都被她散开的裙子给侵占,祁望只能坐到角落。
  “祁爷,你的伤好些没有?”她问他。
  “管好你自己就成。”祁望头仰靠在迎枕上打量她。明眸娇唇,容色逼人。
  霍锦骁讨个没趣,估摸着他还在为下午的事害羞,也就不说话了。
  没多久马车就到明王殿。两人跳下马车,恰逢前头马车上也下来两人,霍锦骁瞳眸一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下来的是沙家父女。
  祁望正要往里走,不妨手臂猛地被她勾住,霍锦骁挽着他冲沙家父女扬眉笑起。灯火之下沙慕青的脸便是一白,楚楚可怜地望向祁望,倒是沙剑飞心虚地低低头,见他们走过来,这才要打起笑脸相迎。
  “祁爷,我可告诉你,你要娶谁都成,就是不准娶沙慕青,否则咱两拆伙。”霍锦骁挨近祁望小声威胁。
  祁望只觉她的气息拂过耳朵,脖子却莫名其妙痒了。
  “祁爷,景姑娘。”沙剑飞抱拳行礼,又恭维道,“景姑娘今日扬威斗兽场,实乃女中豪杰,沙某佩服。”
  沙慕青站在沙剑飞身后只是欠身行礼,并不说话。
  “运气而已。沙爷不知,当时那老虎牙齿都顶到我咽喉了,也不知那几只畜牲是怎么出来的?”霍锦骁咧唇笑道。
  “大概管兽笼的人一时疏忽,以景姑娘的能耐,别说虎豹,便是加上狮熊也难不倒姑娘。”沙剑飞拭拭额上的汗,觉得眼前之人虽换成女装,惊艳绝俗,可那目光却比先前更加税利。
  “是吗?那是托了沙爷与沙姑娘的福。”霍锦骁目光扫过沙慕青。
  沙慕青没来由一阵颤意。
  “再有难耐,也不是别人想动就动的,祁某再无能,也不会让人把手伸到在下妻室身上。畜牲不懂事,主子就要替畜牲受罚,这事不能善了,沙爷说是吧?”祁望淡道。
  “那是,那是。”沙剑飞结巴起来。
  “好了,时辰不早,进去吧。”祁望伸手,“沙爷请。”
  “祁爷请。”沙剑飞谦让他。
  祁望不再互让,携了霍锦骁的手进了明王殿。
  “祁爷威武。”霍锦骁心情大悦,拍了他马屁。
  祁望不置一辞。
  ————
  明王殿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比第一日还热闹。祁望与霍锦骁被人领进正殿,殿上二人一案分席而坐,霍锦骁自然是与祁望坐到了一起,只是还未落座,两人已被前来打招呼的人团团围住。
  正午一战,霍锦骁声名已扬,无人敢再小瞧,众人又见她美艳无双,较之首日更加动人,便纷纷过来结识。
  霍锦骁一边与人寒暄,一边观察这明王殿。
  席列两边,中间有伶人作舞,殿尾有鼓乐琴瑟奏曲,十八层盘龙云凤烛台上火光摇曳,满殿生辉,殿前有青玉阶作引,往上是主座,垂着三重幕帘,其后是铺金锦的宝座。
  寒暄没多久,顾二便上前发话,大宴开始,众人各自落座,伶人暂退。
  “三爷到——”
  众人尽皆站起,朝着殿前行礼。
  殿侧幕帘后缓缓走出一人,看不到模样,霍锦骁只能瞧见他紫檀色的衣袍。
  印在帘上的人影模糊,只依稀可辩是个高瘦的男子,举手抬足气势万钧。他登上宝座,撩袍坐下,道:“诸位英雄不必多礼,今日能邀得众位来我漆琉参加半丈节,是我漆琉岛的荣幸,快请入席。”
  声音温和,与昨日行祭时不太一样。
  “谢三爷。”众人还礼落座。
  “来,我先敬诸位一杯。”三爷先饮下一杯酒,方又道,“今日除了请大伙畅饮之外,还要向诸位引荐几个朋友。未来海上诸务我将与这几位朋友协力合作,共图大业,还望在座诸位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说完唤了顾二。
  顾二已行到殿下左首席位,朗道:“这几位便是我漆琉贵客,东瀛第一武者……”
  霍锦骁与祁望相视一眼,均感诧异,再观席间众人,也是同样神色。外域船队除了商队之外,是不予进入大安东海海域,若然被东海诸雄发现,便会群起而攻之,以防其进犯东海与沿岸城池。而在所有蛮夷海盗之中,又以东洋浪人为最为狡猾凶残,屡屡犯禁,东海不少人都吃过他们的亏。这次漆琉岛邀来浪人已叫人颇感意外,如今三爷更当众宣布合作之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霍锦骁心中更是惊愕非常,先前她就闻说海神三爷频频接触东洋浪人,意欲勾结,图谋不轨,如今一见,料来非虚,且他不仅是要勾结浪人倭寇,她估摸着他还想将东海各大势力尽收麾下,以壮其势。
  大安海防薄弱,若真让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她正惊疑着,不妨有人拍案而起。
  “不必了,这酒,洒家不敢喝!”
