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那你还回浦海去吗?”杨启泰毕竟还年轻,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不回,阿婆去世后,房子也被政府收回了,我回去也无处可去。再说,过去这些年阿婆并没有办正式的收养手续,我的户口也不在浦海,读书也都是算旁听生,连档案都没有的。”杨小贝故意表现得失落的样子,把杨启民心疼坏了。
“那咱就不回去!等节后乡里上了班,让爹带着你把户口补上。”至于学习,一来他也不清楚杨小贝的情况应该怎么办,打算开学了去问问老师。二来,如果小妹可以继续读书的话,学费也是不能解决的难题。杨启民自己开学的学费,还是这次家里办酒席收到份子钱,外债都没还,先紧着这头了。
23 打算
看见老爸被自己的谎话弄得方寸大乱,杨小贝感觉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啊!没办法,撒了一个谎,就得不停的为了圆这个谎而继续撒下去。她赶紧打乱老爸的沉重思考,“没事的哥!我年纪还小不着急,等过好年上了户口,我有其他的打算。到时候再接着读书也行!”她早就计划好了,当务之急,是要趁马上就要改革开放、分田到户的契机,把家里的经济搞上去,让大家不再为了钱财而担忧。然后看情况自己还是要再去学校学个文凭出来的,这个时候的文凭可比后世含金量大多了,有此机会最好还是弄个比较保险。
1978年12月的一天,寒冷、饥饿、困苦的十八户小岗村农民冒着生命的危险按下手印,将土地分田到户,实行单干。此举受到中央的重视与支持,由此揭开了中国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序幕。当年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也确定了改革开放的方针政策。今年过年,大家也都隐晦地说起这些。“分田到户”,每家每户都要分到自己的田地,对农民来说最大的吸引力莫过于土地了。但是上面的政策还不是十分明朗,具体到丈量土地,分配等等细节问题,还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到时候到底是怎样的,谁也说不清楚。
相比大家憧憬中带着忐忑的期盼,杨小贝清楚的知道,今年上面就会确定实施第二次土地改革,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年内就到开始落实下来,进行前期的测量、土地普查。明年就要正式分田到户。老爸还在读书就匆匆忙忙结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要成户,才能分配到相应的水田、旱地、山地、宅基地、自留地等等。这个时候农民的狡黠和算计,也是理所应当的。如果老爸没有成婚,他就只能分配到自己名下的一亩三分地,那肯定是极不划算的。
所以在80年大家都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杨小贝出生在81年秋天,正好是自家的土地收获的第一年。那种丰收的喜悦,属于自家小日子的满足,加上新生命的到来。爸妈无数次地跟她强调那种喜悦、快乐,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而正是因为他们一次次的提起,杨小贝才对这段“历史”知道的如此清楚。而随着土地改革一起的,则是改革开放,全面放开经济体制改革。“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地球人都知道了,今年会是一个重要的转折时刻,趁这个机会,杨小贝决定先去趟趟路子,看看能做什么生意。她后世好歹在外面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做的就是销售这一行,这个时候封闭的内陆地区都还没有这个意识,应该会有很好的机会。
但是现在刚过好年,一切都还没有清晰。杨小贝也没办法跟老爸说起她的计划。再说了,她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到时候再说……
杨启泰忧心忡忡地回去了,他没有解决办法,只好一头扎到书堆里去,用他自己的方法来排解烦恼。好不容易把老爸糊弄回去的杨小贝,也愁得不行。不说现在这个每天窝在家里做这些家务活有多少辛苦,关键她现在迫切地需要去采购一些日用品。没人会在回家的行李箱里面放洗漱用品,她那么长的头发都打结得梳不开了!话说这年头大伙是用什么洗头来着?洗澡也是,没有热水器,没有沐浴露,每天都只能端着个大木盆擦一下身子。还好是冬天不怎么出汗,还能够忍受一下,可时间长了也是浑身难受。至于女人用的必备品……就不要提了,想起来脸都是黑的。她得赶紧想办法,出去采购一些生活必备品。
还有,杨小贝扳着手指头数要买的东西——说好的要做衣服,自己带的衣服都不能穿,请师傅上门做也不容易,起码要给自己预备几套换洗的四季衣裳。还有家里其他人的。对了还有鞋子,现在她穿的是大姑给是一双老棉鞋,干活方便,和自己的雪地靴换着穿的。她可是以前听老妈说起,这年头鞋子都是自己做的,从来没听说要没鞋子穿。大姑娘大婶子们,晚上闲坐、白天休息的时候,手里都不会闲着,都在纳鞋底子呢!真正的千层底,纳起来特别费劲,一双鞋做起来十天半个月的算是快手了。所以大家都不会放过一点点时间,出工的时候休息一下,还要从篮子里拿出来纳两针。
