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在天之灵定会为我骄傲的吧,我不愧对自己的封号,我是蓬莱最尊贵的公主,我拥有皇族里最尊贵的封号——
雩风。
纤弱的身子颤抖着,女子抽泣着,渐渐失去力气,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转过脸,不让任何人察觉到她在痛哭。从衣襟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用这雪白的帕子擦掉她的泪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等,等着广阳殿出现惊.变和噩耗,等着中秋佳节成为高弘和徐桂的祭日!
等待的时间是焦灼的,夏舞雩渐渐干了眼泪,半歪着身子靠在墙上,面纱下的唇一张一合,带着悲哀和欣喜,念起了童年时珑姨教给她的诗。
“嗷嗷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她坐在珑姨的腿上,被珑姨抱着,她的一双小手被珑姨温柔的拿住,和她一起有节奏的拍掌: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眼泪再度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顺着雪一样白无生气的面颊,一滴一滴,悄然无声落下。
大仇得报,她便是孤零零的一人了,从此她将在漫长而无趣的生命里,回忆那短短四年的美好过往。
那些“鼓瑟鼓琴,和乐且湛”的过往,抵不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沧桑和悲哀;那些“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的繁华梦境,也成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孤独幻念。
从此,她将在花开花落间,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悼念那早已尘封在史书中的故园,等着步入死亡的那一天。
许久许久之后,夏舞雩才发觉,身子都凉了。
冀祥在不远处站着,官妓们也三五成群的坐着,夏舞雩望一眼广阳殿的方向,那里依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夏舞雩的眼神慢慢的变了。
她觉得不应该。
按时间说,不论是徐桂的砒.霜,还是高弘的桂花酿,都该是早就发作了。此时,他们该是死了的,可为何广阳殿并没有慌乱的动静?
是他们没有喝酒吗?还是说,他们发现酒水出了问题?
这样的念头让夏舞雩觉得不安起来,脑海里那些纷杂的思绪收敛了,她起身,走到偏殿门口,望着恢宏的广阳殿,心里越发焦急。
冀祥看见她站在门口,还以为她是等不及想回教坊司了,便走过去道:“你别急啊,等宫宴散了,咱家会送你们出宫的,不剩多少时间了。”
夏舞雩看向冀祥,不敢出声,怕被他听出声音,只得点点头,却仍立在原地。
冀祥见她执意,也就不劝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偏殿的沙漏里,早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流沙。
而夏舞雩依然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结果。
就在她焦躁的、恨不得冲去广阳殿看个究竟的时候,殿门口走出了人。
那人是冀临霄。
夏舞雩微微一愣,接着又看见,冀临霄身后走出了楼咏清,然后是别的文臣武将。
女眷们也跟着出来,一时之间,阶梯上满是人潮,昏暗的夜色模糊了他们的面目,夏舞雩看不清他们,不知道这些人里是不是还有高弘和徐桂。
明知道他们这是离席归去了,也明知道广阳殿并没有出事,可她却还是想要冲出去一看究竟。
是心中最后的一丝冷静,拉回了她。
她冷冷的立在偏殿门口,被青橘的灯火罩在其中,悲哀的、萧条的,像一个伫立在婆娑黄泉路上的孤魂。
而走下广阳殿前最后一级台阶的冀临霄,余光里正巧看见了她。他看过去,不知道那是谁,只看见灯火阑珊处的伊人是那么失落,那么悲哀。
良久良久,夏舞雩浑身都冷透了。
她转过身,漠然的回到偏殿里,看着冀祥招呼起所有官妓离宫,漠然跟着她们离去,朝她们来时的宫门行走。
一行人走过月下楼台,走过月下丹桂,夏舞雩始终走在最后。
当行经某个拐角时,她不见了,冀祥和官妓们都没有察觉到。
她顺着一条小路,往皇宫的客房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抽出藏在腰带里的匕首。
这是她做的另一手准备,也是她在进宫前,做的最坏的打算——她原打算,若是下毒失败被识破了,就持刀扑上去,和仇人拼个鱼死网破。
而现在,不知仇人为什么没出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喝酒。
按照大燕的规矩,这种大型晚宴结束后,太子是要留宿宫中,第二日再回去的。
既然徐桂她今日杀不了了,那么至少,也让她杀上一个,否则,她绝不会离开皇宫!