  霍锦骁收神望去,竟是顾二领着这批东洋浪人正向在座几个大枭敬酒,这酒才敬到第一个人,那人便推翻了酒盏霍然站起。
  此人年近四旬,生得魁梧,国字脸,剑眉虎目,仪表堂堂,眉间又带三分侠气,此时已是眉宇紧锁,目现雷怒之象。
  不是别人,正是大海枭庞帆。
  庞帆位居东海十枭之首,名气仅次于海神三爷。此人独占三岛,船力兵力雄厚,加之三岛海域特殊,易守难攻,这么些年下来便是海神三爷也拿他没办法,只得想方设法压制此人扩展之势,饶是如此,庞帆的实力在东海之上仍排首位,也是唯一一个敢不给三爷面子的人。
  “洒家虽落海为寇,不过这么些年从未取过一分不义之财,也未伤及一个无辜百姓之命,这些东洋倭寇屡犯东海,伤及无辜不下千名,毁村近百,要庞某同这些伤我同胞,毁我家国之流合同,庞某办不到。多谢三爷相邀,三爷的好意庞某心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三爷恕庞某无礼,庞某先告辞了。”
  庞帆之语,落地有声,席上气氛顿时冷凝,庞帆却抱拳一揖,也不待旁人回神便踢开酒案拂袖而去。
  几个东洋浪人脸色难看起来,便是顾二也滞在当场。
  “性情中人,是条汉子。”霍锦骁偷偷地竖起大拇指,还没等翘出桌面,就被祁望一掌按住。
  “你想死吗?把手收回去!”祁望怒瞪她一眼。
  霍锦骁拿手指头在祁望掌心狠狠掐了一把才收手,祁望吃疼,嘴里“嘶”了声,霍锦骁已然将头撇开。
  “老庞这臭脾气,也不知几时才能改。好了,随他去吧,大家继续。”
  三爷发话,语中带笑,似未将此事放在眼中。
  席间复又恢复喧哗。
  ————
  一场大宴饮至深夜,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回住处。
  霍锦骁也被灌得满脸醺意,双颊泛起潮红,竟比祁望醉得还狠。这席上找她喝酒的人不少,她又是个来者不拒的,酒量再大也禁不住整晚灌酒,这会已软趴趴抱着祁望的手倚在他身边,路都走不稳,还是祁望将她扔进马车里。
  “祁爷……嗝!”霍锦骁冲他打个嗝。
  祁望捂了鼻。
  满身的酒气,真不像话。
  他推开她,想要坐得离她远一点,不料她竟直愣愣倒下,后脑“咚”一声磕到车底板上。
  小丫头抱了头呜呜嚎开,外头林良又问:“祁爷,怎么了?”
