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把钱还给他!”程西瞬间觉得没趣极了。
“我说你不知道社会险恶,你还和我置气。”程若航落井下石。
“……”
“好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毕竟陪他守了一个小时,况且你确实替他找了不少话题啊,起码那句票房是你粉丝给你挣得,粉丝在养他,让粉丝很受用啊。”
“你看纪东行直播了?”程西很意外。
“去的路上看回放了。”
“……”这么接地气的程若航令程西有些摸不着头脑,从前他连纪东行的戏都懒得看,说和本人一对比太出戏,总是戏谑纪东行是个戏子。
“吃什么,不是要请客的嘛,这会儿又没声了?”程若航重新开口了个话题。
“我随便,是你要吃什么,现在吃正餐的话有点晚,而且今天过节,不好等位的;路边摊你又吃不来……”
“行了,听你的。我此刻确实很饿。”
是程若航真得饿极了,所以整个人的抵御值降低了?还是今天过节,他应应景,不那么苛刻了?
程西总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不那么拒人千里了。
他们一道在S大附近找食肆的时候,程若航走在前面,他一身白衣黑裤,袖口挽着,腕上的那块手表还是程西陪着姑姑一起选给他的,程西踩着他的影子,丝毫不觉得她脚下的高跟鞋累赘。
远处某一家甜品店里,放着王菲的《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
我的天灰了
天晓得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玫瑰都开了
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
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喜怒和哀乐
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
☆、(09)囫囵
S城一年四季还算分明,隆冬盛夏都剽悍得很。
唯独春秋,淡得像一卷女士薄荷烟,风一过,鼻尖已经没了影子,连味道都没来得及记住。
进了十月,程西也没什么疯玩的心思了,尽管明年春招还有几个月,可是院里、校里都明显脚步声多了点,她是学语言的,专业分数算不上上乘,但也不会吊车尾。
当年,她能考上S大,是出乎家里所有人的意料的,毕竟全省数列下来,除去省大,S大也是响当当的十名之内。
可惜S大是以理科著称,尤其建筑系,国内出身的名建筑师,基本是走S大出去的。
程西不尴不尬的分数,选个文科读,专业分还不出众,程若航没事就数落她,偏偏有人还不知天高地厚,温饱都不见得能解决,还学人家要民主要自由。
他对程西要出去和舍友租房子执念得很。
几份简历投出去,石沉大海,程西开始慌了,尽管平常也有做一些兼职,加上姑姑给她的一些生活费和学费,其实她应该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可是想想她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还租着房子,财政一直赤字,确实好狼狈。
唐唐是程西高中的同学,后来一起报考了S大,她们不是同一个专业,当年那届经管与外国语的都分在这栋新宿舍楼,唐唐磨宿管老师很久才答应把她和程西调换在同一寝室,寝室还有两位,一位是程西正经的同班同学阿畅,还有一位是隔壁班的家宁。
家宁父母早早联系好了实习去处,正经地事业单位朝九晚五,她还要继续读研,寝室里最安稳的莫过于她。
阿畅是外市的,她是要回原户籍的,最近也愁着向原籍公司投简历。
唐唐父亲早年因病过世了,母亲改嫁到了外市,这些年她一直寄宿在小姨家,母亲也有管她的生活花费,就是没曾把她带到那边去,唐唐自己也不愿意去,她说她和母亲并不亲近。
大概程西与唐唐都有种寄人篱下的惺惺相惜,高中时,她们俩的床铺靠在一起,她们头靠头地睡,唐唐是唯一一个知道程西秘密的朋友。
高中毕业旅行那次,程若航不放心程西,特地驱车过来确认她安全回酒店后,就又匆匆折返了。唐唐那次不是第一次见程若航,她原先就见过好几次程若航送程西去学校。
程家大哥走后,程西好长时间失魂落魄,唐唐笑她,这么怕你哥?
程西摇摇头,又点点头。
心思乱如麻。
……
“程西,你不喜欢学校里的那些男生,是不是因为你大哥?”晚上入睡前,她们各自一张床,唐唐在漆黑里问程西。
“……我不知道……”
“你喜欢你大哥?”
