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奎一听,连忙回道:“是,奴才这就去办!”说完,他连滚带爬地出了殿门。
韦后看着这霎时冷清下来的大殿,浑身忽然有种如堕冰窟的感觉,一滴冰冷的泪水慢慢自她眼角滑落。
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总想赖在她怀中的稚子,如今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非常痛恨她这个母后呢?她当年虽然不喜欢他的脾气秉性,但他毕竟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前段时间他的身份在云昊国暴露后,她曾多方派人想将他带回来,无奈却总是不能如愿。珣儿也是她的孩子,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有什么人值得他劳师动众不远万里跑到云昊国呢?答案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他怎么忍心将自己的同袍兄弟送到那种地方呢?
睿儿,但愿母后还能将功补过,让你能平安地归来!
“哼!看着他们兄弟二人手足相残,你······终于满意了吧!”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传来。
韦后猛然间抬头,看到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素服的中年男子,正用冷冷的目光望着她。
韦后看着一身淡衣素服的皇帝,再垂首看看自己一身耀眼的华服,忽然间感到一阵异样地刺眼。
她闭了闭眼睛,无力地说道:“陛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男子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这么多年来,你的心中对睿儿可曾有半分的愧疚?他在云昊国那种地方长大成人,为你收集情报充当你的耳目眼线,你可曾当他是你的亲生儿子?现在他落到珣儿的手中,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心中应该很清楚吧!这就是你自己亲手调|教的好儿子,这就是你培养的密云国未来的继承人?韦静怡,你确定你这不是在自掘坟墓?”
韦后静静地看着气愤中的皇帝,也就是自己的夫君,这些年两人之间的夫妻情分早已不在,留下的无非就是怨恨、无奈和冷漠,岁月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些世间最残酷的情感种植在曾经恩爱的夫妻心间,任其慢慢发酵,直至将他们彼此吞噬殆尽······
霜华早已染上曾经令她爱不释手的柔顺黑发,怨恨早已侵占了他曾经的绝世容颜,曾经美好的锦瑟年华,终究被这冷漠和憎恶磨砺得面目全非!
韦后一甩宽大的衣袖,扬声道:“来人,将皇上带下去好好休息!”
不忍再面对这样残酷的景象,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了,也就再也无法回头;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无法弥补!他们夫妻之间的裂痕再无修补的可能,她只希望,对睿儿能够弥补一些她不曾付出的东西。
“是!”一队侍卫闻声进殿,神情默然地站在中年男子的身边。
男子自嘲地一笑,一甩身上素服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韦后看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脸色一沉,扬声道:“来人!”
何奎急忙走到殿内,躬身垂首道:“奴才在!”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内衫已经完全湿透,冰冷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韦后一脸冷意地问道:“太子现在在何处?”
何奎连忙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前段时间一直在各岛巡视,至今仍未回到林城!”
韦后看着外面渐渐乌云笼罩的天空,冷冷地说道:“是吗?何奎,你说哀家这么多年真的不知他在外面搞的那些事情吗?以前哀家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哼!别以为庆城岛是什么地方哀家一点儿都不知情。你速速派人去将太子给哀家‘请’回来,另外,速宣吴坤将军进宫!”
“是,奴才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何奎听着她那咬牙切齿的语气,连忙一刻都不敢耽搁地下去安排。他总觉得今天皇后娘娘的脾气不点就着,他还是小心为妙的好,免得无端惹祸上身!
楚逸和景钰安排好诸般事务后,就带着一队螭羽卫来到云昊国最大的码头上。这里来往停靠的船只都是附近渔民打鱼的渔船,只因云昊国和密云国那算不上友好和谐的关系,所以两国之间并没有开通贸易航线,只有渔民互不干涉地出海打鱼,但两国渔民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一些小摩擦。
一艘比较大的渔船低调驶入码头,这是螭羽卫专门为楚逸他们这次出海准备的船只。
楚逸站在码头上看着这艘渔船犹豫了半天,景钰和众人都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不知她在想什么迟迟不肯登船,只有影一和影二知道其中的内情,俱都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景钰刚想开口问她怎么回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子温婉柔美的声音。
“兰公子,真是太巧了,我们又见面了!”
