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鬟丝毫没有被苏柔惠的小姐气势所压,朝侯老夫人磕了个响头,指认的话蹦出了口:“奴婢亲眼见到四小姐拿着个镯子进了当铺。 四小姐害怕被发现,一开始是把镯子直接戴在自己手,用衣袖挡住的。”
“你、你、你胡说什么!”苏柔惠声音很大,但却明显有些气不足。
“休要信口开河!”小黄氏也在旁瞪了丫鬟一眼。她明显更相信自己的女儿。
笑话,如果丢失的镯子是苏柔惠拿了,那小黄氏岂不是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小黄氏打定主意,无论镯子真正是被谁拿了,她都要咬死是颜氏。
只可惜才下的决心,很快被其他人的行径所冲乱了。
“老祖宗,颜姨娘小产了。”来回话的是侯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
许嬷嬷和连嬷嬷都是侯老夫人当初的陪嫁丫鬟,两人在长安侯府的地位远一般的下人高。
这两人的说话处事,也是完全以侯老夫人为先的。
许嬷嬷亲手给侯老夫人端一杯茶,送到她面前。
侯老夫人知道这事背后肯定还有原因,她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喝了一口茶,勉强冷静下来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颜姨娘这次小产并不仅仅是受罚的缘故。”许嬷嬷答道。
她完全没有给小黄氏留面子。将大夫所说的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对侯老夫人说了出来:“大夫诊断,颜姨娘身有些余毒,她在有孕不久后,毒了。这才是她小产的真正原因。”
姨娘小产,还是人为毒导致的,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先想的是小黄氏。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小黄氏感觉到许多下人都看向自己,不由得提声怒道。
厅的苏柔嘉对小黄氏的情形一点都不乐观。
前有长安侯府子嗣艰难,后有苏柔惠才对苏珍宜下过毒,侯老夫人会相信小黄氏这话才是失了神智了。
而侯老夫人可一点都没有失去神智。她头脑清醒得很。
“把你们知道的最好和盘托出来,若有半句隐瞒,我定不轻饶!”当了老夫人以后,这是侯老夫人第一次出面对下人如此施压。
毕竟掌家之权,她已经早早交给了长媳长安侯夫人了。
如今这等情形是,侯老夫人不得不再次整治家风。
厅跪倒的一片下人对视一眼,琢磨着如何开口。
苏柔嘉把目光凉意十足地放到了最先开口,指认苏柔惠的小丫鬟身。
那小丫鬟知道指认苏柔惠,自然是个有心眼的。她感觉到苏柔嘉的目光,心一个警醒,提防起来。
这话,可要琢磨着开口了。
有一个婆子终于开了口。
“奴婢是厨房灶前的。颜姨娘的丫鬟来灶前要过几次吃食,但几乎每次,都被二夫人面前的丫鬟给抢了过去。”婆子觉得,那颜姨娘挺可怜的。她不忍心完全不替对方说一句话。
小丫鬟在旁偷看苏柔嘉的脸色。
只见这大小姐脸色稍霁。
小丫鬟顿时悟了。
“奴婢见到四小姐去当铺是在十日前,在麻雀巷子口出去一里的地方,有个集宝地,那里面是专门收罗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的。”小丫鬟禀道。
苏柔嘉听后,插言问了一句:“集宝地是那个当铺的名字?”
