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小贝常说，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以往他没有亲眼见过“过鬼门关”的，每次小贝出马，除了时间长短不一，几乎都很顺利。就算有几次人家火急火燎的找来了，最后证明也只是虚惊一场。
可是今天，听说已经有个孩子没了，小贝他们还在为了另外一个奋力拼搏。情况肯定不好，每次小贝对待病人都是轻声细语的，哪里像今天这样怒吼？他帮不上忙，突然就领悟到，小贝答应嫁给自己，是要鼓足多大的勇气啊！
第182章 无奈
一直以来，杨小贝都是犹豫的，退缩的。这周品正知道，他也知道，小贝不是不喜欢自己。但是为什么呢？难道两情相悦，不应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吗？他一直默默的等待，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他还是得到了首肯。
这不，要不是来这家急诊，现在应该都已经到了讨论婚期的流程了吧？可是现在，他们一个在里面奋力救治，一个在外面心急等待，什么都谈不了。
不过这也没啥，反正小贝已经答应了，今天不商量出来，过几天也是一样的。不过正是此行，让周品正悟到，原来结婚，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特别是小贝，她将会再一次的离开家庭，到遥远的地方去一个陌生的家庭。也会像每个女人一样，怀孕，生子，闯鬼门关。他面前的这个婆婆，压根都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媳妇一句，就只顾着“孙子，孙子”的念叨。他真为里面苦苦挣扎的女人感到不值，但是如果换成是小贝呢？
周品正摇了摇头，他才不会让小贝受委屈的，一定会好好护着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老娘……老娘应该也不会想这个老太婆一样面目可憎……吧？
周品正在外面胡思乱想，里面的‘’战场‘’上却已经有了新的变化。“好了！加油，再来一次！”杨小贝感觉到胎位已经按照她的努力，来到了预定位置，不禁振奋起来，再次大声的鼓励产妇。
红星媳妇感觉自己已经脱力了，要不是还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要不是听说他还活着，真恨不得死了算了。以前听说千刀万剐，她现在算是知道了啥滋味，真真不是人受的。屋子里并不热，但是每个人都汗湿重衣，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本来在旁边看热闹的产婆都看不过去了，过来帮忙。
终于，杨小贝确认已经可以正常分娩了，时间已经拖了很久，不能再耽搁了。她吩咐李红星把媳妇抱过来，摆成正常体位。产妇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但是孩子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路径，才一个回合，就迫不及待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很好！你很棒孩子！杨小贝眼疾手快，一把抓起孩子就开始处理。孩子憋得小脸发青，她把口鼻的羊水、污物都擦拭干净，还是不见他哭泣。要不是小手紧握，胸口微微起伏，都差点以为他也不好了。
单手提起新生儿的双脚，把他倒着拎起来，“啪！啪！”赏了两个响亮的巴掌。这下孩子不依了，“哇”的一声哭闹起来。
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紧张的注视着他的父母都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从半空中放了下来。虽然医生一直跟他们说孩子好好的，可是在娩出了一个死胎之后，没有人不会绝望，孩子出来以后也没有声音，这下好了，孩子哭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毫无疑问，他还活着。
接下来就是善后的工作，脐带，胎盘，还有检查有无出血。小孩子被交给产婆去洗干净包好，放在母亲身边。外面的婆婆听见了孩子哭声，却迟迟不见人出来报喜，急的团团转——到底是孙子还是孙女啊？！
