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太监不敢再多问,合力把安嫔的尸首抬起来,期间有人手脚不干净,从尸身上撸下个镯子偷只钗的,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没点油水谁愿意跟这些死鬼打交道?
安嫔娇娇弱弱一女子,没想到尸身竟然还挺沉,几人试了几下都没完整抬起来,内宦敏锐,多留心了几眼,怎么觉着安嫔这肚子好像比死前大了?
他正不错眼地瞧着,忽然听见极响亮的一声婴儿啼哭,吓得他身子一抖,众人都慌了手脚,他还不得不拔高了声音安稳人心:“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
殿里一下子没了声音,他强自镇定道:“估计是哪个夜猫子窜了过来,你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早收拾完早回去睡觉!”
众人齐齐应了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死去多时的安嫔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腹部发出皮肉绷开的怪响,一只阴惨惨的小手就这么探了出来,直接抓住离他最近之人的手腕子。
被抓住那人手腕上显出小小的黑色手掌印,他疼的惨叫起来,慌忙想要甩开,却怎么也甩不脱,疼的竟然昏死过去。
来偏殿的众人这下子着了慌,四散开要逃,就见那胎儿半个身子已经爬了出来,太监尖叫起来不逊于女人,仓皇之中就见偏殿外并立着两道影子,还是内宦有点眼力见,先一步认了出来,大叫道:“国师,救命!”
淡长风带着沈乔几步跨了进来,抬手一扫先把几个小火者通通扫了出去,鬼胎还在努力往外爬,安嫔肚子上的皮肤绷的几近透明,沈乔这心理素质瞧见这场景都有些备不住,皱了皱眉:“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淡长风嗯了声,虚虚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竟一下子把鬼胎抓了出来,它就在一蓬金光里不住挣扎着,淡长风抬手一点,见它身形虽然略有黯淡,却不见烟消云散,仍旧呲牙咧嘴地不住挣扎。
它忽然又尖啸一声,整个偏殿都震动起来,地面横梁不住乱摇,沈乔错开身站着才勉强站稳。
淡长风一怔,抚掌笑道:“有趣有趣,李齐光的能耐果然不止那么点。”
他正大呼有趣的时候,就见半空中出现一个小小的旋涡,旋涡里显出一只白洁纤长的手,抓住鬼胎就往回缩。
淡长风这是乐极生悲,不过他也反应迅速,一把拉住鬼胎的另一只脚,一扬手就连着打了好几道符,那半空中突然出现的手猛地缩了回去,不过鬼胎也没了生气,只剩一具还没成型的皮囊在他手里。
沈乔在这种级别的斗法中帮不上什么忙,事实上她连看都没怎么看清,等金光散去忙问道:“师傅怎么了?”
淡长风面沉如水:“胎儿的灵魄被人抢走了。”他顿了下,沉声道:“肉身还罢了,灵魄可是李齐光大半的修为为它塑造的,绝不能就这么流传出去!”
他说完皱了皱眉:“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能耐从我手里抢东西。”
沈乔叹了口气,爱说教的毛病又犯了:“您这不是疏忽,您这是自信过头啊。”
淡长风的人生铁律就是不能在徒弟跟前丢人,听她说完脸色忽青忽白的,甩袖闷头往外走:“丢了就丢了,就算它丢的再远,我也能把它给寻回来!”
他哼了声:“我这就给山上去信,让宗门上下都给我找那个小死鬼!”
沈乔:“...”
......
一座外形古朴的宅院里,有位面目精致,身姿优雅的女子款款起身,原本在虚空中伸出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她调息许久,苍白的面色才恢复了些红润。
她手掌一翻,一个婴孩的虚影就被她捧在怀里,还张牙舞爪地想要反抗,她手指虚虚一点,婴孩的虚影僵住,手臂垂下来动弹不得。
她忍不住叹了声:“我培养多年才终于有一个进了宫,没想到却是个只知道争宠献媚的废物,枉费我悉心栽培了。”
她笑一笑:“不过好歹留下这么一个东西,也不算太亏,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用,不过总觉着一个两百多年鬼王的修为不抢过来浪费了,正好我新练的屠人剑缺一个器灵,不如就把他当做器灵。”
她一偏头,看向自己的斜后方:“你觉得好不好?”
她身后站了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却显得有些僵硬,一根粗长的铁链从墙壁穿出,拴在那人的脖子上,他一头乌发垂着,指甲却有三寸长,立在那里不笑不言,虽然是人形,却给人感觉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低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只不言语。
女子又是妩媚一笑:“我突然又改主意了,我要把它给你用,它虽然不及沈乔的至阴之体,但也能帮你飞跃几阶,你说是吗?苏沅?”
僵尸还是不动,她无趣地叹了声,把婴灵往他身上一丢,转身出去了。
原本寂静的屋室内突然传出咀嚼吞咽之声,若是有普通人在此听了,只怕要吓得大病一场。
......
