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道光
叶苏又不见了,纪恒一转头却发现身边坐着的人已经空了,四周的幻象也开始像冰一样消融,干净白皙的少年纪恒和又脏又瘦的童年叶苏化在了一起,世界又恢复了纯白。
纪恒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他连句对不起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手那么用力捶在地面却不疼,纪恒有些奇怪,发现自己刚刚捶在了身边的床褥上,睁眼,看见外面蒙蒙亮。
天快亮了,梦就醒了。
这么快就醒了,又没把她去了哪儿给问出来,纪恒从床上坐起,生闷气。
没想到两人小时候还发生过这么一出儿,当年在大街上纵马盛气凌人的少年纪恒一定想不到,那个被他纵马跃过去的脏兮兮的小屁孩儿,将来会在他身下承欢五年,然后突然有一天跑得无影无踪,找得他快没了脾气。
纪恒又想起了梦最的后叶苏消失时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那个表情,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个表情看得他好像有点……怕。
对,就是怕。纪恒被自己莫名生出的恐惧给吓了一跳,什么时候?他竟开始顾忌起了叶苏的感受,在意起了她的喜怒。
白日里府里没她他心里就像百爪挠心的痒,夜里睡下梦到她时心脏又差点没从胸腔里蹦出来,真想冲上去把她摁在怀里使劲揉,但却要生生忍住——即使是在梦里,面上也要顾忌到他作为一个老爷的“矜持”。
矜持的纪大老爷,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叶苏面前像个毛头小子,还是从来没开过荤一摸摸她的小手就能颅内升华的那种毛头小子。
他从来都是高兴了宠一下不高兴了欺负一下兴致来了再干一下的六两银子买回来的小妾叶苏呢?
不存在的。以前可能有过,但是现在没了,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是。
纪恒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把他对叶苏具体的心思往下想下去,匆匆穿衣起床。
纪茹带着毛豆专程来跟他一起用早膳。
纪茹把勺子里的粥吹凉,一边喂毛豆一边似漫不经心问纪恒:“昨晚上睡得冷不冷?”
“嗯,不冷。”纪恒拿起一个包子,又突然想到昨天梦里啃泥包子的小叶苏,手顿了一下。
毛豆也要包子,纪茹拿了一个放在他手里。
“我跟毛豆昨儿晚上两个人睡,暖和的不得了,”她笑着摸了摸毛豆的头,“一个人睡哪有两个人睡暖和呀,是不是儿子?”
纪恒愣了,毛豆却使劲点了点头,“对!跟娘亲两个人睡可暖和了,舅舅一个人睡不暖和。”
“姐。”纪恒放下手中的勺子。
纪茹也不打算跟他再打马虎眼儿了,把毛豆交给奶娘,面对着纪恒,“你说说你从金陵回来都这些天了干了些什么?别糊弄我,生意上早就没什么要你每天忙的了,府里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眼巴巴地守着,你怎么一件正事都不干?”
“没心情。”纪恒皱眉。给他暖床的都跑没影儿了,他怎么干?
纪茹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什么心情不心情的?你都多大了?旁人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就你还膝下空空的,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呢?我都比你着急!每年去给咱爹上坟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说。”
纪恒语塞。
他急啊,他怎么不急,他都把毛豆当自己亲儿子来疼,他何尝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一有空就尽心竭力地耕耘,可是那六两银子的肚子就是一直没动静,他能怎么办?
现在这回更好,不光六两银子的肚子没动静,就连那六两银子自己都飞了。
“姐你先吃,我还有事,先去忙了。”纪恒站起身想往外走。
纪茹也立马起身:“站住!”
她走到纪恒身边,用眼神谴退了几个站得近的小丫鬟,凑在纪恒耳边低声,“你老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那个,不太好。”
纪恒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姐。
纪茹看纪恒的眼神复杂,甚至还带着点惋惜,“我知道你好面子,但面子能比咱们纪家的后还重要?我去给你悄悄请个郎中,一定能治好。”
“姐你说什么?!”纪恒惊道,“您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这种事情怎么能开得了玩笑?”
他,竟被人质疑那方面有问题?未婚妻跟个家丁逃婚纪恒都没什么反应,现在却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他有没有问题,叶苏最清楚不过。
纪茹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看了纪恒一眼,“好好好,我说错了行了吧。”
纪恒哼了一声。眼前是从前夜夜颤着的,嘤啼的,求饶的叶苏。
“算了算了,你不需要就好,我也不费那心思请郎中。”纪茹拍拍纪恒的肩笑了一声,“我看你房里的那个周蓉不错,人长得漂亮也懂规矩,这几天我就让她来多伺候着你,你早点让她给咱们纪家添个丁。”
作者有话要说: 纪恒一把扯过叶苏:你来说,我到底有没有问题。
叶苏咬牙:你知不知道我宁愿你有问题,电动小马达。
纪恒:那是什么东西?