幸运的是，这个顽强的小孩是个男生。本来他应该的弟弟，但是现在，他只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说是幸运呢？杨小贝生平最恨重男轻女的人，但可悲的是，重男轻女思想最严重的，往往就是女人。
这家的婆婆为了已经死去的孙子，都已经忽略还在生死不知的媳妇。如果现在出生的女儿的话，失望之下不知道又要迁怒何人。还好是个男孩子，因为是双胎又早产，长的十分瘦小，产婆称了一下，才3斤8两。哭声微弱，正可怜巴巴的躺在母亲身边。
听说孩子很健康，只是小了点。本来疲惫不堪，恨不得马上睡去的红星媳妇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低声说，“我要吃点东西下奶，好给孩子喂点。”
“哦哦!”这是要紧事，李红星赶紧出去找老娘。听说还有一个孙子，老太婆二话不说就去厨房忙活了，可不能让孙子饿着！
这家人口本来就少，李家阿婆又古怪小气，竟是连邻里也不和睦。这会儿都各忙各的去了，等杨小贝在里屋给产妇、孩子都收拾好，一身疲倦地走出来，就只看见周品正一个人守在外面，见她出来了，赶忙过来问道，“小贝，忙好了吗？”
想了想，又问，“饿了吧？”
能不饿吗？天都已经黑了，他们中午饭刚端上就出来了，到现在滴米未进，连周品正都快吃不消了。他本来想着去寻摸点吃的，也帮小贝准备一点，可是这家里真是比被洗劫过的还要干净，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太婆从自己床底下摸出几个鸡蛋来……好吧，总不能他也去人家床底下摸去？看这家人的德行，是别想着留饭了，还是早点回去为好。
“嗯，差不多了。”一口气松懈下来，杨小贝疲倦欲死，几乎连话都不想说。他们想法一致，既然病人那边已经好了，她又勉力交代了李红星注意事项，有问题要马上去找她，这才准备告辞回家。
李红星千恩万谢，今天要不是这位医生赶过来，搞不好家里就是一尸三命了！可惜老娘天生就是个没眼力的，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烧。他心理清楚，人家连午饭都没有吃呢！可是又如何？自己不会下厨，还要照顾媳妇和娃。
他实在是难为情，从兜里摸出了一张五元钞票出来，“这是诊金，辛苦两位了……”杨小贝也不推辞，她辛苦一场，那这点钱一点都不过分，就抬手收下了。偏偏这时李家阿婆煮好了鸡蛋端过来，张口又要唠叨。
李红星就知道她没有好话，连忙过去接过来装着和她说话，把她堵了回去。两个人正纠缠呢，杨小贝也已经坐上了吉普车，却看见那个产婆鬼鬼祟祟的抱着个包裹从门边溜走。
这情形实在可疑，本来杨小贝就对她又一下看法，见状就叫了一下，“阿婆，你干嘛去？”
那婆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说，“啊……医生这是要走啊？这不是……那个娃娃，主家拜托我去埋了吗？‘’
第183章 心痛
也有这种风俗，家里夭折的小孩子因为父母太过悲痛，拜托别人帮忙处理的。特别是像这种，生下来就没了，有的人家觉得晦气。小孩子也不会正儿八经的有坟茔，只是埋个小土包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这事儿不可能绕过孩子父亲。正在和老娘拖延的李红星听那婆子这么说，瞬间就怒了，又怕里屋的媳妇听见伤心，低声恶狠狠的问道，“谁让你拿的？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之前去请人，回来后又忙着给医生帮忙，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去看夭折的那个儿子。又怕刺激了媳妇，本来想等她睡了，自己伤心一回，连夜上山埋了。谁知道还没顾得上呢，要不是杨医生问一句，险些连一眼就看不到就被抱走了！
婆子更加慌张了，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模样一看就有问题，李红星本来在里面帮忙的时候，听医生的意思是这婆子处理不当，心里就有火，这时更是忍不住一把揪住对方就往稻场外面拖，想到远一点的地方拷问她。
婆子吓得尖叫起来，“哎呀……这是搞么子啊……我就是帮忙啊……”见儿子发了火像是要吃人，李家阿婆也着急了，连那碗鸡蛋也顾不得，跑出来劝到，“你这是干啥？你这是干啥？是我让人家帮忙的啊……”
本来周品正车子都发动了，结果主人家又闹了起来，还好死不死的正好挡在路上。看来掰扯不清楚谁也别想走。杨小贝叹了一口气，又和周品正从车上下来。
这时在争吵中，孩子已经被李红星抢了过来。本来就是被胡乱包着的，一来一回的包裹都散了，露出小小的躯体来。现在月色正好，是一年当中最明亮的时候，杨小贝敏锐地发现那孩子的姿势不对。
