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倾听——姜乐九
时间:2017-11-24 16:15:31

  那份铺展开的书卷气是作势不了的,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手,隔着一些距离,垂手而立,又止步不前,谦和的一双眼里,像浸了水般地清明。
  程西痴痴的喊了一句姑姑,让她回头。
  千帆历历,半生归来,眼前的人,除了青丝里藏着些白月光,其余,仍是英年郎朗之貌。
  程殊丢了手里的字,丢了肩上的风披,丢了一心要靠着程西才能有的支撑,风洒了眼角的泪,濡湿了散髻的发,箭步将自己归向他的怀里时,支离破碎的一句喃呢:
  “老师……老师……陈老师……”
  “是,是我,陈绍卿。”
作者有话要说:  纪东行是东,姑姑爱的人,从程西的西里就看得出端倪。
这场隔了二十年的师生恋,我终究还是没忍心打散,算是私心吧。
初衷就是只能亏待了男二东哥了。
 
☆、(65)风波(上)
 
  
  二十载,失而复得,这对于程西来说,时空的分量都太沉重,她领会不了。
  她打车来到市立医院本部,急诊大楼,更深夜色里,远远地就透着熠熠生辉的白光,沾染着违逆时令的冷瑟之意。
  她始终没有勇气,像姑姑那般投向陈老师的怀里,去找程若航。尽管她很想走进那栋大楼,上三楼去,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告诉程若航今晚发生了些什么。
  停了几分钟时间,她还是悻悻而归。
  回到他们住处,程西洗完澡,手机上有两通程若航的未接来电,她连忙给他回了条安全回家的信息,结果他下一秒再次来电,“手机不接,信息也不回?”声音听得出有些埋怨之意。
  “程若航。”程西好像第一次很是正经地唤他名字。
  “嗯?”
  “我想你了。”尽管程西有时候很不开窍,可是此刻,空荡荡的屋子里,她头一遭觉得,她想程若航,身与心一致地想他。
  “你能不能现在回来?”程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卧室飘窗边上的白纱盈盈随风扬了扬。
  “怎么了?姑姑说什么了?”程若航那头声音很寂静,像崖口一件物事掉进渊下空谷里。
  程西明明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她就是想试试程若航对她的纵容心到底有多少,“没有,就是想你了,想你回来。”
  程若航那边有同事间谈病情的声音,他重新接回通话时,“住院病人有情况,我得过去,你……听话好嘛?”
  程西不知道别的女人是如何把这没理没据的娇气撒了还能称心如意的,总之,程西始终不得要领,其实在她认识里,她从没觉得程若航的工作有什么不对,他撇开程西不管去顾病人有何不妥,她有信心耐受得住这份寂寞,因为她觉得这是两份付出,与那些边境战士风雪后的家庭是一个道理。
  即便程若航是那青山埋忠骨的远向,她也绝不会牵绊他。
  她这些年里,爱慕他的很大原因,也是有,他眼里的那份笃定与仁善。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困了,明天得早起。”她收拾起心情,也不想影响他的工作情绪。
  二人收了线,程西许久在床上都没睡得着,许是这陌生的床垫太软的缘故,抑或凉凉深夜,确实有点难熬,她开了卧室墙壁上的电视,没心情看,只是想听点声响。
  后半夜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晓,快到凌晨四点她才迷糊地关了电视,再囫囵一觉,突地感觉身后的软垫深深陷了一块下去,熟悉的气息在脸侧,程西第一反应,“已经八点多了嘛?不会吧?”
  她翻过身想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没能如愿,被身上裹着些消毒水味道的程若航轻轻俯身压制住了,程西还是就着他腕上的表看清了时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不放心你,怕你真遇上什么事,还得被我这样冷落一晚,会渐渐凉了心的。”程若航下巴处因为熬夜的缘故,微微泛青的胡渣在厮磨着程西的耳侧。
  程西睡眼惺忪的又没洗漱,她没心情与他闹趣,不过也凑身往他怀里埋了埋,能感受到他从外面赶回来的匆忙,身上有晨间的雾气与潮湿。
  “姑姑与她的老师再会了,隔了二十年。”她闷闷的声音告诉程若航昨晚的意外。
  程若航愣了愣,再细问了几声才明白程西说的是谁,当年他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根本不懂爷爷责罚姑姑是为哪般,自然也没见过姑姑的那个老师,不过她为了那个男人甘愿最好的年华都不踏进婚姻倒是事实。
