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大书桌后方墙上悬挂的中堂让她微微有些吃惊。这幅字迹苍虬有力的墨书题写的正是今天考试的题目: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陈瀚方光明正大的将这句诗词悬挂在了这里。
  很多读书人的书房里挂着静字之类的警戒,随时提醒自己。陈瀚方此举看似于众人无异。
  “越是大方,越不容易引人怀疑?”穆澜喃喃自语。
  这句诗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穆澜此时想不明白。她走到那张极阔的书案前。陈瀚方离开时已将书案整理过了。文房四宝,一摞书贴,几本古籍。又是极寻常的布置。
  她站在书案前,眼睛亮了亮。
  跟杜之仙读书的时侯,穆澜所用之物皆是精品。读书人对文房四宝的狂热如商人见了金银,酒徒遇到美酒。她凑近了看着书案上的那方砚。装砚的木盒引起了穆澜注意。她轻轻揭下了盒盖。木盒中的砚是普通的砚。木盒也极普通。与精致的越窑笔洗,紫檀笔架放在一处,极为醒目。
  手指抚过木盒上刻着的花纹,穆澜想,她找到了想找的东西。盒盖上刻着一枝梅花。
  读书人喜欢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很寻常。但陈瀚方用就不寻常。穆澜将盒盖放回原处,肯定了对陈瀚方的怀疑——他一定认识梅于氏。
  天明后,监生们踏着晨钟上课。教室外已经贴出了此次六堂招考的录取结果。
  穆澜挤进人群。正看到谭弈一行人与许玉堂一行人两方对峙着。
  榜单上率性堂录了两人,正是谭弈与许玉堂。
  靳小侯爷找了半天,没看到林一鸣的名字,心里平衡了。
  林一鸣仔细看完名单,没看到林一川的名字,哈哈大笑:“甚是公平!”
  打了个平手?谭弈看到大多数人名都是自己相熟的举监生,瞥了许玉堂一眼,却对穆澜笑了起来:“杜之仙的关门弟子也不外如是!”
  林一川挤进人群,还没看名单就听到了这句话。正想反唇相讥,林一鸣就跳了出来,兴高彩烈地说道:“堂兄,你落选了!”
  “你不也落选了?”穆澜说完,悄悄扯了扯林一川的衣袖。林一川没有说话。
  墙上不仅贴着录取名单。还将录取者的答卷贴在了墙上。负责张贴的小吏高声说道:“为示公平,祭酒大人允许落选者向他提出疑问。”
  这就是她和林一川落选的原因?陈瀚方不想把他们的试卷张贴出来。而他看到故事后却有话想问?穆澜笑了起来。
  上课的铜铃声摇响,学生们陆续进了教室。
  这是穆澜第二次进国子监后面的院子。陈瀚方正在等她。
  年过四旬,陈瀚方依然风度翩翩。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那双睿智的眼睛和蔼地望着穆澜:“对本官的录取有疑?”
  穆澜拱手见礼:“学生的先生是国之大儒。学生总要为他老人家的颜面着想,是以请祭酒大人解惑。”
  她瞄了眼祭酒大人日常处理事务的房间。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陈设。话里的意思是因着杜之仙的名声而来。然而目光触碰,两人心知肚明,是为了灵光寺的梅于氏。
  陈瀚方离座而起,缓步走出厢房:“随本官走走吧。”
  两人走进了院子旁边的树林。一直走到那棵著名的柏桑树下。
  “多年以前,本官也是国子监里的一名监生。”陈瀚方望着树轻叹,“后来考取功名,留在了国子监。一步步走到今天。”
  穆澜沉默地听着。
  林中清静,阳光安静地从枝叶间洒落。她不知道陈瀚方想给自己讲一个什么故事。
  陈瀚方话锋一转:“你师父过世前曾给本官写了一封信。嘱本官照拂于你。”
  穆澜猛地抬起了头。
  陈瀚方微笑着望着她:“杜先生是我的恩师。你,从某种意义上讲,应该是我的小师弟。”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穆澜。封皮上的字迹很熟悉,穆澜看了十年,太过眼熟。她取出信看了。信写的很简单,告诉陈瀚方,他的小师弟会进国子监,请他多为照拂。无他。
  “灵光寺一案锦衣卫尚未结案。小师弟若写别的故事,本官录你进六堂并无顾忌。国子监终是读书的地方。牵涉到命案,终究不好。是以,我没有录取你。”
  “学生明白了。”
  一个口称小师弟,一个自称学生。两种不同的称呼代表的意义明显不同。
  陈瀚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进过梅于氏的厢房?所以心有疑虑?”
  “师兄也进过厢房,难道真没看到梅于氏临死前手指蘸血写下的字?”
