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心底不由得一叹,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主子,小主子已经尾随那人往容国公府的方向赶去了!”
景钰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
影一有些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不解地问道:“可是主子,这样一来小主子就会发现您的身份,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景钰抬头望向黑沉的夜空,不知何时天空中的乌云已然遮蔽了漫天繁星的华光,好似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从她答应保护陛下的那天起,这些秘密迟早都会被她发现,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早点接受这些事实罢了!”
影一犹疑地问道:“那小主子的身世是否现在就告诉她?”
景钰转过身来,平静的脸上没有表露出太多的表情,但眼中还未隐藏的疼惜之色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时,我自会告诉她,但是在这之前,必须要瞒着她,否则······你要她如何自处?”
他复转过身去,平静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波动,“我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景象,我们都欠她太多太多,不知道以后我用尽余生的时间,能否对她有所弥补?”
楚逸悄然地跟着前面几名黑衣人一路飞檐走壁。天空慢慢飘起了细雨,而且雨势变得越来越大。她运功将真气外放遮挡雨水,身形如幽灵一般跟着那几个人来到容国公府的后墙外。
只见其中几个人迅速隐蔽在府外各处,只有一人飞身跃入国公府的院内。
楚逸见状,躲开那几个人的监视范围,也纵身跃入了容国公府。
楚逸曾听螭羽卫说过,容老国公在暮年时将府内的一切事务交由儿子打理,现在只是在府内颐养天年,而如今的容国公为人低调治家严谨,曾深得两任女皇陛下的信任和倚重,这在楚逸今日看来,传言绝非妄言。
只见府内的一切陈设颇为简单,毫无奢靡华丽之处,有些屋舍甚至露出破败不堪的景象,这对于容国公显赫的身份来说,是绝对不相匹配的。
不过楚逸对于皇族的秘辛一直不太感兴趣,所以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她只知道容国公府一直颇受先帝和轩辕蓁的信任,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明哲保身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所以,这座表面看起来破败冷清的容国公府,内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汹涌暗潮,那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由此可以说明,容国公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楚逸尾随前方的黑衣人,直奔向容国公府后院角落的祠堂。
此时雨势渐大,冰冷的雨滴淅淅沥沥,无端地为这座前院灯光都照不到的祠堂增添了几分阴冷萧瑟的气息。高大的祠堂前只有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飘零,屋内则是漆黑的一片。
黑衣人幽灵般地飘进屋内,片刻后就飘出了祠堂,纵身跃出容国公府的后院外墙后离去。
楚逸并没有随那黑影离开,她已经知道那个黑衣人就是廊坊水榭的真正主子了,现在也已查明他与狄戎国的呼延律有勾结,而且也知他是朝廷中人,但这一切均是她的猜测,现在并没有抓到他通敌卖国的确凿证据。
楚逸静静地伏在暗处,目光幽冷地盯着那个黑衣人消失的背影——这个神秘的人究竟是谁?他是否真的策划了刺杀轩辕蓁的事件?而他与呼延律在刺杀轩辕蓁这件事情上,究竟各自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暮雨镇的瘟疫事件他是否也参与了?而呼延律带着呼延雅兰去暮雨镇见白瑞轩,是为他们的阵营找一个更大更有利的筹码吗?还有,为轩辕蓁下“血麒麟”剧毒的人,真的是他吗?
这种种的谜团都亟待她去解开,但现在,她心中有更大的疑惑想要去证实。
景钰真实的身份,真的是容国公最小的儿子容景钰吗?
楚逸在祠堂门口不断地踌躇徘徊,院外一棵梨花树在寒风细雨中摇曳挣扎,她伸出纤纤素手接下一片纯净洁白的花瓣,那带着莹莹水珠的花瓣,在她的掌心间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她呆呆地看着祠堂外随风飘舞的灯笼,事实越接近真相,她的心中就越是犹豫和恐慌,她不知道,亲手拨开这重重迷雾,展现在面前的真相究竟有着怎样的残酷血腥,是就此忽略而过?还是亲手揭开那遮蔽真相的层层面纱?
慢慢地将掌心间的洁白花瓣收紧,她最终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不管最后的真相如何,她都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一叶障目地自欺欺人了!
