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斟酌出了对朝阳长公主的疑心,对陈天扬的事情,皇帝也有了定论。
他并没有按照朝阳长公主提议的,趁机将陈天扬的名声踩踏,反而是颁了一道圣旨,允许陈家选一名嗣子记在七公主名下。
这道圣旨,不仅表明了皇帝对陈家的圣宠优渥,而且从另一个角度为陈天扬正了名声。
卫国立国开朝以来,并不是没有过寡妇再嫁的公主。朝阳长公主的守寡,一因为她嫁的是一国君主,二也是因为她自己无心他人。
七公主的情况与朝阳长公主是完全不同的。陈天扬与她成婚不到一年,战死沙场。
莫说陈天扬没有留下子嗣,是威远侯府如今也只有陈雨蕊和两个庶出的黄口小儿。可以说,陈家的将门世家暂是后继无人了。
若七公主与陈天扬毫无感情,她完全有资格、有能力选择再嫁。
毕竟除去母妃是贵妃,七公主自己也在帝后面前宠爱颇丰。
这一道圣旨,将陈天扬与苏昭宁的那段似真非真的往事彻底尘封。
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复生,活着的人都还在拼一个明天。
三皇子得知皇帝准备给自己赐婚的消息,在自己的府里当日砸了一个花瓶。
他的谋士来劝:“殿下不必如此焦心。其实这样的封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以陛下的行事习惯,定不会这一次下定决心立殿下您为太子。所以,与其太过受赏,让其余皇子的目光都凝聚在您身,还不如这样增加一个助力也好。”
“殿下的皇子府也可以添人了。”谋士此时尚不知道朝阳长公主与三皇子的交易。
对于朝阳长公主抛出的诱惑,三皇子是动心的。但却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他看了谋士一眼,最终没有将事情说出来。
“老二反水算计我,皇后又驳回了母妃的请求,这是不是代表,母后已经做出了抉择?”起朝阳长公主,三皇子还是更在意皇后。
无所出的皇后,于皇子们而言,并不是绝对的敌人。
谋士知道陈天扬灵堂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德妃娘娘替苏瑾轩请求被驳回的事情,他提议道:“皇后娘娘的助力固然重要,但陛下的喜爱才是第一位的。陛下寿辰在下个月,在下认为殿下或可在这件事情下功夫。”
“父皇想要什么?”三皇子皱眉想了下,自问自答道,“他如今又将有新的儿女,想来最希望自己长命百岁呢。”
“做个祥瑞出来吧。选个地方埋个百年灵芝下去,到时候做祥瑞报来好了。”三皇子对寿辰的事情其实并不特别在意。他因由迟迟未有封赏这件事情,对他父皇已经产生了不满。
在三皇子想来,一个不想放权的皇帝,他即便做得再好,对方也是不会放权给他的。
与其等着皇帝主动给,倒不如他自己主动要。
三皇子对朝阳长公主的提议又有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被三皇子想到的朝阳长公主,此时正在和二皇子交谈。
二皇子过来的时候,朝阳长公主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见到二皇子过来,她让他与自己一起。
二皇子下了两三步,自寻死路、被围剿了一大片棋子。
看着这既定的败局,二皇子更加忍耐不住了,他同朝阳长公主道:“皇姑母,次你为什么要让那士卒临时改了说辞。如今陈天扬的事情完全被揭过去了,父皇更加没有追究老三的意思!”
“追究老三什么?”朝阳长公主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二皇子站起来,急切地道:“陈天扬肯定是老三杀的。那日老三的人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只要父皇肯去查,那一定能查出一个结果。”
“你也说了。要你父皇肯去查。”朝阳长公主落了一个重音在“肯”字面。
二皇子顿时大感受挫,他郁闷地道:“父皇难道这样喜欢老三?”
“你觉得呢?”朝阳长公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轻飘飘踢了回去。
二皇子自问自答道:“我看也那样。否则父皇怎么把个苏瑾轩都连升几级,让对方一下子做了个三品大官,可老三却啥都没有。”
“听说陛下要给他赐婚。”朝阳长公主说道。这个消息,她其实也才知道不久。
听宫里的人传出那日苏昭宁进宫时的事情后,朝阳长公主很是不满,她觉得这德妃真是太不省心了。
这样的亲家,她可不想要。
将手的棋落下,彻底绝了二皇子的后路,朝阳长公主又问道:“你觉得,陛下会给老三赐哪家千金?”
