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这附近除了我们也没有别人,遇到别人也不会对他不利。”许九拍着南瓜教授的肩膀,“稍安勿躁,我想,他很可能是跟齐美丽和孤岛去找可食用的东西去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在附近转转,我和泱泱去齐美丽她们离开的方向看看,释舟那么大一个活人,总不会丢的。”
南瓜教授一边捂着头一边点头,示意他们快去。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已经被他在心里划为“专有实验体”的释舟,他总是有些不安,一刻在视野内见不到他都不行。
等许九和禾泱泱走远,他的头疼劲儿也差不多过去了。南瓜教授走向那些摞在一起的感染者,毕竟,这里是释舟最后出现的准确位置,他想着,或许能有些发现。
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我记得,这些感染者最初不是这么摆放的,看来确实被挪动过,不过——”南瓜教授挪着他的短胳膊短腿,将其中一个感染者的尸体翻了过来,看到它前胸的伤口缺损更大了,他伸出手探了探,惊讶地吸了一口血腥味道的空气,“它们的心脏,都不见了。”
*
背着一个整装行李袋的释舟,狂奔到几近荒芜的河道边,见附近没人,也没人跟来,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跳下了河道。
行李袋是他从帐篷里发现的,积灰已久,但勉强能用。借着河道的掩护,释舟颤抖着满是腐败液体的双手,打开了袋子。
里面,堆积成山的,都是他刚才从那些感染者身体里挖出的心脏。
感染者的蓝核被毁后,虽然意味着死亡,但它们的心脏里总会残存一部分血液,是之前蓝核没有吸干净的。
让他忍不住动手的,就是那些残存的血液。
因为他被制造出来的时候,身体内的蓝核数目就要比一般人多,所以常常不知何时,就会非常急需人类的血液以维持心志,在张家堡基地的时候,他就在做着这样的事,而现在,即便缺少了两个蓝核,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
他不敢也不想让大家知道,这种对人类血液的需求,在他看来,是他身为感染者的标志与耻辱。
释舟紧锁眉头,开始进行他早就不知进行过多少次的剖心取血。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恐惧,有多么恶心自己的行为,他又有多厌恶鲜血的味道,可如果没有眼前这些,他只会死的更快。
冰冷的血液顺着释舟的喉咙淌进他的身体,他能够感到,心脏跳动的更有力了,连续几天的饥饿感也消失了。
“一天是感染者,就要一辈子是感染者吗?”释舟大口地吞食血液,在心里问着自己,有液体自他的眼角流出,他惊讶地几乎忘了吞咽,“原来,少了两个蓝核还是有变化的,我会流泪了啊。”
这样的变化不知是好是坏。释舟看着最后两个待取的“食物”,叹道:“不知道,我还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多久。”
“轰隆”、“轰隆”……
天边突然传来打雷的声音,可除了飘着的几朵云彩,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释舟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看却是一惊。
干涸的河道,久未经水的河道上游,突然冒出了大量的奔腾河水,浑黄的河水携裹着泥沙碎石,还有巨大的混凝土块,呼啸而来。
这是,用于拦截这段河水的上游堤坝,被冲毁了。
此时的释舟根本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他当即连手里最后的“食物”也顾不上了,扔掉手里的东西,扒住河道边的石头就要往岸上跳。
可湍急的水流速度实在太快,他刚攀上一半,一个浪头推过来,就将他扒住的地方连人带土卷了出去。
释舟连呛了几口水,感染者的身体除了稍微感到不舒服之外,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
有什么缠住了他的脚,让他不至于被水流带走,最初的迅猛水势已经过去,这段河道相对平缓,停下的水流流动速度不快,释舟借着脚下的微弱力道,重新扒回了岸边。
然后,他就感到有一只手拉住了他,他借力翻到岸上,一抬眼,便看到了南瓜教授被包成了粽子的头。
“谢谢。”释舟扭头看了看水面上飘远的混凝土块和缠住他腿的杂草,咳了两声感慨:“我的运气真好啊。”
“是啊,运气真好。想不到你竟然跑来了这里。”南瓜教授按了按头上的绷带,喘着粗气,显然是跑得太急,又一时用力过猛,累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湿漉漉的释舟和背景里的河水声很配。
“我哪里知道你去了哪,我只是听到巨响,就跑来看看。”南瓜教授翻着眼睛瞪他,可缠绕的绷带实在是让他没什么气势,“结果看到你从水里往上爬,就搭了把手,你好大的力气,差点把我拉下去——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释舟看着自己身下一滩湿漉漉的水渍,便知他脸上的那点血迹早已被冲掉,“我就是闲着没事走到这里看看,哪里想到上游会突然冒出水来。”
南瓜教授扫了一眼释舟胸襟前已晕得极淡的血迹,眸色一沉,没有就此事再说什么。
“这里的河道通了,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影响,我们得赶快回去告诉他们一声。”
*
水流呼啸着而过的时候,宁欣正在他们的帐篷里,坐在昏迷的青山身边,背对着他,沉默着,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疾驰的水流声不小,南瓜教授都能立刻跑向岸边,宁欣又怎会没有反应。
只不过,她刚起身,青山就醒了。
“心儿。”青山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喊得坚定。
“你醒了。”宁欣决定暂时不去管“轰隆”声的来源,他们那么多人在外面,不差她一个。
“怎么了?”对上宁欣的目光,青山觉得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我醒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啊,我很高兴。”宁欣笑了一下以表示自己的“高兴”,可这笑容在青山的眼里还不如不笑。
“我们很久没有切磋了,来切磋一场吧。”宁欣微笑着向他发出邀请。
青山支起身,不假思索地应道:“好啊。”
于是,南瓜教授和湿漉漉的释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持刀对峙的两人,立在帐篷前的空地上。
“喂,你们俩个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非要动手?”南瓜教授蹦高喊着,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怕两个人一旦动起手来把他穿个对穿。
释舟倒是敢于近前,但这时青山却突然开口:“你们不用担心,已经结束了。我,输了。”
他脸颊上浅淡的红痕跳跃着,红痕下方有一道浅显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珠。
“为什么?”宁欣看着刀尖上的一丝血迹,有些失控,“为什么面对我的杀招你不还手?”
