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霖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哈哈,是我疏忽了,这就命人把垫子取出来。”
沈晚照和余清乐坐在前面的车里,她掀开车帘往后看了看:“堂姐一个人坐马车没事吧。”
余清乐取笑她:“你这模样,知道的她是你堂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姐。有我哥在后面看着呢,你又什么不放心的?”
沈晚照正要调侃回去,就见余清乐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那点心盒子,她伸手按住:“你我刚看你用过几块芙蓉酥,怎么这时候又吃起来,你早上吃过饭吧,这么个用法,也不怕把胃撑坏了?”
余清乐脸上一红,面有苦恼:“我也知道老这么吃下去不好,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啊,一会儿不吃就浑身不对。”
她这么一说沈晚照也觉着不对起来,狐疑道:“你可有请大夫瞧过?”
余清乐叹了口气:“怎么没有?京里擅治女子内疾的国医圣手我娘都请了个遍,都说我身子没什么问题,开几幅宁神安心的方子罢了,能济得什么事?”
沈晚照宽慰道:“许是你到了该胖的年岁了,等过了这段时候就能瘦下来,我小时候也胖过,现在不也照样轻下来了吗?”
余清乐勉强释怀,冲她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路上余清乐又忍不住伸手去抓那点心盘子,却怕沈晚照说她,一边抓还是不是偷瞄她一眼,沈晚照瞧她忍的实在辛苦,干脆把点心碟子往她跟前一推。
“你可别看我了,搞得我像不给你饭吃的大恶人似的。”
余清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游湖的地方就选在京中风景最好的未央湖里,余家的画舫早早地就在那里停泊了,有几个夫人小姐来得早,素手用团扇遮着日头,边等着主家到来。
三人见地方到了就下了马车,余清乐笑着向众贵女道歉:“是我不留神来迟了,等会儿自罚三杯。”
众人见她身形变化如此之大,都不由得面露诧异,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也没谁会直接问出来,嘻嘻哈哈地说笑几句便笑作一团。
沈乔没怎么参加过这些贵女聚会,在人堆里也不眼熟,却正因为不眼熟,才让众人惊艳一把。
余清乐怕沈乔不认识人,还特意拉着她悄声介绍了一番,沈乔本来凝神细听着,目光却无意落在她眼睛上,就见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在她眼白里翻滚蠕动,她一惊:“你的眼睛...”
余清乐本来介绍的好好的,闻言一怔,莫名其妙地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沈乔见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澄澈透亮,不觉怔了怔,缓缓摇头道:“没事,刚看有一只小虫飞到你眼睛里了。”
余清乐用绢子抹了抹眼皮,笑嗔:“哪有,我看你是故意吓唬我。”
沈乔悄悄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张黄符来,拿着凑近余清乐,黄符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反应,她最近被各种诡异事件闹的疑神疑鬼的,又不死心地掏出两张不同功效的来,均都平平静静毫无反应。
她这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方才眼花了,要是再这么疑神疑鬼下去,准得被人当成神婆。
沈乔正胡思乱想间,余清乐已经走到众人中间,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别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了,不如现在登船吧?”
众人都晒的头晕眼花,自然无有不应的,人堆里却传出一道不合时宜的怯怯声音:“可是...解忧公主和丽阳县主还没有来,咱们就这么上去怕是不好吧?”
解忧公主原本是郡王的女儿,昔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重病在身,又正好她进京,便去太后跟前伺候汤药,也是她运道好,太后的病没几日就好了,太后觉着她是自己的福星,所以就提了她公主的位分,赐号解忧。
这位公主嫁过两任丈夫,跟前头的丈夫育有一女,也被特封了县主,后来带着女儿改嫁,嫁给出身名门户部的韩侍郎,可谓富贵荣华样样俱全。
沈晚照听到此人名号却脸带厌烦,皱了皱眉,压住心头的不悦,半开玩笑似的:“那母女俩自己来晚了,也让别人跟着一起等吗?难道她们不来咱们就不上船了?”
她身份在众女之中最为贵重,她既然发了话,众人再没有异议,纷纷踏着木台阶上了画舫,沈乔奇道:“你吃了火.药了?火气这么大?”
沈晚照看左右没人,才低声跟她道:“这劳什子解忧公主是我一朋友的后娘,在外头装的慈爱,内里却大有龃龉,要不是我那朋友自己还有几分机灵,早就给她养废了。”
沈乔福至心灵:“是韩梅梅姑娘?”