借着夜色掩映,她飞奔到客房林立之处,持着匕首,打量层层叠叠的房舍。
是那间!定是那间!应师兄替她查过了,那个房间,就是专门给高弘休息的。
夏舞雩眼神一沉,握紧匕首,推门冲了进去。
她听见黑暗中传来男人的低吼:“是谁!”
这声音是如此的耳熟,夏舞雩顿时惊住。
冀、冀临霄?
怎么会是他?
一股夹杂着内力的劲风,在黑暗中扑面而来,速度太快,夏舞雩根本无法躲开。
她被人揪住了手腕,拖向室内,而她也本能的扬起另一只手,将匕首刺向面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嗯,撞上了,你们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20章 娶我为妻
面前的人太厉害,夏舞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匕首被他夺走,同时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一侧倾倒,尔后天旋地转,被他压在了冰冷的地上。
夏舞雩不禁哼叫出声,身体在男人灼热的胸膛下挣扎扭动,他双手扣住她两只手腕,将她桎梏于身下,低声质问:“你奉谁的命令要杀本官!”
夏舞雩惊魂甫定,她气喘吁吁,看着黑暗中冀临霄一双暗光凝聚的眼,无法相信,为何房间里的人是他。
“你奉谁的命要杀本官,说!”冀临霄催促,语调凌厉几分。
夏舞雩看着他,花了半晌,才让自己接受事实,喃喃:“大人,是我。”
她感受到男人的身子一僵。
“织艳姑娘?”
“是我。”夏舞雩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那你为何手持匕首?”冀临霄如审讯犯人一般,“宫中禁地,你如何进来的,你进宫是要做什么。没料到本官在这里,那你原本是以为谁在这儿,你要杀谁?”
一股气被问到所有的点,夏舞雩不禁哀叹,自己的运气是不是真的好差?高弘没死,徐桂没死,她所剩的最后机会也折在了冀临霄手里。
落到这人手中,她怕是又要被关进牢房了吧。
夏舞雩楚楚可怜道:“大人,这是个误会,民女不是想杀人,那只是民女用来防身的工具。”
他没回答,只沉重的喘息,夏舞雩就继续哀求:“教坊司的长宁姑娘病倒了,教坊使请民女帮忙完成宴会的节目,民女头一遭进宫,有些紧张,才藏了防身的匕首。”说着,又搬出冀祥来,“钟鼓司的冀少监都没说什么的……”
她说完许久,冀临霄仍然没有回答。
夏舞雩觉得有些奇怪,尝试着问道:“大人,就放了民女好不好?民女迷路了,教坊司的官妓们怕是还在等着民女。”
“你……”冀临霄终于开口了,可只说出一个字就停住,喘气声越来越沉重杂乱,呼出的气息滚热,全喷在夏舞雩脸上。
夏舞雩下意识的偏过头,想避开拂面的气息,一手不小心抚过冀临霄的侧颈,竟沾了满手的火热。
夏舞雩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怎么了!”
冀临霄松开她的手腕:“你快走……”
她一惊,身上的男人滑落下去,重重倒在她身边,气息紊乱。
“织艳姑娘,你……走!”
夏舞雩惊觉到什么,撑起身,探向冀临霄:“御史大人,你中毒了?”
“你快走!再不走……本官会伤了你!”
夏舞雩爬起来就要走,刚跑两步,又想冀临霄会不会毒发身亡,于是忙折回来,说道:“大人,我去喊人来救你!”
“别喊!”冀临霄厉声喝止她,“不可教人进来!不可!”
“那……我去找御医!”
“你赶紧走!”
夏舞雩没多想,还是坚定念头,不能让冀临霄自生自灭,好歹他曾对她有恩,又是个好官。
她快步朝外冲去,却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外面远远的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她听见那些人在呼喊:“搜!挨个房间的搜!必须要将她抓到!”
夏舞雩心下一颤。
她不知道那些人在搜谁,不该是冲着她来的吧,她在广阳殿下毒的时候,不曾露馅。
不、不一定。
那楼咏清都用探究的眼神看她了,定是发现了端倪,而高弘和徐桂又都没死……莫非,真是她的手段被识破,禁卫们来捉拿她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夏舞雩手心直冒冷汗。此时若出去,形同自投罗网,她忙退回房中,将门关紧插上,转身靠在门上,问冀临霄:“出了什么事,怎么有人在抓人?”
