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许程西对程若航的心意远远比不上舅妈对他的深重,可是她同样希望程若航能有个幸福圆满的归宿。
直至完全走出程家,程西的泪才如同解了禁一般,入秋的时节,气候有着沉沉的凉意,程西用指尖抹泪的时候,笑自己太荒唐。
这些年,她有太多值得她哭一哭的时候,都没掉过眼泪。
她的父母在何处?
为什么把她遗弃了?
她看似光鲜的程家小姐,多少同学在她身后议论她的是非!
多少人笑她装腔作势!
到头来,她为了一个不该企及的荒唐梦在这里贩卖眼泪。
她着实地不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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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一早,纪东行就打电话给程西,说晚上约她。
程西从上大一开始,就跟宿舍里的人说过,她认识纪东行,可是没一个人相信,即便唐唐和她是一个高中过来的老校友,也不相信。
程西费解,我有必要拿这个诓你们嘛?
后来纪东行越来越红,鉴于他和姑姑之间的单箭头,出于对他的隐私保护,程西也就懒得再解释她认识纪东行了。
“嗯……”程西迷迷糊糊地应着东哥。
“早点过来啊,打车过来,哥报销。哥今天高兴,大神亲自带你飞几把。”
纪东行的声音不仅听起来欠揍,还跟嗑了/药似的。
后来程西起床后,刷微博,才看到纪东行官微上说今晚宠粉福利,处/女秀直播。
程西发微信给纪东行。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你搞什么名堂,晚上直播,叫我去干什么?(咒骂)(咒骂)
二爷:你这换了个什么鬼名字!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你都不备注我,怎么知道是谁发得?
最近班级群和论文分组群勤快了些,群里有时候发布一个什么消息,都要求及时打卡回复。上周,院里有个关于毕业生就业的社会讲座,演讲嘉宾都是S大出去的各个行业知名的校友大咖,程西那天正好在图书馆查资料,回复慢了,班长就问她,笔误喊她城西,还把本该私聊的话,发错到群里。
一个班级都炸锅了,说班长这水放得太明目张胆的了,不是说半个小时不回复的算自动放弃讲座听课权嘛,各个都圈班长,更有女生撒娇卖萌:班长,我也要和你私聊……
班长本就这几年一直对程西很殷勤,这下又被大家逮到个错处,他自己都哑口无言,一班级的人为了助攻出个黄昏恋,更是狗血得很,各个微信名都改成城西,说实力求宠!
程西没办法,直接改了个马甲喊话,无济于事,大家该笑的还是笑,只是这几天班长都躲着程西走,怕她骂他。
二爷:老子这点本事没有?
二爷:你那千年不换的头像,谁还能比你土。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说正事!
二爷:说什么来着?……哦,新助理那个菜菜呀,哎,不说了,我昨天跟她说,我是个啤酒都放枸杞的人,和她们早就不是一个年代的了。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嗯?
二爷:你猜怎么样了?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
二爷:她晚上给我买了一打枸杞啤酒。(惊讶)(惊讶)(惊讶),夭寿了。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本来就有枸杞啤酒了。(摊手)(摊手)
二爷:关键不是有没有这个酒,关键是什么,你明白嘛?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她接不住你的梗。
二爷:bingo.
程西腹诽,要不说你二爷呢。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所以,你打算换助理?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是生怕我找不到工作,提前给我派个差?姑姑关照你的?
二爷:你少嘴贫。菜菜好歹是阿宋介绍过来的,我死也得撑到阿宋奶完孩子过来,要是我现在把菜菜辞了,气得个阿宋没奶,那我可就罪孽大了,她生得双胞胎啊。两个嘴等着喝奶,想想就头皮发麻。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是谁在嘴贫啊,东哥。
二爷:言归正传。
二爷:我晚上直播,粉丝提问的时候,你过来帮我应援一下,你那么机智可爱,是不是?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信你才有鬼。
二爷:素姐点名要你的啊。
素姐是纪东行的经纪人。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别怪我没和你讲啊,你想维持住你禁欲老干部的人设,就离粉丝远一点,距离产生美懂不懂,你这破马长/枪的性格,粉丝会很毁三观的。
二爷:你帮不帮?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今天中秋节啊,我得回去的。
二爷:回什么呀……
二爷:我帮你跟程若航说,别说我没知会你啊,我付你时薪的啊,你现在不是最想证明自己可以养活自己的嘛,直播40分钟,我算你一个小时,价钱你跟素姐谈。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你说你这样累不累?
