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苏瑾轩到了苏瑾瑜的房。今日添妆礼的事情苏瑾瑜其实已经从下人们遮遮掩掩的议论声略知一二。
可是苏瑾轩要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弟弟说,是二妹设计了三妹,这才让三妹嫁去礼部尚书府。
苏瑾瑜并不相信这个话。
但他觉得,兄弟姐妹是一家人,理应和谐。所以他原本是想过来同苏昭宁说一说,让她下次与苏瑾轩沟通一番,解除误会的。
可是到了一刻,苏瑾瑜改变了想法。
二妹在这个府里,这些年已经过得太小心翼翼了。
苏瑾瑜头一次觉得,年龄不应是判断谁先低头的依据。像现在,对这个府里的兄弟姐妹更为没有信任的,应该是苏昭宁。
他不想成为那最后一棵稻草,压得苏昭宁再也不会敞开心扉。
房,苏颖颖终于决定离开了。苏昭宁独自坐在烛火面前,看着那一下一下跃动的烛火,她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她终于打听到外祖父家的消息了!
嫡亲的外祖父,她亲生母亲的父亲。
自生母早逝后,苏昭宁的印象越来越少出现外祖父和外祖父家的任何一个人。
过去,她没有办法、没有勇气,想都没有想过,要去联系自己的外祖父家。
可如今,苏昭宁想得十分透彻。除了府里的内力,苏颖颖还需要外力。
毕竟她和苏颖颖都是外祖父的嫡亲外孙女。
而且打探到的消息也似乎正是解释了外祖家过去不常出现的缘由。
原来外祖家过去因贬官出了京城。但值得庆幸的是,今年初春,大舅父调任了京任职。
如能和外祖家联系,日后继母小黄氏想要苛待颖颖,也总还是要顾虑几分同朝为官的情分。
怀揣这样美好的愿望,苏昭宁酣然入睡。
与之相反的是,礼部尚书府的苏珍宜在烛火前枯坐了一夜。
苏珍宜起初枯坐,不过是想吸引周若谦的注意力。只有周若谦愿意过来看自己,她才有翻身的机会。
可从深夜等到凌晨,从凌晨等到初晓,苏珍宜谁也没有等到。
鸡鸣之后,甚至来提醒她请安的下人都不是周府的。
整个周府,注意到苏昭宁这个二少奶奶存在的,只有她娘家陪嫁过的下人。
丫鬟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她早早来伺候苏珍宜更衣,自然是希望苏珍宜在失了夫君欢心的情况下,能抓住公婆的心。
只不过让丫鬟要注定失望的是,苏珍宜似乎连见公婆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人来提醒苏珍宜,什么时辰是府惯用的请安时辰。也没有人来替苏珍宜引路,什么地方才是每日要去请安的地方。
嫁到礼部尚书府的新妇苏珍宜,像一个被遗忘的存在。
没有任何周府的人注意到她,没有任何人来搭理她。
她在这些人眼,根本不算二少奶奶。
至于长安侯府三姑娘的身份,现在又还有谁在乎?
苏珍宜看着铜镜之,自己姣好的容貌,眼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苏昭宁,都是你害得我这样的!
还有苏柔嘉,这个面善心恶的贱人!
我,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可是,要如何才能报复回去呢?苏珍宜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想这个问题。
她被带到繁华的京城,成为长安侯府的三姑娘还不足一年时间,那花样的人生似乎一下子戛然而止了。
她陷入了一种绝望无助的环境之。
她引以为傲的样貌,如今似乎没有一点用处。
她还能怎么办?她到底要怎么办?
望着铜镜的自己,苏珍宜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绝望。她其实害怕,真的很害怕。
她不想当一颗尚未成长为参天大树被砍断的树苗。她也不想当被遗忘的尘土。
她要去寻周若谦!