“你不会杀我,因为你是心儿。”青山说,“我也不会杀你,因为我是青山。”
“青山,对,你是青山。可领主青山也是你吗?”宁欣收刀,抬眼看他。
青山眉头微皱:“你究竟想说什么?谁跟你说了些什么?”
“松树领不断进行的觉醒实验。”宁欣说,“用成千上百个无辜人的生命去交换一个异化者,值吗?还有,我们临走前毁掉的密室,里面有什么,如果是能对抗病毒的疫苗,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不拿出来?”
“心儿,你一下子问太多,我该从哪说起?”
☆、无尽的真相
“从头说。”宁欣看着眉头紧锁的青山,像是在看着一座石头雕塑。
青山顺势在原地坐下,盘起腿,旁若无人的回应着宁欣的目光,他突然有了一种宁欣就要离他而去之感。
这感觉让他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的喉头发紧,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心儿,或者,就像宁欣所说,心儿的身体住着两个灵魂,盲婆婆说的对,现在的心儿,已经不完全是心儿了。
“好,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斟酌了一会儿用词,青山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你问我用许多无辜人的生命去换一个或两个异化者值不值得,我认为,值得。人类想要在肆虐的感染者中生存下去,只能凭借异化,所以,对任何一个基地或组织来说,都是能够拥有的异化者越多越好。”
“这是前提。至于你说参加实验的那些人无辜,我无话可说。实验定期进行,他们自愿参加,我没有像其他基地的领主强制要求他们,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
“那场千人实验呢?会有一千个人都在同一次自愿参加?”宁欣看着青山眼里逐渐化不开的浓重色彩,还是问了出来。
他们生存的地方是末世!末世是什么?末世就是活过了今天看不到明天,吃完了这顿不知道下顿在哪的世界。站在整个基地的角度,牺牲一少部分人给更多的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十分的合情合理。可无论如何,宁欣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把这个道理接受的理所当然。
“当然不会有一千个人同时自愿参加。”青山想到当时的事情,苦笑了一下,“那场实验是为了应对3区的罢工准备的,按照百分之七到十的觉醒概率,我以为会是一次大丰收,没想到最后只有你活了下来。”
宁欣突然想到青山那双冰凉的手,是不是他的心,跟他的手一样冷?
“所以那场实验确实是你的授意?齐美丽老师说你被郭教授蒙蔽,完全是在为你开脱?”
“没错,是我的授意。但齐教员并不知情。”青山摇头,正好见到齐美丽和孤岛一人拎了一袋食品回来,“被郭达勇蒙蔽,是我对他们的说辞,驱逐一个异化局的教授需要足够的理由。”
本还在为找到食物而开心的齐美丽,一回来听到青山如此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么说,你根本就是找了个借口就把郭教授驱逐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郭教授除了一脑子的理论身上没有半点异化,你把他驱逐了,和让他送死有什么区别?难道,就是因为你看他不顺眼?”
齐美丽越说越激动:“青山,我知道你年纪比我还小,是尘纪元以来最年轻的基地领主,你刚到基地的时候,大家是对你的年纪有些意见,尤其是郭教授总给你使绊子。但我看你行事还算沉稳,心里是认可你这个领主的,可没想到,你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是,我知道郭教授脾气暴躁,得罪了不少人,可要不是你,郭教授也不会变成感染者,也不会在这里被我们杀死,他还会在异化局活得好好的。”
“你们在这里遇到了郭教授?他还变成了感染者?”青山有些惊讶,也有些了然。
难怪他醒来的时候看宁欣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原来他们是遇到了郭达勇。
“他在那边。”齐美丽指着不远处堆放感染者尸体的地方,既愧疚又自责,不忍去看。
“他竟然死在了这里。”青山叹了口气,“你们就不想听听我驱逐他的真正理由吗?”
“除了我说的你看他不顺眼,还能有什么理由?”齐美丽放下手臂,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罢工。”青山说,“3区的罢工,是他煽动的。”
齐美丽明显不信:“他一个异化局的教授,哪有那种本事?再说,煽动罢工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他跟那些人说异化者过得都是神仙般的生活,于是有几百人想要参加觉醒实验,但我规定了一次实验最多二十人。所以他告诉他们,他可以组织他们进行罢工,等到把他们全抓起来就可以进行一次超大型的觉醒实验了。”
“就是这样?”齐美丽瞪大眼睛,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青山点头:“就是这样。他和高德一样,眼里只有研究,没有生命。”
“这又关高德教授什么事?”事关高悦的三叔,齐美丽又不冷静了。
“白莺,你还记得吗?”青山看了看齐美丽,索性说个痛快。
“那个因为体检员的疏忽放进来的感染者?跟高德教授有什么关系?”齐美丽不解。
“不是体检员的疏忽,是高德给她注射了高纯度的病毒血清。”青山说,“不信你可以问释舟。”
湿漉漉的释舟正觉得自己有些碍眼,想要偷偷离开这个气氛很是诡异的地方,可却被青山点了名字,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他的血清是从我手里购买的,用了三升人血。我当时听他说,要给一个叫白莺的女孩注射。”
“不对不对,我不相信高德教授会是这样的人。”齐美丽有些慌乱,她又转向青山,“这个罪名比郭教授的严重的多,你为什么只驱逐了郭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