二爷:少废话,来不来,一句话。
二爷:结束后,哥带你去吃饭,顺便带你上分带你飞。
程西最近迷上一款游戏,打得就跟纪东行新助理名字一样,菜呀菜,偏偏纪东行是个大神,他这算不算威逼利诱哦?
二爷:不来是不是,不来我就把你和你们班长的事告诉程若航。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神经,你告诉他干什么?
程西眼皮有点跳。
二爷:告诉程若航,他快当大舅子了啊。
备注城西的全部友尽:当你个头。
二爷:我跟你打赌,程若航一百个不喜欢你们班长,你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官喜欢的求收藏。(比心)
☆、(07)仲秋(上)
纪东行说,程医生是个变态起来连自己都不喜欢的工作狂,他能轻易看上谁?开玩笑!
纪东行约程若航好几次了,后者都拿工作给堵回来了,程医生一周只睡十个小时,他是不是变态!
程西听纪东行说着,不言不语。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程若航的失眠症又犯了。
他学生时代只要课业稍微重点,就会失眠,半夜起来练字临帖,不是他附庸风雅,而是他太需要一个缺口,补一觉眠了。
有时候他严重起来,可以几天几夜不合眼的,舅妈为此不知给他寻过多少偏方,要么无效,要么他看看药材成分,不肯喝。
程西后来在他车上发现了安眠药,尽管她对医药是个门外汉,可是这类药吃多了总归有副作用,甚至会有依赖性,程西让他不要吃了,不然就告诉舅舅、舅妈。
程若航不以为然,他说他自己也是医生,他很清楚药效与药副。
程西坚决不依,质问他,你每天吃这些药,不怕腔镜手术的时候手抖嘛?
“西西,我也是个人,我也需要休息补给的……”程若航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你打算吃一辈子安眠药嘛!”程西当时十七岁,她印象中那是第一次她在他眼前哭,毫无来由地,她就是不想他靠着药来勉强维持睡眠,急着红了眼,落了泪,程若航也跟着怔了怔。
程若航与程西的卧室,一南一北,各自一个阳台,夏季多东南风,程若航白天就会让程西敞着卧室门,这样湿湿的南风,一灌入北,他们两个房间都很凉快。
程西高考毕业旅行回来,就天天窝在家里看书,碰到有趣的地方,她就会问程若航知晓否,“哎,你知道什么是熬鹰嘛?”
“嗯?”
程西就会把书上的记载读给他听,“北京人骂晚上老耗着不睡的人:你熬鹰哪!……”程若航觉得她话里有话。
“让鹰饿着,不喂食;然后用带筋的牛肉在油里炸了,外用细麻线缚紧;鹰饿极了,见牛肉一口就吞了;再把麻线一扽,牛肉再被扽出来,还扽出了鹰肚里的黄油;就这样吞几次、扽几次,把鹰肚里的黄油扯干净了,鹰的野性也就去了。……把鹰架在胳膊上,鹰刚一迷糊,就胳臂一抬,鹰又醒了……最后架鹰出猎,还得给鹰套上一顶小帽子,遮住眼,到了郊外,一摘鹰帽,鹰眼前一亮,一翅腾空,看见兔子,眼疾爪利,一爪子下去就叼住了……”
“你给我念这些的意图何在?”程若航难得休息,在家查资料,写论文,眼下他合起笔记本电脑,想歇歇神。
“就是觉得好玩啊!”
“哦,我以为你打算炮制方法,来熬我,治我的失眠呢。”程若航背靠着躺椅上瞧她。
“切,熬你干什么,你又不能去叼兔子。”
程若航瞥一眼程西,没有说话。
程西继续翻书,再一则有趣的,“原来逮獾子用狗,狗得也治治它,把他的尾巴给擀了。”程西念这个“擀”字,念得嘎嘣脆,“把狗捆在一条长板凳上,用擀面杖把狗尾巴使劲一擀,只听见咯巴咯巴,狗尾巴的骨节都折了……,因为狗尾巴老摇,到了草窝里,尾巴一摇,树枝草叶窸窸地响,獾子就跑了……”
“他们逮獾子,只是为了在九城的茶馆露露脸,过时,獾子臭了,就再寻别的新鲜玩法。那时候的八旗子弟,阔公子哥儿还真是没趣。”
“你成天就是看这些闲书?”程若航听她念叨完了,右手托腮,教训程西,她才真是没趣极了。
“什么闲书,这是汪曾祺汪老写的,你能不能有点生活情趣啊,成天看这些专业板砖一样的文稿,你睡得着才怪!”
