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回桌边,苏昭宁递过去一杯刚倒好的茶。
白氏端起茶大饮了一口,然后放下杯盏继续拾弄东西。
“干娘,您休息会。”苏昭宁劝道。
白氏笑着摆摆手,答道:“不行,我可得一次把这些东西全给你看了,我可囤了二十几年了。”
大概是把所有要给苏昭宁看的盒子全拿出来了,白氏将那些盒子一个个打开,那些衣服一件件抖开给苏昭宁看:“你瞧这件,这件浅墨色绣菊花纹的襦裙,其实为娘有一件同样的。款式,虽略微成熟点,但是这根带子是一模一样的。为娘那时候一次做了两件,只盼着能有个女儿一模一样的穿出去。”
“还有这件,这件鹅黄色裙裳搭白色衣的,为娘挑了一根同色系的簪子搭配。”白氏抖完衣服给苏昭宁看,又打开旁边的一个锦盒给苏昭宁看,“你瞧这个,这根簪子是黄白玉的,形状是个玉兔模样。为什么是玉兔模样,是在这个地方。”
白氏指向先前那件衣服的胸口位置,只见那正前方是一个团扇模样的图案,团扇间是只白色的兔子。
“这几件衣服都有些小,我估计昭宁你是穿不进去了。不过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咱们再去做一套好不好?”白氏说的时候,把衣服拎起来往苏昭宁身了,完以后,她一脸遗憾,“我做得太小了一些。”
“你喜欢吗?”白氏满怀期待地看着苏昭宁。
苏昭宁知道白氏的热切盼望,笑着点头道:“我知道有一家铺子,那掌柜手艺十分细致。自己想做的模样同她说说,她也可以尝试着去做。”
“等明天,我带干娘去看看。”苏昭宁应允道。
白氏听了眉眼都要飞扬了。她将地的锦盒碰到桌子,又把锦盒里的东西拿出来给苏昭宁看:“这一对石榴花耳坠如何?我特意挑了许久,是为了配一整套的。”
说完以后,白氏又打开旁边的锦盒给苏昭宁看:“这红翡的璎珞和石榴花的颜色接近,配似乎也不错。还有是这手镯,我瞧着那玉的纹路痕迹,依稀像朵花呢。所以我才特意配了这一套。”
苏昭宁仔细去瞧,果见那石榴花耳坠的形状与那血玉镯子接近类似。她点头赞道:“干娘甚是有心。我瞧着这石榴花不仅是纹路与血玉镯子相似,是这坠子的整体形状,也与那血玉镯子的纹路相近呢。干娘你看,这一处,像不像一个弯着的耳坠?”
白氏顺着苏昭宁所指,又重新细致瞧了一遍,看完以后,她务必赞同苏昭宁所说的。
“果真还是昭宁你细致。”白氏兴致勃勃地将那血玉镯子要往苏昭宁手套。
苏昭宁拦住白氏,问道:“干娘自己可还有这样类似的款式?”
白氏有些失落:“这几个款式都是前几年搜罗齐全的。如今想要找一致的也困难。”
苏昭宁往白氏打开的那些锦盒里看去,只见有一套头面虽然是用的是碧玉,但形状却也是花形的。
苏昭宁挑了那一套首饰出来,同白氏道:“干娘你瞧,其实如果选类似形状的这两套饰品,搭白色的裙裳,应当同样是很不错的。”
“至于裙裳的细节处,大可以用月白色的绣线,绣这两套首饰的花纹。不单独用红色或者白色的绣线,选用与裙裳同色系的,这样既不突兀,又很精致。”苏昭宁很认真地替白氏出主意。
白氏认真看了看这两套首饰,又按着苏昭宁所说的挑了一条白色的裙裳出来看,她想象过后,觉得很是不错。
“昭宁这主意很好,明日我们去定吧。你说的那铺子在哪里?”白氏问道。
苏昭宁答道:“在春兴园边,叫林记布庄。干娘听过吗?”
“没有。”白氏摇了摇头,但却仍然情绪高涨,她答道,“明日去过知道了。”
兴高采烈地与苏昭宁又搭了几套衣服后,白氏问苏昭宁:“我这样武断地让昭宁你与我穿一样的衣服,你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干娘这样的心意,我很喜欢。”苏昭宁答道。
只不过,白氏这种行径,无一处不表露出她应当很盼望一个女儿。而周姑娘似乎并不得白氏喜欢。
苏昭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干娘与妹妹之间,是否并不是亲生母女?”
