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紧跟着她走出来,神色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那丫鬟望向夜空中红色的烟花,沉声说道:“好像是倾琴公子的院子出事了!”
红月神色一愣,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那丫鬟见事态紧急,再无可能隐瞒下去了,索性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了她。
“我们这处院子离倾琴公子的院子并不算远,原本是楚统领有意安排的,她希望你们之间能有相处的机会。刚才那种警示信号是螭羽卫独有的,说明倾琴公子的院子里一定是遇到了非常紧急的情况,姑娘你先别担心,我们马上派人过去查看一下!”说完,她急匆匆地赶去前院安排。
红月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已经恢复平静的夜空,在墙上留下一串符号后,从围墙翻身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身份终于揭开了,接下来她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性考验呢?请亲们慢慢看下去吧!
☆、母亲
楚逸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并不算大的暗室,慢慢走到了书桌旁,伸手小心翼翼地将桌子上散落的纸张拿起,但只是看了一眼,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这些竟是景钰为她画的小像,从出生后不久的,一直到她十五岁和景钰一起过生日,各个年龄时段的小像都有,其中就包括她六岁那年景钰受伤时,她在他房间里无意中发现的那一张!
现在她终于明白景钰为何偷偷画她的小像了,原来竟是为了让文惠帝看到她的样子!
景钰的画工堪称完美,寥寥几笔就将她的神态样貌刻画得入木三分,只是自从五岁以后,画中的小女孩就被面具遮盖了容貌,但那一身气度却是越来越出尘清雅了。
她能看出这些画纸被人摩挲过多次,但都被细心完好地收藏在雕刻着飞龙的精美檀木盒中。
楚逸默默地流着泪,将手中的画像按照时间顺序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仔细地收进檀木盒中。
桌上还散落着一些信,她拿起其中的一封,有些疲惫地坐在桌子旁,仔细地看了起来······
“楚儿,我的孩子,当你看到母亲留下的这些东西时,就说明事情已经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了。我现在都不敢想象,当你知道这所有的真相后,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会不会恨我呢?”
信纸上苍劲有力的笔锋,与洛河行宫门匾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而信上的内容,却是以一个普通平凡的母亲的口吻,说着诚惶诚恐的话语。
“一夜疲惫的生产,却不允许我昏睡过去,我心如刀绞一般看着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个小小的婴儿,我该怎么抉择?你们都是我的骨血,要我亲手结束你们其中一个人的生命,我真的办不到啊!苍天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小小的你已经能在苦寒的碧寒池中修习内功了,我的心中真的感到很欣慰,但也很心疼,你那小小的身体是怎么忍受那种痛苦的?我的孩子!蓁儿现在还是什么事情都不懂,你却已经成熟到让我心痛的地步,孩子······我只想让你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可这对于我这个帝王来说,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我真的非常恨自己的无能!”
“钰儿来信说,他不慎差点命丧仇家之手,还是小小的你救了他一命,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惊讶,小小的你是怎么把昏迷不醒的他弄回到山上,并把他搬到床上去的?还是后来他看到修理过的门板,才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我知道这件事后发了好大的火,命令他以后不能让影一影二离开你的身边,而且我还把铭幽军交给他保护你,如果他再敢让你受一点点伤,我唯他是问!”
“时间紧迫,我只能让我最信任的钰儿带你走了,我可怜的孩子,我真的是在迫不得已之下才将你送走的,你将来一定要原谅我,不要恨我,好吗?”
“钰儿说,他已经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我下令让他将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全部翦除,看他们还敢不敢再让我的楚儿受伤!我这叫不叫冲冠一怒为女儿呢?”
“你们小小的生命让我如何取舍?寝殿内被外面电闪雷鸣的声音衬托得更加阴森恐怖,磅砣大雨不停地下着,蓁儿在她小小的襁褓中一直安睡着,而你却不停地嚎啕大哭,我哄了你好久都哄不住,只好陪着你一快儿哭了起来,直到暗卫来阻止我,说再不做出决定将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为这件不能泄露的事已经死了一批人了,我不能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我云昊国需要一个坚强无畏的帝王,所以我只能狠心将你送出去!”