沈晚照点了点头,又瞧了眼余清乐,把声音压的更低:“听说这位公主也有意让自己的女儿和太子结成秦晋之好,只是宫里的意思暂时不知,人选还没定下。”
余清乐那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们先上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公主和县主。”
沈晚照叹了口气:“我陪你一起吧。”
沈乔也点头应了,三人打了一把伞在湖边傻站了一时,解忧公主母女才坐着马车姗姗来迟,公主先下了马车歉然道:“都是我路上有事儿耽搁了,才让你们几个小辈在这里干等着,真是我的不是。”
余清乐是好脾气却也不是没脾气,见她马车慢悠悠地走着,也没有多着急的样子,就知道她并非无心迟到,遂笑一笑道:“韩夫人的赔礼我这个做小辈的哪里受得起,我娘她们就在上面,夫人不如去跟她们说说?”
这位公主素来不爱让人叫她韩夫人,只爱让人叫她公主的封号,倒没想到被个小辈噎了回来,脸色有些不愉,不过也只是一瞬就缓了神色,笑的春光满面:“我这就上去亲跟余夫人道歉。”
就在这时候那位丽阳县主也提着裙摆款款下了马车,浅笑道:“我来迟了这么久,余家姐姐不会怪我吧?“
县主柳眉杏眼,身段窈窕,容色不俗,今日着意穿的富丽又不失雅致,本想艳压群芳,没想到一下马车就被沈家的堂姐妹俩比的黯淡无光了。
沈晚照貌美她知道,沈乔她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悄悄打听之后发现只是沈家旁亲,一个小户之女竟有如此风采,把她的风头都抢了个干净,她心下着实不乐。
余清乐不想再耽搁了,随意笑笑:“怎么会?”
她转身带路:“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紧着上船吧。”
沈晚照和沈乔跟着她转身走了,也因此没注意到,丽阳县主的掌心一道黑气缓缓蠕动,又很快从指尖游走出去。
一行人沉默着上了画舫,等到了众人扎堆儿的画舫中央,丽阳县主却忽然呀了声,冒出一句:“余家姐姐,你近来怎么胖了这么多啊?别是身子有什么不对吧?”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余清乐又不是上了个船才胖的,她要是真想问话,方才在船下的时候干嘛不悄悄问,等到了人堆儿里才说这话,根本就是存心想让余清乐出丑。
哪一个姑娘被当着众人的面说胖了估计心里都不大痛快(沈乔除外),余清乐面露几分难堪,竭力淡然,笑一笑道:“娘娘从宫里赏了些补品下来,我娘前些日子老说我瘦了,皇后赏的东西不吃又是不敬,所以就让我清干净了,长胖了这么些,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她既然言及皇后,丽阳再不敢多话,强笑道:“我也是关心姐姐,这才多问了几句。”
余清乐这回压根没理她,直接转身走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内戚,太子的亲表妹,有这个资本不理睬她懒怠敷衍的人。
丽阳讨了个没趣,立在原地讪讪片刻,转头享受起几个身份不如她的贵女的殷勤奉承来。
沈乔随意找了个地方边喝茶边吃点心,不留神丽阳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笑问道:“沈姑娘是哪里人?”
沈乔啜了口茶:“平阳。”
丽阳故作疑惑:“我怎么没听过平阳这地方,不知是哪里的州府?”
沈乔淡然道:“小县城而已。”
丽阳等的就是这句话,正要再说,目光却突然和沈乔对上,她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了脑仁,惊呼一声捂住额头,双腿都软了,差点跪下去。
沈乔给个小小教训就低下了头继续喝茶,讨人厌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讨厌到跟燕梨一个水平的还真不多见。
余清乐生了一通气之后,觉得胃里更饿了,但她也是个有些死要面子的,想着丽阳县主说的话,硬是忍着胃里火烧火燎,就是不碰那点心一块。
沈晚照瞧不下去,也不好劝她再吃,递了杯蜜茶给她:“喝点茶水吧,不长肉还能混个水饱。
余清乐郁闷地叹息一声,接过茶盏子一口一口地小啜着。
正在专心于撕逼斗嘴或是吃茶赏景的女孩们都没注意到,有一条巨大到堪比船身的怪影悄悄地匿入了碧水中,安安静静地蛰伏着。
......
距离未央湖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坐着一英挺一清秀的两个道士,两人正在对酌,英挺的那个面有愁容,清秀的那个却面带喜色,不住地呵呵笑着——清秀的那个正是将宁长咏炼成尸人的长乐道人,英挺的道士身份也不言而喻,正是他师兄玄清。
长乐面上简直能用春风得意来形容了,看着对面面容英挺却一脸愁苦的玄清:“师兄你老愁眉苦脸的做什么?难不成不相信我的手段?”
玄清看了莫名激动的师弟一眼,皱眉道:“我对你的手段自是不疑惑,只是你这好惹是生非的性子...你这样也太...”
长乐立刻出声截断了他的话头:“师兄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回要咱们在京里搞点事,可是师门长辈的命令,师门的命令你敢不听?”
