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苦笑道:“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一直拿着庚帖就好了。琴娘今日在镇平王府还没有看够么?李子君被赐婚四皇子,她心有戚戚;李子芬嫉妒嫡妹,自请和亲,就算当了公主压过李子君一头,却是用余生换来的。你看在眼里,为何要重蹈覆辙?”
“琴娘,若那皇家媳妇儿当真那么好做。当年陛下为太子求娶我,我的祖父为何要拒绝?陛下此番为二皇子,接连说了郑家小娘,崔家小娘,人人躲避不及。你怎么还往上撞啊!”
秦昭只当沈家和秦家一样,只是不想站队而已。
却是不知道,那赵义,压根儿是沈泽心中最大的仇人,日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怎么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呢?
沈琴听着,哇哇大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若当了二皇子妃,日后便能提携哥哥们,岂不是很好么?若是有朝一日,二皇子荣登大宝,那我沈琴,也能光耀沈氏门楣。那李子芬要去的是吐蕃,可是我还是在长安啊。”
“我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现在把徐武追回来还来得及么?”
沈耀一听,无力的苦笑道:“现在徐夫人,也断然不会让你进门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琴娘你就安心待嫁吧。父亲他是嘴硬心软,不会真要了你的命的。昭娘,这事儿怪不得你,我送你回房休息。”
说完,也同沈泽一样,转身离开了。
再一看沈庭,在他听到沈泽说那刀戳徐武心窝子的时候,就已经跑出去,不在这儿了。
诺大的正厅里,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突然有些心慌。
之前出李谦之那事儿时,大家都对她痛心疾首,骂她气她,可是没有不管她。
现在,她却惶惶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明日的圣旨一下,就要彻底的没有了。
她想不明白,明明二皇子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才智,都要胜过徐武,父兄们却宁愿她草草的嫁了徐武,也不愿她圣旨赐婚,盛大的嫁入皇家。
她的少女之心已经早就毁在李谦之那儿了,二皇子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好的亲事了,等她成了二皇子妃,再见李谦之和孔美娴,他们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仰视她。
温泉庄子上的刀光剑影,她见过一次已经做了三个月的噩梦了,余生再也不想见到那样的场景。若是嫁给了徐武,日日都要担惊受怕。
更何况翡翠说的没有错,日后沈家的人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句皇子妃,知道谁才是最配得上牡丹的姑娘。
……
十八娘在家中一夜辗转反复,怎么睡都睡不着,天还没有亮,便起身了。
李子期黑着眼圈,万般无奈的睁开眼睛,“有岳父大人在,哪里有什么做不好的事。阿武那小子,指不定正躺在床上,拿着阿姐送的信物,笑得一脸猥琐呢。我想把他说给子君,万万没想到,现在他和琴娘真成了。”
十八娘想象了一下,那的确是徐武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心慌慌的,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儿。我这预感,向来都很灵验。”
李子期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你当你是乌鸦嘴不成。你且等着吧,一会儿门上就有报信的人了。只是子君那婚事,真让人伤脑筋。日后……怕是要兵戎相见了。”
十八娘知道他自觉欠了镇平王妃一条命,也叹了口气。
改朝换代这种事,怎么可能没有反目成仇,没有流血牺牲,这只是开始,日后让人左右为难的事情更多呢。
十八娘和李子期都睡不着了,索性起来一起练剑,一套剑法还没有打完,就见到李子期的小跟班阿由跑了进来,脸色十分的难看。
“世子,世子妃,沈府那头有消息了,今儿一大早,宫里就来了旨意,将沈姑娘指给了二皇子……”
“怎么可能?子期不是已经提前说了,父亲也让徐武上门提亲,怎么会这样?”
阿由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昨夜里,徐家抬了聘礼上门,后来……沈姑娘不乐意……徐大人就又抬着聘礼回去了。”
十八娘只觉得心中堵得慌,陷入了李谦之那个大泥坑,她还能将沈琴给拉上来。
可是这是圣旨啊,难不成她还要替她去将二皇子给戳死了?
更何况,路都是她自己个选的,便是跪着也要走完。
“阿姐当真是糊涂啊!”