☆、救赎
楚逸听到这个声音后眉头不由得一挑,她看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景钰,而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不远处。
只见街角暗处转出来几道人影,为首一人正是密云国的公主林璠。
林璠公主今日穿着一身素雅高贵的白色绣荷叶裙,整个人显得清新淡雅而又袅袅婷婷,她此时正一脸惊喜地望着景钰,似是不曾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楚逸看了一眼眼神沉郁的景钰,似笑非笑地对林璠说道:“在这里还能遇到公主,真的是‘很巧’啊!“
林璠见景钰并没有与她说话,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望,但她知道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而且她心里非常清楚,楚逸和蓝公子他们一行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直到前段时间才知道,这个一直和兰公子在一起的女子是谁,也许这个神秘莫测的倾音,亦或是云昊国的统领楚逸会愿意帮她一把,虽然她心中因为兰公子的关系对这个女子非常地反感和抵触,但现在迫于眼前的形势,她也只有委曲求全了!
她心里暗自打定主意,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黑衣女子,笃定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去救人的!“
“哦?”楚逸眉头一挑,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公主觉得我们是去救人吗?那我们要去救谁呢?我们又要去哪里救人呢?”
林璠神色有些疲倦地说道:“我知道楚统领要去庆城岛救我大皇兄,我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你们去的时候能带上我一起去!”
楚逸对于林璠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奇怪,毕竟倾音就是楚逸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她此刻心中只是有些疑惑。
“公主为何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呢?这里到处都是船,如果公主还念及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大可以自己前去营救啊!”
林璠听完一愣,而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接到消息说,太子哥哥将大皇兄带到了庆城岛,心中就有些担心,想、想······”
她身边的一名侍女连忙对她暗中摇了摇头,阻止她道:“公主······”
林璠欲言又止地停住了口,但她看了看一脸看好戏的楚逸,和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景钰,咬了咬牙一脸挫败地说道:“我害怕太子哥哥会对大皇兄不利,所以就想去庆城岛救大皇兄出来,没想到太子哥哥知道了这件事,竟然派人阻止我前去庆城岛,现在我连密云国的林城都回不去,更别说去庆城岛了!”
楚逸想到这个传说中十分神秘的庆城岛,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没底,虽然她之前就派人做了一些准备,但对这个情况依然摸不透的小岛,她心中始终有所顾忌。不知那个传说中被林子珣一手掌控的小岛上,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林璠又对这个小岛的了解有多深呢?
她微微一笑,有些不经意地问道:“那公主知不知道,这个庆城岛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岛呢?”
林璠沉思了一下,有些颓唐地说道:“这个小岛一直是太子哥哥掌管的,他从来都不许我过问这里的一切事务,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岛是什么情况!”
楚逸和景钰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面对这样不知底细的情况,他们此行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林子睿吗?
楚逸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公主如果想一起去救人的话,那就走吧!”说完,她转身登上了身后的大船。
林璠也没想到她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欣喜地提着裙角就要登船,她身后跟着的那名侍女,连忙一脸担忧地阻止她道:“公主,这样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太子殿下不让您去庆城岛估计也是为了您着想,我们还是先派人送信给皇后娘娘,然后再做打算吧!”
行在最前面的楚逸听到那个侍女的话身形一顿,她让林璠跟着他们上船,自然是有另外的打算的,毕竟在摸不清敌人底细的情况下,多一重保障还是有必要的!
她微微转身,面上笑意盈盈地说道:“公主如果心有顾虑的话,大可以另寻其它的船只,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林璠心中一阵焦急,她的目光着重在景钰的脸上一扫,连忙对楚逸说道:“别别别,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前段时间承蒙楚统领对皇兄多番照顾,林璠已是感激不尽,自是相信楚统领的人品的!”说完,她对楚逸微微施了一礼后,当先登上了船。
她身后的几名侍卫见状,只好默默地跟着她上了船。
楚逸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背影微微一撇嘴,心道:我对子睿自是不会袖手旁观,但对公主您就未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份小心思。
她冷眼一瞥身旁的景钰——哼,都是你惹出来的桃花债!
景钰露在外面的眼睛瞟了她一眼——还不是你想拿她当挡箭牌才用的激将法,怎么事后却把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
楚逸的脸上露出一抹狗腿般的笑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必要时钰哥哥你可以使一些美男计啊什么的!
景钰佯怒地一挑眉——没门!