婆子还在苦闹着是帮忙，老娘也说是她让别人带走的，说他犯浑。可是李红星就是觉得事情不对，没有猫腻怎么可能瞒着自己？还有，想想之前医生说的话，孩子都是好的，要是一开始就送到医院，或者是找杨医生来接生，说不定……他的一颗心越想越难受，既恨自己，又恨眼前这个老太婆。
“等等，让我看看！”她们在纠缠不清，杨小贝已经走过来将孩子接了过去。上手一摸，她的心就凉了。本来脑子里那个恐怖的想法果然就是事实，这个产婆，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周品正不放心跟着过来，就看见小贝接过小孩子摸了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小贝这样，慌了，“小贝你怎么了？别哭啊小贝……”
李红星也懵了，都不敢问杨医生怎么回事。之前接生的时候威风凛凛的医生，这会子哭得他都不敢看。到底怎么了？
杨小贝到了时候，产妇情况危急，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好好的放在一边的这个孩子。只是确定了一下的确没了生息，就去忙活了。后来他又被抱了出去，她以为家里人已经处理了，这是人家的伤心事，她也不好问。要不是走的时候看见这个婆子鬼鬼祟祟，真是被她逃过去了！
直到感觉到有粗糙的手指在擦拭自己的脸庞，耳边传来周品正焦急的话语，“别伤心了，咱不哭了啊！”她才反应过来。委屈地跟他说，“这孩子……是颈椎骨折了！”
她已经不用问那个婆子，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那个人说了，孩子是脚先出来，然后一直生不出，她强拽出来的……然后接着还有一个，却是手臂先出来，这下连拽都不好拽，才让李红星去找人。
杨小贝的心一片冰凉。为了这个来不及看世间一眼的孩子，为了辛辛苦苦去找医生的父亲，还为了生产苦苦挣扎的母亲……可是又能如何？她又恨自己不能早来一刻，好让他安然降生。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其实脚先娩出，是很好解决的胎位不正。因为头围是最大的，所以只有等宫口全开才能分娩。但是脚就小得多了，会早早的就从产道掉出。这时只要堵住宫口，等待十指开全，身体娩出后，用手从底部摸到孩子的口腔，扣住后用巧力就可以协助头部娩出了。十分简单，只要看过一次就会。
可是产婆不知道，她见迟迟生不出来，只知道时间长了不好了，就开始毫无章法的生拉硬拽，结果就是活活的将孩子头颈拽断了……
其实第二个孩子的手臂，也被她拽得受了伤。杨小贝本来以为是骨折了，结果生出来一检查，还好，只是右侧肩膀脱臼。孩子还小，小心的复位以后没有什么大碍，她才没有找这个婆子的麻烦，哪里想到……
李红星不懂别的，但是杨医生神色有异，再看看孩子软塌塌的头诡异的吊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日你奶奶！”他怒从心头起，恶向两边生，冲过去就踹了那婆子两脚，又要扯着她扇耳光。
李家阿婆老眼昏花，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会儿儿子又打上人了，她急着不行，一个劲的叫，“这是要干嘛！不就是埋孩子吗？都说了是我让她埋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孙子没了她也难受，可是女人家生产本来就是过鬼门关，总不能不好了就打产婆啊！
婆子从孩子被抢过去就知道不好，逃又逃不掉，果然那个医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下完了！她以后的生意没法做了，接一个生可是两块钱哪！
死到临头了，还在可惜自己的招牌不保！她被李红星打的嗷嗷直叫，还在为自己分辨，“莫打了！兴许本来就不好的呢？嗷嗷……莫打了，莫打了……”怎一个凄惨了得。
李家阿婆跟着劝了半天，见平时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儿子完全不理，也闹上了，“你是不是怨我老太婆啊？我还不是为了省一点钱，别家都是产婆接生的，不是都好好的吗？我怎么知道你媳妇是双胎？产婆只要两块咧，人家医生要五块啊……”
这到底是哪跟哪？本来又心伤又自责的杨小贝都气笑了。在她的眼里，就没有别人的命吗？只是三块钱的区别吗？
外面正闹得一团糟，里屋的红星媳妇终于听见了动静，又听见“孩子”什么的，挣扎着走到门口，提声问道，“红星，孩子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