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停车的时候,南敏行终于醒来了。
他揉着眼睛看向苏昭宁:“娘,我是不是还在做梦,怎么觉得你跟红烧肉一样香。”
苏昭宁打开食盒,笑道:“红烧肉在这里。不过这是给你小叔叔买的,所以敏行想吃,再等等。我们很快回家了,到时候跟着小叔叔一起吃。”
南敏行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自己伸手把食盒盖好,答道:“好,敏行能忍住。敏行的小肚子一点都不饿,它是瞎叫唤的。”
这欲盖弥彰的话让苏昭宁听了好笑,她伸手摸了摸南敏行的小肚子,问道:“它有叫吗,我怎么听不到啊?”
南敏行自己嘴里发出:“咕——咕——咕——”
苏昭宁故意逗他:“娘真的一点都听不到啊,小肚子,你饿不饿啊?”
“饿!饿!饿!”南敏行不装了,气呼呼地看向苏昭宁,抱怨道,“娘都不奖励我,我先前在朝阳长公主府那么帮你,以后我不帮你了!”
“哼!”南敏行转过身,故意不搭理苏昭宁。
他看不到的是,苏昭宁因为这句话,面的神情不是欣慰,而是一丝忧虑。
在孩子,南敏行真的算十分天资聪慧了。但孩子终究是孩子,有些事情,他们看不到这样远、这样深。
今日在朝阳长公主府的沉默,苏昭宁不是委曲求全,而是在等待。
她从始至终都在等待白氏站出来。
在刻意接近白氏之前,苏昭宁揣摩过白氏的性格。之后她与白氏的顺利结交,也证实了她的揣测。
白氏二子,长子肖母。
所以反过来,曾经正义凛然,为了保护陈天扬,为了维护本朝安危,甘心牺牲自己姻缘的周若慎,在一定程度,体现了白氏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的抉择。
苏珍宜可以污蔑她苏昭宁,但这个被拉扯下水的对象是陈天扬时,白氏的态度会截然不同了。
陈天扬如今在边关对抗荣军,荣军已过十州,皇后、德妃、朝阳长公主都盯着在这事想要分一杯羹。但无论是哪一方人,都没有直接往战场送人,取代陈天扬的统帅位置。
这充分证明了,如今的战场、如今的朝廷,离不开陈天扬。
苏珍宜这番污蔑一旦被坐实,近看似乎只是影响了她苏昭宁的名声,实际,对陈天扬、对威远侯府的打击才是巨大的。
七公主和陈天扬生隙,林贵妃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女儿受委屈。原本陈天扬的功高,被疑心过震主。枕边风一吹,陛下还能不能放心让陈天扬在边关打仗是二说。
召回陈天扬,皇权得以稳固,定远侯府会受创,更可怕的是,荆门关十州,恐怕不是荣军的终点。
所以,苏昭宁一直很肯定,白氏会站出来。白氏绝对会直接收拾苏珍宜,以解决这件事的隐患。
毕竟,当日白氏来长安侯府求娶苏珍宜,可是没有给对方任何颜面,更何谈半分喜爱这个儿媳妇的。
零零总总,苏昭宁全在掌握之。她唯独没有掌握到的是,面前这个小孩子对自己的爱护之心。
一分稚子之心,苏昭宁不忍伤害。但是,南敏行那双桃花眼,一定会被人注意到。他越是聪慧,越是夺目,越是危险。
苏昭宁不想这样。
她狠下心来警告道:“敏行,娘是认真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你若再这样,我不带你出门了。”
南敏行原本笃定苏昭宁要给自己表扬,没有想到等待的却是这样的指责。
他鼻子一酸,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我讨厌娘!”南敏行掀开帘子要往马车下跑。
苏昭宁忙也跳下马车,去追南敏行。
车夫拉住马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暗处的侍卫则很是挣扎。
自己要出手吗?
南敏行的年纪摆在那儿,他的一步苏昭宁要小许多。
十尺不到的距离,南敏行被苏昭宁拉住了。
苏昭宁厉声斥道:“你是这样的听娘话的吗?一生气,直接跳马车要跑,摔伤了怎么办?”
