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几人正说着,就见着李子期领着沈琅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十八娘一看沈琅,他非常的不对劲。
只见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嘴唇发紫,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一见到椅子,他就瘫软的坐在了上头,“十八娘,我瞧见那人了,就是那个奸夫,那个杀了你娘的人。”
十八娘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到底是谁?”
李子期见沈琅说不出话来,只好替他开口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李子期刚出门不久,就在道上遇见了刚出船回来的沈琅。
他自从娶了萧家小娘之后,便去了漕运上,跟着萧彻做事。
兄弟二人偶遇十分欣喜,李子期说要去黑羽卫所,沈琅这才一愣,将十八娘的仇人,就是黑羽卫中的人,同李子期说了。
于是一道去了卫所寻人。
岂料在那卫所门口,碰见了一个人。
只见他穿着玄色镶着金边的锦袍,身形削瘦,十个手指头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用头油拢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十分的讲究。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白玉小瓶,不停的转悠着。
看到李子期来了,眯了眯眼,悠悠地说道:“转了一圈,还是回黑羽卫了。”
李子期冲着他点了点头,“段公。”
段齐深深地看了他身后的沈琅一眼,没有说话,便回自己个那边卫所里去了。
“哥哥,咱们进去吧。”
李子期喊了几声,却发现沈琅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段齐消失的背影,嘴唇蠕动着,看起来十分的激动。
李子期顿时了然,皱了皱眉头,“是他?”
“荷花香,没错,是他。”
大楚人爱用香是没错,但是用花香的人,很少会选择不合时宜的味道。如今已是秋冬之际,多用菊桂,怎么会有人用荷花香?
也只有那个人,是一年四季都用着荷花香的。
沈琅垂下眸,勾了勾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真的是太让人恶心了。
明明是一对狗男女,却用这种方式,纪念着他们的深情。
可倘若真的有深情,那当初去武归屋子里杀人灭口的那个,又是谁呢?
“那可就麻烦了。”如果这个人是别人,那还有破绽,如果这个人是段齐,那就当真难办了。
段齐是大楚罕见的一个大清官……
虽然他做的也是黑羽卫的勾当,可是他却从来不贪腐一分一毫。此人一不念财,二不好色,三不贪杯,四不恋权,简直是就像是一个泥塑的大圣人。
言官数次想要弹劾他,可是说来说去,他也只有身为黑羽卫杀孽过重一条。可那些杀孽,都是赵义下的旨,他不过是一并沾了血的刀罢了。
这样人,你如何能够扳倒他,然后报仇呢?
他不像是朝华,高调就有破绽,他低调得掉进了尘埃里,你都寻不见他。
十八娘听完,也是眉头紧皱,李子期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
可是世界上当真有这种无欲无求的人么?
这样的人,不是佛门弟子,就是隐士高人,如何还会出仕呢?还与武归有了那苟且之事,这当真是太违和了。
“报仇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我们总归能够寻到他的破绽的。”十八娘给沈琅端了一杯茶,认真的说道。
更何况,他们手上,还有他唯一的女儿沈玉呢!段齐他知不知道,沈玉是他的女儿呢?
沈琅点了点头,“论心狠手辣下手黑,我是半点都比不上妹妹和妹夫,这事儿便交给你们了。”
……你不会说话憋着会死么?
“嫂嫂进门了,哥哥你一日吃几次竹笋炒肉啊?我可是听说了,萧家小娘曾经的丰功伟绩。”
沈琅脸一黑,狠狠地瞪了十八娘一眼,“明日你回府就知道了。咱们家里多了一只假仁假义的老狐狸,一头见人就咬的母大虫。大兄不在,这府里一个好人也没有了。”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扭转头说道:“哦,现在还要加你这么一条躲在暗处一击毙命的毒蛇……啧啧……”
十八娘被他怼得气了个半死,扭过头来对李子期说道:“反正你们李家血脉也就这么一滴两滴了,总归是少;也不差这么半滴了,干脆我打死他算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嫡母明慧(一更)
一路风尘,回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十八娘和李子期都没有什么折腾,早早的便沐浴更衣歇了。
翌日一早,长安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金色的桂花洒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是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十八娘与李子期坐着马车,带了些从松州带来的土仪,并带了一些高原上独有的药材,回了沈府。
温暖的阳光照在朱漆的大门之上,将那门由血色变成了橘色,看起来并非那么刺眼了。
十八娘初一进府,便感觉到了不同之处。这诺大的宅子里,满满的下人,却没有一丝的杂音。
院子里的小厮正拿着扫帚,轻轻地扫着院中的落叶。
仆妇将十八娘和李子期引了进去,“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十八娘抬头一看,沈泽正坐在桌子上用朝食,是上好的碧梗米粥配着酥炸小银鱼,还有一些腌制的萝卜樱子,他却吃得津津有味的。
而孔景娴和萧芳则站在他们身后伺候着,看起来极其的规矩。
见李子期进来,责怪的看了十八娘一眼,“子期初回长安,舟车劳顿,又伤未痊愈,你怎么这么早就把他闹回来了。”
十八娘喉头一梗,朝着他行了个礼,“我以为是回了娘家,却不想这里比婆家还婆家呢。”
坐在沈泽身旁的明慧郡主一听,笑了出声,“早听你爹爹说,十八娘长了张利嘴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便是你爹的填房,李明慧。你若是改得了口,就唤我一声母亲,若是改不了口,叫我明慧姨也是可以的。”
十八娘对她顿时心生好感,难怪沈琴轻而易举的就被她折服了。
“的确是叫不出口,母亲您瞅着跟我阿姐一样年轻。”十八娘眨了眨眼,让南枝和北流将礼放一旁搁着了,“松州是个穷地方,没什么稀罕物,只带了些土仪,母亲留着吃个新鲜,赏人也是极好的。”
十八娘说着,又偷看了一眼萧芳,见她老老实实的立着规矩,并没有什么凶悍的举动,心中又暗骂了沈琅几句。这个挨千刀的,就应该摊上个河东狮才对呀!
