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几点花瓣落在发间,无涯伸手拈去,低头就看到一张薄施脂粉的如画容颜。
  “公子来得早了。”穆澜撑着脸,懒洋洋地望着他。
  脂粉很浅,唇色却艳若海棠。无涯见过了穆澜的太多面,依然被眼前的艳色惊得心如擂鼓。
  穆澜嘴角微勾。微启的唇间露出眩目的贝齿。无涯被她这一笑迷惑了去,半晌没有作声。
  他的眼神太痴,让穆澜渐渐低垂下了眼。
  风吹过,开到荼蘼的樱花如雨飘洒,落了两人满头满襟。无涯蹲了下来,握住了穆澜的手。他看得那样仔细,手指轻抚过她的掌心,突然低下了头。
  左手掌心传来温暖的触觉,烫得穆澜哆嗦了下。她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都没有说,嘴唇长久地印在她掌心里。
  他都知道了呀。纪典薄拿戒尺打了一记。穆澜的心软得像豆腐一样,轻轻缩回了手,迟疑了下放在他脸颊旁。
  无涯便将脸靠在了她手心里:“冰月姑娘,今天我做了一件我想做的事情。”
  听到这声冰月姑娘,穆澜心里蓦然酸楚。他和她都明白,谁都不能揭了这层窗户纸。隔着这层纸,她是天香楼的花魁冰月。他是神秘的富家公子。揭开了,她就是女扮男装进国子监的穆澜。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那时侯,身为皇帝的他能放过犯了死罪的她吗?
  这样就好。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
  不需要穆澜询问,无涯挨着她,唇间挂着浅浅笑容:“我父亲过世得早。母亲羸弱我年幼不懂事。舅家贪心却胆小。家事尽被一老仆掌管。仆人们有忠心我母子者却惧怕于他。连铺子里的掌柜都听命于他。我想撵了他,却又投鼠忌器,怕他拼个鱼死网破毁了祖辈留下来的家业。”
  “母亲常让我忍着,说等我长大会管事了,再对付他。掌柜们皆帮着他说话。我一直忍让于他。今天,他要将舅舅安排的一个小管事换掉,我让他拿出证据来。这是我第一次当众反驳他的意见。”
  穆澜心头微紧,当众反驳谭诚的意见,谭诚没对无涯怎样吧?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还顺着我的意思保证将那小管事毫发无伤地带回来询问。”无涯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今天才发现,其实驳了他的话,并不是那么困难。我很开心。”
  谭诚是那么好说话的?穆澜轻声说道:“他会不会当面听命于你,心里却想着给你一个更深的教训?”
  无涯抬起脸,眸子里写着认真二字:“我开心的是,我终于能当众说出自己的意见。”
  有了一次开始,就会有更多次。穆澜明白了,冲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嗯,我也替你高兴。”
  无涯站起身,握着她的手道:“今天我想带你去逛逛街,然后去会熙楼吃饭。可好?”
  春光这样明媚耀眼,他和她并肩走在太阳底下。早朝让他生出了勇气,他想顺着心意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好。”
  无涯将帷帽给她戴上,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经过核桃身边,穆澜抱歉地望着核桃瞪圆的眼睛,又变成了一口吴浓软语:“我出去走走。看好门哦。”
  核桃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杏眼圆瞪,又泄了气:“哦。”
  无涯拉着穆澜飞奔而出。
  两人依旧走的是后门,然后从绸缎庄的后门进去。穆澜看到开门的是秦刚,哪怕有帷帽遮挡,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无涯握紧了她的手淡淡说道:“我带冰月姑娘随意逛逛。”
  随意逛逛?皇帝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牵着个姑娘的手去逛街?被认出来了怎么办?被人行刺怎么办?秦刚瞠目结舌。
  然而两人已经穿过后院从前面铺子里出去了。
  “跟上!”秦刚随手戴了顶帏帽遮了自己的脸。他是皇帝身边的亲卫,是活招牌,一脸张比皇帝还打眼。
  阳光下的街头繁华热闹,往来车马人流喧嚣。
  无涯望了眼身边的人儿,满意地看着长长的纱掩住了她的容颜,心情大好:“别人瞧着你的脸肯定会来调戏你。”
  他在夸她漂亮。穆澜偷偷地笑。
  这话才说没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痴迷的脸,拦住了两人。
  无涯没当回事,牵着穆澜想绕开。眼前的女子突然尖叫起来:“天啦,京城还有比许玉郎谭解元更漂亮的男人!”
  随着叫声,一道红影朝着无涯飞了过来。
  身后跟着的护卫根本来不及出手。穆澜随手抓住,发现是一只荷包:“这,这谁的?”
