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廖学正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学生。他也高声叫了起来,“想报道的学生过来!”
“不准去!我们要团结起来!”追随谭弈的人立时结成了人墙,挡在了监舍外。场面立时就乱了。
穆澜是奉旨入学,算荫恩生。如果照旧例,她应该能分到天字号院的宿舍。听到这里,她禁不住埋怨起谭弈来。眼见学生们都闹了起来,她无意替荫监生们说话,悄悄退出了人群静观事态变化。
“小穆,总算找到你了。”
林一川挤到了她身边,朝前面张望着:“住宿的事包我身上。哥哥有银子。我不信买不到一间好宿舍。甭担心了。”
穆澜正犯愁呢,听他这么一说,好像又多了条路。她也不着急了。
“嗨!这下有好戏看了!”林一川大笑,朝穆澜挤眉弄眼,“上次在绿音阁没掐起来。这次如愿了。”
一群锦衣公子正朝着报道处走来。
许玉堂被簇拥在前,青衫飘飘。
望着他,穆澜又想起了无涯,脸没有来由的红了。她移开目光,正看见林一川专注地盯着自己。她奇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她没有瞧着许玉堂移不开眼,林一川眉开眼笑:“小穆,我一定把天字号房弄到手。”
我们两人住一间房。我不信在国子监读四年书,你眼里会没有我。
天字号房对穆澜的吸引力其实就一间独立浴室。林一川的目光让她心思微动。大隐隐于市,也许住六人间的黄字号房,更容易隐藏自己。单独和林一川住一间屋,以这家伙的观察力,迟早会被他看出破绽。穆澜扬了扬眉,笑道:“看许玉堂他们肯不肯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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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抽中不一样的签
朝中三品官员并不多。家中适龄读书的公子更少。本届荫监生只有三十几人。锦衣华裳,神态矜持,如鹤立鸡群,立时就和普通学生区别开来。
靳小侯爷人单薄瘦弱,气势十足地冲前面吼了起来:“干嘛呢这是?不报道就让开道!”
看他们的衣着,学生们就知道是京城的萌监生们来了。大多数人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得罪权贵弟子,哗啦啦地让开了。
荫监生们和高呼着要去找祭酒大人评理的谭弈等人撞了个正着。
一个烈如骄阳,英气毕露。一个静美如莲,斯文儒雅。京城两大美男又一次相遇。
谭弈不怀好意地盯着许玉堂,笑着问道:“来得正好!许玉郎,你倒是说说,大家都是新入学的监生。凭什么你们这些荫监生们就能住天字号房,别的学生要么多给银钱,要么就只能挑剩下的宿舍?”
“对!凭什么?!”跟随其后的学生们怒目而视。
荫监生们顿时陷入了不满的目光包围中。
“吼什么吼?”靳小侯爷恼怒地叫道,“住不上好房难不成赖我们?”
“小海!”许玉堂喝止了他。
他爹是礼部尚书,正管着国子监。许玉堂心里清楚,国子监系来都会将最好的宿舍分给荫监生。不仅如此,在国子监入读,官员们也会尽可能的照顾他们。但这些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他绝不能承认。更不想给人造成纨绔子弟飞扬跋扈的印象。
许玉堂斯斯文文地回道,“我们也刚来,还没有报道。谭公子凭什么说我们都能住天字号房?想来安排谁住什么样的宿舍,这是国子监的事。谭公子对宿舍不满自去找管事分配宿舍的学正去。”
说完不卑不亢地望着谭弈。
没想到是个聪明人,不上当。谭弈心念转了转,笑道:“我们找祭酒大人评理去!”
许玉堂只是一笑。
总是有猪队友跑来扯他后腿的。这节骨眼上,廖学正看到了许玉堂,顶头上司的直属部堂大人家的公子来了!他根本没有心思判断眼下的形势,条件反射般从监舍中轮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到了许玉堂面前。他觉得终于等来了能给自己挣回二两面子的人,堆着谄媚地对许玉堂笑道:“许公子,请来这边登记,领取物品。您的宿舍已经安排好了。”
想着先前他威胁众人的模样。前倨后恭,如火上浇油,学生们勃然大怒。
“欺人太胜!”
“如此不公,这书没法读了!”
“跪皇城请愿去!”
这句话喊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事情闹大了。
谭弈占了理,又有东厂撑腰,自是不怕。他身材高大,高声叫道:“诸位同学冷静!我们先问祭酒大人去!说不定是这位廖学正私自所为!”
