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渴望这种真实的亲情,所以不愿意用谎言来开始。
望着面前的徐致远,苏昭宁心跳得从未有过的快。她期待、她忐忑,她也害怕。
徐致远下打量了一番苏昭宁,最后拍了拍苏昭宁的肩膀,豪迈地笑道:“不愧是我的外甥女,果然很聪慧!”
“昭宁,你妹妹今日同来了吗?”
听徐致远问到苏颖颖,苏昭宁真正地舒出了一口气。能立即想起她的妹妹,大舅父心应该确实也是有着她们的吧?
毕竟母亲过世的时候,妹妹苏颖颖才出生。之后,外祖父家鲜少来长安侯府了。
苏昭宁朝徐致远重新行了个全礼,答道:“妹妹在家,我今日是独自前来的。若是大舅父方便,昭宁想下次带着妹妹一起去家拜见。”
徐致远是个武官,声音格外洪亮。他爽快地笑了几声后,答道:“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舅父的家是你们的家。你们随时可以过来。”
佛堂门口,原各有心思的南宛宛和南怀信都松了一口气。
南宛宛抬起头看她的兄长,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她笑道:“原来是亲戚。我看着那男人五大三粗的模样,还真害怕他方才那一巴掌是要拍伤苏姐姐呢。”
南怀信知道自己先前是想偏了,心情也转变了过来。他回过头看自己的妹妹,打趣道:“先前是谁说别人长得挺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可他肩膀确实魁梧啊。你看他拳头,跟个沙包似的。”南宛宛很是聪慧,立即想到了徐致远的身份。
她问道:“既然是苏姐姐的大舅父,应当也是在朝为官吧?这模样,是个武官?”
“嗯。正五品的步军副尉。”南怀信答道。
南宛宛想了想,继续问道:“苏姐姐的父亲,官职如何?”
南怀信一次把妹妹想问的问题都给出了答案:“苏二老爷官职高,但苏大老爷和苏大少爷的官职都低。”
听了这答案,南宛宛喔了一声。她自己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满意。毕竟苏姐姐若是要倚仗她的外祖舅父那边,不仅要看对方的关系,而且要看对方待苏姐姐的真心。
刚刚,她只听到这武官爽快地应下,却并没听到对方主动提家住址。
武官可不全是直肠子。南宛宛心默默地想。
而苏昭宁自己,回了长安侯府、心情平复下来后,便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事情。
到底是大舅父没有搬家,所以认为自己记得六年前去过的地方;还是说,大舅父根本只是口头客气?
苏昭宁心有些不安,但却又不愿意用不好的心去揣测自己的亲人。
这种挣扎矛盾的情绪,直到十日后才得到了终止。
徐致远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要接苏昭宁和苏颖颖去府玩耍。
接帖子的是长安侯夫人大黄氏。
大黄氏将帖子直接交到了苏昭宁手。
得了这张帖子,苏昭宁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掩不住的喜悦。
既然得了掌家的大黄氏首肯,她没有丝毫迟疑地带着妹妹苏颖颖去了徐致远府。
徐府之,如今住的只有她大舅父一家人。大舅父、大舅母之外,还有那日见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和未能得见的表哥。
那表哥听说是在京任职,但苏昭宁和苏颖颖当日并无缘相见。
但苏昭宁本身的目的,不过是与她外祖父这边,与她大舅父重新联系。表哥的话,说实话,苏昭宁也并没有很期待相见。
但她这仅仅只是她自己的想法,旁人却未必会同样想。
前脚苏昭宁和苏颖颖才离开了徐家的大门,后脚徐夫人皱眉同徐致远讲话:“致远,你说你这两个外甥女像谁多一些?”
徐致远其实是很心疼苏昭宁的生母徐蕊心的。
毕竟,他是大哥,而徐蕊心是幺妹。
因此,听了这话,徐致远便颇为自得地答道:“外甥像舅,当然是像我了。”
徐夫人却是立即嗤之以鼻:“我瞧着你可没有那样玲珑剔透的心思。老鼠也要闻了油味才钻出来,你这两位外甥女还没有闻到油味,寻到了我们面前。可见这长的,都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徐致远听出这话的贬义,他略微有些不悦,当即反驳道:“哪有什么油不油的?她们门准备了这样多的礼物,我们即便回些东西也不算人家得了好处。”
“你想太多了。”说这最后一句时,徐致远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
徐夫人也是将门出生,在徐府历来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可不害怕夫君沉脸什么的。
面对徐致远的辩解,徐夫人直接剖析道:“我说的,可不是明面这些东西。方才你可听你大外甥女说了,她已经及笄了,尚未定亲。”
“你以为人家瞧的你那点回礼。”徐夫人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若没有回京,没升个京官,谁搭理你呀。”
徐致远内心很不认同他夫人的猜测。他替苏昭宁再次辩驳道:“算我升官了,可按照你说的,外甥女是在暗示自己的婚事。她父亲健在,祖母又是诰命在身的长安侯府老夫人。算我这个做大舅父的愿意为她做主,又如何越得过他父亲和侯老夫人?”
