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势要是沈乔不接,他就要亲自上手帮沈乔擦了,她只得接过来慢慢擦着,这一幕落在余二夫人眼里,心里有了几分数。
不过她也没功夫多想儿子的事儿,转向淡长风问道:“国师,我家乐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淡长风道:“被人下了蛊。”
余二夫人惊呼一声,追问道:“是谁干的?”
淡长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隐晦道:“韩家有位姑娘,和贵府姑娘是一样的症候,只不过韩姑娘要比她轻些。”
余二夫人想到解忧公主母女两人,又想到近来的太子妃位的种种传言,心底已经确定了九成,恨恨地一拍案几:“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们欺人太甚,当我们余家无人吗?!我要进宫去见皇后!”
淡长风不打算参合这些豪门恩怨,起身道:“夫人自便。”
他又偏头瞧了眼面无表情的沈乔和正在沈乔跟前献殷勤的余正霖,淡淡道:“咱们走,去一趟韩府。”
沈乔起身跟着他,余正霖忙道:“我驾车送二位吧。”
淡长风充耳不闻直接走了,沈乔道了声有劳,也跟着一并出了门。
余正霖难免有些郁猝,想他也是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怎么在沈姑娘这里就连连碰壁呢?
余二夫人瞪了没出息的儿子一眼:“送不了别人,连你娘也送不了?还不赶紧去驾车?”
京城的勋贵世家住的都比较密集,师徒二人没行多久就到了韩府,沈乔悄声问道:“师傅去韩府是为了...”
他低头瞧了眼手里的玉盒,淡淡道:“验证是谁人所下的蛊,解决起来事半功倍。”
其实余清乐现在也不算是真正好了,若想真正解蛊,就得让蛊反噬了施术之人,她才能真正无事。
他说着掀开玉盒,从余清乐体内取出的蛊虫已经有些躁动不安,在盒内来回爬着,要不是被阵法所困,这时候只怕早就冲出去了。
他随意一瞧:“看样子就算不在韩府里,只怕也不远了。”
韩府本来磨磨蹭蹭的不想开门,但他们府里敢让沈乔走人,却不敢对淡长风敷衍懈怠,听他要进来,虽不情愿,无奈之下也只好开了门。
解忧和丽阳出门来迎客,解忧见他们师徒二人来者不善,心里难免紧了紧,丽阳简直是无知者无畏,看淡长风生的俊逸风流之极,不觉心尖一热,还有心情整理衣裳,掠一掠鬓边发丝。
解忧笑着命人奉上香茶来:“国师晌午造访,是有何事?”
淡长风用碗盖压着茶叶沫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想问公主手里的饕鬄蛊,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乔听他就这么直喇喇问了出来,自己都惊了惊。解忧手指颤动几下,不过旋即就镇定下来,蹙眉道:“国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丽阳就没她这份好定力了,捧着茶盏的手一抖,一张俏脸都白了几分。
解忧怕她不留神吐露出什么来,忙道:“小女身子不适,我命人送她先回去歇着了。”
她说完打了个眼风过去,命人把丽阳扶下去。淡长风却一抬手止住了,从广袖中取出玉盒:“不急,我这里有一物想请县主辨认一二。”
他说完就打开了玉盒的盖子,弹了弹手指解开盒里的阵法,里面的蛊抖了抖翅膀,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蚊蚁一般,高高地昂起头,嗡嗡地煽动起翅膀来。
丽阳当初买通余清乐身边的丫鬟下了这饕鬄蛊,也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她自己下的蛊自己如何不认得?她尖叫一声转身要跑,蛊虫将翅膀扇的越发迅速,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不受控制地冲着蛊虫冲了过去。
再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就见她一头撞在蛊虫上,蛊虫顺着她鼻腔直直地钻了进去,她尖叫一声,瘫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角流涎,人也像凋零的花朵一般,被头上光鲜的明珠衬的越发黯淡。
解忧脸色煞白,几个箭步冲上来抱着丽阳,对着淡长风恨声道:“你竟敢害我女儿!”
淡长风从容道:“究竟是谁害了她,夫人心里没数吗?”
解忧就这么一个女儿,见她浑身抽搐不止,心里简直如剜肉一般,纵然心思再深沉,也顾不得再往淡长风身上泼脏水了,流泪道:“求国师救救我儿!”
淡长风老神在在:“是谁教你的用蛊之术?”
解忧身子一颤,发髻上的步摇乱晃,低头瞧见女儿浑身抽搐的惨状,已经方寸大乱,狠了狠心,颤着嘴唇道:“我当初在返京的路上无意中救了个女子,就是她教的我,可我,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是谁...我不是故意想瞒着,是真的半点不知啊!也是她让我对太后下蛊,又教给我解蛊的法子,所以我才得了太后青眼,旁的就再不知道了!“
她说完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跟丽阳没有关系,还望国师放她一马...”