某安:嗯,就是形容你很厉害的东西,男人里的最高评价。
——
谢谢嗯哼的雷!
下一本叫《萌系妖精喂养指南》,衣冠教授和蠢萌小妖的故事,文案已经写好啦,大家去专栏瞅瞅?
第16章 第十六道光
“你,骗得朕好苦。”
陆承捏住叶苏的下巴,眼中若隐若无地蓄着泪,他闭眼长叹一声,用力一推,叶苏已顺势倒在地上。
“皇上,您可知珍儿有多爱您啊皇上~”叶苏哭倒在地,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挺拔冷峻的陆承,抓住他龙袍的一个小小衣角,“珍儿假冒长歌是不假,可是皇帝哥哥,珍儿跟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您难道就没有动过一丝真情吗?”
“您是臣妾的表哥,臣妾同您从下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您素来是最疼珍儿的,可是,可是她!”叶苏眸光一凛,指着站在陆承身边的杨以澄。
杨以澄被吓得往后缩了一步,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周伯川满意地点点头。
叶苏咬牙愤恨,刚才的悲伤已经全部化成怨恨,用力指着杨以澄哭叫道:“自从长歌这个贱人出现了以后,皇帝哥哥您就不疼珍儿了,珍儿岂能容这贱人活在这宫里,活在这世上!”
“住嘴!”陆承呵道,脸上划过一丝不忍,然又握紧了身旁杨以澄的手,冷着嗓子发令,“来人!珍妃欺君罔上,谋害皇妃皇嗣,即刻起废除妃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叶苏脸上所有的表情在听到陆承的圣旨之后全部化为迷茫,刚刚还跪得笔直的一下子身子瘫坐在地,瞳孔失焦,泪水淌了满脸,喃喃着,“皇帝哥哥,您,真的要这样对珍儿?”
陆承别过头去不看她的样子,低声道:“来人吧。”
立刻有侍卫走进来,一人架起叶苏的一条胳膊,拖着空洞的她走了。
“卡!完美!”
周伯川抑制不住激动夸了出来。杨以澄立刻松了一口气,甜笑着说“谢谢导演。”
两个拖着叶苏的群演出镜头的时候有一个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手一松,叶苏跟着在地上摔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苏苏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您没事吧。”滑了一跤的群演自己还没爬起来就连声给跌坐在地不言不语的叶苏道歉。
肖雨赶紧冲了过来扶叶苏,瞪了那群演一眼,“你这人怎么搞的呀,摔着了怎么办?”
稚气的群演满脸通红,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不起对不起,小雨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叶苏被肖雨和那群演一人一手搀起,仍是保持着戏最后的绝望表情,脸上的泪还没干,“没事的小雨,咱们走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谢谢叶苏姐!”滑脚的群演立马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叶苏姐你人太好了。”
肖雨拉着叶苏走了,掏出纸巾给叶苏擦脸上的泪,“苏苏你别哭了,你刚刚演的我眼圈儿都红了,周导都喊卡了,你还没出戏呀。”
叶苏抽泣了一下,一边擦泪一边平复心情。
刚刚拍的是玉清皇帝恢复记忆发现珍妃假扮跟他患难与共的长歌,又查出珍妃几次三番陷害长歌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气怒之下废妃的一场戏。
她演得太投入,几乎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又蠢又坏却又爱皇帝的珍妃,导致下了戏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场拍完了有一点休息时间,叶苏补了补脸上哭花的妆,坐在折叠椅上默默沉思。
肖雨觉得她还沉浸在戏里,也不敢打扰她,自己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叶苏在想纪恒。
戏里的珍妃凭空被长歌横刀夺爱,不恨才怪,玉清皇帝有了长歌就忘了以前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皇帝哥哥叫的珍妃,即使剧本里说他从来没喜欢过珍妃,跟女主角长歌爱得轰轰烈烈,但叶苏还是觉得玉清皇帝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男人,纪恒都比他强。
当年纪恒要娶那王家小姐当正妻时她忐忑了好久,平常跟其他的妾斗斗也就罢了,突然来了个正妻,怎么斗?嫡庶尊卑差异巨大,当正妻的王家小姐一句话就可以把她压死。
可纪恒那厮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后反倒好像高兴得不得了,晚上抱着她又啃又亲。