苏珍宜站起身,冲出房子。她拉住回廊里进出的丫鬟,问道:“二少爷在哪里?我要见二少爷。”
丫鬟摇了摇头,答道:“奴婢不知道。”
“带我去见二少爷!”苏珍宜恶狠狠地攥住周府丫鬟的衣服,说道。
☆、第七十七章 回门和认亲
第七十七章 回门和认亲
“三姑娘想去哪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珍宜陡然转过身。只见白氏站在回廊拐角处,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冷意看着自己。
明明昨日初十已经立夏了,可苏珍宜如今站在房门外里,还是感觉到深深的凉意。
心底万分不愿,嘴还是说得漂亮,苏珍宜朝白氏行礼道:“儿媳是想去同公爹、婆母行礼。”
白氏领着身后的丫鬟婆子走向苏珍宜。当着这一众下人的面,白氏毫不留情地说道:“若谦昨日都没有入你的房,这声婆母我当不起。”
苏珍宜顿觉无难堪。叫白氏婆母,承认周若谦这个夫君,是件让她多么委屈的事情。可自己这样低头,对方还不领受这个情。
还有那么多下人看到了……
苏珍宜根本不敢抬头看白氏身后下人们的目光。她咬了下下唇,朝白氏再次行礼道:“珍宜既然嫁入了白府,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
白氏苏珍宜预想的还要直接,她听了这话,当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你们府里,真是一个一个会说话。”白氏这话,意有所指。
苏珍宜耳边禁不住回响起那日白氏在长安侯府当众嘲弄苏柔嘉的话。
“苏大姑娘,你真是挺不要脸的。”
所以,白氏方才那话,转换一下是——苏三姑娘,你也挺不要脸的。
苏珍宜心里都要呕得吐出一口鲜血来。
可人在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
将指甲深深掐入手心,苏珍宜脸都笑得有些僵硬。她朝白氏第三次低头道:“婆母过誉了。”
白氏这一次,倒并没有再笑出声。
在长安侯府,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嘲弄苏珍宜,因为下人们笑话的是长安侯府。
可如今,虽然白氏不想承认,但苏珍宜实际已是周家的人了。
眼睛转了一个圈,白氏似笑非笑地望着苏珍宜,问道:“你如此聪慧,应当很会体恤他人。三日后的回门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苏珍宜抬头望着白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揣测道:“夫君大人身子不适,我独自回门也是实属无奈,并非婆母不心疼我。”
白氏嘴角扬了扬,继续问道:“既然夫君身体不适,你为**,不用侍疾吗?”
长安侯府提亲那一次,白氏已经看得很清楚。除了那行将木的长安侯老夫人,长安侯府里没有一个人真心记挂这苏三姑娘。
苏珍宜听懂了白氏的暗示,她强迫自己挤出笑容,对白氏道:“是,婆母说的是。我这书信一封,同祖母父亲母亲告罪一声。”
白氏这次算是满意了。
三朝回门那日,周家的礼去得很是丰厚,但最主要的两个人,却是全部缺席了。
侯老夫人拿着苏珍宜那封信,一张脸气得发白。
下面位子坐着的大黄氏脸色倒是挺好的。
苏珍宜这明显是在礼部尚书府受着磋磨的嘛。这哪里能不让她神清气爽。
这次回门,是长安侯府同辈的姑娘间头一个成婚回门的。长安侯府原本是严阵以待,家里的少爷姑娘都拘在家等着。
如今这一封信送来,侯老夫人当即挥手,让孙辈们通通退下去。
当然之后她又唤了七姑娘苏颖颖过来念书给自己听,这是后话。
今日能重新得空,苏昭宁是最开心的一个。
她打听了许久,今日步军副尉徐大人会携家眷去清泉寺参佛。
这是她能见她大舅父最好的机会。
让家车夫驱车到了清泉寺,苏昭宁按捺住心底的雀跃,往佛堂一步一步走去。
佛堂之,远远能看见有妇人跪在蒲团之。那妇人旁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女孩。
左边那个,似乎年纪略大些。看背影,与自己身高差不多。
右边那个,倒是看不出年纪,只猜得出还没有及笄。
苏昭宁努力回想那已经模糊的记忆。她隐隐能想起,外祖父家是有几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表妹的。
只不过她母亲过世之后,外祖父那边越来越淡了。
这、应是父亲的原因罢。
苏昭宁记得,她母亲过世还不足一年,如今的二夫人、当年的黄姨娘被扶正了。
外祖父和舅舅们心里一定很埋怨苏家。
那时候的自己,不过才十一岁。他们能理解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苏昭宁站在佛堂门口,雀跃转换成了担忧。
那妇人已经站起身,两个小姑娘也露出了真容。
年纪大的那个,苏昭宁是瞧不出什么过去的痕迹。毕竟与表妹们,她幼年相处得也不十分之多。
年纪小的那个,转过身后,苏昭宁能看出对方似乎她妹妹苏颖颖还要小一些。
这小姑娘,若真是她表妹,那定是母亲过世后才出生的。
这更加无从推断了。
苏昭宁悄悄从一旁去瞧那妇人。妇人梳了个盘恒髻、圆盘脸,眉眼间依稀有些熟悉的痕迹。
她终究不敢肯定。
妇人领着两个姑娘走出了佛堂的大门,只见她脸带笑意,轻声朝前唤道:“致远,我完香了。”
苏昭宁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胸口在砰砰砰地响个不停。她知道那妇人走到了清泉寺外院的那颗桂花树下,也瞥到了那树下站了个器宇轩昂的男子。
可苏昭宁是有些不敢看过去。
致远。
徐致远。
她记得她外祖母是这样谈论她大舅父的。
“叫致远回来的时候带只桂花鸭给蕊心是了。”
“让致远送你们娘俩。”
“致远,你见过你妹夫了吗?”