“摔伤了摔伤了。反正你也不要我帮忙,不要我保护!”南敏行把脸鼓成一个苹果。
苏昭宁望着南敏行没有说话。
南敏行也回望苏昭宁,一脸倔强。
从长安侯府嫁到定远侯府,苏昭宁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管家阳奉阴违,苏昭宁不惧。丫鬟再三挑拨,苏昭宁无畏。甚至是弟弟不听管教、夫君下落不明,这些事情,苏昭宁都一一撑过来了。
但如今面对这样小一个孩子,苏昭宁头一次感觉到了束手无策。
她的束手无策是因为她心底的不忍。
这个孩子,在南怀信“死”后的这段时间,真的是她的依靠啊。
有他,她的日子感觉没有那么难熬。
在想确定南怀信生死的日子里,如果不是有这个孩子在,她大抵会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想查出一个结果。
在接回南其琛,知道对方手脚皆断了的时候,在看到吴老太君昏迷不醒的时候,内心的愧疚差点压倒苏昭宁。
还好有这个孩子在,他总是让她把伤心能收拢一些,让她不必把自己完全泡在酸涩和痛苦之。
因为在乎,她不让他这样成熟。因为在乎,她不想把他这样快催熟。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战场传回来的消息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战场传回来的消息
南敏行不知道苏昭宁的想法,他只知道,他的嬷嬷教导过他,他是这个世最有能力的孩子。 他做任何事,都不能和同龄人,而是要和那些与爹一样大的人。
他,是他爹的儿子,他不能逊色于任何一个人。
“娘,你为什么不信任儿子,你不是也说,儿子是世最好的儿子吗?”南敏行觉得苏昭宁的话,让他有些受伤。
他难道不像他嬷嬷说的那样优秀吗?
苏昭宁看出南敏行眼的受伤,她的心如今也很难过。
她不想对孩子使手段,可是如今这个定远侯府要走下去,她要保证南敏行的安全,不得不这样做。
眼泪一旦被放开禁制,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南敏行顿时慌了,他忙拼命摆手道:“娘,你别哭。我不这样做了,我以后保证听你的话。你别哭。”
“娘你不想我以后站出来,我不站出来好了。”南敏行勉强自己说道。
苏昭宁蹲下身,抱住南敏行,抽泣道:“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在哭,而是敏行,你是娘唯一的依靠,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南敏行抬起手,用自己的袖子揩了揩苏昭宁的眼泪。
但他却发现,苏昭宁的眼泪更多了。
南敏行拼命地擦,苏昭宁却哭得更加厉害了。
“娘,我知道的。我真知道。”南敏行一遍一遍地替苏昭宁擦眼泪,擦到后面,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知道娘只有我了。我会好好代替爹保护你的。”南敏行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昭宁的眼泪一直没有停下来。
两人在街道里抱头痛哭,是蹲在暗处的侍卫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在朝阳长公主府,当娘的受了委屈,当儿子的小孩儿心性,想报复伤害他娘的人,却反过来让自己的娘更担心了。
慈母之心是如此。只要不伤害孩子,自己怎么样都行。
侍卫觉得,自己对定远侯夫人的心意全然明白。他都怜悯这两母子。
有了这一场哭,甄宝斋也没去成。
定远侯府的马车又重新驾回了醉仙楼。
定远侯夫人在醉仙楼的内间点了一桌子菜,抚慰方才大哭了的小少爷。而醉仙楼的掌柜大概是误会对方是来找麻烦的,忙亲自去内间招呼。
内间里面,苏昭宁望着陈掌柜,简直有些不想说话。
这掌柜,自己先前说的那般明显了,他竟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一盘笋干红烧肉,真的是一盘笋干红烧肉。将那肉端出来看了又看,甚至拨动两片,也发现不了任何银两的痕迹。
这样的掌柜,苏昭宁真的觉得心好累。
陈掌柜有些紧张,不明白新主子去而复返是为什么。
他试探着问:“不知道这饭菜还合胃口吗?”
苏昭宁答道:“还没有吃,如何能知道合不合胃口。莫非掌柜是觉得这桌子又会出问题?”
“当然不会,我亲自再三查看过了的。”陈掌柜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头停了,脸的肥肉都没停。
苏昭宁伸手做了个七的手势。
陈掌柜殷切地凑过来:“还想加哪七个菜?”
如果不是一开始猜测出了这掌柜是四皇子派来的,苏昭宁真要怀疑对方是故意装听不懂,来糊弄自己这个主家了。
深吸一口气,苏昭宁笑道:“我是提醒掌柜,这鸡的不完整。一只鸡虽了,还差七样东西。”
“哪七样?”陈掌柜一脸懵懂。
苏昭宁咬着牙齿答道:“七片肉,七片大肉。因为我跟陈掌柜说好的是一只鸡!”