楚逸利落地闪身进入房间,黑暗对于她这样的高手来说,并不会影响她的视物能力。供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供品,后面则一排排整齐地摆着容家历代祖先的牌位,整个祠堂给人一种阴森冷肃的感觉。
楚逸并不觉得害怕,她本就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自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犹豫半晌之后,她决然地走上前去,仔细地在一排排的牌位间寻找,终于在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牌位,只见那上面写着醒目的字——“爱子容氏景钰之灵位”!
一样的名字让楚逸的脑中一晕,她仔细一看,却发现牌位上的名字居然是描红的!
楚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方小小的牌位,颤抖着双手想要将那牌位拿起来仔细地看清楚,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牌位上的名字描红,这只能说明此人还尚在人间。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地收紧,内心突然降临的烦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按说她终于知道了景钰的真实身份应该高兴才是,却不知为何心中异常地混乱,那种渐渐浮现的窒息感好似要将她淹没一般,让她慌乱地逃出容家祠堂,纵身跃入细雨飘散的夜色中······
☆、身份
心间忽然漫过一阵疼痛,楚逸稳住身形后在一处高耸的屋脊上落下,她慢慢地蹲靠在那里,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外放的真气早已被她收起,冰冷的雨水很快就将她浑身的衣衫打湿。她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臂膀,有些不知所措地埋首其间······
一样的名字,描红的灵牌,这些真的能证明景钰就是容国公的儿子吗?那他到底为何要在十六年前就诈死呢?先帝将“铭幽军”交给他到底要他办什么重要的事,重要到只能让他死遁才能完成?那她的身份又是什么呢?景钰在她小的时候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尽心将她抚养长大成人,又将一身的绝世武功倾囊相授,她和他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如今看来容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那她要不要去盘问一下容国公?可如果容国公真的是景钰的父亲,那她要如何去问?景钰为何不顾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险抛出这样的诱饵,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协助她抓住那个幕后真凶吗?他······就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
楚逸一时心乱如麻,她不知所措地缩在屋顶黑暗的角落里,满目疮痍地看着被重重雨幕遮蔽的暗夜,完全不知渐大的雨势将她小小的身影慢慢吞噬······
屋内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人都走了吗?”
一道稍显年轻一些的声音响起:“父亲,据府内侍卫传来的消息,今夜分别来了两拨人,不过此时他们都已经走了!”
“哦?两拨人?”
“是!”
“为父一直有些想不明白,钰儿让我们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
“父亲,刚刚钰儿传信让我告诉您,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玉雪峰不曾和我们联系,是怕万一走漏了消息。现如今他已完成先帝交给他的任务,将‘铭幽军’交给了当今的陛下,总算是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如今他在上京城协助那丫头查探刺杀陛下的真凶,迫不得已才抛出了这道诱饵,还望您见谅!”
“唉!这孩子自幼聪慧,深得先帝的喜爱和信任,才将那么紧急重大的任务交给他,只是苦了这孩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模样了!”
“父亲,儿子知道您最疼钰儿了,只是他现在不方便露面,他说等这件事过去后,会找机会与您见上一面的!”
“光说我这个老家伙,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这个最小的儿子?”
“父亲······”
“好好好,我不说了。钰儿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亲,也不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父亲,您身子骨还硬朗得很,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唉,但愿吧!从今往后,咱们府内可要加强防卫了!”
“父亲放心,钰儿都已经安排好了,过了今夜,府内便会增加不少明岗暗哨。现在夜已经深了,儿子扶您回去休息吧!”
······
楚逸呆呆地听着屋里老国公和容国公的谈话,她没有想到景钰竟然真的是容国公的儿子,而且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们竟然还知道她的存在!
雨水肆意地顺着冰冷的脸颊流下,呼啸轰鸣的头脑已被太多的疑问占据。
楚逸没有去打扰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凝重的雨幕中······
影一有些担忧地看着仍旧站在樱花树下的景钰,他在担心主子的同时也在担心着迟迟不露面的小主子。据暗卫来报,小主子已经尾随那人进了容国公府,现在那个人早就已经离开了,但小主子却迟迟没有露面!今天的秘密对于小主子来说,不啻为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不知小主子的心中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更不知她会怀疑到哪一步?