李子期从南枝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十八娘额头上的汗,“不若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十八娘摇了摇头,对于沈琴,她已经彻底的失望了。如今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她就是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李子期点了点头,赵义来了先斩后奏这么一出,又插手世家婚事,已经严重的引起世家的不满,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席卷大楚。而他到底要靠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兄弟相认(一更)
李子期还没有想出怎么离开长安,就到了沈耀离开长安的日子。
等十八娘和李子期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沈耀站在马前,沈琅拽在他的衣袖,两眼泛红,活脱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了小媳妇儿。
秦昭站在一旁,与程处英和徐窦说着话。
十八娘看到沈琅这才想起,如果沈琅是李贞贞的儿子,那他就是李子期嫡亲的表哥啊!她都差点儿忘记问他们,是否要兄弟相认了。
“十八娘,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太阳就要下山了。”
十八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府里一大早鸡飞狗跳的,脱不了身,这不一弄完了,这就来了。嫂嫂有孕在身,这马车垫得可软?我得了块好胡毯,给嫂嫂铺着。还有些零嘴儿,带着路上吃。”
秦昭听着偎贴,笑眯眯的拉过十八娘的手,“就你细心。你大兄他都告诉我了。你们小心些。”
十八娘点点头,在她耳边说道,“你们也是,你们去晋阳的回春堂里寻一位胡大夫,我在那儿的产业都交给他打理了。这是信物。”
她说着,将一块黑色的小玉牌塞到了秦昭的袖笼子了。
秦昭神色一凛,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踌躇了片刻,复又对十八娘耳语道:“按说这话不该我对你说。我瞧着琴娘钻进牛角尖了。这次父亲气得想要一条白绫勒死她,她憋了劲儿要争上游,证明我们都错了。她的事儿,你莫要随便插手,不然惹得一身腥。你们那事儿她不参与也好,万一不成,好歹还有一个好好活着的。”
十八娘点了点头。是啊,万一不成,他们几个都是死罪,沈琴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只不过,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会输!不管是哪一辈子,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心里头的话再多,也不能继续说下去,不多时,就看到沈耀和秦昭的马车在官道上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了。
程处英和徐窦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十八娘看着沈琅和李子期,仔细打量一下,他们两个的眉型和嘴唇都有些相似,应当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琅哥哥,说起来,你还没有去我那酒楼里,吃过胭脂烧鹅吧,下酒特别好。如今刚出了杏花酒,可要一起饮一盅?”
沈琅正是失落的时候,胡乱的点了点头,跟在十八娘的后头,一起去了酒楼的包间里。
“捡团圆宴来一桌,要杏花酒,另外加份双皮奶。”三人刚一进去,酒楼的掌柜的便恭敬的跟了进来。
“是东家。”
沈琅眼一瞪,“这酒楼是你开的?早知道我每次请人来饮酒,都挂你的名头了。喝什么杏花酒,将你这的三十年陈酿来一坛。”
十八娘笑着冲掌柜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儿,菜就全部上齐了。掌柜的退了出去,关了门。
“琅哥哥,上次在唐王府里头,我看到你了,你给唐王买了包子,看样子,并非第一次去。”
沈琅深深地看了十八娘一眼,又埋头喝了一口酒,“我为何去,你不是明知故问么?你们又为何去?”
十八娘给他斟满了酒,笑道:“自是因为团圆。”
沈琅一愣,看了李子期一眼,手有些颤抖。
十八娘不等他说话,又接着问道,“哥哥,那日之事,我可以告诉子期吗?”
李子期看着这打着玄机的兄妹二人,一头雾水。
“他是黑羽卫,若真有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查不出来,你想说就说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赵义还有那个狗胆把我拉去杀头么?那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说着,却是十分紧张的看着李子期。
十八娘看着李子期的蓝色眼睛,认真的说道:“沈琅他,是李贞贞的儿子。”
李子期猛然站了起来,将桌子上的一个装着蚕豆的碟子撞翻了,发出清脆的声音,豆子撒了一地。
他端起桌子上酒猛灌了一口,“表兄,我爹乃是唐王次子李世民。”
沈琅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子期也跟着笑,两个人笑着笑着,那酒是一碗一碗的饮。
“我没有什么本事,光复不了大唐,这血海深仇就靠你了。这些年,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一家一家的开着花楼,认识了一些纨绔子弟,若是表弟你需要,只需只会一声。若是能报仇,沈琅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十八娘被口里的双皮奶呛了半死!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沈琅他的私产竟然是花楼!
沈琅?老鸨?这个联想实在是不得了。
李子期一看十八娘咳个不停,酒也不喝了,赶快过来给十八娘拍背。
沈琅冲着十八娘翻了个白眼,“就准你开酒店探听消息,就不准我开花楼了?我说子期表弟,你这样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日后如何光耀大唐?难不成那个位置,还让十八娘来坐不成,看你那狗腿子的样。”
十八娘好不容易止了咳,“你莫得意,日后嫂嫂进了门,看你还抖得起来,保管比狗腿子还狗腿子。”
李子期笑了笑,“就让十八娘坐又有何妨?我当皇夫,可以日日与你饮酒,岂不是好?”
十八娘被他两个气乐了。
“话说今年会加开恩科,哥哥你要不要下场试一试。”
沈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父亲不是已经替我寻好萧家,让我吃软饭了么?我还去考什么,直接去漕运了。”
他一说完,直接一拍大腿,“父亲早就知道子期的身份了对不对。所以让我去插手漕运,掌握转运,让大兄去晋阳,掌握粮草矿铁,让阿庭取程处英拿军权,他娶明慧郡主拿下各家把柄……若是琴娘听话嫁了徐武……他下了好大一盘棋。”
十八娘一想,还真是……
两人好不容易相认,越喝越是高兴,不一会儿,竟然将那一坛子陈酿全都喝光了,醉醺醺的不省人事。
十八娘无奈的遣人送了沈琅回去,又让阿由将李子期背下了楼,赶着马车回了镇平王府。
这才一进门,就见到镇平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正站在院子里等着,“世子妃,王妃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