“楚儿,我的女儿,看着画像中的你一天天地长大,我真的很为你骄傲和自豪,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的状况,是不是还来得及为你准备及笄的礼物······”
“每年我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可以来到洛河行宫住上一段时间,因为这里离你的玉雪峰很近。我每天都会远远地望着那座高高的山峰,想象我的女儿此刻在干什么?是在练功?在练字?弹琴?还是在练剑?上次钰儿给我捎来了你的字帖,嗯!写得还真是不错,只可惜我无法听到你弹奏的琴曲,唉!”
“钰儿说,你最近忽然很排斥他,这让他也感觉到莫名其妙,你才四岁而已,他也不知你在发什么脾气,真的很想将你抱在怀中,很想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么······”
“钰儿传信说,你非常乖巧平静地戴上了面具,你的平静让他颇觉意外,而你的成熟更让他心惊,你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啊!楚儿,我的女儿,你越是懂事,我心中就越是内疚,只要想到你每天都在寒冷彻骨的玉雪峰练功,我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每当看到蓁儿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起你,从你出生就没有体会过一天母亲在身边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大男孩陪着你,我心中真的真的很内疚······”
“我听钰儿说,你小小的年纪,心智却变得越来越成熟冷静睿智淡然,有时看看身边仍旧不谙世事的蓁儿,我不禁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误的,同样都是我的孩子,但你们的性格却千差万别,如果我能把你带在身边抚养,也许······”
“你的年龄越大,我的心中越是恐慌,只因你和蓁儿是孪生姐妹,你们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如果有人见过蓁儿,再不小心见到你的话,我不知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我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钰儿老是规劝我不要想那么多,因为过重的思想包袱终归还是伤了我的身体,但我亦无怨无悔,也许这就是上苍对我抛弃你的惩罚吧!我在心中早已欣然接受了,只想······只想在我死后能离你近一些,更近一些······我真想好好看看你,我的孩子!”
······
楚逸一边默默地流着泪,一边细细地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这些永远都没有寄出的信件上,承载着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浓浓的爱,但它更像是文惠帝内心的一种情感宣泄,字里行间充斥着她对轩辕楚深深的思念和爱护之情,却也有着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泪水不断地滴在信纸上,楚逸强迫自己看完信上的每一个字,因为她知道这是真正的轩辕楚想看到的。
渐渐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微微别开脸,用衣袖狠狠地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而后将手中的信纸按照时间顺序仔细地排列好,轻轻地将它们放进檀木盒中。
一口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滴在了盒盖上那做工精美的龙雕上。楚逸的心中疼痛不已,这份如此厚重的母爱,她怎么能够承受得起呢?她并不是真正的轩辕楚,她只是一抹来自异世的孤魂啊!
楚逸捂着胸口慢慢地退到暗室的门口,她仿佛能看见一个容貌美丽的帝王,神态安详地坐在书桌旁,欣喜地看着手中收到的画像,而后用她那纤长白皙的手指,视若珍宝般轻轻地摩挲着画中少女那被面具遮盖起来的脸颊,然后提笔在旁边的纸上写着什么······
屋内夜明珠的柔光将她衬托得好像画中的仙女一样静谧美好,而她那如同珠玉般的倾城容貌,竟与自己此刻的容貌有八分的相似!
楚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虔诚地跪倒在地,喃喃地说道:“对不起,文惠帝!我不是有意侵占你女儿身体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貌美的帝王忽然回过头来,对她展露出灿若星河般的笑容,欣喜地说道:“楚儿,我的孩子,真的是你吗?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我的孩子!”
楚逸心中的悲恸一瞬间俱都化作压抑不住的泪水,她转头狼狈地奔出了暗室······
寝殿外,一众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铭幽军众人则默默地守候在不远的地方。
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电般从寝殿内掠出,并快速地掠向行宫外。
景钰失声叫道:“楚儿······”却见那道人影头也不回地掠向远方。
众人欲追时却被景钰制止住,他回过头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萧寒雨,冷声说道:“萧大将军,此行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楚儿的态度你很清楚,以后的时间里,还请将军替楚儿保守好这样的秘密,就当是还萧王夫移棺之事的人情吧!再则,萧王夫生前的遗愿是让你保护她,也不是要让你将这秘密公布于世的!”
