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灵闻言拧了眉头,直言道:“说什么?给姜从清当说客吗?”
温杏没想到她不肯出来,对姜六爷还连名带姓地喊,不由愣住了,又听她冷着声音说道:“他姜从清敢做那样的事情,有什么不敢认的?解释作甚?事情都发生了,解释有用吗?”
温杏还没见过她这般冷漠又坚决态度,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而于小灵却转头朝她说道:“你也不必为难,我如何说的,你说给他们听便是了,不必为我遮着掩着。”
温杏到底是她自己的丫鬟,哪里敢不听她的,这里低声应了是,便小步出了房门。
徐泮见她是一人出来的,不由问道:“夫人呢?”
温杏惶恐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不愿意出来。”
徐泮挑了眉,还没说什么,姜从清便是急了:“为何不出来?她不出来,我如何将此事说清楚?”
徐泮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急,又问温杏道:“夫人都说了什么?”
温杏想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夫人对姜六爷十分不满。说是不愿意当说客,姜六爷要解释,她并不想听。”
姜从清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你方才就在里面,你说说,六太太都跟你们夫人都怎么说的?!”
温杏犹豫了一下,只见徐泮也跟她说道:“你且都说来。”
他二人都这般说,温杏也不敢犹豫,便将程默意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姜从清听完了,立时锤足顿胸:“我就知道她误会了!还有那贱婢,回头我定将她卖到窑子里去!”
他说完这个,心中越发着急了,好似火焰山的石头落进了他的心上,烫得他难受。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迈开腿便闯进了房里。
程默意见他闯了进来,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掩了面,说道:“你来作甚?!你快出去,我不要见你!”
“阿意!”姜从清也不管她撵了他,只三步两步便上了前去,要去拉程默意的手。
可他还没碰到程默意,那手便被人一下子打开了。
“表姐现在不想见你,你没听到么?”于小灵突然站在姜从清面前,冷声说道。
姜从清眉头压的快将眼睛盖住了,一脸愁容:“唉!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根本没有碰那贱婢,是她自己在书房里呆了一夜,回过头来,又同人说伺候了我,如今郑嬷嬷已是将她,带到母亲那里去了!阿意!你如何不信我?!”
于小灵愣了一下,程默意也呆了,继而又道:“你说的真的假的我哪里知道?总归她同你在书房里呆了一夜,做了什么,只你们自己清楚!”
或许是程默意,传给于小灵对此事先入为主的印象,她心里对姜从清这个说辞疑问颇多,她刚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人一下拉开了。
徐泮拉了她的手腕,低声说道:“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合了。跟我出来。”
他说完,不等她反应,便将她拉出了屋子。于小灵这厢出了屋子,便忽的一下甩开了徐泮的手。
徐泮讶然,皱眉看她,却见她嘴巴一张一合,说道:“今日是姜从清,明日却不知道是谁!”
徐泮听了这话,心口猛然收缩了一下:“灵儿……你说什么?!”
他这般反应,让于小灵心头也像被人掐住一样,难受的要命,她实在不想再说什么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惊心,突然害怕,还要突然瑟缩起来。
这些事情她从前未曾放在心上,而如今想来却如此惊恐。
她没有看出自己的变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生活,好似被人撕开一个豁口,露出惨白的真相,触目惊心。
于小灵不敢再看徐泮,抿了嘴,转头走了。
☆、第三三一章 一人心
于小灵是想走,可徐泮却不让她走了出去的。她不过迈出去两步,便被人扯住了胳膊。
“灵儿……如何能说那样的话?”徐泮压着声音,压着心头的酸涩与疑惑说道。
可他越是这般对她珍而重之,于小灵这心里便涌现了更多的不安。她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一颗心,已是慢慢的沉沦在徐泮的情谊中这么多了。
想想姜从清同程默意的前前后后,她这个心就像被丢入了冷水中,而这水不光冷,还有冰凌游走其中,更一下下刺得她的心生疼。
她不由问自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吗?
到底来不来得及,她都没有时间思索,这手臂又被徐泮拉着,直进了厢房。
“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你如何生这么大的气?”徐泮摇着头,朝她说道:“况且从清根本没碰那丫鬟,如何能都怪罪到他身上?”
徐泮好言替姜从清解释,可于小灵却一声冷笑看向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说,要不要都怪罪到他身上?”