马上开春了没有单鞋穿,也是要解决的问题。杨家大伯母是一点指望不上,二伯母的手艺简直不忍直视。按照老妈的话来说,“就像一块牛粪绑在脚上”,姑姑们肯定会答应帮她做,但是她们要负责给全家做鞋子穿,杨小不想她们点灯熬夜的帮她。其实,最好的指望就是老妈啦,她的手艺是远近闻名的,鞋子做的又合脚有漂亮。而且她是家里的大女儿,上面有两个嫂嫂,还有外婆,她只需要做自己的鞋子就好了。姑姑她们的手艺说实话真心不咋地——奶奶去世的早,也没有别的长辈们教,她们能学会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想象是很美好的。可惜老妈这会儿还在家做她的大姑娘,谁知道杨小贝是哪根葱?唉,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上老妈做的爱心牌布鞋呢?以前她最喜欢穿妈妈做的布鞋,哪怕出门在外,也都是要带着过去穿的。自己当个宝贝似的,比几百块钱买的鞋舒服多了。老妈知道她爱穿布鞋,每年都会给她做新的。后来年纪大了老花眼,快看不清针线了,她一口气做了满满一大木箱子足有二、三十双鞋子。等杨小贝回家后开心地跟她邀功:“以后不愁我做不出鞋子你就没得穿了!等将来我不在了你都有!”当时她的眼泪就出来了,要不是怕年头太久了会放坏,估计妈妈会做满满一柜子……
24 母亲
想到这里,杨小贝吸吸鼻子,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老爸娶老妈!额……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不管了,为了美丽又能干的老妈,为了自己,为了家庭的幸福,老爸!你就从了吧!甭管发生什么改变,总之一定要让他们在一起,握拳!
那么首先,要想办法给两个人牵线搭桥。她当然知道外婆家在哪里,可是总不能直接冲过去吧?爸爸妈妈虽然是相亲认识的,但是之前他们都彼此听说过对方。都是一个乡里,老爸是出了名的高材生,高中毕业生,在整个乡里也没有几个。老妈家里是家学渊源,不止本乡,在县里知名度都有的。外公姓易,周易的易。从祖上就是从事风水堪舆的世家,在乡间被尊称为“风水先生”。一般来讲,只有老师才能被称之为“先生”。但是风水师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在民间,是专为人看住宅基地和坟地等地理形势的人。由于风水先生要利用阴阳学说来解释,并且人们认为他们是与阴阳界打交道的人,所以又尊称为“阴阳先生“。
当时杨家穷得家徒四壁,也就老爸这个人拿得出手。媒人上门一说,外公却十分满意。因为自己的三个儿子都不爱从事祖业,外公正为没有继承人而苦恼。老爸就送上门来了。在外公看来,老爸人聪明脑袋瓜好使,一个女婿半个儿,没考上大学?正好!有学问,可以做风水先生嘛!老妈则是在相亲的时候一眼就看中的俊秀的老爸,怀春的少女才不会考虑家里贫穷这样现实的问题。所以一拍即合,大家欢喜。结果外公锲而不舍地诱导了老爸十几年,也没有唤醒他对风水这么功夫的半点兴趣,只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成天感叹祖传的手艺要断送在他手里。
唉!得想个妥当的法子,先跟老妈搭上线,再撮合老爸老妈自由恋爱才行啊!真想念老妈烧的美味的饭菜,做的精致的衣服鞋子,还有打的漂亮毛衣……虽然她脾气急了点,嗓门大了点,对老爸略显粗暴了点……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还算蛮好的。大家正加紧时间走亲访友,因为杨小贝需要采买的东西只有县城才可能买得到,而这年头才没有过年七天假的说法,不管是单位还是供销社,一律都是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完,才算过完年开始上班。所以哪怕她再急也没有用,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等家里的客人都走了以后,三个姑姑又郑重地上门来,接杨小贝和爷爷他们家去做客。
家里还要照看,爷爷和老爸他们只是去吃顿饭就回来了。杨小贝被留在姑姑家一家呆了一天,长姐如母,姑姑们心疼小妹在外面漂泊这么久,一定要留她玩几天,成天的想方设法给她做好吃好喝的。让杨小贝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姑姑家里玩耍的时候,因为她们招待得太尽心,每次都不肯回家,要老爸来接几次才不情不愿地回去。
在姑姑家固然是好的,她们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干。瞧着杨小贝被冻得红通通的手都心疼的不得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们出嫁前也是这么干的,还只有比杨小贝更苦。只好恨不得多留她几天,让她休息一下。不过杨小贝只是每家去了一天,跟“姐姐”们约好时间去县城,才是她现阶段最关心的问题。毕竟她人生地不熟的,家里又都是大老爷们,还是要找几个“导购”才行。谁知道正月十五还没有到,家里面就来人了。她一直琢磨的事情倒是有了意外的转机。
正月初十,基本上主要的亲戚都已经拜好年,勤快一点的人家,都已经开始在自家自留地里面忙活了。听说快要分田到户,大家伙简直有使不完的劲想要大干一场。向爷爷这样的当家人,天天背着手在田里转悠,和几个村里的老把式一起琢磨,是这块地的肥力足,还是那块田的背阴少。进而在心里算计,要是这块地的我家的,我要春上种什么,秋天种什么……总之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气息。
早上起来烧好全家的早饭,杨小贝照样端着一大盆衣服、尿片什么的正打算到河边去洗,就碰见有人从山下的小路走过来。这条路从村子前的主路通过来的,只会是到自家来。看着也不认识,她先把沉重的木盆放下了来,等人家走近前来。
“哟!你是杨家幺妹吧!”来的是个中年婶子,收拾得很利落,人还在路口就就大声地打起招呼,一看就是风风火火的性格。“是,请问您是?”杨小贝摸不准来人是干嘛的,很客气地一边回答,一边请人家进屋坐,倒水泡茶。
“哎呀,甭客气!我就听说杨家幺妹人才好,又有文化,你看看,这闺女怎么这么客气啊,哈哈!”婶子接过茶,先也不说自己是谁,来干嘛的。就冲着杨小贝一顿猛夸,把她夸得满头黑线——这语气做派,咋那么像是传说中一种叫媒婆的生物呢?