自打沈乔身子彻底康健之后,师徒两个就又搬回了承恩公府,除了那日被偷走的鬼胎还没找到,简直一切顺遂,她见淡长风这几天忙进忙出的,问道:“师傅说有人偷那鬼胎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淡长风心烦地挑了挑眉:“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总不能是扶危济困。”
那小死鬼找不着还在其次,他在徒弟面前失去的面子才是大事啊!
沈乔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嘴,目光落到他修长漂亮的手上,难免多瞧了几眼,没想到却被他看见了,浓丽的眉毛挑了挑:“好看吗?”
一脸你别否认你又偷看我了的表情,沈乔只得道:“额...我看您指甲有点长了。”
淡长风眼波微横看着她,徒弟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偷看就偷看吗,他又不会怪罪。
他哦了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子来就要剪指甲,没留神剪破了点油皮,血珠子冒了几粒出来,他皱眉甩了甩手,伤口转瞬愈合了:“这剪子不好用。”
沈乔见过手残的,却没见过手残成这样的,主动接过剪子:“我来帮您剪吧。”
他这回眉头也不皱了,扬着笑脸把手伸过去,等着小徒弟的爱心服侍。
沈乔小心捧着他的手,沿着指甲边沿小心修着,其实他指甲也不长,不过她有点强迫症,看着心里难受。
他的手很漂亮,长而分明,冰肌附在玉骨上头,握住他手的时候冰冰凉凉,握久了又让人觉着温暖可靠,沈乔其实比较喜欢那种圆嘟嘟握起来有肉的手,不过师傅这样的手竟然也好看。她琢磨着,她这师傅不张嘴,还是挺仙风道骨的。
他见她剪着剪着突然不动了,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脸颊,揶挪笑道:“还说你没偷看?想看就跟为师直说,为师让你看个够。”
沈乔惊了下,脸皮也被练出来了,遂淡定道:“师傅的手很好看。”
这下换淡长风不自在起来了,微微红了耳根,斜睨她一眼:“别的本事没学多少,油嘴滑舌倒是学了个十成。”
她低头认真帮他剪完指甲,随意道:“这都是您教导的好。”又多嘴问了句:“您的手还疼不疼?”
淡长风目光不自觉落到她丰润的两瓣唇上:“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沈乔:“...”
沉默间,外面有人来报:“公爷,太子和余家公子来了。”
淡长风听一个是说要对他宝贝徒弟以身相许的二货太子,一个是对他宝贝徒弟明显心怀不轨的余正霖,眉心又往里攒了攒,不耐道:“他们来干什么?”
外面人答道:“太子说要谢上回沈姑娘的救命之恩,还备了厚礼过来。”
这还像点样子,他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又转向沈乔:“你想见吗?”
她放下剪子,随意点头:“是送谢礼又不是来寻仇的,有什么好不想的。”
两人便并肩走了出去,沈乔上回光顾着救人了,还没看清太子长什么样子,这回随意打量几眼,就见他和皇上长的更像些,一样的瘦条身材。
太子这回来还真是来送谢礼的,他虽然说了句以身相许,但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自己难做主,更悲伤的是人家姑娘对他完全没意思,住在宫里几天问都没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地备了厚礼,按照正常的法子道谢了。
余正霖听说他要来找沈乔,立刻毛遂自荐要来作陪,两人便一道过来了。
两人见淡长风也跟出来,不由得怔了怔,余正霖含笑道:“国师同沈姑娘还真是孟不离焦啊。”
淡长风面色冷淡地看他一眼:“这世上道貌岸然之辈太多,我只这么一个徒弟,自然得看得紧些,免得被人哄去了。”
余正霖觉着好委屈,他虽然想撩沈姑娘,但还没开始撩呢,怎么国师就看他这么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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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太子见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主动向沈乔道:“上回多谢姑娘相救了,要不是姑娘仗义相助, 我只怕如今已经殒命井底了。”
他边说边偷瞄了沈乔一眼, 就算他见过不少名门贵女,却也少有这般美貌的, 心里又有点郁闷,怎么长的好看的都出在沈家了呢?
沈乔还未来得及自谦, 余正霖就已经见缝插针地插.进话来:“殿下本来想早些前来道谢的, 奈何太后和皇后都勒令他在宫中修养几日, 他今日才找到机会备礼出宫,还望沈姑娘不要见怪。”
他说着把太子备下的东西往她跟前递了递:“还请姑娘笑纳。”
沈乔大略一眼扫过去, 见都是些补身子的上好补品,也不会过分出格,她确实是救了太子的, 于是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殿下客气了, 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她见余正霖已经递了过来, 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没留神让余正霖的小指从她手背上擦过, 她怔了怔, 不悦地皱起眉, 余正霖笑的一脸无辜, 见她突然没了言语,还主动问道:“姑娘怎么了?”
