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和七皇子对视一眼,也都拱手道:“皇儿年纪大了,不适合和小世子一起。”
八皇子和九皇子是双生子,才五岁。看着面前的南敏行,他们两个一齐走前。
八皇子摸了摸南敏行的头。
南敏行却立刻退后一步,躲开道:“男人头女人腰,请皇子殿下不要摸我。”
“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皇子,想摸谁摸谁。”八皇子说完,又要前去摸南敏行。
南敏行没有办法,只好往苏昭宁身后躲。
九皇子指着苏昭宁道:“你是谁?”
“回禀皇子殿下,臣妇苏氏。”苏昭宁答道。
九皇子望向八皇子,问道:“酥食,是什么吃的?”
“什么酥食!母后都说了这是定远侯府小世子。那这肯定是他娘定远侯夫人了。”九皇子身后,另一个看去更小的孩子站了出来。
这孩子站到南敏行身边,竟和南敏行差不多身高。
十皇子问道:“南世子,你今年几岁了?”
南敏行答道:“我三岁了。”
“本皇子四岁了,都快五岁了!”十皇子一脸骄傲,他下打量一番南敏行,然后朝皇后拱手行礼道,“母后,既然定远侯世子与皇儿年岁相仿,做皇儿的伴读吧。”
十皇子四岁有余,五岁不到,不仅吐词清晰,而且条理更是清晰。
见到十皇子这样,苏昭宁心又是轻松又是失落。
轻松的是,小小年纪这般聪慧的不止她儿子一个,南敏行日后在宫,受到的目光也不会太多。
但失落的也是这一点。
大概是因为在宫外时,习惯了众人对南敏行的赞叹。苏昭宁第一次发觉到,她儿子不是独无仅有的那个,心有些止不住的失落。
十皇子定下了南敏行,十一皇子却还没有说话。
皇后笑盈盈地看向十一皇子,问道:“小十一,你呢?”
才满一岁的十一皇子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汇。他看着南敏行,对十皇子道:“哥,我要。”
珍妃笑起来:“这下不好办了。小世子太抢手了。”
八皇子在旁嘲笑了一句:“咱们兄弟七个同来,两个皇帝抢他,也好意思说抢手。”
九皇子附和:“正是。”
林贵妃也笑起来。她这一笑,让苏昭宁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第三百二十五章 错下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错下去
林贵妃的下一句果然充满了恶意。
只听她道:“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简单。十皇子不是说了,因为小世子和他年纪相仿,才选了他吗?”
林贵妃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昭宁,问道:“只是不知道,小世子到底是和十皇子年纪更相仿,还是同十一皇子更相仿?”
林贵妃的话,几乎是把宫里人对南敏行身份的怀疑摆到了明面。
苏昭宁听懂了,却还没想好如何回应。但一双双目光不容许她有过多的时间考虑利弊抉择。
“皇后娘娘。”原已经被赐坐的苏昭宁牵着南敏行跪到在皇后面前,她俯首道,“敏行生辰,臣妇恳请娘娘告知。陛下圣旨并无言明。”
“你竟敢拿陛下来压我!”林贵妃拍桌而起。
她怒视苏昭宁道:“陛下圣旨未写,定远侯夫人自己不会查吗?定远侯小世子这样能说,一个生辰还说不清楚吗?”
“陛下所赐,臣妇自当受之,也只当受之。”苏昭宁抬起头,看向林贵妃。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宫妃。
虽然如今礼法松弛,但皇权威严从不曾改变。
但退无可退时,也无需再退。林贵妃这句话已经是把定远侯府往欺君大罪压,苏昭宁又何须再忍。
她反问林贵妃道:“敏行自己记得的生辰,是月初八。他今年正好三岁。贵妃娘娘让他自己说,他说了,您信吗?”
“大胆!”林贵妃怒到极点,她走到苏昭宁面前,扬起手要打苏昭宁,“你竟敢如此质问我!”
“不许打我娘!”南敏行伸开手挡在苏昭宁面前,怒目而视林贵妃,“你不想让我当殿下的伴读,我不当是了。你不要打我娘!”