  听到这声师兄,陈瀚方眼睛亮了亮,温和地说道:“当时我心急,带着两名监生一共入内,是真没有看见。也许慌乱中将那个字迹踩模糊了。小师弟误会我了。”
  穆澜腼腆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师兄。我以为……”
  “你以为我没有录取你,是因为你故事里的那个踩模糊的字迹?”陈瀚方爽朗地笑了起来。
  穆澜的脸似乎更红了,羞愧地朝陈瀚方拱手行礼,以示歉意。
  陈瀚方很好奇:“你看到梅于氏写下的是什么?可以告诉查案的锦衣卫。”
  穆澜犹豫起来:“师兄才说过,最好不要牵涉命案。我看到的也许是梅于氏挣扎时无意画出的指痕,并没有确切的意思。她毕竟得了健忘症多年……”
  “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认真读书方对得起先生的教诲。”陈瀚方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明年还有机会考进六堂。有我在,小师弟前程定无忧。”
  “谢大人提携。”穆澜感激地行礼。
  陈瀚方满意地离开了树林。
  此地无银三百两!梅于氏写下的十字很重要。
  从前因邱明堂案,老头儿列出一堆人名。而让她最开始查的人,就是陈瀚方。然而杜之仙却私下里写信让陈瀚方在国子监照顾自己。老头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许,她的行动应该更迅速。穆澜感觉到那重重迷雾中有一处光亮,离她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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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回家,一天一章把大家看得一头雾水。快了。等我哦。爱你们。
 
 
第172章 捕鱼的人
  夜幕降临。
  内阁首辅胡牧山用了晚饭,沿着后花园那十来株美丽的辛夷花树朝后行去。服侍的老管家挑着灯笼,小心照着路。
  绕过花树后小小的池塘,靠近后院墙的假山与藤蔓花草小心遮掩着一间不起院的院子。这是胡牧山的内书房。
  院外看守的护院上前见礼。胡牧山摆了摆手,提襟迈进了门槛。老管家安静地跟进去,将院门关了,站在了门口。
  院子很小,正面是一排三间正房,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厢房。
  胡牧山独自进了正房,掩上了房门。
  打开墙角的柜子。胡牧山从衣襟内取了柄钥匙,熟练地在柜壁上找到了锁孔一拧一推,柜壁像一道门轻轻被他推开。他提着盏小巧的琉璃罩灯盏走了进去。
  在通道里走了片刻就到了尽头。他再次推开一道门出去,出现在一间极阔的房间里。
  五间打通的厅堂极其宽敞,书架密密堆到了顶,摆满了书籍。
  屋顶没有搭卷棚设承尘,露出高高的房梁。室内正中摆放着一张极其宽大的书案,足足占去了两间屋子的长度。书案正中放着一盏烛台,灯光不弱,却无法将五间厅堂映亮。书案另一头坐着个男子,昏暗的灯光模糊了他的面容。
  胡牧山走到书案旁,将手里的灯盏放在了桌子上,吹熄烛火,坐了下来。
  两人隔着长长的书案沉默的对坐着。书案尽头的男人扭动着脖子,看着四周高大的书架发出一声叹息:“没有再送书来了。”
  胡牧山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总算没有再送书来了。”
  幸亏陈瀚方查看的是御书楼收藏的杂书。就算是这样,两年间换掉的书也堆满了五间厅堂。总不能将御书楼全部的书都给淘换了。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对面的男人吟出了陈瀚方出的试题,微嘲地说道,“陈瀚方忍不住了。看来他也没有找到书里的东西。”
  胡牧山佩服的朝对面看了过去:“您目光深远,多年前就在国子监布下了眼线。那时您就知晓陈瀚方有古怪?”
  那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年于红梅出宫,去了一趟国子监。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去国子监做什么。如今看来,她是去找陈瀚方。”
  胡牧山微笑地奉承道:“您深谋远虑。”
  “小心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我的人在国子监盯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端倪。也许于红梅只是无意中经过。这么多年,我本已放弃。若非两年前皇上亲政后派禁军保护御书楼,安插进去一个百户。也不能发现陈瀚方有古怪。盯着他,这才找到了梅于氏。所幸不晚,赶在梅于氏开口前灭了口。”
  “梅于氏死了。陈瀚方还有留着的必要?”胡牧山看向对面阴影中的男人道,“此题一出,有心人都能嗅到其中的味道。依本官看来,断了这条线才算安全。”
  “陈瀚方的命已如蝼蚁。”那人望着四壁的书,话语里露出不甘与愤怒,“他在找什么呢?于红梅那贱婢一定留了东西给他。这东西万不能流落出去。”
  胡牧山轻声说道:“陈瀚方已经忍不住了。他这道题,不是给新监生们出的。是有意透露,想把水搅混了。”
  那人冷冷说道:“从前陈瀚方是我们想钓出的鱼。如今他已经变成了鱼饵。他想搅混了水,我也想看看这水底下究竟还藏着多少条漏网的鱼。东厂的眼睛不是瞎子。谭诚的义子已进了国子监。一石二鸟之计。他也在等着捞鱼。”
  胡牧山沉默了会,赞同了对方的话:“做渔夫也不错。”
  鹤蚌相争,最终还是渔夫得利。
  那人转移开话题:“你亲去穆家吃了碗面,还有记忆?”