“那我问你,你那将妾扶了正妻的妹夫如今是个几品官,你又是个几品?”徐夫人可一点都不退缩,她蛇打七寸,一开口拉扯出了徐致远最不喜欢的事情。
作为娘家人,徐致远最不满意的,当然是长安侯府二老爷在妹妹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把原本的贵妾扶作继室的事情。
掀了这件事出来,徐致远心口的旧疤被扯动,对苏昭宁两姐妹的维护态度也没有先前那么坚定不移了。
徐夫人将苏昭宁提过来的礼物拿在手,她连着拆了几样,见都是刺绣做成的物件,心底便生出了轻蔑。
“还真是个狡猾的,拿点这样的东西,存心空手套白狼呢!”徐夫人抱怨道。
徐致远被自家夫人这样一分析,内心与外甥女久别重逢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他都没有看一眼苏昭宁亲手做的那些绣品,朝徐夫人说道:“那任夫人安排是了。”
说完之后,徐致远便站起身径直走出了房间。
感觉到徐致远对自己今日的态度冷淡,徐夫人瞧那桌的礼品更加一万个不顺眼。
抬手唤了丫鬟过来,徐夫人吩咐道:“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分了吧。”
丫鬟眼睛一亮,忙应声来拿。
徐夫人目光落在苏昭宁亲手绣的那个箭囊,她又吩咐道:“绣品都扔了,反正你们也用不。”
丫鬟又应了一声,便将所有东西捧了出去。
几个下人在那堆礼品你争我夺了半天,最后看向那几样绣品。
箭囊、匕首外鞘和刀柄垂着的绣字流苏。
确实他们都用不。
丫鬟捧起这三样绣品,与旁边的另几人嚼舌:“你们说这些东西是给谁准备的?”
其有一个丫鬟是徐夫人的陪嫁之一,性子也是十分直率的。她当即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替我们老爷准备的呗。”
“这些东西都准备得甚有心意,面还绣了老爷最喜欢的图案呢。”那捧着绣品的丫鬟感慨道。
她话未说完,自己又先笑了起来:“准备得再如老爷的意又如何?夫人不喜欢,还不是只能扔出去给那乞丐做盖脚的东西。”
“乞丐盖脚哪要这样小的。”另外的丫鬟也笑了起来。
三样精心准备,让苏昭宁熬了好几个夜晚赶出来的绣品被人这样径直扔在了徐府后门的巷子里。
野狗从巷子口经过,正要去叼那扔在地的绣品,却被人喝退了。
那喝退野狗的男子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他人,便迅速冲过去,一把捞了这些被扔出来的东西捧在怀里,然后消失在巷口。
长安侯府里,苏昭宁对她大舅母的恶意浑然不知。领了妹妹回房,她隐隐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我并不求大舅父日后如何帮助我们,只是希望祖母、大伯母看在我们外祖家还有人的份,不要为难你。”苏昭宁道。
苏颖颖听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在苏昭宁疑心她妹妹是不是低着头睡着了的时候,苏颖颖终于出声了。
较苏昭宁对大舅父徐致远的感情,苏颖颖对这位大舅父是全然没有印象的。
毕竟她出生之后,外祖家很少来人了。
因此,年仅六岁的苏颖颖对此一点也不乐观。
她问道:“姐姐,你觉得舅父、舅父,较父亲如何?”
提及自己那一心只想要生个儿子的父亲,苏昭宁也沉默了下来。
舅父舅父,还父亲多了一个舅字。
是自己嫡亲的父亲,都只是那样。这舅父,又能倚靠多少呢?