“林贵妃不是提议了吗,让老三纳了安怡,我觉得挺好的。”二皇子幸灾乐祸地答道。
“安怡,怎么可能?”朝阳长公主没有想到二皇子听到的细节她听到的还要多。这不禁让她深思起来。
二皇子,早已是她心的弃子。但这弃子后面,还站着谁呢?这些站在弃子后面的人,自然也要被她一并提防了。
朝阳长公主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你如今早翅膀硬了,何必事事还来同我说?”
“皇姑母说这话,让侄儿太伤心了。侄儿这不是一听到消息,立刻来跟你说吗?”二皇子一句“林贵妃”原本已经到了嘴边,但又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既然朝阳长公主这样介意自己同其他人有联系,林贵妃一定要避开吧?毕竟林贵妃生的七公主,和朝阳长公主看得如珠如宝的六公主可历来不和。
朝阳长公主却不想这样罢休,后面的人,她是一定要问出来的。
将那棋盘推开些,朝阳长公主站起身,坐到软塌那边,端起了茶杯喝水,不再回答二皇子任何话。
二皇子知道这是他皇姑母又不悦了。
或许人的低头是可以形成习惯的。
在朝阳长公主面前低头伏小做了一次、两次、三次以后,二皇子如今认起错来也远没有之前的难受了。
他软声同朝阳长公主说话:“皇姑母,侄儿如今可只能靠你一个。这次母后见我,也说了这么个笑话给我听。其余事,竟是一句也不肯多的指点。”
二皇子将林贵妃说的话推到了皇后身。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推,让朝阳长公主日后费神走了多少弯路。
此时,朝阳长公主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对二皇子的态度也宽厚了起来。
“好了,这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你父皇寿辰在下个月,我瞧着你要在这事情认认真真想,才是最关键的。”朝阳长公主望向面前弯着腰同自己说话的二皇子,突然起了一丝捉弄的兴致,她问道,“你准备送你父皇什么?”
朝阳长公主很想知道,自己先后择定的这两个女婿,在心智聪慧有多大的差别。
二皇子努力想了想,答道:“陈天扬死了,我觉得父皇肯定想要一个新的大将军。只是这个心愿,有点难啊。我到哪里去给父皇找个新大将军啊!”
朝阳长公主听了内心一万声冷笑。
她皇兄之前可忌惮着陈天扬呢,如今好不容易这手握重兵、又大得民心的骠骑将军死了。还去找一个来,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真是傻透了!
朝阳长公主连和二皇子继续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连连摆手赶人道:“在我这,你可找不到新大将军,你还是赶紧出去找去吧。”
二皇子毕恭毕敬地从朝阳长公主的房间退了出去。他转身走出朝阳长公主府后,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天马行空的想法。
将门世家,应该是最好出将军的吧?
所以,定远侯府来了一位十分特殊的客人。
听到二皇子要见南其琛的时候,苏昭宁第一反应是要把那小树带。
她领着小树,陪同南其琛一起在正厅接待二皇子。
见到南其琛一瘸一瘸走过来,二皇子的心凉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一句话:“我给你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南其琛伸手请二皇子入座,然后自己也坐了下去。
他根本不想回答二皇子的问题。
苏昭宁不能晾着二皇子,但其实这个问题,她也觉得没什么好回答的。
“殿下有心了。只是其琛这腿骨头都已经长起来了,恐怕很难恢复如初了。”苏昭宁看着面前皱眉的二皇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捉摸不透一个人的心事。
算二皇子想对南其琛下手,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下吧?要是面前这一个人,换成正春风得意的三皇子,苏昭宁还会有理由说服自己。
但来人是二皇子,她真的想不通了。
二皇子的思路,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
他如今想法很简单,锦添花多,雪送炭难。如今定远侯府分明举步维艰,若他能提供南其琛一个机会,想来他们一定会对自己感激涕零、誓死报恩。
二皇子完全忘记了一件事情。在雪送炭前,他先给定远侯府雪泼过冰。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是主人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是主人