  街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女子,瞬间堵住了两人的去路,望着无涯羞红着脸……
  “什么情况?”穆澜呆了。
  瞬间鲜花瓜果荷包雨点般落下。
  尖叫声此起彼伏。
  “快跑!”穆澜及时反应过来,扯着无涯朝着旁边的小巷狂奔。
  回头一看,那群女子就像家里跑丢了鸡,挽袖扼腕,兴奋地四下张罗着围追堵截:“他朝麻花大街跑了!”
  身后的花散瓜果荷包噼里啪啦砸落。穆澜刚带着无涯跑出巷子,迎面就是一条宽敞的大街。
  无涯还没缓过气来,目光直接和胡同口几名刚下轿的姑娘碰了个正着。看到姑娘们蓦然睁大的眼瞳,他迅速的以袖遮面。
  “这位公子……”
  “他是太监!”穆澜气极败坏地吼了声,拉着无涯就走。
  街那边一片缤纷的色彩和姑娘们的笑声传进了耳朵:“真的!比许玉郎还俊俏!”
  穆澜急得团团转,这时秦刚赶着一辆马车过来,她如遇救星般将无涯推上了车,飞快地坐了进去。
  秦刚赶着车就走。
  “那辆车上!”
  砸落的花果菜疏荷包在车厢壁上碰得咚咚作响。直奔过了几条街,才算消停。
  穆澜将帷帽扔了,瞪向无涯。
  他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笑!知道万人空巷是什么意思了吧?简直长了张祸水脸!还好意思不戴帷帽!”穆澜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捶了过去。
  无涯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笑得不可自抑:“说我是太监?嗯?”
  说着极自然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穆澜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
  这个举动让无涯收紧了胳膊,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而痛楚:“你看,太阳快落山了。”
  太阳快落山了。暮色很快会淹没这座城市。他将回到红墙里的深宫。她要返回男人的世界。穆澜闭上了眼睛,明明想好了就这样假装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抗拒?她从小就想做个漂亮的姑娘,却不能。她不知道什么时侯自己才能这样美丽着被人喜欢着走在阳光下。这是她的梦。就让她不要醒来。
  在他面前,她不是那个穆澜,没有秘密,没有责任。为什么不可以?
  无涯松开了手,坐得笔直,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黯然。
  他一直不敢触碰她的秘密。他也害怕在她面前变成皇帝时,他该怎么办?这样都不行吗?抛开身份抛开一切,让他拥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都不行吗?
  她的胳膊突然环住了他的脖子,艳如海棠的红唇吻上了他的唇:“冰月收了公子那么多银子,怎能不服侍好公子?”
  一股热浪冲进了无涯眼底。他用力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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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更,上的是大章。
 
 
第130章 这一晚并不平静
  “皇上午后出了宫,去了天香楼。带了位姑娘上街,被京城的闺秀们追得狼狈开跑?”笑声从谭诚嘴里冒了出来,甚是愉悦。他像是一位关心子侄的长辈,感慨道,“皇上年满双十,该立后娶妃了。”
  梁信鸥低头不语。只有在谭诚面前,他脸上惯有的笑容才会收敛起来。他素来城府深,但在谭诚面前,梁信鸥觉得无论自己如何隐藏,都难以遁形。
  此时,梁信鸥有点心不在焉。他没有细加思索皇帝是否该充实后宫的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丁铃。
  这位年轻气盛的小师弟处处和他作对,突然间从京城消失了。梁信鸥非常不习惯掌控不住对方行踪的感觉。
  “阿弈上次在天香楼没看错,是皇上。时间太紧,连咱家进宫都没抓到皇上的把柄。年轻人,反应越来越敏锐了。”谭诚很自然地把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既然皇上喜欢,将那位冰月姑娘送进宫去吧。皇帝逛青楼,像什么样子。”
  “是。属下今晚就办妥。”梁信鸥简单应下了。他心里清楚,送天香楼的冰月姑娘进宫可不是谭公公心疼皇帝,只是给皇帝的一个提醒。早朝皇帝驳了谭公公的话,谭公公要给皇帝一个善意的提醒。
  谭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梁信鸥迟疑了下,还是想知道小师弟丁铃去了哪里:“丁铃离开了京城。”
  能让锦衣卫心秀丁铃出马的必是大案要案。梁信鸥不希望丁铃的名声压过自己。然而谭公公却给了梁信鸥一个简单的回答:“国子监入学礼上死了个叫苏沐的监生。被皇上撞上了,令丁铃去查。查出是花匠所为,却当着丁铃的面畏罪自尽了。京畿衙门以凶手伏诛结了案。但以丁铃的脾气,他不查清前因后果不会罢手。他应该会去一趟苏沐的老家。”
  梁信鸥与丁铃的宿怨,谭诚心里清楚,所以解释得很明白。
  “属下知道了。”
  皇帝不遗余力地用锦衣卫。锦衣卫也想依靠皇帝增加权力。这种小事遣丁铃去查,当真是浪费。梁信鸥去了一块心病,抱拳行礼退下了。
  谭公公坐回座位饮了口茶,示意小番子请来了另一位飞鹰大档头李玉隼。
  李玉隼人如其名,极高极瘦。脸上的鹰勾鼻让他看起来像一把寒光乍射的薄刃。他掀袍见礼,动作干净利落,却无话。
  “押送侯继祖进京,东厂不能失手。”
  闻音知意,李玉隼沉默了下道:“锦衣卫不会错过打击东厂的机会。锦衣五秀会出马?”