她不等徐泮说,又道:“你今日这般谅解他,不过就是先在我心里埋下颗种子罢了,若是哪一天,你也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我不要多怪罪到你,是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缘何会出这样的事?!”
可徐泮却见她,言罢便扭了头看向一旁,嘴角弯曲的弧度还带着浓厚的嘲讽,不由心下一痛,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紧紧搂着她,低哑着声音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做错什么了?他什么都没做错,他就是对她太好了。
于小灵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一种在凡人身上最是常见的,叫做患得患失的毛病,只她自己听见徐泮这样问,也不由觉得他十分委屈,可她自己也好过不了,只半分都不敢回应他。
她咬了咬唇,保持缄默。
徐泮见她不回应他,眉头压得越发深了,扭了她的脑袋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
于小灵眼睛撇向一旁,阴郁在她脸上全部展现开来,徐泮拿她没有办法,自己也沉了心,想了半晌,刚想说什么,却被外面的丫鬟打断了。
暖橘过来回禀:“伯爷,夫人,六爷和六太太请您们过去呢!”
她的话音传了过来,室内静了一下。于小灵仍旧就咬着唇,默不作声!徐泮不得不应下:“知道了。”
他又低了头,看见她的倔强不减,叹了口气,附在她耳边道:“别闹别扭了,人家夫妻都好了,你还跟着生什么气?”
他说完,自己反倒觉得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胳膊,无奈道:“好了,又和咱们没关系,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于小灵倒是甚是配合,只是面上木木的,一言不发。
姜从清夫妇果然是好了,程默意虽然仍是眼睛红肿,可精神却好了很多,她嘟着嘴,又一副小女儿的神态,看见于小灵过来了,转头跟姜从清说道:“你气着我倒也罢了,还把表妹也气到了,快给表妹赔礼道歉。”
姜从清听了,咧着嘴笑,两步上前,朝于小灵拱手:“表妹莫气,是我的不是。”
只他说了,于小灵仍旧面上不松。徐泮看不下去,拉了拉她说道:“从清都跟你赔礼了,便是看在六太太的份儿上,你也不要再生气了。”
于小灵在心里,不由嗤笑了一声。
自己真是神思走火入魔了。人家夫妻二人的事情,同她有什么干系,偏她在这里端着,还让人给她赔礼。
她不由笑哼了一声,说道:“表姐夫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我自是没有二话说的。折腾了一早上,也都饿了吧?我去吩咐人午膳做了野味过来。”
他这表现好似没什么了,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徐泮和姜从清一眼,转身出了门去。而徐泮,也没看到她眼中的凉意。
于小灵到了灶上吩咐过,也不离开,只让人搬了交椅,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泮见他就半日不回了,才觉得不对,过去寻,说是夫人在灶房,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不说也不动,只是一脸严肃,神色郑重。
徐泮听了吓了一大跳,当即便让暖橘立时去把她找回来,可是暖橘去了,却无功而返:“夫人……夫人说她要亲自下厨,让伯爷回去等着好了。”
徐泮哪里能等得?当下也管不了君子远包厨的说法了,抬脚就往灶房去了。
于小灵果然还在那交椅上坐着,灶上一干人等见徐泮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行礼,徐泮抬手免了他们,却见于小灵也站了起来,向他行了一礼,淡淡问道:“伯爷怎么过来了?这可不是伯爷该来的地方,伯爷快回去吧。”
她说完垂了首不看他,徐泮拧了眉头,想说一句“别闹了”,到了嘴边又换了话:“夫人随我过来,我有事要同夫人讲。”
他都这样说了,一副正经的样子,于什么,皱了皱眉头,跟他出去了。
徐泮在前一路领着她,走到了僻静无人的地方,突然转了头,疑惑地看着于道:“灵儿,你到底怎么了?心里如何想的,为何不同我说清楚?”
说清楚……是该说清楚。于小灵心里想道。
她歪了歪头,看着徐泮。只见徐泮是把对她的关心,全部摆在脸上的样子。
他对她有多好,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可是她却害怕了。她见过太多,听过太多,而那些早早就山盟海誓,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到最后一心一意的才有几人?
她这么明白,看得真的透,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现下,她有多沉沦,日后,便有多痛苦。
是的,就是这样的,于小灵沉沉地想。
她突然看着徐泮的眼睛,说道:“你对我这么好,我受不住。你冷我些日子吧,许是我心里还好过些。”
徐泮一听就愣了,他诧异地看着于小灵了,问她道:“灵儿,你为何会这样想?对你好是我的事情,你只安心受着便是了,何必对此纠结?”