沈乔收回手把东西搁到一边,瞥了他一眼, 面色越发冷淡,啜了口茶:“没什么。”
余正霖心下有些失望,又暗啐自己贱得慌,人家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想让人家被你碰一下就眉来眼去不成?要是这样的还不如去找戏子粉头呢,稍微撩拨一下就软了脾性的才没意思。这么一看还是沈姑娘好,起码烈性。
他心里劝自己归劝,但男人胃口最经不得吊的,他本来因为这位沈姑娘美貌才起了些兴致,后来又觉着她性子有趣,这下兴致更是被吊起了十成。
他这人虽有种种不正经,但也不是那等见色起意非要把人弄到手的纨绔子弟,收了心思掏出张请帖来:“沈姑娘几日在宫里,家妹就念叨了几日,对你惦念得紧。她好容易知道你办完事儿出来了,请托我邀你去一道游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沈乔对余清乐还是很有好感的,伸手收下帖子,闻言缓了神色:“我也惦记着她呢,劳烦公子帮我回话,就说帖子我收下了,到时候一定准时到。”
一边的淡长风不觉沉了眉,他现在看余家小子越来越不顺眼,但他又不好干涉沈乔正常跟人交往,只好坐在上首生闷气。
余正霖见好就收,和自家表弟携手双双告辞了。
最郁闷的是太子,明明他才是来道谢的,为毛他表哥强行给自己加了好多戏,他这个正主儿都说几句谢谢,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被边缘化了。
路上太子面色古怪,不由皱眉问道:“你瞧上沈姑娘了?”
余正霖搂住他的肩,嬉笑道:“少年慕艾,沈姑娘那样的绝色谁人不爱?”
太子正色道:“你少来啊,你要是因为她颜色好才喜欢她,趁早打消了这念头,这不是坑人吗?以后她老了丑了,你不喜欢她了,不是把她坑苦了?”
太子虽然时不时犯二,但被皇上皇后教导的好,心思却是极正的。
余正霖也正了神色,对他道:“殿下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我这么些年拖着不成亲,就是想找个合心意的,沈姑娘是真合我脾性,假使她真是我命定之人,我也不想白白错过,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他说完又苦笑一声:“而且沈姑娘还未必看得上我呢。”
太子见他一脸衰样,撇了撇嘴:“你别乱来就是了。”
他们表兄弟情分好,他说话也随意些,出声调侃道:“我是没有殿下的福气,婚事处处有人谋划着,听说皇后娘娘已经给你备了好几位太子妃的人选,不知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太子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拐肘,两个二货勾肩搭背长吁短叹地往回走,那边淡长风表情不咸不淡的:“你要去游湖?”
沈乔道:“反正最近没事干,出去浪一圈也行。”
淡长风晃了晃手腕:“捆妖索...”
沈乔汗了下:“我尽量赶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吧。”
淡长风满意了,他现在越来越不想想法子研究捆妖索了,他沉吟片刻,又道:“那姓余的不是好人,你只与余姑娘交往便可,对他无需理会。”
反正在他眼里,敢对他宝贝徒弟起歪心思的一律都不是好人。
沈乔哦了声,客观评价道:“余公子为人处事还不差,说话做事也算有分寸,就是性子轻浮了些。”
淡长风表情又不对了,扬一扬唇角却没怎么笑:“你瞧得倒是挺仔细。”他状似不经意心里很期待地问:“那你说,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
奇葩。沈乔把这俩字硬咽了回去,面上一派淡定:“师傅当然...挺好的。”
挺好的?淡长风抚了抚下巴琢磨,看来小徒弟对他的崇敬之情太深无以言表,只好一言以蔽之了。
他勾唇笑了笑,眉眼温和:“我觉着你也挺好的,乔乔。”
沈乔只听说过有的妇人四五十岁的时候会脾气怪异,喜怒无常,没想到师傅二十多岁一男人也这样了,她表示深深的同情╮(╯_╰)╭,同时暗暗提醒自己下回出门记得给师傅买点清心下火的药。
一上午就在讲课听课之中渡过了,下午她和上云师兄约好了比剑,两人拿着木剑你来我往了半个时辰,最后沈乔稍落下风,以一招之差落败了。
上云还是惊叹道:“师妹好剑法。”
沈乔取来巾栉擦了擦额上的汗:“师兄才是好本事,我这都是当初逃难路上练出来的,原也就是学了些花拳绣腿。”
上水逮住机会献殷勤,捧了碗绿豆莲子汤凑过来:“师妹好厉害!师妹来喝碗绿豆汤消消暑吧!”
沈乔冲他道过谢,接过甜汤喝了,上水圆脸露出幸福的傻笑。
淡长风瞧了眼,暗暗皱眉,夏天的衣裳本来就薄,她比剑之后一出汗,衣料更是半贴在身上,乔乔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大容易让人占了便宜去,还是得他这个做师傅的多操心啊!
他缓缓起身,拢袖帮沈乔理了理衣裳:“先去洗漱更衣吧,这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