  “程若航,我怕,怕你也被我牵连着名誉扫地,你或许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可是我是真得很在乎你的名望,你是个医生,还是个省市这样有名的三甲医院的专家医师,我不想哪天因为我,你背上难堪的骂名!……,可是,像姑姑这样的二十年,我怕我等不得,又怕我即便等得了,你也早把我忘了。我不是姑姑,她最不济,始终有个家可以回,我离了你,又脱了姑姑,就真的无家可回了……”
  从他们决心开始,程若航就鲜少和她谈这些现实问题,不是他不顾虑,而是他不想她成天闷闷不乐,今天她这番话倒是让程若航听出了些端倪,她一直没做好坚韧与他一并走下去的准备,她始终存了退缩的心,一副如果事态严重了,她还是要为了惜护他的名声,离了他去。
  “我不稀罕你等我二十年,你说的没错,即便你等得了,我也早把你忘了。我为你坏了名声,你就弃我而去,这名声就能再还回来嘛?姑姑当了这二十年的老姑娘,你没听见坊间坊外是怎么议论的嘛?名声,你要我说多少遍,如果我真得忌惮这些东西,还会要不依不饶地与你开始嘛?这几年,家里是怎样逼着我寻门亲事的,你不是没有看见,西西,这几年我在等谁,你也要装糊涂嘛?”
  床畔的闹钟在设定的时间准时响起,机器就是机器,没什么大的偏颇,它总是这样寡淡地每天运转,晴雨无休,但人就不定,他有太多的七情六欲,即便早一日前他还信誓旦旦要做这个君子,可是这一刻,他全然悔棋了。
  因为他想程西明白,他想要她的那种心情,如果这样焦灼干渴的一口气不算爱情的话,那么他是不会爱人了。
  程西毕竟是个愣头青,她觉得此刻这样一点都不浪漫,她甚至都没曾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她几分委屈的声音想推开程若航,“不要……现在……不好。”
  妮子羞得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全齐。
  “西西,让我看看你。”程若航脱了外套,面朝她,侧坐在床边,探进去环在程西腰间的手,想趁势拉下她身上的薄被。
  程西大窘的摇头。
  “你不是要我不把你当孩子看嘛?”程若航说着想落吻到她脸上,她也避开了。
  程若航好脾气地哄着她,可是被子里的手,触她的肌肤,很难不慌神,掌心下的身体太年轻,带着体乳般光滑的触感,瞬间升腾起程若航无名的躁念。
  “西西,我二十三岁与任意分手,今年三十岁,你能帮我算算我这一戒守多久了嘛?”
  程西再次摇头,眼里先前委屈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此刻程若航坚持要拉扯掉他们之间的那层薄被,这让她羞得不禁闭上眼。
  她微微一紧阖眼,两边的泪珠随眼角滚了下来,“能不能等我晚上回来。”
  程若航在她耳边轻声笑,“傻丫头,这种事怎么可以等?”
  程西也不记得她到底有没有再拒绝程若航,她所有的理智与心神只是让她闭上眼,其余的都无暇顾及,程若航甚至都没耐性去脱程西身上睡衣,他一股脑地从衣摆处往上一推,细细且无声的吻游弋程西每一寸肌肤,等到他舌尖再一次流连程西胸前那处敏感处,程西不禁呜咽一声,他顺势含住了……
  程西不安分地扭扭身子,试图让他不要这样子,可是嗓子里像有沙子堵住了,喊不出声,也羞于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没被按掉的闹钟,几分钟之后,再次嗡声作响,从前那声音在程西耳边很难叫醒她的,如今半星声响,简直去了她一半心魄。
  再回过神来,程若航的手往她腿间去了去,本能地羞赧感,让她睁开眼,程若航依旧还是那样的衣着,并没有让她难以直视,只是他抚触的那只手很坚决,他想触及些什么,来告诉程西,他们在干什么,即便不正式坦诚相见,也算在她身上讨一些恩惠,来勉强平复下他的焦灼。
  他一向耐性好,面对程西的青涩,他更是有足够的耐心,在感受到她的一些情意之后,程若航指上的力道才往里再寸了寸。
  晨间的曦光再亮了几分,深咖色的窗帘,密度再好的遮光帘,也禁不住光丈的穿透,程若航愈发地看清程西脸上的情绪:羞大过欲。
  他的小姑娘,即便此刻,她还是把程若航比下去了,或者说,从一开始,程若航就把她放在比自己高一度的地方,他怜她,护她,从她开始带着些少女情怀,绵绵心意地看着他时,他就很难不逾步了。
  她不是姑姑的女儿,她体内的血与骨也与程家无半点干系。
  至于,她到底是谁家的,程若航完全不关心,他也不想她离开他,他想要她,从她第一次钻进他的梦里,这一点就很清晰,程若航用这两三年想明白,就没想过再丢开她。
  “程西,难受嘛?”说着,他手指抽动了几下,轻柔的动作,像是在程西体内犯了滔天的罪过。
  她本能地往上寸移了身,想躲开他的力道,委屈可怜的神色看一眼程若航,咬唇不语。
  程若航知道她一定好受不到哪里去,还会有初遭的疼。
  可是,程若航的难受不比她少,他想她能明白,就像希望她能懂,他离不开她的心情一样。
  所以,请务必,不要轻易说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地问一句,这车,算是开了嘛?
算是吧!
………………
 