“我说了不让你当伴读吗?”林贵妃没办法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动手,只能将手僵在空,生生忍住。
“你说你今年三岁,那是谁告诉你的?”林贵妃问南敏行道。
南敏行答道:“我爹告诉我的。”
“你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林贵妃步步紧逼。
苏昭宁的心也随之提起。毕竟南敏行算不是三岁,也最多四五岁。四五岁的一个孩子,面对这样急促的逼问,是否能不露端倪。
“我爹见面告诉我的!你要不信,你去问我爹好了!”南敏行果然飞速地脱口而出道。
林贵妃嘴角有了笑意。苏昭宁先夺她女儿所爱在前,又霸占她女婿心在后。不置其于死地,林贵妃怎么甘心?
“我到哪里去问你爹?”林贵妃放柔声音问道。
南敏行回答:“在你身后啊。”
南敏行这话,让林贵妃不自觉想起了死去的南怀信。她紧张地一回头,看到身后空空如也。
林贵妃再也忍耐不住,一个巴掌将南敏行扇倒在地:“竟敢作弄我!来人,将他们拖出去……”
“皇驾到!”太监的唱和声突然响起,众人都忙行礼。
是林贵妃也难掩慌乱。她是想在皇后宫设圈套要了苏昭宁母子的命。但没有想到,几次圈套苏昭宁不跳不说,好不容易孩子跳了,皇帝过来了。
皇帝看向面前的众人,说道:“朕来得真是时候,皇后宫今日甚是热闹啊。”
“都起来吧。”皇帝抬手。
苏昭宁抱着南敏行默默站到一边。她平日处事破局,均靠一个细字。此细,并不是光一日之细即可,还有素日里的观察积累。
对七公主、对安怡,对过去任何一个所逢敌人,苏昭宁均不止打一次交道。即便未曾见过,也有所耳闻。
但今日在这厚厚的宫墙之,苏昭宁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她不知皇后喜好、不明珍妃心意,甚至对如今针对自己的林贵妃,到底是单纯恨自己,还是恨定远侯府,还是恨四皇子也不能肯定。
将身边的南敏行紧紧牵住,是苏昭宁现在唯一能做的。
君心不可测,她只想带南敏行平安出宫。
皇后已经亲自起身,去扶皇帝在正位坐下,然后禀道:“陛下,十一皇子的吉服很是出彩。珍妃妹妹向臣妾求赏,臣妾便决定赏定远侯小世子入宫做伴读。”
“如今,小十和小十一都想要小世子做伴读呢。”皇后将林贵妃的事情完全揭过,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林贵妃心绪略定,附和道:“可不是吗,小世子这般可爱,抢手得很呢。”
珍妃端了自己的茶盏到皇帝面前,娇声道:“妾借花献佛,请陛下尝尝这最新的雨前川香。”
林贵妃帕子都要扯烂。一个番邦蛮女,竟如此擅长撒娇。
皇后神色淡定,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皇帝接过珍妃的茶抿了一口,目光却落在了苏昭宁身:“你是苏氏?”
“是。”苏昭宁带着南敏行再次行礼答道。
皇帝对南敏行招手:“小世子你过来。”
南敏行竟全不像对皇后一般热情,站在原地不肯动。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苏昭宁知道方才林贵妃那一打是真的吓到南敏行了。但她还是狠下心推了孩子一把,南敏行不情愿地往皇帝处走过去。
皇帝问道:“为何不愿意来朕这?”
他目光落到南敏行的脸,提声问道:“这脸的巴掌印是怎么一回事?”
看惯了自己这些后妃争斗,皇帝当然看得出,南敏行脸的巴掌印是才打的。
南敏行低头不语。
皇帝扬声问道:“朕问这巴掌印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话,已有了怒气。
林贵妃忙跪下身去,请罪道:“是妾失手打的,请陛下恕罪。”
“失手?”皇帝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林贵妃咬定不松口:“是。妾绝非有意。”
珍妃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了殿的所有皇子们一眼。
五皇子右脚抬起,往前走了半步,却最后还是顿住了脚步。
六皇子和七皇子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说话。
其余的几位皇子均是保持沉默。
苏昭宁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口。
这件事皇帝揭不揭过去,林贵妃都不可能真正受什么重罚。但作为母亲,她真的好想开口任性一次。
皇后的声音在殿响起:“不如定远侯夫人亲自向陛下解释,林贵妃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皇后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带了三分扬。乍听去,是简单的威胁。
皇后是站在林贵妃这边的,想要把此事揭过去。
先前屡屡出声帮助苏昭宁的珍妃,这次也没有出声。
五皇子终于还是迈出了步子,对皇帝拱手道:“方才只有定远侯夫人带着小世子同贵妃娘娘站得最近,皇儿们都没有看清楚。”
言下之意,是也要苏昭宁开口解释了。
但五皇子这话若是细细推敲,未必没有怂恿苏昭宁开口的意味来。
苏昭宁才入宫,并不知道一些宫闱的传闻。但在场的其余人都知道,五皇子的母妃娴贵妃死前和尚是林妃的林贵妃是死敌。甚至娴贵妃之死,在林贵妃位后,还有些私底下的传闻。
这些传闻,当然是不允许被流传出来的。但作为娴贵妃儿子的五皇子,未必没有听闻过。
皇帝望向面前的南敏行,又把目光从南敏行挪到苏昭宁身,问道:“苏氏,你可曾有怨?”