区区一名学正,他还不放在眼中。
学生们以他马首是瞻,纷纷应和。
“出什么事了?!”一声喝问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陈瀚方带着国子监司业和监丞大人赶来了。
再见陈瀚方,林一川想起了灵光寺一行:“小穆,你说咱俩运气算好吧?去一趟灵光寺踏青就能遇到祭酒大人。”
“也不知道那桩凶杀案破了没有。”穆澜又想起老妪房中被擦去的血字。无涯很关心这个案子,他会吩咐锦衣卫去查。将来有机会可以问问他。
陈瀚方缓缓扫视了一圈,见学生们脸上还带着隐隐的怒意,淡淡问道:“为何不排队报导,在此喧哗?”
廖学正赶紧上前,指着谭弈抢先开口告状:“大人,这名学生嫌弃分配的宿舍不好,阻止学生们报道。”
“祭酒大人!”谭弈抬臂施礼,“学生谭弈,乃今年新录监生。按国子监监规,所有监生一视同仁。廖学正却将天字号房留给荫监生,地字号房要多收银钱才能选房入住。学生们觉得不公平!”
挺拔昂扬,英姿焕发,满脸正气。没想到谭诚的义子脸上看不出半点东厂的阴戾之气。陈瀚方想起自己递交给礼部的录入名单,笑容和熙如春风:“国子监有天地玄黄四种宿舍。天字号房最少。荫监生们以父荫入读,是朝廷对三品以上官员的恩宠。如论公平,他们以恩入监而非以才华入监,这就是不公。然而你们入读国子监,将来出仕为官,难道不是想着为社稷百姓谋福祉,荫妻封子,光宗耀祖?他们因长辈为朝廷做出了贡献得以荫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又有何不公?”
不就是这个理吗?廖学正听得眼泪花花的:“大人英明!”
“大人此言差矣。荫恩入学已获恩宠,难不成荫监生不学无术,将来也能顺利毕业出仕为官?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所有学生都该一视同仁。”谭弈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办得漂亮,掷地有声地说道。
所有目光都望向陈瀚方。他微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且符监规。这么着吧,抽签分配宿舍。廖学正,去制签来。”
抽签!
穆澜笑了:“果然公平。”
“抽签看运气啊。”林一川想起穆澜出千的手段,悄声问道:“小穆,你抽签时能不能出千换掉竹签?”
“你想多了。当众出千,被捉个现行,我就不用去报道了。”穆澜叹了口气道。
“要不要打赌,我能让你住到天字号房去。”
“需要赌吗?哪个穷监生命好抽到天字号房。林大公子一张银票塞过去,他会心甘情愿和你换的。”
林一川气结,转过身腹诽,太聪明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不多时,廖学正就带着两名小吏提着满满一大桶竹签赶了回来。他朝陈瀚方等上司行礼后道:“天字号房一共四十枝红签。地字号房二百二十根白签。玄字号房四百根绿签。余下的黄签则是黄字号房的。”
竹签染色的一端插在桶中,上面一般无二。
陈瀚方示意他找人抬了桌椅过来,与司业监丞一同坐了:“今年新录监生排队取签,登记报道,不得耽误时间。开始吧。”
祭酒大人亲自监督取签,自然公平。
谭弈笑着抬臂行礼:“多谢祭酒大人替学生们主持公道!大家排队取了签就去登记报道吧!都排好队!”
他倒不是头一个上前取签的,带着追随他的人维持起秩序来。
学生们都有点顾虑,不愿头一个上前取签。许玉堂站了出来:“我来抽!”
荫监生们跟在他身后排好了队。
许玉堂随意抽了枝竹签,看到尾端那抹红色,笑了笑,顺利地走向监舍登记。
报道录取处恢复了正常秩序。林一川跟着穆澜慢慢排到了桌前。
陈瀚方看了眼穆澜。她给他的印象太深。与皇帝同游灵光寺,两巴掌扇醒了失心疯的举子,还是杜之仙的关门弟子。
“见过祭酒大人,司业大人,监丞大人。”穆澜团团行揖,从签桶中抽出了一根签。随之让开了。
林一川探长了脖子也没看到她抽的是什么,只好跟着团团一揖,抽了只竹签追了过去:“小穆,你抽中什么了?我是白签!地字号房。还不算太差。”
“我运气还算不错!”穆澜将竹签反转,露出染绿的尾端。是一屋住四人的玄字号房。
林一川啧啧嫌弃地看着她道:“果然手霉!真不知道你赌钱怎么赢的。”
穆澜回肘撞在他胸口:“你还不赶紧换房去!祭酒大人他们在,机灵点。”
“把你的给我,我一起换。”
“分头换快一点。”穆澜哄着他笑嘻嘻地去了。她压根就不想换。林一川能换到天字号房。她如果想沐浴,找机会趁他室友不在时去就行了。比起洗澡麻烦,穆澜现在觉得如果和林一川住在一起,成天被他盯着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第99章 有趣的室友
林一川笑嘻嘻地走向了排队报道的监生们。他一本正经地望着前方,手里捏着一根竹签,只露出染色的一小截尾端,嘴里念经似的嘀咕起来:“五百两换天字号房五百两换天字号房五百两换天字号房……”
没过多久,就有名穿着普通的监生红着脸飞快地看了看林一川。
林一川大喜:“张兄!我寻你好久!”