“我也没看出你这书哪里有情趣了!”程若航不以为然得很。
“那是你没读过,大师的情趣多着呢,我再给你翻一篇。”
“……
汽车渐入南山境,已经看到牧区景象。两边的山起伏连绵,山势皆平缓,望之浑然,遍山长着茸茸的细草。去年雪不大,草很短。老远的就看到山间错错落落,一丛一丛的塔松,黑黑的。
……
塔松极干净,叶片片片如新拭,无一枯枝,颜色蓝绿。空气也极干净。我们藉草倚树吃西瓜,起身时衣裤上都沾了松脂。
……
帽子大的云,那么一点雨,南山还是干燥的。然后一颗一颗塔松密密地长起来了,就靠了去年的雪和那么一点雨。塔松林中草很丰盛,花很多,树下可以见到蘑菇。蘑菇大如掌,洁白细腻。
塔松带来了湿润,带来了一片雨意。
树是雨。
……”
程西的语速不慢,短短一篇,她读完其实也只是一会儿,可是她再想和程若航顶真什么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靠着躺椅睡着了。
抑或只是假寐,她凑近了些,想唤他,又怕他真睡着了,她用手指点了点他鼻梁,没什么反应,他竟然睡着了。
程若航清瘦的脸,有着常年室内研学工作,不怎么日照风吹的白皙,他的白有些病容色,细长的睫毛下更是有着浅浅的青。
程西从他衣柜里找了件衬衫给他盖上,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他的房间,静音般地合上门锁。
*
纪东行的房子,如他的人一样,不拘一格,他当初装修的时候,就坚持要把客厅、餐厅、厨房悉数打通了,这样敞快。
他的厨房里,每一件物件都是摆设,你想在他家生个火,抱歉,那是不存在的。
东哥人送外卖小王子,除去片场的伙食,他全靠外卖活着,再者就是去程家蹭饭,程若航少回去了,他也没了登门的理由了。
他的衣帽间,并不全是奢侈品的天下,很多都是街拍风的仔裤白T,纪东行不轻易请人来家里坐的,不过上门的也未必是他全待见的。
碰到衣着不是很对他胃口的,他请人坐下的前提是,换上他觉得干净稳妥的衣服,否则免谈。
他曾经因为这个毛病,吓哭了一个助理,人家小姑娘以为他要怎么地呢。
程若航以前有好几次是下了班直接从医院来这里,纪东行让他先洗个澡换套衣服,说程医生身上有病气,程若航气得扭头就走了,他怼纪东行,“你哪天死,也是骚死的。”
为了配合晚上的直播,顺便宣番,纪东行做了一个新发型,两边铲青,露出鬓角,一水干净利落的白发。
“有没有色感啊,这是银色,白,白你个头。”纪东行骂程西。
“嗯,像个白头鹰。”程西打击他。
“菜菜,替我送客。”纪东行气极。
“你安分点,就你这亢奋的劲,指着你微博直播涨涨粉呢,这嘚啵得的样子,很毁三观的,你知不知道。”素姐发话了。
“年素,我跟你讲啊,我早烦你那套了,那种无脑瞎发癫的私生饭粉,要老子还一个个扮温润贤惠,你真把我当戏子了是不是?程西说得对,今天直播,我就按自己的个性来,爱欢喜不欢喜,随您便了!”
人红是非多,纪东行这几年合作的影视都是大制作,偏偏他的加入,都被同行或营销号泼脏水,说投资方只是为了流量吸/粉。
剧本、广告都是年素在谈,有时候档期重合,推了几个剧本也会被黑成,纪东行自抬片酬漫天要价。
纪东行的父亲是做风投的,如今常住在美国,要说纪家缺别的什么,程西还信,偏偏不缺钱。纪东行大学毕业之前,有各种出路,偏偏没想过做艺人。
是他那时有事没事就跟在姑姑脑后,姑姑合作的一家模特经纪公司看中了他。这些年过去,演变成如今模样。
程西自己有秘密,所以也从未问过他与姑姑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过纪东行的心思不难猜,他只想靠姑姑的圈子近一点。
这些年,姑姑各处飞,居无定所。他不再追着她了,可是只要姑姑有空飞停落地,他一定在她身边,瞧瞧她,看看她。
确定她一切安好。
所以,无论外人怎么看纪东行,说他光芒万丈也好,说他盛名之下也罢,凭着他守着姑姑这些年的情意,程西都认定了他这个朋友。
因为是他教会了程西,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只是一个人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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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东行的直播,整一个逗比上天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