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闽忍不住笑弯了腰,能坑到李子期一次,他也算值了。
李子期喝完茶,又吃了几块云片糕,方才从衣袖里舀出一个白玉瓷瓶,向崔闽扔去,“只有一颗,你可千万别浪费了。”
崔闽此刻那里还有适才不正经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抓过瓷瓶,打开一看,里头竟然只有一颗红色的丹药,更为诡异的是,这丹药上仔细一看,竟然还画有一个婴儿。
崔闽两眼放光,这可是那位大人府里偷来的,他看着李子期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放心,我定不辱命。”
李子期点点头,一个闪身,又翻窗跳了出去。
第十二章 贵客临门
第二日一早,十八娘醒来的时候,沈泽已经去了朝会。并没有人提起昨夜之事,好像昨晚当真是父亲关心女儿一般。
十八娘遣西屏出去打探了一圈,也没有听到昨夜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倒是听说荣阳公主来了,还点名要见她。
荣阳公主并非天子之女,却贵重异常,只因她的母亲是朝华夫人。
说起这朝华夫人,在大楚是家喻户晓,尤其在女子之中,颇有威名。
传闻她与当朝天子相识于微末之时,虽是女子,却有女中诸葛,陶朱女公之称。
她的朝华阁遍布整个大楚,里头集齐天下新奇之物。小到女儿家来潮时用的棉垫,新式的肚兜,大到火炮鸟枪,她统统能制。堪为天下奇人。
当然,她更加出名的还是美貌与风流韵事。
据说当年天子三请朝华夫人入宫为后,均被拒绝,天子无奈,娶了清河崔氏女子为后,却对朝华夫人大加封赏,比肩异性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朝华夫人独爱美男,入幕之宾不知凡凡。却只得一女,甫一出生,便被破格封为荣阳公主,比真正的金枝玉叶还要受恩宠。
一个生父不详的女子,却被捧上了天,再看李子期,哪怕母亲是胡族公主,也照样因为血统被人鄙夷,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前世十八娘见多了公主,并不将她们看在眼里,可是今世,却是不能轻易撕破了脸。
荣华公主来了,府中不见异色,可见是常来的。她前脚来打了武氏的脸,后脚公主就来了,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关联,十八娘是不信的。
她整了整衣衫,铜镜中的女子,身量高挑,自有一番威仪。许是前世当久了宗妇,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让人仰视的贵气。
西屏看了看,又从首饰匣子里娶出一只金步摇,插在了十八娘的发髻上。
这只金步摇不大,却用的是罕见的拔丝工艺,千金难寻。
十八娘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花厅走去。
沈府的花厅,在园子的中央,那紫藤花径自然缠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棚顶,在藤顶之下,又用那百年老树根制成了纯木色的桌椅,一旁放着新泥小炉,热腾腾的煮着茶。
远远地便能闻到丹桂的味道,想来是茶里放了桂花蜜。
荣阳公主穿着一件白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花,她身量不高,比十八娘约莫矮了半个头。
她的对面坐着沈玉,两人正手拉着手,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沈珂与沈琴在小炉面前煮茶,两人眼睛都有些红红的。
沈琴一抬头,看到了十八娘,欣喜地喊道:“妹妹来了,快过来饮茶。”
荣阳公主一听,站起身来,仔细的打量了十八娘片刻,冷哼一声:“都说沈十八娘美貌异常,如今一看,不过尔尔。”
来者不善。
十八娘对着公主行了一礼,笑道:“不过外界妄言,十八娘萤火之姿,怎能与公主皓月争辉。”
公主看她态度恭谨,奇怪的看了沈玉一样,不知道嘟囔了什么,示意一旁的婢女取出一张帖子,递到了十八娘的手上。
“明日我府里要办桃花会,你也一起来吧。我告诉你,沈玉是我的好友,你可别欺负了她。”荣阳说着,拍了拍沈玉的手。
沈玉面有得色,下巴抬得高高的,斜眼看着十八娘。
十八娘心中想笑,这小姑娘的手段,当真是幼稚得紧。自己斗不过,竟然拉了公主来当救兵。
“公主说笑了,玉娘乃我庶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的。”她冲着沈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沈玉却是脊背发寒,竟然往后跳了一步。
只见那帖子上贴着一朵鲜嫩得掐得出水的桃花,远远看去,还以为是真的,却不想竟然是娟扎的,当真是巧夺天工。
看来这鸿门宴,是不去也得去了。
十八娘收了帖子,端起茶,抿了一口,简直甜得发腻,又轻轻地放下了。
荣阳看着沈玉,突然开口说道:“十八娘这话说得不对,人人平等,你怎么可以因为沈玉是庶女,就轻贱她呢?啊!阿玉你是庶出的啊?那你不是武夫人亲生的吗?”
沈玉和沈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十八心中忍不住抚掌大笑,这个公主真是太会说话了。
她眼波流转,笑道:“阿玉的确是武夫人亲生的,只不过武夫人她……阿玉得唤我娘一声母亲。”
荣阳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沈玉,又看了看沈珂。只见她同情的拍了拍沈玉的肩膀,说道:“阿玉,没关系的,不管你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沈玉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不说话了。
只不过,人人平等,这话很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
荣阳见说错了话,气氛尴尬了下来,便快速的起身告辞了。反正她也是听娘的话,来给沈十八娘送帖子的,原本还想帮沈玉出口气,但是沈十八娘看起来又不想沈玉说的那么嚣张跋扈。
让她想揪个错处,都揪不到。
荣阳一走,沈玉拉着沈珂马上也走了,只剩下沈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杵在那里。
十八娘走过去,拉起沈琴的手,问道:“阿姐身体才好些,怎么就来园子里煮茶了?明儿桃花会,阿姐可要领着我,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呢。朝华夫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和蔼可亲,讲究人人平等呢?”