  胡牧山笑道:“记不住了,并无熟悉的感觉。谭诚亲眼看过杜之仙的关门弟子,似并无可疑之处。”
  “那阉狗眼力不错。他瞧过无疑,便就是了。”那人似想到了什么,轻笑道,“杜之仙老谋深算,断不会将意图轻易暴露人前。他的关门弟子大张旗鼓奉旨进国子监,用来迷惑人罢了。”
  “虽是枚过河小卒,也有几分本事。得了皇上青睐,发现了花匠老岳。”胡牧山淡淡地提醒对方。
  那人不以为然:“皇上看在杜之仙的份上对穆澜青睐有加。若无几分本事,杜之仙也不会将她抛出来。不过,锦衣卫丁铃接手灵光寺一案。前些日子,他去了掖庭查阅宫人档案。”
  胡牧山清楚,丁铃自然是查不到的。
  那人似想到了什么,蹙眉道:“侯继祖夫妇进京了。毁灭河堤者不知是谁。”
  “总之是与东厂过不去的人。”
  “且看着吧。”
  胡牧山知道谈话到此结束。他点亮了灯,沿着来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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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云之中突然刺出道道闪电,雷轰隆炸响。大雨滂沱。
  京郊驿站内,东厂大档头李玉隼站在回廊中,望着檐下如线般的雨幕出神。天明就能押解侯继祖夫妇进京城。如果锦衣卫有心破坏,这是最后一夜。
  从淮安进京,沿途他严防死守,一路无事。难道对方早就打定主意以逸待劳,守在进京的最后一站?
  “小心戒备。挨到天明。”
  他吩咐着下属,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厢房。到现在侯继祖夫妇尚不知道沈郎中在金殿撞柱身亡,独子抹喉跳了御书楼。侯继祖情绪尚算稳定,只盼着进京申冤,尚算配合。
  是谁在嫁祸东厂?三十万两库银造假,对方的势力不可小觑。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雨,李玉隼仿佛感觉到暗处的狂风骤雨向东厂扑来。
  “锦衣五秀。莫琴。”李玉隼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临行前督主的叮嘱,眼中露出强烈的战意。
  他是东厂最锐利的刀。莫琴会不会也是锦衣五秀中最强的那个人?
  李玉隼站在厢房前,握紧了手里的刀。厢房内外至少有十五名东厂高手。莫琴能以一敌十六?他不相信。
  这时天际再次被闪电耀亮,雷声如霹雳炸开,震得他的心脏巨震。李玉隼瞳孔猛然收缩:“来了!”
  雷劈中了相邻的院子,不知是何缘故,燃起了大火。风雨声中,驿站马嘶人声响成了一片。
  唯独东厂所居的院子,仍保持着静默。
  李玉隼冷笑,这种拙劣的声东击西之计也能引开自己?
  混乱之中,他耳朵微动,刀瞬间出鞘,人如鹰隼飞出了回廊。长刀划开雨幕,将一枝羽箭斩成两截。就在这刹那间,他看到不远处,另一枝羽箭雪亮的箭簇刺破雨幕钉在了屋顶上。
  轰地一声,屋顶炸开,火沿着瓦檐不惧风雨燃了起来。
  对方竟早在屋顶上埋下了火油!李玉隼在空中倒翻落在了回廊上,一脚踢开厢房的门,退回了房中。
  头顶被炸开一个洞,火顺着房梁在大雨中无惧地燃烧起来。
 
 
第173章 洞里的黄雀
  雨挟杂着雷声从破洞中哗啦啦地落下,火却未灭,瞧着极为诡异。
  厢房中七八名东厂番子将侯继祖夫妇围在中央。光亮明暗闪烁间,耀出了这对苦命夫妇脸上的惊恐。
  “若要灭口,东厂有的是办法。”李玉隼再一次告诉这对夫妇,“指望对方救走你们是愚蠢的想法。”
  身为淮安知府,侯继祖也有几分眼力。心里再厌恶东厂,也明白李玉隼话里的意思,咬牙道:“不到大理寺,本官什么都不会说。”
  “如果我防不住,对方杀了你们夫妇,谁替你们伸冤?”
  侯耀祖握紧了夫人的手,一字字说道:“就算本官夫妇死在这里。谭公公也不会接下这盆污水。此案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李玉隼握紧了刀柄,真想一刀宰了这个固执知府。
  督主说的没错,有人想陷害东厂。而侯耀祖已经知晓了是谁换掉了库银。拿到他心里藏着的证据,他们夫妇的死活就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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