小丫鬟肯定的点了点头。她确定自己赌对了大小姐的心意,忙主动解释道:“集宝地一贯喜欢压价,一千两的东西去他那能卖个两百量很是不错了。这掌柜是个黑心肝的,从来不守那些行业规则,只要给银子,他能把铺子里的任何东西给你查看。”
这信息显然很有用。苏柔惠依然心虚了。
她呐呐地道:“既是黑心肝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收了钱随意污蔑人的。”
再坚固的围墙,只要烂了一个洞,很容易完全倒下去。
苏柔惠还想挣扎,指认的声音却越来越多了起来。
“奴婢见到四小姐从二夫人房拿了个手镯。”
“奴婢见到四小姐的丫鬟知画在外面地摊买了个假手镯。”
“奴婢见到知书去药店买砒霜,说是毒老鼠的。可是侯府里哪里有老鼠。”
提到毒药,侯老夫人当即变了脸色。
她望向下人的苏柔惠两个贴身丫鬟,厉声质问道:“你们二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奴婢有罪。奴婢的毒药绝对不是给颜姨娘的。奴婢是奉了四小姐的命买了砒霜,但那砒霜根本没带回长安侯府。那毒药是送去周府的,是三小姐嫁的那个周府。”一个丫鬟扛不住了。
另一个丫鬟不愿意落在后面,也忙主动招认道:“假手镯是四小姐吩咐奴婢买的,四小姐想把夫人的真手镯拿出去卖了,才吩咐奴婢买这个假手镯。”
“奴婢跟着四小姐换了手镯后,两位颜姨娘正好来请安,奴婢和四小姐赶紧离开了,也没有多说什么的。”这个叫知画的丫鬟还是有几分顾念自家主子的,替苏柔惠解释道,“所以二夫人冤枉颜姨娘偷了镯子,是二夫人的想法。四小姐是不知情的。”
“奴婢见到二夫人身边的翠环总是去掀开颜姨娘灶火的吃食查看。”又有其他的下人争先恐后的禀告了起来。
小黄氏不是她的堂姐大黄氏,她在这个长安侯府的下人们眼,并没有不可推翻的威严。
毕竟她最初入长安侯府的身份,是个妾室。
这一点,所有的下人都从来不曾忘记。
他们不敢对之前地位稳固的小黄氏不敬,但却从来没有从心里惧怕过小黄氏。
如今,墙倒众人推,小黄氏一下子成了个透明人,所做的事情,都被下人们说了出来。
侯老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
苏柔惠却还犹不自知过错。
听下人这般接二连三,一个接一个的指她和她母亲的过错,苏柔惠腾地直接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丫鬟面前,左手右手,给了一个丫鬟一个耳光。
她杀鸡给猴看般地骂道:“背主的东西!你们以为主子倒霉了,你们能跟着好吗?”
侯老夫人重拍了下桌子。
她冷冷地瞧着苏柔惠,把她方才的气焰完全压了下去。
侯老夫人倒过来质问苏柔惠:“他们的主子,只是你和你母亲吗?长安侯府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母亲的心思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母亲的心思
下人们听了这话,备受鼓舞,七嘴八舌的说了更多事情出来。
包括苏昭宁和苏颖颖的事情。
下毒,原来是小黄氏母女早有的手段。
苏昭宁和苏颖颖两个,虽然没有像被对付苏珍宜一样,动手是剧毒。但那些弄虚身子的药,却是没有停过的。
苏昭宁及笄之后的这一年,大部分时间没有在二房之住着。即便住着,也不再同以前一样,万事都只能靠小黄氏调摆。是以,苏昭宁还算是个好的。
苏颖颖不同了。
她本体弱,被毒药与补药这一相冲,近几年越发缠绵病榻了。
侯老夫人听了这些话,心的怒火越来越盛。
是苏柔嘉听了也觉得心惊。
她真是不明白这母女是如何想的了。苏昭宁和苏颖颖都不是男儿身,绝不可能来占二房的财产。两个姑娘是迟早都要嫁出去的,何必这样迫不及待地动手?
小黄氏并不承认这些事,只不过下人们说得有板有眼,是她否认也改变不了侯老夫人心的想法。
恰这个时候,陈家的人已经到了正院。
侯老夫人将苏柔惠和小黄氏两母女直接扔下,领着两个贴身嬷嬷去了前厅迎接。
她走前,吩咐了一句,让众人都散了。
待侯老夫人走后,小黄氏和苏柔惠都很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们正好趁了骠骑将军陈天扬受伤这个好时机,让侯老夫人无暇追加这些小事。
苏柔惠得了间隙,便立即又恢复骄纵的性格。她抬手对着颜桃花要甩耳光下去。
颜桃花却是灵敏地躲开了。
“你敢躲!”苏柔惠骂道,“你不过是个妾室,敢在我面前躲!你还敢告我母亲的状!”