他面色淡漠,打断她的话:“被蛊反噬是个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_(:з」∠)_其实徒儿啊,为师特别后悔收你为徒,不能对你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月底啦,不要大意地用小液液砸我吧_(:з」∠)_(今天求的很正直╮(╯_╰)╭)
☆、第47章
解忧看着女儿的惨状, 早已经气红了眼, 状若疯癫:“你,你竟敢骗我!“
她踉踉跄跄地就要冲过来,淡长风纹丝不动,沈乔挡在她身前轻松把人给掀开了。
解忧公主还想再冲过来, 外面就有人来报道:”公主对不住了,宫里太后和皇后请您去宫里一趟。“
解忧还欲挣扎,几个内侍也不顾她们母女二人的反抗, 强行把她们押送着进了宫, 沈乔不由得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说完又问道:“咱们既然来了韩府要不要顺道去把韩姑娘身上的蛊解了?”
淡长风摆手:“不必, 她身上的蛊想必是生蛊,只要解忧公主一死,她身上的蛊自然可解。”
沈乔面有不信:“那什么公主会有这么好心?”
他哼了声,斜睨她一眼:“你又不信我了?”
沈乔:“...”
他噎了她一回,心里舒坦多了,这才道:“这正是她的精明之处, 生蛊一下至少得五六年,甚至要十年才能发作起来, 等到时候她没准已经嫁人或者有别的什么变故, 就算人真的死了, 怎么查也不会查到她头上,这份心机谋划可比她女儿强了百倍。”
沈乔对解忧公主不由得更为嫌恶,蹙眉道:“真真是一对儿蛇蝎母女!”
淡长风笑而不语,韩大人这时候已经回了府, 等知道自己老婆和养女被后宫带来的人带走,先是莫名其妙,后来弄清了始末,等他知道自家女儿被下了蛊,余家嫡女也被养女下蛊,又是恼恨又是惧怕,还没等他进宫请罪,就传来了这母女二人暴卒的消息。
但凡清楚点内情的人都会知道这母女二人只怕不是被赐了鸩酒就是被赏了白绫,暴卒不过是体面些的说法罢了。
淡长风浅啜了口清茶:“这事儿若只是谋害继女和余家女倒也罢了,当初她为了在京中露脸,还不惜对太后下手,再缠扯下去只怕更加理不清,宫里干脆直接快刀斩乱麻了,反正丽阳也命不久矣,死的快些她还能少受罪。”
沈乔佩服道:“我一直以为师傅是方外人,没想到对后宫的阴私看的也这般透彻。”
淡长风托着茶碗的手一顿,这夸奖的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师徒两人才议论完,宫里和韩家都送了厚礼过来,说是谢礼,其实也是封口费,请他不要把这事儿出去说,淡长风本就不是碎嘴之人,无可无不可地收下了。
沈乔在一边帮上云记礼单,一边往后面关押长乐的院子瞅了眼:“这边的事儿是解决了,那边可怎么让他开口?”
淡长风直接起身:“我去见见他。”
沈乔没想到他说风就是雨,吓了一跳,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师傅不会想用搜魂吧?”
他看见她搭在自己广袖上的素手,嘴上不说,面上到底是好看了许多:“不会。”
沈乔还是不大放心,他凝视她的面庞,禁不住问了句:“你是因为我是淡长风才这般关心我?还是因为我是你师傅,你才这般关心我?”
沈乔微怔了怔,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极怪异的感觉,她皱起眉,又甩了甩头:“师傅为什么这么问?”
淡长风叹了口气:“没事。”
有些事他自己也想不清楚,更别指望她能帮自己想清楚了。
他顿了下又道:“世上能让人开口说话的法子又不止搜魂一种,你不用担心。”
沈乔这才面有迟疑地放开手,他直奔后院去了,长乐见了他先呵呵两声:“真是稀客啊,敢问国师打算怎么审我?”
他遇见淡长风算是见着命里的克星了,不光美貌上完败了不说,实力也完全是被吊打的那个,怎一个惨字了得!所以只能痛快痛快嘴了。
淡长风一向是走一语惊人从不多说废话路线的,随意捡了张高背椅坐下,两手优雅地交叠着,低头跟他面对面:“你们御魂宗是否往京城派过人手?”
长乐嘿然冷笑:“你觉着我会告诉你?”
他见淡长风不言语了,忽然古怪地勾唇笑了笑,往外瞧了一眼:“让我说实话也不是不可以,你那个貌美小徒弟呢?让她来问我,她来一次我就回答一个问题,你觉着怎么样?”
淡长风没搭腔,不过眉眼已经沉了下来,就是长乐跟他离的甚远也能感到他周身的冷冽,他却把唇扬的更高:“你果然喜欢上了你弟子。”
淡长风交叠的两只手不自觉攥紧了,他...喜欢小徒弟?