☆、(66)风波(下)
 
  
  二十年前,周遭的人对婚姻看得是比较重的,订婚的女人,对于陈绍卿来说,便是妻子。
  程殊又那么跋扈,肆意妄为,陈绍卿明白她的心情,她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一句:是,我是喜欢你。
  他不是没想过退婚,可是家里也是死活拿读书人的脸面要挟,说到底是陈绍卿负了两个人,其实,在程殊父亲找陈绍卿前,他已经心平气和地与未婚妻达成协议,他们解除婚约。
  陈绍卿希望未婚妻明白,他们是有父母之命,可是陈绍卿确实心不在她身上了,当然,如果她执意结婚,他还是个尽责的丈夫。
  只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未婚妻说到底,也并不觉得陈绍卿就铁定是她的良人了。
  到了程家,陈绍卿见到的程殊,被父亲约束禁足了一个月,她终究算是个中产阶级的小姐,吃不了苦的,陈绍卿碍于二人身份、碍于年龄差距,终究没纵着自己的性子来,他与程殊之间确实是清白分明的,除了她在他生辰那天,含一口酒欺身想要喂他时的暧昧,陈绍卿只觉他还是个师长的德行。
  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推开了程殊,却不确定如果她执意再闹第二遭,他还有没有那个定力。
  末了,程殊在她父亲面前,在陈绍卿面前,不甘心地问最后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分一毫。”
  陈绍卿硬着心肠,起身与程父作别,只说,他已经决定与未婚妻北上了。
  那日一别,整整二十又一年。
  离了S城,他依然可以在名校里执教,当他那风采出众的外文教授,只一点,他再也没私下接触过一个学生。先些年他确实忘不掉程殊,再往后,已然习惯了这样孑孓的心境了,他的日子里不是没有女人,可是始终再无那种心头血、心尖痛的错觉了。
  大概这也是一种刑罚,罚他的软弱,罚他当初不该半宠半惯地,纵出了程殊这样的弟子,也纵出了他为恶一面。
  此番回来,也是为了宗亲修葺祖坟,顺道回来祭拜一下父母。
  他原以为都半身入土的人了,没什么可执念的了,却在机场航站楼看到了程殊嫁衣展的海报。
  展秀的现场,陈绍卿看到的程殊,还是如同二十年前一样的性子,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微微扬扬下巴,就满是傲慢刁蛮。
  浮躁却也经得起岁月的荡涤。
  伊人如斯。
  他送花落款,全只想着,这些年过去了,大家彼此给对方一个心安吧,他欠她一份二十岁生日礼物,也希望程殊见字如晤,释然当年种种。
  勿忘,心安。
  可是他想不到,程殊会追出来,这些年过去,她还是有眼泪为他掉,无论是意难平还是念念难相忘,陈绍卿都不在乎了,他辜负不起她,也怕自己再也错不起。
  “老师,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美不自知。”程殊宽慰陈绍卿,说他即便五十岁了,还是个美人,他的谦和有礼、风华似乎都没让岁月沾上些白雪痕迹,她敢打赌,他的专业课上,依旧有女学生爱慕他。
  陈绍卿睨她一眼,“有无且不论,胆子像程小姐那么大的,没有第二个。”
  程殊莞尔,即便她这样不羞不臊地追,也还是用了二十年。
  陈绍卿垂眸,讲不出歉意,也无从诉说失意。
  *
  陈绍卿此番来是告假,学校外语院以及翻译院那边还有公务等着他,他自嘲,只能先回去,至于程殊要不要跟他过去,抑或是他回来,也得匀出些时间好好规划一下。
  程殊说手头上有几个商业合同在谈,不过她还是想跟着老师。
  陈绍卿揶揄她,“你又不是件东西,可以把你托运带走。”
  程西喝一口西柚汁,悄默声与程若航互换了个眼色,倒是程若航敢开这未来“姑父”的玩笑,“陈老师,不瞒您说,这是若航头一遭见姑姑如此做小伏低之状。”
  程西绷不住的一声笑,差点没被果汁呛着。
  陈绍卿临走之前,想见一下程殊兄嫂,结果她说她自己的事,不必由兄嫂过问,只叫着程若航与程西一道吃顿饭,算是家庭聚会。
  陈绍卿对程若航及程西这两个晚辈的事情,一知半解,程殊也没正经解释,眼下听她说,“管管好你自己,你父母那边怎么说了,告诉你啊,你妈要是给气西西受,我就给你气受。”
  陈绍卿闻言,即刻会意了程殊这侄儿与她养女的不明朗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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