云昊国上京城的丞相府邸中,今晚的气氛让人感觉格外地压抑,自从丞相监军与狄戎国打了胜仗回来后,整个人就一直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中,今晚的气氛更是异常地沉闷。一些不明所以的下人都小心翼翼地干着自己手中的活儿,虽然丞相大人一向待人和蔼可亲,但面对这样的低气压,大家都觉得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庆城岛?林子睿居然真的被林子珣带到了庆城岛?”一道略感意外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青隐连忙回道:“是,主子!林子睿此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一身蓝衣的谦谦公子此时满脸的焦虑,他连忙问道:“那么阿楚也会去庆城岛了?”
青隐微微地点头,说道:“根据我们之前收到的情报来看,楚统领他们一行人也收到了林子睿被带到庆城岛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定会去那里救林子睿的,只是······”
白瑞轩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脸色一沉,问道:“只是什么?”
青隐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连忙垂首回道:“主子,您以前一直对林子珣所掌控的庆城岛有所怀疑,现在我们的人已经查明了那个岛上的情况,那里居然是林子珣私下练兵的秘密据点,据传那里已经囤积了上万的兵力,而这些私自招募的士兵到底要用在何处,现在还无从得知!”
“什么?”白瑞轩惊得猛然站起身来,“这么说阿楚他们此行完全是羊入虎口?现在你马上去传消息,通知他们不要上岛!”
青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主子,从时间上来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仿若晶莹圆润的珠玉轻轻敲击在琉璃瓦上,弹奏出一曲悠扬醇厚的乐曲,郁郁葱葱的花草被雨水滋润着,畅快地在微风中舒展着修长的腰肢,而盛夏空气中的暑热之气,早已消失在这扑面而来的清新微风中······
外面轻松愉悦的气氛,映衬得屋内的气氛更为沉闷和压抑。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里,一身银色长袍的萧寒雨一脸沉默地跪在地上,那挺拔而又执拗的身影,好似一座屹立千年而不倒的雕像。
轩辕蓁看着昔日总是一身妖艳红衣桀骜不羁的男子,此时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禁在心中微微地一叹,小时候在宫中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对于这个相伴她长大的男子,她总觉得自己从未看透过他!
“寒雨,你真的决定了吗?”
萧寒雨抬起头,看着面前端坐在宽大桌案后的年轻女帝,沉声回道:“启禀陛下,寒雨心意已决,还请陛下恩准!”
轩辕蓁看着男子那一脸坚定的神情,不由得轻轻一叹,说道:“寒雨,此次你在与狄戎国的一战中|功不可没,朕原本是想趁你所立军功来将功补过的,如果你肯留在朝堂再立军功的话,那么恢复你萧家百年簪缨世家的荣誉也就指日可待了,但是你却······”
萧寒雨对她恭敬地俯首说道:“陛下,寒雨能从一介罪人得陛下赏识,统领众将士共同抵御外敌,实在是荣幸之至,但寒雨所犯之罪终究是难以救赎的重罪,陛下没有将苻王府几百口人命伏诛,寒雨已是感激不尽了,不敢再奢求其他的非分之想。从此以后,寒雨只想做一个闲云野鹤之人,还望陛下能够成全!”
屋内的锦灯照在银衣男子的脸上,昔日那眼角眉梢里的邪魅桀骜气息早已不见,幽深的黑瞳里有的只是历经沉浮波折后的沉寂,和犹如死灰一般的死寂寥廓。
轩辕蓁看着这样的萧寒雨,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酸楚,她虽然不是一个残忍嗜杀的君主,但也不是一个犹豫心软的帝王。母皇在世时,曾多次教导她帝王的权谋制衡之术,身为一个帝王所应有的杀伐果决她一样都不缺少,但今天面对执意要离开的萧寒雨,她却有些犹豫不决。
她总觉得他从狄戎国回来之后,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心境来看,变化都非常大,如果说以前的萧寒雨是一团烈火想要焚尽整个世界的话,事败被抓后的他就是被扑灭还冒着徐徐烟气的火堆,而现在的他则更像沉入死寂即将烟消云散的飞灰。只是不知他那被沉寂翳蔽的心,是否还如以前那样鲜活?这次他领兵在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让他变得如此意志消沉,以至于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有所留恋?
她手中收到的情报说,他领兵在与狄戎国对战时没有任何的异常,还曾用计谋将呼延雅兰等余孽一网打尽,现在唯一不明了的一点,就是他和阿楚进入洛河行宫后的情形,直到现在都没有详尽的情报传回,难道他的变化是从那里开始的吗?那么,他们在洛河行宫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件事和阿楚有什么关系吗?看他现在的情形一定不会说实话的,等阿楚回来之后,她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