萧寒雨看着他眼中冰冷的神情,眉头不由得一挑,有些恼怒地说道:“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景钰回过头不再理会他,沉声对身边的景一吩咐道:“命令铭幽军彻查云惜城内,务必将呼延律一党的余孽全部拔除!”
“是!”
景钰看了看楚逸消失的方向,纵身追了出去,影一和影二连忙跟在他后面,也消失在黑夜中。
☆、悲恸
呼啸的冷风刮过沾满泪水的脸,竟让楚逸感觉到了一丝彻骨的寒意。她又一次将厚厚的伪装戴在脸上,因为她知道,她的真面目永远都不能暴露于世,否则将会给她和云昊国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天上的星星好奇地眨着眼睛,看着这个一直不停流泪的黑衣少女,不断地奔驰跳跃在林立的屋舍间,连夜间飞行的鸟儿都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夜风只来得及拂过她那柔滑的衣角,就再也跟不上她那凛冽迅疾的脚步了,空气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莲香和悲恸伤心的泪水。
现在一切事情都已经真相大白了,她也终于想明白了以前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终于知道她为何在见到轩辕蓁第一面时,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就是孪生姐妹之间的心意相通吗?也终于知道她骨子里那份对这个国家深厚的感情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就是深入她骨髓中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吗?
她静静地站立在悬崖边,看着这个国家秀丽的江山和辽阔的土地,心中不禁澎湃万千——楚逸啊楚逸,虽然你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女孩为何会在那么小的年纪里选择轻生,但是你却知道,她的骨子里是爱着这个国家的,否则你也不会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毫不迟疑地赴汤蹈火了。
身后刮过一阵疾风,景钰匆忙地来到她的身后,看着此时孤身一人站在崖边孤寂瘦弱的黑衣少女,他的心中如刀绞一般地疼痛起来,难道这就是凡人面对命运时的无奈吗?打开通往世界的大门,谁人之手在操控我们的命运?徘徊和挣扎,能否逃脱这恶意般的捉弄?乞求和抗争,又是否能让上苍用它无情的手,为我们留下一丝怜悯和宽恕呢?
夜风拂过冷峻的白衣男子的发丝,谁都不知道,他那被面具覆盖下的面容上,早已沾满了疼惜的泪水。
“楚儿······”
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欲言又止,颤抖而又酸楚的声音消逝在凛冽的夜风中,袖下紧握的双手传来的阵阵痛意,才能让他稍稍平息一些心中的剧痛。
楚逸淡淡地转过身,往日晶亮美丽的眼睛,此刻却有些失神地望着他,露出面具外的半张脸色异常苍白,而那紧抿的唇角边则挂着一道醒目的血迹!
景钰的心中一痛,他走上前去,轻轻拉起少女冰冷的手,柔声说道:“楚儿,让钰哥哥先替你看看伤势如何,好吗?”
楚逸知道景钰此刻心中的悲痛不会比她少,从文惠帝的信中不难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君与臣,更像是一种挚友的关系。如此事关国祚机密的重要事情,文惠帝能将自己的女儿和铭幽军一起交给他,就足以说明对他的信任了。而景钰为了文惠帝的托付,竟然毫不犹豫地带着一个女娃选择了死遁,在苦寒的玉雪峰一呆就是十几年,这份真挚的友情,又岂会是他所表现的那般轻描淡写呢?
楚逸对他苦涩地一笑,用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揭开,看到他那清隽的脸上沾满了泪水,她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用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摸了摸他的脸,又轻轻将他皱起的眉抚平,而后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钰哥哥,不管未来的道路有多艰难,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楚儿永远都是你的楚儿,她不会因为知道了面具下的这张脸,而变成其他的任何人!只是她的心里现在很乱,给她一些时间,好吗?”
男子黯淡的琉璃色瞳眸中渐渐绽放出一种坚定的光芒,他知道他的楚儿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他相信她一定不会被这些残酷的真相所击倒!
他对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点点头说道:“好!”
楚逸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身体猛地向后一倒。
她的身体立刻以自由落体的姿态不断地向下坠落、坠落、再坠落······
景钰身后的影一影二大吃一惊,连忙想要奔上前去,却被他伸手拦了下来。
影二焦急地问道:“主子,您不怕小主子有什么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