“不知道……”
“可是他比你大那么多,他分明只当你是个孩子啊。”唐唐比程西早慧些,她试图开导程西。
“我知道。”一番谈话,隐在黑暗里的程西在床上翻了个身,答话也比前面几句笃定了些。
她不知道也知道,总之她对程若航的情愫从不带任何杂念,她从没要求程若航成为她的什么人,她只是希望他的脚步离她不要那么远,她孤独落寞的时候,可以听听他的声音或者望望他的背影。
她不知道她对他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总之她把他放进心里的那一刻,就再也放不下别的男生了。
她不需要程若航回应她什么,所以她不会恼他是相亲还是恋爱,抑或结婚生子。
因为,从头到尾,她喜欢他,只是一个念头。
可是这几年,程西把这个念头过成了她活着的一口气。
只要有他在,她就想努力。
*
程若航:简历投得怎么样了?
晚上熄灯之前,程西收到了程若航一则短信。
程西:……没消息。
程西:你尽管笑我吧。
程若航:预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浪费我气力。
程西:(白眼)
程若航:明天把简历带过来,我刚才拜托肖师兄帮你问问的。
程西:肖师兄?
程若航:他老表是席氏的东家。
程西:这……算走后门嘛?
程若航:你这后门还未必进得了的。
程西:……
程若航:行了,早点睡吧,明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程西:哦。
**
肖师兄还没百分百应承下来,程若航就把饭请在前头了。
他们约在一家法料餐厅,肖师兄一坐下,就挑眉质问程若航,“这是作甚,剁我嘴是不是,这顿饭吃了,不给你小妹找工作了,又不知道想多少招在主任那儿拆我台了。”
“我没你,就不吃饭了。”程若航自顾自地摊餐巾到腿上,用陈述语气来辩驳。
“这是变相跟我表白了?为了小妹的工作,牺牲自己的色/相了?”
“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试一下。”
“我的四十米大刀呢?”肖师兄不愿意!
斗嘴当前菜了,正餐说正题,肖师兄说程西进席氏完全没问题,但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西西的性格,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席氏这两年从上市后,内部竞争也是一个字,斗得狠。况且她还比同级的人小上一岁,若航,你舍得你家小妹去给人家端茶递水嘛?”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谁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早和她说过了,社会险恶,没谁惯谁一辈子的。”程若航这一点确实以身作则,他读研读博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即便如今,他也没真正觉得苦尽甘来。
“这话说的,不像一个兄长,像爹,还是急着把闺女往火坑里推的亲爹。”肖师兄放下手里的刀叉,浅笑,问程西自己的意见。
“‘斗得狠’是三个字,不是一个字。”程西存心拿玩笑缓解桌面上的严肃。
“地主家的傻闺女,你这样不识眉来眼目,将来被谁咬死的,都不知道。”肖师兄唬她。
程若航的意思,未必就一定要给程西开后门了,给她面试面试也是一种就业经验。
“行了,回头我给席瑨秘书打电话。”肖师兄喝一口餐酒,再瞥一眼程若航,“你这表兄当得可真是没话说啊……”
程西纯粹心里有鬼,手下的刀叉滑在瓷盘上,声音刺耳得很,隔壁桌的一对情侣都张望过来。
出丑的程西只能抱歉说手滑,同时也听到一旁的程若航缓缓开口,“没办法,你知道我那姑姑的,跟个没长脚的雀鸟一样,她这些年也待我不薄,我不管她这个闺女还真就没人管了。”
程若航说着冲肖师兄举杯,以水代酒,说看在同袍的份上,就厚着脸皮讲讲交情了。
“‘交’情。”肖师兄辗转着一个字眼,“你臭不要脸。”
两个男人插科打诨,程西冷眼旁观着,原来程若航也有这样冠冕堂皇的酬酢一面,原来他待程西的好,不过是因为姑姑待他好,他爱屋及乌罢了。
程西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吞咽都难,一口青衣鱼送进嘴里才发现面衣里面有紫苏叶,味道不算清新,她没耐性细嚼了,就着手边的一杯酒囫囵咽下。