“昭宁逾越了。”苏昭宁问完立刻歉然道。
白氏却不以为恼,反而答道:“你若不问我,我反而要认为你没有把我真心当娘看了。”
“你这个妹妹,不是我生的。”白氏并不遮掩地说出往事,“我有过两个儿子以后,一直盼望再生个女儿。其实如果她娘不做那些事恶心我,我也是可以视她如己出的,毕竟我不能再生了。”
见到苏昭宁目光的诧异,白氏提及往事的伤怀突然淡去了。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干女儿很得她心意。
☆、第三百六十九章 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第三百六十九章 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有的人,是越相处越能发现她的好。
白氏看苏昭宁是如此。
她真心待苏昭宁,一些往事不避讳地开口诉说:“周府我独大,但是姨娘和通房也有。周依依的亲生姨娘,其实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我嫁的不差,其余姐妹也都不差。当日这小妹妹,定下的婚事,按着家里的打算,也是要往二品朝官寻的。再不济也是榜下捉婿。”
苏昭宁记得,白氏的娘家很是显赫,她家姐妹确实一个个都嫁的极好。甚至,白氏还算是嫁得较为一般的一个。所以当日长安侯夫人想替苏瑾瑜定下林太傅的嫡次女,想从白氏这入手。
做妾的白家嫡女,苏昭宁真的没有听过。
但既然白氏开口,这个答案很快可以知道。苏昭宁并不打断白氏,带着疑惑继续听白氏说。
白氏笑了一声,这笑容夹杂着嘲弄、又夹杂着悲凉。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是我小妹妹当日对我说的话。她说她不求名分,只要能留在我夫君身边。说他们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白氏说这些话的手,面一直带着笑意,苏昭宁却知道这笑容背后是有多少苦。
白氏继续往下说:“我爹不同意,他说白家的女儿绝对没有与自家姐妹争夫婿的道理。我爹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迅速给小妹妹定了亲事,准备将她嫁出去。那时候,我怀着若谦,已经快要临盆了。”
“周依依若谦小了不到一岁。”白氏望向苏昭宁,目光忧伤又绝望,她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昭宁前握住白氏的手,给予她安慰:“都过去了。如今周府的夫人依然是干娘你。”
“是。依然是我。”白氏的思绪像回到了周依依降生的那一天。
“那时候,若谦还不足一岁,因为生他前我受了刺激,若谦的身子一直不好。小妹妹要生了,我去看她。我站在门口,听到她同我夫君说,她会生个健康的儿子给他,让他休了我。因为白家决不允许姐妹同嫁一人。她说若谦身子不好,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慎又性子肖我,太过阴险。”
白氏说到此处的时候,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眼泪都要被自己笑出来了:“昭宁,你说到底要何种的心肝,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她说若谦身子不好,却不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因为她在我怀着若谦的时候以死相逼、绝对要嫁入周家,我如何会被气得提前临盆,让若谦身子不好?、”
“她说我太过阴险,却不想想,当初我爹知道她有了身孕,根本不准备把她嫁入周家,而是准备直接讲她沉塘。是我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是我让她进了周家的门。她却要如此回报我。”白氏双手都握苏昭宁的手,问她,“我夫君畏我,不敢休我,你知道我那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如何规劝他的吗?”
苏昭宁猜到了结局,她轻轻地回答白氏:“她要干娘的命吧。”
“干娘,有时候,过程是很惨痛,但结局却过程要重要得多。”苏昭宁大抵明白白氏当初为什么要做主休弃苏珍宜,又为什么会萌生认自己做干女儿的想法了。
丈夫背叛更痛心的是姐妹和夫君的双重背叛。
处心积虑算计姐妹的人,白氏恐怕都恨。
而另一边,苏珍宜已经找好了领路的人。在周府的时候,大部分的丫鬟下人并不亲近她,但是二房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却因为看清楚了周若谦对苏珍宜的神情,待她还是很尊敬的。
看到苏珍宜回府,有个丫鬟主动凑过来了。
“二少夫人,您要去看默默小姐吗?”丫鬟经常见到周若谦看苏珍宜留下的旧物,心知道,恐怕这二少夫人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她忙前讨好道。
苏珍宜回周府哪里是为了看自己女儿,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默默,这名字是谁取的?”
“是夫人。”丫鬟答道。
苏珍宜心冷哼一声,这白氏,还真是会恶心人。当初因为她说了苏昭宁的坏话要休掉自己,如今还要给她女儿取个默默的名字。
真是处心积虑!也不知道苏昭宁为什么入了这白氏的眼了!恐怕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苏珍宜如今只想看到苏昭宁被白氏发现品行不端时双方的神情。
她问丫鬟道:“母亲呢?”