“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吧。 ()本殿下会给他找最好的太医过来。”二皇子凝视着南其琛那正端茶的手说道,“手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也并不尽如以前,端些轻物尚可,其他却是不行了。”南其琛不知道二皇子想做什么,他只知道,此时的定远侯府不能再经受起二皇子的一次污蔑了。
南其琛愿意低头。
为了他的家人们,他愿意低头。
南其琛站起身,走到二皇子旁边的位置,弯下腰,努力想尝试着搬起二皇子旁边的那椅子。
但他的双手根本用不出这样大的力气,因此二皇子非常清晰地看到了南其琛手用力得筋脉都凸出却仍旧搬不起区区一把椅子的模样。
“算了,你这手脚确实已经是废了。”二皇子不耐烦地摆了下手,然后再也没有耐心同苏昭宁、南其琛说什么了。
他径直走了出去。
正厅的南其琛,尚且保持着方才弯腰搬椅子的姿势。他的双手如今只是放在椅子,但却忍不住地在颤抖,额头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其琛,你的手是不是被拉伤了筋脉?”苏昭宁担忧地走过去问。
南其琛低着头咬了下嘴唇,然后再抬起头的时候,脸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隐忍。
他笑道:“没事,我是装给二殿下看的。”
“嫂嫂,我先回房休息了。”南其琛说完,拖着自己那一瘸一瘸的腿往厅外走去。
他走路的姿势,之前看去还要难看。那垂下的双手,此时仍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其琛。”苏昭宁虽然想跟去,但却强迫自己顿住了脚步。
她知道,他是在守护自己那最后的一点自尊。
无奈地坐回椅子,苏昭宁重新回忆了一遍二皇子说的每一句话。
她与这些皇子们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但如今定远侯府的存亡兴败却与这些皇子们牢牢捆绑在一起。
她不得不去想这些问题。
小树偷偷看了眼苏昭宁的神情,目光流露出一丝担忧。但他忍住了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这次的动作,恰好被苏昭宁抬头撞。
小树忙收回目光,站得笔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苏昭宁觉得这个样子的小树有些怪,但此时这个问题不是最重要的。
她开口问道:“你如何看?”
“小的以为,二殿下是想要拉拢咱们二老爷。”小树答道。
听到小树这样称呼南其琛,苏昭宁立刻抬起头认真看向对方。
小树迎这目光,立刻敛容屏气,一副甚为紧张的模样。
苏昭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树的眸子,问道:“他拉拢其琛做什么?”
“因为定远侯府是武将世家,陛下如今痛失了陈将军,二殿下想拿二老爷去讨好陛下。”小树答道。
他以为这个问题是苏昭宁对自己的考验,所以没听到苏昭宁的肯定声,小树立刻又紧张地补充道:“过去,陛下动过拿咱们侯爷替代陈将军的打算。”
尽管自己用了其琛这个称呼,小树还是很客气地称呼南其琛为小树,甚至称呼南怀信的时候,也特别自然的用了一个“咱们”。
苏昭宁知道自己先前对小树产生的怪感是从何而来了。
原来,他又走了。
心的怅然顿时升起。
强迫自己把这些情绪完完全全收起来,苏昭宁继续问小树道:“将门世家也不只有一家两家,为什么定远侯府最容易被想到?”
小树感觉到苏昭宁这一问的语气,似乎全是严肃和认真,回答得也更加心了:“因为定远侯府本是皇亲,先去的定远侯夫人和四皇子的母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还因为,先定远侯爷与先帝,那也是总角之交。”小树说到此处,又详细解释道,“在朝将军不少,但真正出自将门世家的也确实不多。”
“本朝真正称得将门世家的其实只有三家。其一是威远侯府。老陈将军那是定卫国疆土的人,威远侯爷也是戎马半生,陈将军则是一生为国。但现在,威远侯府十几年里根本后继无人。”小树一家一家地点给苏昭宁听。
“第二家是金家。金家前几位都是战场称雄,但起威远侯府还要少了一代人。金尚书先天不足,根本不得战场。他自己是独苗一根,膝下如今也是独苗一根。还不是独苗,是独花一朵。”小树第二家说的正是曾经在朝阳长公主府敢于对苏昭宁拔刀相助的金灿灿。
这金灿灿让苏昭宁很是有些印象。若这一位不是女儿身,苏昭宁相信那定会是卫国一员大将。
“除了陈家和金家,剩下的当然是定远侯府南家了。”小树分析道,“莫看南家没了定远侯爷这根顶梁柱,但是二老爷这个年纪,正是当日陈天扬一战成名的同龄。恐怕,日后咱们府不会太清净。”
苏昭宁听完这些,对二皇子的来访少了几分不解和担忧。
至于小树担心的最后一点,苏昭宁反而不觉得担忧。
来探听南其琛的真实情况也好,来真的想用南其琛也罢,这些来过定远侯府的人,一定会进入其他人的目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