长乐还在得意洋洋:“难怪你要一直用捆妖索绑着她,原来如此。你瞒得了别人的眼可瞒不过我,哎呀呀想不到堂堂国师,正一教的宗主,竟然有这等不伦之恋,你连你弟子都下得去手,啧啧啧,实在是太禽兽了。”
他是想嘴上痛快痛快,没想到淡长风不但没有丝毫愤怒,反而觉着醍醐灌顶,整个人都通透明达起来。
原来他这些日子种种反常,竟是因为喜欢小徒弟,而不是受到淡延那对儿狗男女的影响,对她起了不堪的念头。
长乐见他不语,自以为在嘴上打了个漂亮仗,还在喋喋不休,那边的淡长风已经回过神来,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原就风流俊逸的相貌更透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
他甚至有耐心等长乐聒噪完,这才在空中弹了弹手指,挑唇笑道:“我本想直接杀了你,然后拷问你的魂魄的,但看见我今儿个心情不错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动手?”
长乐脸色一变:“你怎么会...”
淡长风施施然道:“你们御魂宗的招数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种雕虫小技,看个一两遍也就会了。”
长乐看着画风骤变的淡长风,把所有话都憋回了肚子里,他虽然嘴贱,但也不代表他真的想死啊!
淡长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挣扎神情,他半晌才颓然道:“你想问什么?”
淡长风道:“上面那个。”
他叹了口气,满脸郁猝:“我只知道二十年前宗门往京中派遣了八苗女,各个本事不俗,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那时候还小。”
他这回主动地多了,继续道:“这回我和我师兄来京里闹事儿,也是师门的吩咐,旁的就再不知道了。”
淡长风哦了声,面色忽的淡了下来:“还有个问题,你们御魂宗的宗主是男是女?”
......
上山沈乔几个在外面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淡长风推开门走了出来,几人迎上去问道:“师傅(师叔),问的如何了?”
淡长风目光在沈乔身上凝了片刻,才缓缓调开视线,把两人在屋内的问答大略说了一遍。
上云郁闷地直拍大腿:“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他拍着拍着‘哎呦’一声,脚下一个不留神脑袋就撞墙上了。
众人对这场景已经司空见惯,淡长风唔了声,不置可否:“我已经封住了他的功法,把他先押回去交给你们师伯祖,让他来处置吧。”
上山自觉地去拿人了,淡长风又默了片刻:“乔乔你跟我过来。”
沈乔一头雾水地走过去,两人并肩回了淡长风住的套院,就听他缓缓道:“捆妖索的解法...我已经研究出来了。”
沈乔看他一本正经的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事的,没想到一开口...好吧这个也挺要紧的,但是两人捆吧捆吧她都习惯了,陡然这么一说还有点迷茫。
她琢磨了会儿,模棱两可地道:“不容易啊。”
淡长风目光不离她左右,缓缓点头:“是不容易啊。”
沈乔抬头看他,就见他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眉间的竖线越发显得妖冶逼人,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垂了眼:“师傅怎么解?”
淡长风没急着答话,收起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姿态,问了个看似不着调的:“你觉着没有捆妖索,为师还能不能绑住你?”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沈乔心里不由得更觉奇怪,满脸莫名地看着他,他忽又勾唇一笑:“为师开玩笑的。”
沈乔:“...”
......
余正霖为人虽有些轻佻不正经,但为人处世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不光如此,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事他也都通晓,尤其是一手丹青,在京里是百金难求。
他这时候等借着满室烛火作画,满室灯辉盈盈如新雪,既明亮又不过分刺目,让他也心情颇好,手下细致描绘,笔锋勾勒,转眼一道窈窕的身影就跃然纸上了。
他本来想一气儿画完的,没想到才浅浅勾勒出轮廓,天色已经暗了,只得遗憾作罢,放下笔等画上的墨干透,再小心翼翼地将画装起来。
身边的常随疑惑道:“您这不是正在兴头上,怎么不一气儿画完呢?”
余正霖斜了他一眼,悠悠然用干净的巾栉擦着手:“做些寻常画那也罢了,这一幅怎么能马虎?烛火虽亮,但终究比不上日光,得选一个晴好的日子,认真着色,做到尽善尽美才好。”
他难得心情愉悦,跟着常随也说了一大通,说完又是一笑,摇头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他嘴角含笑地去睡觉,没想到第二天恰好是个阴天,他只得遗憾作罢,出门办事儿去了。
余二夫人这把年纪仍旧对儿子闺女的事儿十分上心,说白了就是掌控欲强,儿女年纪都大了,她还是要时不时去儿女院子抽查一番,今日刚进了余正霖的书房,冷不丁就见到桌案上的长条锦盒,她指着问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