“王家小姐进门再怎么金贵也都是比你晚了两年,我这人向来不分尊卑,只分先来后到,当然还是要最疼你的,她要是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去给你撑腰。”
叶苏当时听了他这话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那天晚上乖得不得了,一连叫了好多个“夫君”。
虽然王家小姐命苦死得惨,没等到进府叶苏要纪恒去给她撑腰的时候,但是叶苏把纪恒这段话记得牢牢的,小时候她因为母亲是妓子被别的小孩欺负的时候只有爹爹会偶尔帮她出个头,现在大了爹爹死了,当她老爷夫君的纪恒说愿意给她撑腰,她似乎又有了个依靠。
叶苏叹了口气。昨晚又梦见纪恒了,他给她套上他的袍子,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后来又奋不顾身跑去从马蹄下救小叶苏,她心里感动,要不是突然看到那幻象里面当年害她吃泥水包子的人是少年纪恒,她恐怕要直接告诉纪恒她是穿越了。
“叶苏。小叶。”
“嗯?”叶苏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面前是陆承居高临下的脸。
陆承递给叶苏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冒着白气的纸盒,“想什么呢?演哭戏是最伤身体的,刚才那场演完很累吧,这个特意来犒劳你。”
“我?”叶苏指指自己。
不知刚刚跑去哪儿的肖雨一手啃着一个冰淇淋甜筒一手还拿着一个跑回来,看到陆承也在的时候呆掉。
“陆,陆叔。”
陆承笑着看了看肖雨手里的甜筒,“巧,我也给叶苏拿了点来。”
肖雨看着一笑倾城的陆承,连忙擦了擦自己满是冰淇淋的嘴角。这些天天气有点热,剧组特意搞了个冰淇淋机过来,她刚才看叶苏在出神就没打扰她,特意把冰淇淋给她带了回来,哪知一回来,就撞上陆男神。
早知道今天早上就洗头了,肖雨现在十分想把自己三毛造型的刘海从头上揪下来。
叶苏站起身不知道该接哪一个,陆承已经把纸袋子塞到了叶苏手里。
“一起拿着吧,你这几天拍戏挺辛苦的,周导说后面的剧本儿还要改,后面的戏我估计拍起来也不轻松。”
叶苏只能收下说了声谢谢,陆承还有事先走了,肖雨拉着叶苏坐下来。
叶苏舔了一口肖雨拿过来的甜筒,顺便把陆承给的纸袋子交给肖雨,“我吃甜筒就够了,他又拿这么多我吃不下。”
“嘿嘿,谢谢苏苏。”肖雨打开纸袋子。
“卧槽。”她看到里面内容时惊了一声。
“怎么了?”叶苏凑过去看。
肖雨把那两大桶几小桶的冰淇淋全都摆了出来,“这破地方陆叔哪儿弄来的哈根达斯,空运的吧?”
“哦。”叶苏看了一眼那红红的盒子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专心舔甜筒,不就是冰淇淋嘛。
肖雨表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家一脸淡定的叶苏。
这种时候还能保持这种镇静,她家苏苏还真是……孤独终老的一把好手。
**
纪恒又找了一天,还是无果,失魂落魄地回了纪府。
他实在不能不沮丧,明明心里就知道叶苏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可是他就是找不到。以纪家的实力,这么久了,就是大海里捞针也都捞着了,所以纪恒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叶苏在躲着他。
纪恒一想到此便烦闷异常,他自认这些年对叶苏都是宠爱有加,那女人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梦里问她她也不说,要他这样去找。
他对她那点儿不好?
他打过她?
好像曾经她写不出字的时候时打过手心。
他罚过她?
好像以前因为她跟那小虎子多说了两句话就罚她跪过。
他骂过她?
好像因为以前她误会他身上有别的女人脂粉味不跟他亲近的时候骂过。
纪恒越想越心虚,心虚到极致后又突然来了气。
骄傲的纪大老爷何时有过这种挫败,被一个失踪的妾弄得心力憔悴。叶苏不就是他的一个妾嘛,他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还有一大堆呢。
她以为她无可替代吗?她以为她很了不起吗?切,她不就是人长得漂亮点儿,说话好听点儿,性子娇柔可爱点儿,能撒娇会哄男人点儿,以及在床上的时候……
纪恒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莫名其妙给叶苏数了那么多优点出来?靠!
纪恒气鼓鼓地踢开自己房门,在看到里面的时候愣了一下。
是不只有叶苏一个,这不,屋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
“我看你房里的那个周蓉不错,人长得漂亮也懂规矩,这几天我就让她来多伺候着你,你早点让她给咱们纪家添个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