爹和二哥去田里了,杨启泰在里间看书,听见外面的响动走出来的时候,这妇人已经把杨小贝从头夸到脚,正在夸她的头发好看……杨小贝那叫一个别扭,话说好久没有听过这样毫无原则性地夸人了,大婶你到底要闹哪样?能说人话吗?
“是廖主任啊!有什么事吗?”杨启民的到来总算打断了来人,他认识这个婶子是村妇联主任,就是不知道忽然上门为了何事。“什么主任,叫大妈!”俗话说别拿村官不当干部,但村里的妇联主任还真没人拿她当干部,也就是跑跑腿,宣传一下的工作。廖大妈是个热心肠,村里哪家的妇女有事儿,大到家庭矛盾,小到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她都会帮忙张罗。除了妇女主任这点事儿,她最热心的事就是做媒了,村里的适龄男娃女娃,她心里都有一本帐,看见合适的就开始两边说合了。杨小贝猜得对也不对,廖大妈的副业可不就是媒婆嘛!
25 机会
廖主任实在是觉得杨家幺妹好,才不吝夸奖。想她整个乡里谁家的姑娘不认识,不熟悉?杨小贝刚回来也不怎么出门,也是前阵子来杨家喝喜酒的人说起,她才找上门来。一辈子在乡间打转的大妈哪里见过三十年后的打扮?本来她心里还有点犯嘀咕,这下简直惊为天人,兴奋之下也没想起说明来意,就一顿狂夸。直到杨启民问起,才想起来正事。
话说起来就长了,这不是马上正月十五到了,乡里的妇联照例要组织文艺队耍龙灯,踩高跷、表演节目。这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都是节前农闲的时候就开始排练的。这眼瞅着马上就要到正式表演的日子了,一个叫王丽的文艺骨干突然犯了病,演不了了。这个王丽有一把好嗓子,是一个人能撑起一个节目的。这下掉了链子,可把乡上的领导急坏了。马上召集各村的妇女主任,大家一起想办法补救。
问题是本来整个乡里识字的女娃本就不多,有文艺特长的就更少了。之前的表演队都是精挑细选,好不容易凑齐了,又排练了好久才把节目成型,这一时半会的,到哪里找这么个人出来?要换成往年,也就是下乡给各村的乡亲们表演,节目砍掉就砍掉,不齐就凑合。乡亲们就图个热闹,不会在意这些。可今年不一样,县里下来一个什么副书记驻乡考察,据说是有大背景的。乡里领导卯足了劲想要在书记面前露一下脸。咱徐店乡什么最拿得出手啊?当然是能歌善舞的妹子了!
乡里上下一心,精心准备。参加文艺队的不管大姑娘还是小伙子,一律都算大公分。大家伙积极性也空前高涨,结果临了临了,最出趟(出色)的王丽,在排练的时候阑尾炎犯了,这下好了,大家都抓了瞎。她算是台柱子,上哪儿找人顶替去?乡长那叫一个着急上火,这牛皮都吹出去了,在领导面前都夸下了海口。书记对传统的民间闹元宵也非常感兴趣,还邀请了好些个留在县城的领导一起来参加……
领导急了,身为下属当然要急领导之所急。各村的干部们紧急行动起来,挨个扒拉自己村还有什么出色的人物可以顶这个缺。这不,廖主任在打听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起杨小贝,大城市刚回来的,人家妹子肯定有文化,有水平,特别是人才好。那什么,就算的表演的差一点,往台上一站也养眼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