  “没你的事。”祁望烦躁地回了句,伸手将她翻过去。
  一会稳重,一会毛燥,他都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烦虽烦,他还是揉上她的后脑勺。
  “还疼吗?”揉了一会他问她。
  她点点头,指指自己天灵盖,咕哝道:“再揉揉。”
  祁望又揉了一会,忽然发现被她忽悠了。
  哪里是揉伤,根本就在替她按摩。
  待要骂她两句,人早就睡了,鼻里还发出细微鼾声,像睡熟的猫。
  到了驿馆霍锦骁都没醒,还是祁望把人给抱下马车,扔回了她自己床上,给盖好被子才掩实了门离去。
  一片黑暗之中,霍锦骁忽睁眼。
  眸色清冽,却无半丝醉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统计一下,你们猜过的关于三爷的身份——
魏东辞、祁望、霍铮、霍简、孟乾、魏眠曦、云照、魏家军、巫少弥……
欢迎补充,哈哈哈。
 
  ☆、阴影
 
  夜色漆黑似墨, 海浪声翻涌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秋凉入骨, 更夫敲着竹帮子踏过大街小巷,被风吹得一哆嗦。
  更深露重,这天越发寒凉了。
  远处巡夜的士兵列队查视, 步伐整齐一致, 从大街上走过。街上四通八达的小巷里忽有人探出头来,趁着巡夜士兵离去之隙跃到对面屋顶,猫腰踏瓦, 悄然行过。
  拐过几条小巷,不多时这人就闪进个小胡同里,在胡同底的宅门前仔细看了看,方推门闪身而入。
  宅子很小, 进去便是小天井,正中一间上房亮着灯,窗纸印出人影。
  霍锦骁小心翼翼地上前, 在门上敲了三响,里头传来声音:“阁下请进来吧。”
  嗓音普通, 腔调是沿海常见的平舌调,无甚特别。
  她掀帘进屋, 屋里只燃着盏豆灯,火光昏昏,有人正跪坐竹榻之上, 静候她的到来。
  他一身黑衣,蒙着头脸,只露双眼,看外形身量中等偏瘦,眼神平平,像幅平淡的画,任谁也不会多加留意,只是不经意间抛来的目光,却又夹着些微光彩,一瞬便逝。
  这是个合格的细作,不打眼,埋进人群便会消失,胸有丘壑却不显山露水,适时而露,是主子最容易信任的人。
  霍锦骁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便只抱拳一揖。
  今夜来此她也易了容,换上深色衣裳,再以黑巾蒙脸。
  她要见的便是朝廷安插在漆琉岛上的细作。
  离云谷时她母亲就曾经将此人之事细说予她,此人潜进漆琉已有两年之久,因已接近海神三爷,为免他疑心,此人甚少向外界联系,她来此目的之一,便是寻到此人打探三爷之事。
  漆琉岛她谁也不熟,前日洗尘宴上人多,她就在流音榭悄然作了记号,果然今日大宴她在明王殿外看到回复的暗号,他邀她在此地相见,故而她才趁夜悄至。
  两人均不露真容,他是朝廷细作,身份隐密,任务一日没有结束,就算是朝廷真派人过来,他也不会表露身份。霍锦骁也不会以真身相见,事涉机密,均非二人之事,若其中稍有差池,牵扯重大,他们都要谨慎。
  霍锦骁从腰间摸出半枚铜币放在桌上,他指尖早也扣了半枚,见状在桌上推出,铜币合而为一。
  “你寻我有何事?”他不多废话,也不问她身份,直接了当问道。
  “我的任务是查探三爷身份,君已在漆琉岛潜藏两年,不知可有眉目?”霍锦骁道。
  “三爷此人多疑谨慎,从不露面,身边亦有高手相护,我虽在明王殿两年,却也不曾得见真容,或者说整个漆琉岛都没人见过他。”
  “听说三爷身边美女众多,难道床第之间也无人见过?”霍锦骁又问。
  那人眼角一抬,道:“我打听过,三爷寝室内燃有迷魂异香,来自番夷,所有近他身的女人都会短暂失智,醒后什么都记不得,而他的饮食起居也从不要旁人插手,就算是顾二、邱愿这些人,也无法靠近,不过听命行事。能真正靠近他的人,都是他的死士,人数很少。”
  “既然无人见过他,那他又凭何下令?若有人冒充其身份呢?”
  “三爷手上有明王印信与虎符,明王殿的人称此印信为海玺,虎符用以调船遣将运兵,海玺以证身份,若遇大事,则要二者合一。”
  “那就是认物不认人?”霍锦骁沉道。
  “正是。”他道,“且他行踪不定,你想查他身份,难上又难。”
  “前日夜里洪家行刺之事,可出自君之手?”她便又问起另一事。
  “你连此事都知道?”他微讶,“三爷行踪难测,两年来我只把握到这一次,便暗中通知洪家人,想趁此查出三爷身份,不想竟中了三爷之计,倒赔上洪家人。”
  洪家是他在漆琉岛两年好不容易才引渡入岛的势力,不料一朝全覆。
  “洪家被俘,不会供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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