“夫人回房了。定远侯夫人过来了。少爷和依依小姐都给她送了礼物,夫人应该也是给她准备了礼物。”丫鬟记得,这位即将成为夫人女儿的定远侯夫人似乎与自家二少夫人是姐妹。
她讨好道:“定远侯夫人很讨府人喜欢。二少爷给她准备的是默默小姐穿过的鞋子。大少爷给她准备了一个很好看的香囊。依依小姐给她准备了许多孩子要用的物件。”
“周依依这么热情,给我的默默准备什么了?”苏珍宜不悦地说道。
但是没等丫鬟回答,她追问道:“你是说,大少爷送的是个香囊?你确定没错?”
丫鬟肯定点头答道:“是的。我是说听大少爷旁边的人说的,说大少爷一早挑那香囊还问了他们好几个人。”
苏珍宜心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苏昭宁和周若慎有奸情会怎么样?
苏珍宜下了决心,立刻去吩咐丫鬟行事。
待丫鬟走了以后,苏瑾轩从假山后面走出来,问苏珍宜:“姐姐不是还想回周家吗?”
“如果让珍妃娘娘亲眼目睹周大少爷和苏昭宁有私情,恐怕会影响他的仕途吧。”苏瑾轩经由战场磨砺,心智已经过去要清明许多。
他不喜欢苏昭宁,但却不像过去那样傻了。苏瑾轩以为,这件事按照原计划,才是算无遗漏。
苏珍宜却无意改变自己的计划,她看向弟弟,笑容有毫不掩饰的得意:“周若慎如今春风得意,一朝落入尘埃,他才不会挡住周若谦的光芒。我要回周家,当然是想要一个让我做主的周家,而不是屈居人下的周家。”
领命的丫鬟很快找到了周若慎。
正好此时,周若慎还与周若谦、周依依在一起。
丫鬟谎报名目道:“大少爷,定远侯夫人请您去湖亭处一趟。”
周若慎丝毫没有多想,跟在丫鬟身后走了。
苏昭宁则和白氏正好走出了正院。
丫鬟来禀白氏:“小小姐方才哭得厉害,还请夫人过去看看。”
白氏听了当即绕道去周若谦院子。
苏昭宁考虑珍妃快过来了,没有跟着过去。
丫鬟走在前面领路,她同苏昭宁道:“定远侯夫人,奴婢直接领你去正厅吧?”
苏昭宁点头应允。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并没有到达正厅。苏昭宁看向前方的湖亭,问丫鬟道:“这条路,不是去正厅的路吧?”
丫鬟这才忙行礼道:“是大少爷让我请定远侯夫人您过来的,请您不要怪罪。”
苏昭宁走向湖亭之。
湖亭之,周若慎正拿着一张纸皱紧了眉头。
见到苏昭宁过来,周若慎目光有一丝不悦。
苏昭宁装作没看出对方的情绪,问道:“不知道大哥哥找我过来,是有何事?”
周若慎听了直接回道:“哪里是我找你,明明是你让我过来的。”
苏昭宁望向方才领路的丫鬟,那丫鬟却已经踪迹全无。
她反应过来,这是个直白的局。
苏昭宁同周若慎解释道:“大哥哥,是你我都被人设计了。我并没有邀你过来,你也并没有约我过来。这是一个局。”
“局?谁给我和你设局?”周若慎觉得这设局的说法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他和苏昭宁之间,有什么好设局的。并且,这局,不是很容易揭穿吗?
因为太容易揭穿,所以周若慎不相信苏昭宁的措词。
他同苏昭宁正色道:“你依依年长,我便称呼你为大妹。大妹,你应该明白,当日我去长安侯府求亲,并不是因为心仪你的缘故。”
好吧,周大公子这是根本没相信自己的话。
苏昭宁看向周若慎手的那张纸,问道:“大哥哥手里的是什么,你还听说了或者看到了什么?”
“这些不重要。”周若慎答道。
他走近苏昭宁两步,低声嘱咐她:“周家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既然母亲已经决定要与你结干亲,我也自当视你为亲妹。”
“所以无需多话、无需提旧情,你坐好自己的本分好。”周若慎的每一句话都跟苏昭宁的问题无关。他这样固执己见地相信苏昭宁邀约他才是事实。
苏昭宁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无奈地道:“大哥哥能不能把那封信给我看看?是你手里那封。”
听到苏昭宁没有强行反驳自己的教导,周若慎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一些。
他是个极度自大的人,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当日他去向苏昭宁提亲是如此,如今同样是如此。
周若慎认为,苏昭宁借旧情来提醒自己,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章 明晃晃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