不等人家反应过来,他亲热地搂住了那名监生的肩,如逢故交般将人带出了队伍:“在榜上看到你的名字,正寻思着今天会遇到你……”
两人走到旁边的树下,寒喧中银票与竹签已借着衣袖的遮掩飞快地换了。
“我,我姓朱。”那名监生手心攥紧了银票,心虚地拱了拱手,飞快地去排队了。
一双眼睛沉默地注视着绿树下的交易。在林家宅子,谭弈看到的林一川病得两颊凹陷,肤色腊黄。今天,林一鸣的到来与指认才让谭弈将林一川认出来。
“林一川什么时侯认识那个监生了?谭兄,我打赌,他一定花钱换房间去了。”林一鸣来报道,找到谭弈后就粘在了他身边。他抽中的是只黄色签。
换房间?谭弈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一鸣,你去打听下,林一川和谁住在一起。”
林一鸣拍着胸脯道:“小事一桩,包我身上。”
等林一川排队登记报道完,穆澜早领了刻有自己名字的监生木牌,发的监生常服与礼服,拿了房间钥匙离开了。
天地玄黄分别是四个院落。穆澜问着路到了玄字院。院门上方挂了匾额,写着玄鹤居。院子方正宽敞,中间摆着五个装满清水的大石缸。穆澜照着钥匙上刻的字找到了丙十六室。
房门大敞着,里面已经有了两位监生,正在收拾。
照了个面,穆澜发现居然室友里有个熟人。
“呀,恩公!”苏沐认出了穆澜,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臂行礼。
灵光寺被自己几耳光打醒的那个举子?还真巧了。穆澜连道不敢:“我姓穆名澜,苏兄叫我名字就好。”
苏沐见着熟人也很高兴,给穆澜介绍另一位监生:“这位是侯庆之侯兄,淮安府人氏。”
穆澜随手将领取的物品放在一张空着的床上,拱手见礼:“扬州穆澜。”
侯庆之面相憨厚,个头不高,全身的肉似长错了方向,瞧着很像无锡著名的泥娃娃阿福,他似被穆澜的名字惊了下,有点不安,手足无措地和穆澜见礼:“小兄弟可是杜之仙杜先生的关门弟子穆澜?”
“蒙先生不弃,教在下读了两年书。实在惭愧。”这句话穆澜已经说的极为顺口。然而听到侯庆之的声音后,她心里有点惊奇。侯庆之与应明是同乡。实在太巧了,他应该是自己和无涯在后巷窗外听见的那位请应明当枪手的人。
“穆公子,你睡这儿!”苏沐一心报恩。他与侯庆之来得早,占了靠窗的两张床。说着就将自己放在床上的东西抱起,执意要和穆澜换。
靠窗方便,穆澜推辞了下就应了。
房间宽敞,四张床相离甚远,中间摆着一八仙圆桌。靠墙的空地摆着四口空木箱,一排空书架。窗外正对一片小树林,甚是幽静。
登记报道一天时间,还给了监生一天假。穆澜见时间尚早,打算回家拿行李。她正和苏侯二人告辞的时侯,门外进来一个铁塔般的少年,背着巨大的包袱,手里提着个书箱,另一只手拎着一杆铁枪。立时就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俺叫谢胜,以后也住这屋了!”
声如洪钟,震得三人耳膜嗡嗡作响,半天没有吭声。
谢胜将行李放在唯一空着的床上。提着铁枪东瞄西看,最终将枪横着放在了枕头边上。大马金刀地在床上坐了,浓眉微蹙:“报上名来!”
一副响马打劫的作派。
惊得苏沐和侯庆之目瞪口呆。
穆澜噗嗤笑了:“在下穆澜,来自扬州。这位是淮安侯庆之。这位是苏沐。”
“哦!”谢胜扫了三人一眼,除了横着长肉的侯庆之,穆澜和苏沐都瘦,这种书生他没有兴趣。他放下了帐子,上床躺下了,“骑马赶了三天路,俺困了,你们聊。”
话音才落,鼾声就起来了。三人面面相觑。
“我回家拿行李。明天我们一起聚聚如何?想必谢胜也睡醒了。”穆澜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