树观望的侍卫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想了想,飞速从陈掌柜房摸了一支笔和一张纸,然后写了一个“七千两”砸进房间里。
那纸团是对着陈掌柜的脚去的。
陈掌柜的肉太多,完全没有感觉到纸团的力度。
反而是南敏行弯腰捡起了纸,问道:“娘,这里怎么突然有张纸。”
苏昭宁笑盈盈地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答道:“是掌柜的账本吧。我看着从掌柜身掉下来的。”
“有吗,我没带账本啊?”陈掌柜完全不相信。
苏昭宁将纸团从南敏行手拿过来,然后自己打开,放到陈掌柜面前:“掌柜你再看看!”
陈掌柜终于恍然大悟:“对对对,是说好的,是七、七只鸡,不是,七片肉。我这去带过来。”
苏昭宁唤住陈掌柜,直白的叮嘱道:“既然是菜,陈掌柜还是装在食盒里带过来吧。”
陈掌柜这次听懂了,忙点头。
待内间的门关了,南敏行一边夹肉吃,一边好地问:“娘,你真看到那纸团是掌柜身掉的?”
“我怎么好像看到是从窗子里飞进来的?”南敏行怀疑地看了一眼窗子外面。
侍卫躲在树的反面,自信南敏行绝对发现不了自己。
只不过,他清晰地听到苏昭宁回答:“窗子里怎么会进来纸呢,敏行你看错了。这大冬天的,树最多会掉叶子,掉纸,那得是多么不正常的树啊!”
“喔……”南敏行长长地应了一声。
他突然抬起手又指向窗外,肯定地道:“娘,我真的看到了纸是从窗外进来的,所以那棵树肯定有问题。”
“是,这样有问题的树,敏行不要管了,我们来吃东西。”苏昭宁领着南敏行坐到桌边,用筷子夹菜吃了起来。
她现在知道四皇子一直派人在保护敏行了,但她心底的担忧一点也没少。
原来敏行有时候的做事不计后果并非是年纪小、想得不够深,而是因为一脉传承!
树藏着的侍卫一张脸首先是发烫。他这是被定远侯夫人嘲笑了,他听懂了,他是一棵有问题的树。
再想清楚苏昭宁嘲讽自己的原因后,侍卫的脸发白了。
他刚刚只是觉得定远侯夫人面对这愚钝的陈掌柜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帮对方一把。
可再一回想,侍卫却觉出了其的凶险。
定远侯夫人为什么不让陈掌柜门,为什么不直接在醉仙楼里跟陈掌柜说要银子?她是为了避人耳目。
自己这般大喇喇地丢了个纸团进去,还算避人耳目吗?
侍卫抬起手敲了一下头,觉得自己变得跟陈掌柜一样蠢了。
他好担心自己的未来。陈掌柜已经被主子明令禁止门直接汇报了,自己不会也这样吧。
近朱者赤,他要跟主子去申请近身伺候定远侯夫人。那车夫只给定远侯夫人赶车,知道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对付不了的人,待到自己主子面前来。
他也要去变聪明一下!
醉仙楼酒楼的大堂里,逐渐又坐满了客人。
苏昭宁待在内间里,听到窗下突然响起报喜的声音。
她站起身往下看去,下方马匹之一人疾驰而过。虽然速度很快,但对方口的报喜声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陈将军夺回凉州,陛下特赏……
以往皇帝赏赐朝官都是由太监传旨过去的,这样的捷报方式,只在科举应试出现过。
但苏昭宁能猜到皇帝这样做的原因。
荆门关十州被夺,己军节节败退,尽管这消息并未刻意扩散,但京百姓未必没有听到风言风语。
在这样人心不安的情况下,大张旗鼓的报喜,显然很有必要。
像苏昭宁自己,今日没有直接从朝阳长公主府回去,她想知道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消息。
胜了好。
吾之国昌盛,吾之家方能平安。
二皇子府里,却全然不同于如今大街小巷的喜气洋洋。
“荒谬!无耻!狡猾!奸诈!”二皇子随手拿起桌子的茶杯往地砸去。他每骂一句砸一个杯子,直到一桌子杯子砸得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才住手。
侍卫进来想收拾地的碎片,却被二皇子赶了出去:“去,请邓先生过来!”
这位邓先生,是二皇子的谋士。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二皇子是任何事情都会与邓先生商量的。可自从邓先生提议的与陈家联姻之事不成后,二皇子很久没有再召见他了。
如今又得二皇子召见,邓先生分外激动。
不等二皇子开口询问,邓先生先陈情报道:“殿下,在下听闻,陈将军收复凉州时,三皇子连冷江都未过,但如今陛下却是一并赏赐了三皇子的。”
“这功劳,三皇子完全是捡来的。甚至,他连弯腰都不需要弯,功劳直接掉他头了。”邓先生拱手道,“殿下,在下认为,您不能一味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