于小灵一听就笑了,笑容里却尽是嘲意。
☆、第三三二章 汤婆子
于小灵觉得自己以前一定是昏头了,从前她怎么没有看得这么清楚过,等到了现在才想起来害怕。
听着徐泮说对她如何,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小灵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道:“是啊,是你的事情,可我如今已经习惯了你对我好,若是哪一日你不对我好了,我岂不是加倍的难受?还不如……你从没这样待过我。”
徐泮听得一愣,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她是在乎,在乎的怕了。
不知怎么,他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拉于小灵的手,想放在手心,可却被她直直躲开了。
徐泮无奈,默了一默,郑重说道:“灵儿,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不知道么?我不说五年十年,我要说这一辈子,都只守你一个人,绝不反悔。”
然而于小灵听了,却慢慢地摇了摇头。她翻起眼帘,看见徐泮年轻的面庞,笔挺的鼻梁,俊逸的英眉,没有半分不必要的褶皱,不仅如此,浑身还散发着勃勃的朝气。
徐泮,是多么年轻啊。
于小灵心里沉甸甸的,说道:“你如今才多大?这就说一辈子,会不会太早了?我非是不信你,却是不信……这催人的岁月。”
他说的很慢,也很轻,话里竟隐隐现出迟暮的气息,听得徐泮眉头直皱。
他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她不信,他有什么办法呢?
徐泮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不信他说的,他只能用这一辈子,做给她看了。
山风吹过光秃的枝桠,卷着地上的沙土,打着旋儿聚在一处,又渐渐冲散开了,好似这人间的凡人,缘起便聚在一处,缘灭便散落天涯。
“我们都静一静吧。”于小灵说了这一句,转身又往灶房去了。
她说的很认真,徐泮想拦,也无力拦。
姜从清夫妇又是哭又是笑地,好似山上的北风,在温泉山庄疯狂地卷了一圈,便又匆匆离去了。北风过后,好似什么都没有留下,可是整个温泉山庄都冷了下来。
他们走了之后,于小灵便换了衣裳,到温泉池子里面泅水,她吩咐了不让别人打扰的,可徐泮来了,仍然没人敢拦。
徐泮迈着步子,悠悠地走了过来,到了温泉池旁,却并不扰她半分。
于小灵在水池里浮着,他也只拎了把交椅过来坐下,继续看他的地方志。
于小灵微讶,心底有复杂的感觉涌现。
她一边害怕徐泮对她情浓一时,日后又将她弃之一旁,她想让自己能尽快抽身出来,不要太过耽于此事;而另一边,她又希望徐泮不会被她这样一推,便离开了,他会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样,一辈子对她一心一意。
于小灵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颗心似落在油锅上,怎么翻,都是煎熬。她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弄得头疼不已,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却又忍不住患得患失。
而此时,徐泮却只坐在一旁的廊下,难得闲适地撩了衣摆翘了腿,静静地看书。他既不近前相扰,也不消失无影,只静的像一幅画,若不是偶有书页煽动,于小灵还以为他睡着了。
徐泮这般,于小灵才不由觉得内心安静了些许。
二人就这样,一个游水一个看书,默默地过了一个下晌,才被丫鬟提醒着,去用晚膳了。
晚膳都是于小灵爱吃的,她打眼看了一眼桌子,便知道是徐泮的手笔了。
她又忍不住心绪起伏不定了,平时那些她极爱的,一口都没吃,只夹了两筷子青菜,喝了碗粥,就起身走了。
徐泮在一旁看着,也没了进食的欲望,叹了口气,就让人都撤了。
于小灵没吃什么,又去往后头花园里去逛了三五圈不止,徐泮见她不愿意回屋,想着外边冷的要命,无奈只好又让人去寻他。
于小灵倒是被他寻回来了,可回到了院子里,却二话不说,洗漱了一番,上床盖上被子,睡起觉来。
徐泮哑然,再一想想,好歹她没撵了自己出去,已是不错了,便也洗漱了一番,上了床。
于小灵并没睡着。今天遭遇了这一番翻天覆地的心情,她怎么可能倒头就睡呢?这会儿徐泮也掀了被子贴了过来,她又反复纠结起来,纠结的结果,便是扬声让暖橘再抱一床被子过来,坚决同徐泮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