苏昭宁并不是在为自己铺路,她只是担心妹妹苏颖颖。
她护不了妹妹一辈子的。苏珍宜已经被嫁出去了,苏昭宁不知道自己的出府之期在哪一天。
☆、第七十九章 八斗楼
第七十九章 八斗楼
立夏之后,便临近端午。
南宛宛再来长安侯府之时,苏昭宁正领着苏颖颖在包粽子。
虽然十五那日去过之后,苏昭宁未再过徐致远的门。但好不容易有了来往的长辈,端午节的节礼肯定是要送过去的。
听门房那边报了定远侯府大小姐来访,苏昭宁忙将手的糯米拍尽,又用帕子揩干净了手,准备去正厅见南宛宛。
她才做完一切准备,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苏姐姐,你会做的真多。”
陡然多了一个人跟自己抢姐姐,苏颖颖的小孩心性便忍不住涌了来。
她往苏昭宁身边挪了挪,充满警惕地看向那个满面笑容、锦衣华服的来客。
南宛宛跟在大黄氏的贴身丫鬟身后,径直走向苏昭宁房间。她笑道:“听苏姐姐你在忙,我便请侯夫人应允,自寻过来了。”
苏昭宁将房的糯米、粽叶等挪开一个位置,将茶具摆回桌前,同南宛宛介绍道:“宛宛,这是我的妹妹颖颖。”
妹妹的细微敌意,苏昭宁也略有察觉。她摸了摸苏颖颖的头,介绍南宛宛道:“颖颖,这是定远侯府的大小姐。”
“你可以叫我宛姐姐。”南宛宛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眉目之间与她苏姐姐很是相似,想来是苏姐姐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苏颖颖其实早听丫鬟禀了一次南宛宛的身份,如今听她姐姐这般隆重介绍,知道自己不该在贵客面前使小性子。她扬起脸,朝南宛宛甜甜地唤道:“宛姐姐,我是颖颖,今年六岁了。”
“真乖。”南宛宛也伸出手去摸苏颖颖的头。
苏颖颖下意识想退,却又立即想到南宛宛的身份,强迫自己生生站住。
小姑娘的神情控制得总还是略微要慢一些,这稍纵即逝的不喜,全然落入了南宛宛的眼底。
这小妹妹其实不大喜欢自己呢。
南宛宛心里叹了一句。她看苏颖颖面已经收起了心底的不悦,全然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清泉寺看到苏昭宁的情景来。
是这个小姑娘,让她的苏姐姐要牵肠挂肚呢。
不过谁又没一些牵挂呢。南宛宛同样年幼丧母,虽然她有祖母,下有兄弟,但对苏昭宁的难处总能有几分感同身受的。
从腰间的香囊里摸出来一个小银石榴,南宛宛哄苏颖颖道:“这是宛姐姐给你的见面礼,拿回房好好收着吧。”
苏颖颖对这定远侯大小姐一来要赶自己的行径,其实有几分不快。但她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她姐姐苏昭宁差。
猜到南宛宛是有事要来寻苏昭宁,苏颖颖便作出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她伸手接了小银石榴,对着苏昭宁道:“姐姐,这银石榴真好看,我要拿去给八妹妹看看!”
“好,你去吧。”苏昭宁也猜出南宛宛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她便笑着答道。
待苏颖颖离开了房间,南宛宛看向苏昭宁,心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苏姐姐,你是不是很放心不下颖妹妹?”
苏昭宁看待南宛宛,也当对方是一个难得的知己。她并不遮掩知己的心思,同南宛宛主动说到自己近日与大舅父重逢的事情。
听苏昭宁自己提了,南宛宛也是坦诚道:“苏姐姐,那日其实我也在清泉寺。你同你大舅父相认的情景,我都看到了。”
不等苏昭宁再开口,南宛宛又道:“苏姐姐,我觉得,靠舅父靠其他人都不如靠自己。你与其这样处处费心地为颖妹妹结交善缘,还不如替她置办产业,手里留些银钱。”
“毕竟善缘这事,不是一方能成的。”南宛宛这话有些深意在其。她与苏昭宁虽一见如故,但仅凭个人臆断,在背后诋毁对方亲戚,总归是不妥当的。
是以,南宛宛只能这般含蓄道。
恰好苏昭宁是个极其会听懂话话的性子。她在长安侯府这些年,无母又接近无父,还要护着一个幼妹成长,靠的是自己的灵敏观察。
如今听出南宛宛的话之意,苏昭宁知道自己之前的盘算恐怕是大半都要落空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不仅是南宛宛,是她六岁的苏颖颖都指出过——舅父不可依靠,苏昭宁顿觉自己是有些痴心妄想。
她的沉默落在南宛宛眼便被猜测成了疑虑。
南宛宛是真心替苏昭宁着想,又有她哥哥的“无意”点拨,她便竹筒倒豆子地一次说了个干净:“苏姐姐莫觉得我多事。我看你家这情形,若说苏姐姐你手里有多少银钱,我是不信的。”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苏姐姐你还是要先自己囤点本钱,然后再替颖妹妹置办产业。”南宛宛是真在这事费了脑筋,她一一分析道,“本朝开明,子女允许有私产。但苏姐姐和颖妹妹毕竟都是女儿家,开个铺面做营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怕有些贪利地来欺负你们。到时候家若没个男儿出来支撑,铺子红火也难以长久。”
“我看最稳妥还是只买地契、房契。到时候将这些产业租用出去,租用的时候我还能让我哥哥代为留意,总之选些不会出刁心的人家对了。”南宛宛将后路说清楚了,又说起自己对前路的想法,“至于最初的银钱,苏姐姐女功首屈一指,可以去参加八斗楼的品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