他说完优哉游哉地喝了杯酒:“长辈传令下来,说是要把事儿闹的越大越好,这回出了什么岔子可怨不到我头上。”
玄清连连皱眉:“宗里怎么会下这么不着调的命令呢?”
长乐心情极好:“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上回那淡长风胜之不武,我正好能趁着这回的机会跟他一较高下了。”
玄清不悦道:“你从人家徒弟下手,难道就是胜之有武了吗?有功夫自己给自己胡吹大气长面子,不如抽空把本事好好练练。”
长乐原本高昂的情绪被拦腰砍断,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师兄你到底哪头的啊!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玄清不理会他,调开视线看向湖面:“你行事可隐秘?咱们这回只是在京里闹点事即可,切记不可滥杀无辜。”
长乐给自己顺了顺气,目光也落到未央湖面上,勾唇笑道:“师兄就等着瞧好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介个故事是两条线一起走的,俺想了下还是用主线起名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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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长乐说完单手一翻, 一面三尺来长的鱼旗就出现在他手掌中, 他单手将鱼旗一扬,一团团青色的圆形光晕冲着湖面飞了过去,玄清等他施完法,起身道:“既然好了, 这就走吧。”
长乐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还没亲眼看到事情告成,怎么能算好了?”
玄清对师弟说话向来犀利:“你见过哪个小偷偷完东西还留在原地等着官差来抓的?”
长乐:“...”
他被说一句暴脾气也上来了,不耐甩袖道:“要走你走, 反正我是要留下来看大功告成的!”
玄清劝告无果, 只得摇摇头自己先退了。
长乐志得意满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倚在窗边边喝边看。
画舫上也开了宴,沈乔正低头吃着一道杏仁豆腐,沈晚照见她喜欢,干脆用勺子给她舀了几勺,笑道:“原来以为你不爱吃甜食,怎么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沈乔抿了一口, 鲜甜爽滑:“这个不太甜,豆腐也嫩。”
余清华在一边瞧得极羡慕, 但碍于面子也不敢多吃, 只好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鱼片粥, 没想到这一幕被丽阳瞧见了,薄唇一翘正要出言讥讽,就觉得脚下的船板重重震了一下,汤粥泼洒下来, 热汤溅了她一裙子。
丽阳吓得尖叫一声,站起来用力推开椅子,一边用绢子不断拭着裙摆,嘴上愤愤道:“这船是怎么开的啊?存心烫死我不成?!”
刚才那一下动静极大,不光是丽阳县主,一画舫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有胆子小的贵女吓得缩成一团,余家的几位主子堪堪起身,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抚,就听见不近的岸边传来了清晰的奔走声和尖叫声。
沈乔眼疾手快地凑到窗边,就见岸上本来好些赏景踏青的人都对着画舫这边指指点点,有的更是边尖叫边往更远处跑去,她忙低头从二楼往下看,却只能看见悠悠碧水泛起的波纹。
她正疑惑间,就听立在另一边栏杆旁的贵放声尖叫道:“啊!有怪物!”
沈乔拨开人群冲过去,就见河里潜着一只能抵得上大半个画舫的黑影,光看那硕大无比的鱼鳍和鱼尾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了。
沈晚照也跟着冲过来,她倒还镇定些,瞪大了眼睛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未央湖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鱼呢?”
只听说海中多怪鱼,未央湖素来是京中权爵人家的公子姑娘聚会宴饮的地方,里面有些肥美的鲜鱼佐酒助兴倒也罢了,这么大的鱼真是闻所未闻,更别说见了。
沈晚照瞧那大鱼瞧得也是心惊:“平常都是鱼给咱们加菜,看着鱼的个头,把咱们都当加菜吃了都不够。”
沈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她,你还有心思操心鱼吃什么!
余清乐惊而不乱,见那怪鱼只是静静潜着没有动作,低声吩咐船工赶紧开船离开,没留神丽阳突然冲过来尖声道:“你疯了不成?!这时候还敢开船,不是存心要把这怪物引过来吗,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余清乐也沉下脸:“不趁着它还没动静的时候尽早脱身,难道等到咱们都葬身鱼腹了再走?!再说湖面上这么多艘船,它也未必会一直盯着咱们不妨!”
丽阳珠钗乱晃,竖着眉毛道:“不行!万一咱们一动它也跟着动了呢!”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就见那怪鱼突然昂起头,半个巨大脑袋浮出水面,直直地冲着余家的画舫冲了过来,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画舫都左摇右晃,虽只是在湖上行驶,却像是开在狂风巨浪的海上,自身都不能左右。
沈乔和沈晚照都是习过武的,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但下盘也远比这些贵女稳当,船身一晃立刻稳住身形,把差点跌倒的余清乐护在中间。
丽阳正站在窗边,一个站立不稳,大半个身子就从栏杆探了出去,下面正对着那怪鱼的血盆大口,她吓得尖叫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