李明慧听她不扭捏,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沈府的每个人在沈泽心中地位如何,她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的了。
沈琴连武归都能唤母亲,自然是好对付,可是十八娘不同,若是她硬要对着来,那这个后娘可就不好当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是极好的了。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的笑了笑。
沈泽用了饭,自是带李子期去书房了。女眷们则在屋中饮茶。
“去唤玉娘过来,嫡姐归家,怎能不过来见礼。还有景娴,去你屋中将宛娘抱过来,孩子还没有见过姑母呢。”李明慧饮着茶,悠悠的吩咐了下去。
孔景娴头都不敢抬,应了一声“是”,就回院子中抱孩子去了。
十八娘瞧着简直是大开眼界,这哪里还是当初乌烟瘴气的吏部尚书府啊?李明慧的手段绝对非同一般!
这宛娘是孔景娴为沈瑜生的女儿,十八娘对于他们一家子兴致缺缺,她不出手斩草除根都是仁慈了。
“阿芳,你也坐下吧。下次你若是再欺负阿琅,那扫帚打人,我便要家法伺候了。你这样子,像是一个泼妇,哪里就像是大家闺秀了。”
拿扫帚抽人……
十八娘不禁十分同情起沈琅来,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当初程处英也说要打人,但是她嫁过来之后,却对沈庭言听计从的,夫妻二人简直是蜜里调油,根本就没有打起来。
反倒是这个看上去容姿颇盛,柔柔弱弱的萧芳,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奇女子。
萧芳大松了一口气,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凳子上,揉了揉腿。
“十八娘你是上过战场的,定然不会笑女子粗鄙,我也不在你面前装什么淑女了。我为何要打你那不成器的哥哥。我们大婚之前,他花名在外也就算了,可如今他都娶了我了,还去寻花问柳,是个什么理儿?一身的胭脂水粉味儿,熏都快熏死我了。母亲你尽管罚我,下回我还是照打不误的。”
李明慧都被她气乐了,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沈玉和孔景娴就都回来了。
十八娘给那沈宛娘套了一个长命锁,望着她笑了笑,也没有敢触碰一下,毕竟小孩子实在是太脆弱了。
孔景娴却是冲着她笑了笑,“我收到了美娴的信,在松州多亏你相助了。”
十八娘点了点头,又看向沈玉。
只见沈玉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裙子,简简单单的打扮,看到十八娘,愤恨的瞪了她一眼。李明慧一瞧,咳了一声,沈玉一哆嗦。立马恭恭敬敬地朝着十八娘行了个礼,“阿姐安康。”
李明慧见她行了礼,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玉娘别忘记抄孝经。”
沈玉拽了拽拳,又松开了手,恭敬地退了出去。谁叫她的婚事,她的未来,都抓在李明慧的手中呢?
等她们一走,李明慧便叹了口气,“你们沈府人不算多,但是各个都非常人。对了,你可曾得罪过清虚女冠?”
十八娘突然想起了在东宫里看到的那双眼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我瞧着她很熟悉,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按说应该没有得罪她才是。”
李明慧摇了摇头,“那就奇怪了。清虚女冠如今在长安城中人气颇高,很多贵夫人都信她。我出诊的时候,偶然撞见过她几次。她明里暗里的同我说,你克亲长,命不好,让我不喜于你。”
十八娘心中的猜疑更是多了几分,此番李子期被赶出镇平王府,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查明真相,只听说是命理之事,莫非也是这女冠在其中作妖?若李明慧是寻常人,那肯定就要不喜这个继女了。
“多谢母亲指点。”
李明慧见她愿意听,脸色缓和了不少:“我收到消息。东宫不日要为皇嫡长孙办喜宴,这既非满月又非周岁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知道你与王九交好,如今子期又在长安出尽风头,去东宫赴宴,千万要谨慎,若是可以,你与那王九疏远了吧。大厦将倾,你们镇平王府改立世子之事,就是压垮东宫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宫喜宴(二更)
十八娘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时,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的,李明慧那一句:你们镇平王府改立世子之事,就是压垮东宫的最后一根稻草。
像是一根银针,在不停地扎着她的肉。
她与王九,相逢于幼时。那时候她在范阳沈宅里,并不受宠,也不讨喜,谁都不将她放在眼中。
而王九却是太原王氏宗房的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