颜桃花不卑不亢的回答苏柔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个妾室,但我也是个人,不是个东西。可以想怎么踩怎么踩,想怎么扔怎么扔。”
苏柔惠又要亲自去撕颜桃花的嘴,被两个丫鬟挡住了。
小黄氏有了今日这番波折,人她女儿更快的冷静下来。
小黄氏看着苏柔嘉,放低姿态地请求道:“嘉嘉,你要帮帮姨母。”
如今下人们都已经走了,房站的也既是小黄氏母女和苏柔嘉及颜桃花。
苏柔惠在正面和颜桃花斗嘴皮子功夫,小黄氏却看到了更深层更有用的地方。
她知道苏柔嘉和侯夫人才是能够护住她们的人。
毕竟长安侯府的女主人,如今是她堂姐大黄氏。
苏柔嘉听了这话,笑得十分好看。
往日,她是很乐意帮助小黄氏母女的。毕竟犯过错的人会更加长记性,留了她们两个在二房也可以说是拖后腿的典范。
可苏柔嘉苏柔惠更看得清楚形势。
如今的长安侯府是长房的天下,但长房却不是她与她母亲的天下。
她的兄长才是长安侯府未来的主人。
苏柔嘉这一次,绝对不会帮苏柔惠母女。
那厢,侯老夫人已经见到了陈家的人。
来人是陈天扬的母亲,有诰命在身的陈夫人。
侯老夫人并不意外来人的身份。
终究母子连心,陈夫人一定是听了消息后,最着急的一个。
她拉住陈夫人的手,开口是许诺:“我们实在是愧对陈夫人你,还请陈夫人允许陈小将军暂时在我们府养伤,我孙女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侯老夫人这话直白地表明了自己愿意把苏昭宁嫁过去的态度。
陈夫人之前是对苏昭宁和陈天扬的事乐见其成的。
但如今,她的心境却是有些改变了。
陈夫人打起了太极拳,答道:“来日方长,这些事都不重要,还是让李太医赶紧去看看天扬的伤势吧。”
原来陈夫人身后的那位,是太医。
侯老夫人忙安排下人领路。她看着太医的背影,心里却是酸涩得不行。
陈夫人除了是骠骑将军陈天扬的母亲,而且是威远侯夫人。
同样是侯府,这威远侯真是如同其封号名字,长安侯府要威风多了。
而陈天扬躺的房间里面,苏昭宁和苏瑾瑜都在其。
苏瑾瑜是不乐意苏昭宁进来的。他在意礼法,但陈天扬是为苏昭宁受伤的,他又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来。
苏瑾瑜理解他二妹妹内心的担心和内疚。
陪着苏昭宁坐在房间里,苏瑾瑜时不时起身去摸了摸陈天扬的额头,和看陈天扬的伤势情况。
这些事,女子做更细腻。
但是苏瑾瑜觉得,他如今是最适合做的一个。
丫鬟让他不放心,怕照顾不好陈天扬。
他妹妹苏昭宁的话,苏瑾瑜怎么可能让她做出违背礼法之事。
毕竟,骠骑将军府的婚事是已经拒了的。
当然,婚事是可以再谈。
但是,现在不是谈的时候。
苏瑾瑜其实内心有些挣扎。
他虽然没有花费心思去想,但很明显陈天扬的表现充分表明了他是喜欢苏昭宁的。
这种喜欢是真切的,真真实实发自内心的。绝对不是苏瑾瑜之前误解的那种有目的的。
可是,苏昭宁和陈天扬真的合适吗?
陈天扬能护好他的妹妹吗?
这个想法,在陈夫人进来之后,苏瑾瑜觉得更明显了。
陈夫人原本是欣赏苏昭宁,并且尚算爱屋及乌喜欢苏昭宁的。
可如今面对一个让自己儿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女人,陈夫人如何可能还有多少好脸色。
她沉着连脸到了陈天扬的床边,完全忽视了苏昭宁和苏瑾瑜的打招呼。
她催促太医道:“李太医,麻烦您了。”
苏昭宁不在意陈夫人的态度,默默地避让到了一边。
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思。苏昭宁觉得并非不能理解。
相反,她觉得她很感同身受。
因为,她为什么不喜欢陈天扬,为什么躲避陈天扬。
也是因为觉得陈天扬会带来潜在的伤害。
而如今她知道自己在陈夫人眼,是一个已经存在,已经把潜在伤害落实到她儿子身的罪魁祸首。
苏昭宁很担心陈天扬。
她很内疚很内疚。
如果陈天扬醒不过来了,苏昭宁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自己的良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苏醒
第一百五十六章 苏醒
太医之所以是太医,自然是有其医术的卓越之处。
将陈天扬胸口的伤查看了一遍后,李太医又拿了一包金针出来。他在陈天扬几处穴道刺金针,然后又继续替其把脉起来。
应是感觉到手下的脉搏强健了些的缘故,李太医入门见到陈天扬身后的凝重之色略微散去了一些。
“还好没有刺到重要的位置,这个伤口虽然很深,但是只要慢慢养着,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李太医针灸结束后,又点了艾条来熏。
其实这些法子,宫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了。但是今日这种情形,总是什么办法都要用用的。
不知道哪种有用,但只有其一种有用,是件大幸事。
陈夫人一张脸绷得发青,她紧张地盯着李太医的每一个动作,是大气都不敢出。
苏昭宁在一旁看着那边的陈天扬,心也提得很高。
时间其实过去得很短,但是感觉的人,却觉得特别的长。
苏瑾瑜望了眼陈夫人,默默地站到了自己妹妹身边。
苏昭宁抬头看向她哥哥,收获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在。
苏瑾瑜的眼睛在告诉苏昭宁。
苏昭宁感觉到来自兄长的力量。她心底的石头依然很重,但却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