这句话,让苏昭宁幡然醒悟。
她不该沉默的。林贵妃将南敏行打得半边脸都肿了,为人母亲,又已到了这般无依无靠的时候,最正常的反应是索性豁出去,跟皇帝告一状。
苏昭宁不是不想告,若南敏行不是四皇子的儿子,她今日早已站出来了。
虽然不明白四皇子为什么要隐瞒南敏行的真实身份,但苏昭宁直觉,她是不能让皇宫人发现南敏行身份的。
再次跪下,苏昭宁俯首答道:“臣妇不敢。”
皇帝听出言外之意,反问:“不敢的意思是,你有怨?”
“臣妇两次蒙陛下恩典,全一家之好。臣妇只敢感恩,不敢有怨。”苏昭宁并不抬头,继续答道。
既然已经做错了,只能继续错下去了。苏昭宁毫不掩饰自己的妒妇心理。
她这一句话出口,是皇后都略有色变。
苏氏好大胆!
“好个两次蒙朕恩典!”皇帝果真被激怒,他站起身,踱步到苏昭宁面前,质问道,“朕赐子给你,你便怨朕。那若此子还有母在,你岂不是要恨朕?”
“臣妇不恨陛下,臣妇也不恨侯爷。臣妇只是痛恨自己。臣妇恨自己十七年韶华虚度,至今仍学不会释怀。”苏昭宁答道。
听苏昭宁这般说,林贵妃心大感痛快。依照她对皇帝的了解,这等挑衅君威之人,足以被抄家灭门。
林贵妃相信,自己不必出手,苏昭宁已经自寻死路。
但珍妃却不这样认为。
她看向站在苏昭宁面前的皇帝。皇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正审视着苏昭宁。
林贵妃入宫的时间她珍妃长,但珍妃却自入宫起甚得圣宠。
可以说,林贵妃眼的,仍然是自己记忆那个年轻气盛的帝王。珍妃眼的,才是真正如今面前这一个。
登基已经十余年,皇权在握,子女成群。皇帝的喜怒,早已和年少轻狂时大相径庭。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用过的办法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用过的办法
年少时,最恨人狂。 概因朕为帝,尔等凭甚与朕狂?
皇帝看向面前的苏昭宁。
这名女子,很单纯。
如果换了二十年前,他根本不会听她说到此句。在说那句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敢”时,他会砍了她的脑袋。
但现在,他不讨厌这样的率真之人。
看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需要自己猜的人,这很好。
只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简单呢?
皇帝退后几步,坐回座:“你站起来说话。”
林贵妃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处,只等皇帝随时喊人拖苏昭宁出去。
苏昭宁站起来,答道:“谢陛下。”
皇帝逗她:“这会又谢朕了。你与朕说说,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臣妇原以为得遇良人,一世白头,却不想良人先去,两不相见。臣妇又以为幼子傍膝,尚有盼头,却不想虚空一场,再成泡影。”苏昭宁抬头看向皇帝,“陛下,有所得会有所失,是否一无所得,才不会终难释怀?”
位者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苏昭宁不知道。但她知道,但凡位者、一定不喜欢失去掌控的感觉。
如何主动给予对方掌控力,求助是一种方式。
曾经对白氏用过的办法,苏昭宁再一次用了。她不知道胜算有几何,但等待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皇帝望向面前的女子。
一张算不得天姿国色的脸,却有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那双眼眼睛里,毫不遮掩她的无助、失望和惶恐。
十七岁。
这个年龄很好。
皇帝指向旁边的空座:“带着小世子坐下吧。你的无助,朕会帮你。”
这句话,让林贵妃的指甲掐入了自己的掌心。
她满是妒忌、憎恨地瞪向苏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