冀临霄频频粗喘,没有回答,夏舞雩急得不行,又听他忽然闷哼一声,黑暗中模糊的身影蜷缩起来,看着是那样痛苦。
冀临霄喷出一口血,血朝夏舞雩的方向溅来,溅在地上,正好被窗纸外照进的月光照亮。
夏舞雩倒吸了口凉气,这才意识到,他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她跑到冀临霄身边,低下身想将他扶起来,可是刚说了声“大人”,就被冀临霄抱住,搂着她一扯,她毫无防备的栽进他怀里。他坐起来,夏舞雩没有防备,因双手寻求支撑,只得环住冀临霄,稍微平衡些后想要放手,可还没等来得及,冀临霄便又站起。
夏舞雩惊讶万分,被冀临霄抱着,看他大步朝内室的方向走去。
耳畔是他紊乱沉重的粗喘,他熨烫的体温透过衣衫传过来,夏舞雩心里渐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她再度看向冀临霄的眼眸,在那眼眸深处看见灼热的、像是要将她攫取殆尽的火焰,她恍然惊觉,冀临霄这是被下了什么药了。
她惊呼道:“放开我!冀临霄,你要是不放开我,信不信我把你之前的事说出去!”见他无动于衷,再挣扎呼喊:“冀临霄!你到底放不放手!教坊司的官妓们还在等我,你——唔!”
一双干燥炽热的唇,将她所有的惊呼,堵了回去。
夏舞雩这一刻惊得全身一抖,下一刻就被放在了床上。冀临霄压上来,沉重的身躯压得她无法起身,她拼命挣扎抗拒,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钳制在狭小的逼仄里,他按住她双手,落下热烈的亲吻,夏舞雩吓得发出反抗的呜呜声,却无济于事,被吻得头晕目眩,几乎要窒息。
“放开我……冀临霄,你清醒点!”她不断扭头,逮着机会呼出声。
一着急,张开嘴狠狠咬在冀临霄肩上,咬得他身子僵了僵,她连忙使劲推他,动作慌乱而狼狈,滚。
夏舞雩撑起身子,想下床,忽见冀临霄又吐出一口血,全喷在她衣上。
两人视线交接,冀临霄眼底的火苗扭曲起来,他在拼命压制体内的药效,无比费力的说:“织艳姑娘,你快走……”
有了刚才的教训,夏舞雩不敢再和他对话,起身就朝外厅跑去。
可是,才跑几步,就听得房外一阵阵脚步声越靠越近,那些禁卫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快!快搜!决不能放过那个女人!”
夏舞雩再度惊吓的停了脚步,这次,他们喊出“女人”二字了,无疑令她更加心虚害怕。难道,那些人真的是在抓她?
这下好了,走也不能走,留也不能留,她该如何是好?
一种万般绝望的感觉,压在了夏舞雩心口,像是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好难受、好难受。
原本,像她这样身份低贱的女子,想进一次宫,是多么不容易。她好不容易获得这个机会,使计进来了,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一次成功,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手刃仇人。
可现在呢?
高弘和徐桂,她一个也没杀成,怕是还暴露了自己,岌岌可危。
她是不是再也没有复仇的机会了?
哪怕外面那些禁卫不是冲着她来的,或者哪怕她能逃过这一劫,以后,她也再难接触到高弘和徐桂了。
她终究还是缺了一个高贵的身份!
“你怎么还不走!”身后,冀临霄提了音量,近似怒吼的催促。
他的眼底灼热如岩浆,即便竭力压制,那厉害的药效也时时刻刻在摧毁他的意志力。他的身体像野兽一般充满了掠夺性,想要捕食,想要将这个在这些天夜里折磨他神志的女人彻底占有,他艰难的咆哮:“你快走!”
夏舞雩扭头,看向冀临霄,心中,突然产生一道疯狂的念头。
她曾想过,只有混成官家女眷,才能较为容易的接触到仇人。然而凭她的身份,即便嫁给高官,也只能当个被拘在府中的侍妾,无法登堂入室。
但现在,却有一个机会摆在她眼前。冀临霄,他就是这个机会,她该做的不应是逃走,而是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个念头在心里不断放大,惊得夏舞雩浑身冰凉,却越发的坚定。
她走向冀临霄,边走边问道:“大人还不曾娶妻是不是?”
冀临霄瞪着她,喉中又漫上一股血腥味。她……想干什么?
夏舞雩唇角弯起:“让民女做你的解药吧,条件是,大人务必娶我为正妻。”
冀临霄濒临消散的意识,因着这句话,清明了些许。他震惊万分,盯着夏舞雩,愕然半晌,嗤道:“胡言乱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