那桂花树下的一家人已经离开了原地。
苏昭宁不敢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往那边走去。
她见对方走向一辆马车,担心对方要离开,忍不住提起裙摆小跑了两步。
她一颗心都在前方的徐致远一家人身,以至于旁边有人唤她的名字,也并没有听到。
南宛宛拉了拉她兄长的手,指着苏昭宁好地道:“苏姐姐今日怎么这样着急,哥哥你刚看到了长安侯府的其他人吗?”
南怀信没有马回答。他沉默着看向苏昭宁跑过去的方向。
那边是新入京的步军副尉徐致远。
徐致远膝下有一子,正在陈天扬麾下任一个校尉。
年纪、年纪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家有没有妻室?
南怀信想,这事还是要去问问陈天扬。他记得,前几日,长安侯府才办过喜事。
莫非……
南宛宛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呀,苏姐姐撞到人了。”
南怀信抬起头看向那边,苏昭宁撞到的人正是他先前注意到的步军副尉徐致远。
难道,长安侯府意的是徐致远?
南怀信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南宛宛却还不明所以,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哎,这人还挺好看的。难道旁边两个是他的女儿,真是看不出年纪。”
“宛宛你慎言。”南怀信皱眉阻止了妹妹继续往下说,他补充道,“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这样议论男子的外貌。”
南宛宛当即切了一声,毫不在意地回她哥哥的嘴:“你当你是长安侯府的老先生啊!”
令南宛宛有些怪的是,听到她这样说,她哥哥居然没有问她老先生是谁。
难道自己过去在哥哥面前说过了,好像没有啊。南宛宛陷入了沉思之。
前方,苏昭宁已经顺利和徐致远说了话。
致歉之后,徐致远捡起苏昭宁遗落在地的帕子,还给对方。但视线落到那帕子的字时,徐致远视线略微顿了顿。
“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徐致远是武官,性子颇直,心里有了疑惑,他便不加掩饰地问出了口。
“我是长安侯府的。”苏昭宁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胸口了。她望着徐致远,清晰地答道:“我叫昭宁。”
听夫君贸然问一个妙龄少女的身份,旁边的徐夫人心里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听到苏昭宁的话,她的目光顿时了然了。
昭宁。
这个名字,徐夫人是记得的。
徐大人更加记得。
他颇有些激动地问道:“你的母亲可是、可是……”
苏昭宁迎徐致远的目光,主动答道:“我母亲是徐护疆大人的次女。”
“我叫徐致远。”徐致远没有想到这无意相遇的姑娘会是自己的外甥女。
他的心情也有些激动,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徐致远。我是徐致远。”
苏昭宁感觉到了对方的激动。她的内心其实也正波动不已。
她的大舅父这样问,是不是代表,他也一直期待见到她?
他心里,也还有她的母亲,有她和妹妹吧?
苏昭宁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知道您,您是我的大舅父。”
徐夫人在旁插言问道:“那你今日遇到我们,不是巧合?”
对待亲人,应当要坦诚吧?
苏昭宁点点头,答道:“我听说大舅父回京任职了,一直想来相见。但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是意外听说了大舅父要携家眷来清泉寺,所以昭宁特意过来相认。”
她抬起头,期待地看向面前的徐致远。
☆、第七十八章 舅家的心思
第七十八章 舅家的心思
苏昭宁其实设想过很多种答案,面对与徐致远的“巧遇”。
但最后她依然选择了最真实的这一种。归根结底,大概是心底还奢望着亲情的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