程西酒量浅,程若航与肖师兄就这两天各自收的病患讨论了几句诊疗方案,一偏头,程西已经喝完一杯酒,“当水喝呢?”他管教她。
程西冲他扬扬眉梢,不反驳,脸上即刻有了些酒气,她闷闷不语,很想回一句,我不再是个孩子了,不需要你事无巨细地管着了。
可是她没勇气,她没勇气让他知道,她此刻很不开心;也没勇气让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管着她,仅仅出于她是姑姑的孩子。
聚会末了,肖师兄喝了几杯酒,得喊代驾了,他们一道在餐厅外的门廊下等代驾师傅的时候,程西回首正好可以看到餐厅落地窗里面蛋糕柜前,立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童,打扮俏皮灵气,渴望地眼神瞧着柜台里精致的手工甜点,父母在一旁的吧台处选酒,程西突然有了构画的念头,画的主题便是:我们仨。
程西记得,她还给程若航读过杨绛的《我们仨》,先生书里说,她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
梦境历历如真,醒来还如在梦中。但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
***
“若航……”
程西的梦,还没来得及造,就被一个轻盈的女声喊止了。
时泠有些意外能在这里遇到程若航,“我刚才在里面瞧见你一个侧脸,以为认错了呢。”说着,她还跟程若航身后的程西笑了笑。
“约了师兄在这里谈点事。”程若航简单为肖师兄和时泠介绍了下,“你呢?”他问候时泠。
“你猜?”时泠一身灰色职业套装,风衣挽在手腕间,她眼波含笑间,身后门里跟出了一位同样仪表堂堂的男士,三十岁开外的模样,清瘦周正,气度很不错。
“场面有点混乱啊,不过还是勉强拓宽一下大家的交友面吧。这位是贺先生;这是我幼年的一个朋友,程若航,那是他师兄,还有他的妹妹。”时泠一边介绍,一边冲程若航尴尬地抿抿嘴,压低声音,“咱们没看对眼,我妈可怒了,觉得我简直丢了块大宝;今天回去,再告诉她,贺先生也没戏,估计我妈就得抹脖子了。”
时泠站在两度相亲对象之间,竟然从容自若得很。
那位精英贺先生勉强应着时泠的玩笑牵了牵嘴角,“时小姐,你确定不需要我送你?”
“我自己有开车,谢谢。”
“那我们幸会以及再会。”贺先生冲大家微微一颔首,转身就要往停车场去,他往右手边折弯的时候,正好程西站在几步台阶之上,以一种摸不着头脑的眼神盯着他,他感觉到了,侧脸,目光扫程西的时候,程西装作不经意看别处。
程西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人还真……酷!
☆、(10)术业
姑姑学生时代跟着老师后面学过国画,爷爷过世的时候,程西最后一次见姑姑画小景,工笔画技艺。
程西没来得及细看几眼,就被姑姑烧掉了,之后就再也没见她描过任何细画了。
程西自幼绘本看得多,无聊时也爱涂鸦几张,久而久之,程若航也觉得她画得不错,高中的时候,他建议姑姑让程西上艺术班,往术业里攻。
姑姑一向纵容程西,偏偏这一条路没肯她走,说艺术类这行饭不好吃,他们程家已经有个乖张不学好的老小姐了,何必再闹腾些什么幺蛾子出来,让程西乖乖地选文选理,参加大考,大家都走的路,没什么不好。
眼下,没头苍蝇似地投了几份简历,杳无音讯,程西竟有些沮丧了,大家都走的路,没什么不好,却也没什么好!
程西社交软件里用得最多的是微信,Q/Q也用,偶尔传收一些大件文件,再者才是微博,起初她往微博上传自己的画,只是自己图个乐,毕竟成就感这个东西,即便程西再不爱出风头,人总有一两件是自己迷之自信的爱好。
就像纪东行,长得一张能勾人心魄的脸,声音沉下来,也是分分钟要你性命的低音炮,偏偏五音不咋地,还迷之自信,一去唱K,就学友歌神附体,上次在包厢里唱Justin Timberlake的《Sexy back》,气得程若航想用色盅揍他,东哥愣是妖娆地全曲唱完。
程西传完前几天在那家法式餐厅门口储于心的构图,我们仨。
程西没有系统学过什么绘画技巧,全凭心意,她将水彩与写生、素描融在一起,又是细节控,有时为了一个细节,门幌上的字没记清楚,她还要再跑一次原景地。
发布成功没多久,就有评论进来,程西微博因为时常晒画,也涨了不少粉,可大多数都是点赞或转发,细评的没几个,只有一个粉丝,每次都会给程西一点构图建议。
反方向的钟:是长宁路那家的料理店?
天泽雫回复反方向的钟:嗯,同城?
反方向的钟回复天泽雫:我说过,我们同地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