荣阳单纯,是万万不会想得出这些的。
沈琴看到沈十八好奇的样子,终于有了几分当姐姐的感觉。十八再厉害,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朝华夫人是极其和蔼可亲的,她与母亲……武氏格外投缘,是以待我们姐妹也格外亲和。那冰丝,便是她送给母亲的。夫人待下人也很宽厚,几乎没有重罚之事。”沈琴越说越来劲,不一会儿,竟然将桌上的茶都喝光了。
沈十八娘听着,眉头紧皱,这朝华夫人,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她正想着,却见西屏走过来,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沈十八娘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急切异常。
第十三章 母亲遗言
原来那西屏说的竟是,袁阿么找到了。
十八娘心里着急,面上不显,她将茶碗轻轻地搁在小木桌子上,笑着对沈琴说道:“阿姐,起风了,且先回去罢。你身子才好,别又着凉了。明日那桃花会上,指不定会遇到我未来的姐夫呢。”
沈琴一听,羞红了脸,用帕子掩面快速的告辞回了听兰院。
十八娘看了西屏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径直出门上了车。
说起来,长安民风开放,远超范阳。这沈宅里除了一个大老爷们沈泽,都没有什么正经的长辈,十八娘出门竟变得无比自由。
马车一路不停歇,直接到了城西的一座精致茶楼门口。西屏掀起帘子,扶着十八娘下了车。
门口的小二哥见到二人,高喊:“二位,里头请,大堂雅座还是包厢?”
这茶楼里正有戏班子唱堂会,大堂里满满当当坐的全是人,熙攘吵杂,正是见人的好地方。
见二人不答,小二哥正要再问一次,却见掌柜的走了过来,冲着他摆了摆手,恭敬的带着二人上了楼,去到最深处的包厢里,“东家,人在这里了。”
见西屏点了点头,那掌柜的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并将那包厢隔壁的那间,也锁了起来。
十八娘推门一看,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端坐在那,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也不见局促之色。
这袁阿么,原本是十八娘母亲身边的掌事么么,又是前朝宫里头出来的,鲁氏死的时候,将一张纸交给了她,后来她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看到十八娘,她愣了一下,开口说道:“没想到,小娘已经长这么大了,若是你母亲泉下有知,应当是十分欣慰。她怀着你的时候,经常念叨,若是你长得像大人就好了,没想到让她一语成真。”
十八娘听到她提起鲁氏,心里也觉得亲切起来。虽然她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可是她却是打心眼里,佩服她的。
“阿么这些年过得可好?母亲去了,私以为阿么会留下来照顾哥哥。”十八娘抬了抬眼,直直地看着袁阿么。
那阿么竟然心中一怵,低下头来,当年她在宫中行走,都没有见过如此有气势的女子。
“老奴若是留下,怕是会死。你母亲去的当晚,就有人要杀了老奴,夺走这东西”,她说着,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许是过了许多年,这纸有些泛黄。
十八娘接过来,并没有打开来看,反倒是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着,她每敲一下,袁阿么心中就颤一下,到最后,竟然满头大汗的跪倒在地。
“刺客留下了什么东西?”鲁氏当时不可能料到自己会遇袭,写下遗书。因为如果知道,她不会冒着危险带孩子一起去,遗书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交给一个么么,私下里偷偷给沈耀不就好了吗?
所以这张纸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鲁氏不知道刺客是谁,她是故意让人认为她知道了什么,引出刺客。
不心虚的人只会觉得是遗言,而心虚的人,会去试探自己是不是露出了马脚,留下了什么信息。
袁阿么从自己怀里,舀出一个小锦囊,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十八娘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个平安扣。这平安扣是和田玉,玉质低劣,雕工粗糙,摸起来却光滑无比,一看便是被人经常把玩的。最特别的是,这平安扣下竟然挂着一朵小小的绣花香包。这香包不过是普通的细纱布,布上绣着一朵荷花,这荷花早就起了毛,看来在当年已经是旧物了。
这花不是苏绣,也不是蜀绣,更不是湘绣,竟是近年来才风靡闺中的十字绣。
谁会在二十多年前,就会十字绣?
“这是当年你母亲从刺客身上拿到的,她借着递纸给我,将这平安扣放到了我的衣袖里。晚上老奴想要抓住刺客,不料力有不逮,险险保住性命。只闻到那人身上,有淡淡地荷花香气。”
十八娘点了点头,她低估了鲁氏,没想到她不光是引蛇出洞,还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明,自己都要死了,还给后人留下这么多的信息。
只可惜,除了她沈十八娘,别的人压根儿不在意,到底谁害死了鲁氏。
她打开桌上的那张纸,却是有些惊讶,这是一张签文,上面写着一首诗,看起来像是给某人批命,大意便是贵不可言,命主中宫!
沈家当时一大家子就是去寺庙里祈福,想来鲁氏就是在那里求的签。这是给谁求的?
袁阿么看十八娘打开了纸,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她一眼,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当年夫人给腹中胎儿求的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