  “丁铃出京办监生之死一案。曹鸣去了福建查海商勾结倭寇。无箫是龚铁的贴身护卫,从不离身。还有一个晏埙长年盯着东厂。锦衣五秀中有空的,只有莫琴。”
  锦衣五秀唯丁铃最张扬,得了个心秀之名。其他四个皆神秘。谭诚如数家珍,让李玉隼好生佩服。
  “不论皇上是否想秉公办案。那位指挥使大人却不会将侯继祖的生死放在心上。咱家担保侯继祖毫发无伤进京问审。对锦衣卫来说,却是大好机会。”谭诚轻叹,“莫琴此人咱家也只知道个名字。锦衣五秀都是龚铁从小培养的孤儿。应该会很年轻。”
  “属下明白。此去会加倍小心。”李玉隼认真地听完。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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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澜和无涯再不敢去会熙楼,另寻了地方用饭。等她目送着无涯回官,天已经黑了。回天香楼换过衣裳,一看时间快到国子监宵禁,穆澜又匆忙离开。
  她前脚刚走,梁信鸥就到了天香楼。
  一行人也没有乔装打扮,穿着东厂服饰往天香楼大堂中一站,客人就呈鸟兽散了。
  “大人,这是……”老鸨也不是没有后台撑腰,只没有东厂这么霸道罢了。她强行镇定着小心地上前询问。
  梁信鸥面带微笑,眼风都没扫她一下,朝着后面精舍去了。
  老鸨吓了一跳,见他面容看着尚和蔼,提着裙子追着问:“后面住着的姑娘陪着客人。大人想找谁,不如让妾身前去通禀一二,省得冲撞了贵人。”
  梁信鸥停了脚步:“听说冰月姑娘被一位富家公子包下。此时,她屋里应该没有客人吧?”
  啊?找冰月?那可她的财神!老鸨急了:“冰月姑娘犯了什么事,大人能否通融一二?妾身这就叫她来陪……”
  话还没说完,梁信鸥抬手将她推到了旁边,和气地说道:“妈妈最好闭嘴,省得本官听烦了割了你的舌头。”
  老鸨掩住了自己的嘴,眼睁睁瞧着东厂番子们涌去了后院。
  核桃刚沐浴完,恨穆澜来去匆匆,又想起她早晨买的豌豆黄,吩咐侍侯的小婢:“把那青瓷碟装着的豌豆黄拿来。”
  她端着豌豆黄去了后花园。坐在穆澜躺过的榻上。天上的月亮很圆,核桃盯着眼睛都酸了,也没见它变小一点。她拿起豌豆黄啃了一口,入口化渣,绵软香甜。少班主总是这样体贴细心,记得她爱吃的东西。核桃美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等到月亮变成了银豆芽,少班主就放假了。那天没有讨厌的人来找她了。
  穆澜答应月底休沐日陪核桃去逛街烧香吃会熙楼。核桃很期待。
  “冰月姑娘!”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核桃手里的豌豆黄吓掉了。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四十出头面容和气的男人站在台阶上:“你是谁?”
  “本官东厂梁信鸥。有事请姑娘走一趟。”
  东厂?核桃吓得脸色大变。她镇定着,端起了青花瓷碟:“我能带走它吗?我有点饿。”
  梁信鸥看了眼被她啃了一口掉在地上的豌豆黄,笑着点了点头。
  “我,我能换件衣裳吗?”核桃扯了扯身上的广袖轻袍。她才沐浴过,一会儿就打算睡了,穿着的衣裳又轻又薄,能看到里面红色的肚兜。她涨红了脸。
  “好。”这是送进宫的,又不是送进大狱的。梁信鸥并不打算吓着眼前这位肌肤如雪的清丽佳人。
  梁信鸥自问眼力过人,从来没有看错过人。直到卧室窗户嗖的一声轻响,一朵红色的烟花染红了天际。他一脚踹翻了绣屏,看到核桃满面惊恐地望着自己,身体簌簌发抖。
  “冰月姑娘,你想错了。本官想带去的地方有你想见的人。你在这里放烟花,他就算看见,也来不了的。”梁信鸥误会了,以为是无涯留给冰月的信号。就算皇帝的人来了又如何?他只是想把皇帝喜欢的女子安全送进宫去。
  惊惶过去,核桃心里生出一丝后怕。院子里这么多东厂的人,她怎么能想着让少班主来救自己呢?她咬着嘴唇,大步朝外走去:“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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