影一挥手召来一名暗卫,刚想让他去打探一下小主子的下落,就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异动。他抬起头便看到楚逸穿着一身湿淋淋的夜行衣,失魂落魄地站在景钰身后的不远处。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惊痛,刚想过去为她披上一件披风保暖,想了想后还是和那名暗卫一起退了下去。
楚逸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满身是谜的绝世公子,他挺直宽厚的背影不动如山,修颀的身形被一袭白色的单薄锦衣包裹,墨发在微风中飘散飞扬,好似遗落人间的神仙一般,那随风飞扬的樱花花瓣飘落在男子纯净洁白的衣衫上,无端地为他增添了几分人间春|色,只是落英缤纷的绝美花瓣却不及那人的颜色一分,这美丽的一幕让楚逸心中的不安忽然减去了几分。
她紧走几步来到他的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自己冰冷的脸颊紧紧地靠在他宽阔的脊背上。
景钰心中不由得深深一叹,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少女冰冷的手上,柔声说道:“楚儿,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快进屋先换件衣服吧!”
男子温暖的手烫得楚逸心中一痛,泪水不由得瞬间滚滚而下······
景钰的脊背一僵,想要转身却被身后少女微微暗哑的声音阻止。
“钰哥哥别动,让我抱抱你,好吗?”
景钰只好僵立着不动,心中却是柔软疼痛不已,楚儿的今夜之行必会有所发现,但这又何尝不是他的有意为之,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之后,他们终归是要归隐山林的,到时这许多残酷的秘密让她如何去接受?还不如让她现在先试着慢慢接受其中的一小部分!他能了解她内心的复杂恐慌,可这还只是众多秘密的其中之一,不知道将来那些最为残酷的秘密她要如何去面对和承受?楚儿虽然从小就心智成熟,但她终归还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
景钰慢慢地闭上眼睛,掩去了眸底的痛苦神色,也掩去了眼角滑落的泪珠······
半晌之后,他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后背那片温湿的泪水,仿佛一支利剑一般刺在他的心间。
他转身将楚逸温柔地搂在怀中,轻声安慰道:“楚儿,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楚逸经过刚才的发泄,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院中暖意融融的锦灯,也拂去了她心中不少的恐慌和不安。她闻着男子身上淡淡的莲香,闷闷地问道:“钰哥哥,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白衣男子深邃的琉璃瞳眸中满含着痛惜和柔色,他扶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楚逸,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略带责备地说道:“钰哥哥知道你不怕冷,但你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呀!”
楚逸看着他眼中柔软疼惜的神色,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拂去他肩膀上的粉嫩花瓣,说道:“钰哥哥,楚儿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景钰顺了顺她湿漉漉的头发,怜惜地说道:“你先进屋沐浴更衣,我在书房等你!”
楚逸点了点头,道:“好!到时你可要告诉我一切真相。”
景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了,快去吧!”说完,他伸手召来一名侍女将她带向后院。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影。影一看着渐渐走远的楚逸,有些担忧地问道:“主子,您真的打算将一切事情都告诉小主子吗?”
景钰长长地一叹,说道:“能告诉的,我自会让她知道,不能告诉她的,现在还是要对她瞒下去,至少现在有些事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他转过身来,对影一吩咐道:“影一,陛下近段时间对‘铭幽军’的部署还算是不错的,不过她马上就要大婚了,现在凶手还没有查明,为了防止在这段时间内节外生枝,你给景一传信让他多加留意一下各方的势力,调取部分‘铭幽军’的兵力布防在上京城内外,以防万一!”
影一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上鸾殿内,轩辕蓁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己寝殿床榻上的帷幕,半天回不过神来······
隐七察觉到她醒了,连忙走过来问道:“陛下,您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轩辕蓁躺在床上未动,回忆着晚上发生的一切,平静地问道:“隐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隐七微微一笑,替她掖了掖被角,说道:“陛下,您今晚在廊坊水榭喝酒喝多了,属下们把您给送回来了,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呀!”
轩辕蓁听她说完,冷冷地说道:“当朕是三岁小孩子吗?朕虽然不胜酒力,但也不会一杯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