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衣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目光虽落在自己身上,却不知穿过自己看到了什么旁的,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伯爷?”他试着喊了一声。
徐泮没有搭理她,而绢衣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忽然一步上前,伸手要去解徐泮的衣带。
她满心以为自己都这般宽衣解带站在伯爷眼前了,今夜服侍他定是板上钉钉了,待到今夜之后,她就是伯爷第二个女人了,以伯爷的心性,很快就会有名分吧。说不定今夜过后,她肚子里,还会有了伯爷的孩子。
绢衣压抑着满心欢喜,急急去解徐泮的衣带,可谁知,这一次她仍然没有触及到徐泮半分,便被一股大力夹风袭来。
“啪”的一声,她的手被人狠狠打开了,不仅如此,那力道之大更是将她整个人都掀了出去。
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绢衣身形一晃,一下子便重重地砸到了交椅上。
绢衣惊叫连连,然后倒在交椅旁边,一边捂着身上砸在交椅上的疼痛,一边委屈地涌出了泪水,朝徐泮喊道:“伯爷……”
徐泮冷哼一声,嘲讽之意十足,然后抬脚就出了屋子。
绢衣身上还被砸的四处疼,然而还没等她扶着交椅站起来,便听徐泮在屋外喊了人。
“将这贱婢给我拖出正院,夫人回来发落她之前,不许有人给她吃喝衣被!”
绢衣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便听到外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绢衣一下子慌了起来,尖声喊道:“伯爷,伯爷!奴婢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原本二夫人就是让奴婢服侍您的!您如何狠得下心来!”
她喊了这一句,打眼看见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面色忽的刷白:“伯爷!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请伯爷看在二夫人的面子上!饶过奴婢……”
可刚进来的两个婆子,进屋便见她脱得只剩那窄窄的亵衣,瘫坐在交椅旁,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还有一个人低声嘲笑道:“啧啧,多好的美人儿呀,可惜咱们伯爷眼里只有夫人!”
这个婆子奚落了她一句,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好似捉小鸡一般,一把便把绢衣拎了起来,毫不留情地将这绢衣一路拎着,往正院门前扔去了。
绢衣吓的又是哭又是喊,可嘴里却被塞上了一块厚厚的粗布,什么也喊不出来。
冰凉的青砖之上,绢衣始终不相信,自己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明明伯爷昨日还赞赏了她,说差事做得好;晚间还信了她的话,急急忙忙地去书房里捉贼;今日早上,她说她在书房发现了猫毛,要向伯爷请罪,伯爷还说她做事用心,毫无责罚之意;即便是方才,她端了安息茶进去,将茶水泼到了伯爷身上,伯爷也没有发怒。
可是,她在伯爷的授意下,将衣裳都脱了,要去帮伯爷宽衣解带,伯爷却突然勃然大怒,将她甩到了交椅旁,还让人把她拉了出去,说要交给夫人处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伯爷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夫人明日回来,又会怎么处置她呢?!
夜风中,绢衣瑟瑟发抖,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昨夜她那场拙劣的表演,已经引起了徐泮的怀疑。
忠勤伯府,再是不如皇宫大内,也不至于漏成了筛子,任人随进随出一无所觉,而闯入之地,又丝毫没有用途可言。
徐泮思前想后无果,只能从源头上怀疑了起来。
可巧第二日,这绢衣便主动上了门。
☆、第三三八章 黄猫毛
绢衣张口就说她昨日眼睛一恍,看错了影子,不仅如此,她还在书案下发现了黄色的猫毛。
徐泮当时听了,突然想笑出声来。
忠勤伯府,有两三年的功夫半只猫都没有了,早早就被他下令驱逐了一干二净,又从哪里来的猫毛呢?
徐泮识出了她的破绽,再看这女子时,便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是刻意为之。
她刻意地同他的小妻子在靠近,使他看到她,便想到了他的小妻子,可越是这样,看清了实事的徐泮越觉得恶心难耐。
这样让他恶心的存在,原本他完全不必理会,便打发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可不知怎么,他心里却有一股邪气,让他想将这绢衣的罪名坐实,给那人儿好生看看!
夜间,徐泮难以入眠。
这绢衣从头到尾都这么刻意,到底是绢衣自己故意为之,还是有人在背后授意,而那授意的人,又会是谁呢?
绢衣是自己母亲从蜀中带来的人,又是他小妻子安排在书房专门伺候他的,而且安排了之后,那人儿便回娘家去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给绢衣提供了“便利”之条件。
徐泮虽深知自己绝不会碰她半下,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只让他觉得有人要试探与他。
黑夜中,徐泮紧抿的双唇,似刀锋般冷厉,黑沉的眼眸,却泄露了他阴沉的心情。
翌日一早,于小灵刚起了身,便见平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于小灵见她来了,一颗心咯噔了一下,然后问她道:“何事?”
她看向平樱,却见平樱面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又朝她行了礼,回道:“回夫人,伯爷昨夜发落了绢衣。”
于小灵一听,眼睛便转了转,方才面上划过的些许沉闷之色,倒是消散无影了。
她顿了一下,才说道:“是吗?你专程跑这一趟,就是来回这件事情的么?”
平樱听她的口气,好像有些不想搭理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这样的小事,本不该烦扰夫人。可是伯爷昨晚发怒,便把那绢衣发到正院门口跪着去了,那绢衣只穿了薄薄一身亵衣,此时已是昏死过去两次了,伯爷不让她走,也不给她衣食,让她等您回来处置。所以,您看……”
这天儿虽已开了春,可还不到三月,一夜只穿一身亵衣,在外头跪着,不死也得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于小灵想起那绢衣单薄的模样,再想想徐泮冷厉的手段,由不得抿了抿嘴。
徐泮,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做给她看,还要逼她说话吗?
于小灵冷哼了一声:“既然伯爷都说等我回去再处置了,那便等我回去好了。”
平樱听着愣了一下,方才她来之前,已是问过温杏了。温杏说,夫人打算下晌再回去,可等到下晌,怕是那绢衣已是没命了。
可是于小灵都说了,平樱也不敢劝,她低声应是,下去了。
她这边刚下去,暖橘和温杏都在门口等着她了。一听她说于小灵不准备立时回去,面上不由露出担忧的神色
她们自然不会担忧绢衣那贱婢,可若是绢衣当真死了,伯爷和夫人的名头却是都要落了灰的。
他们尤其担心于小灵。她本就在府内名声不如往前了,再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下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乱传呢!到时候,便是拿出杀伐手段来,也止不住下面人的嘴的。
三人俱是一样的苦恼,近日伯爷同夫人这是怎么了?别扭还越闹越大了不成?她们一想,不由更加忧心连连。
暖橘想了想,一跺脚,说道:“伯爷同夫人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同咱们二夫人回禀,好歹劝劝咱们夫人才是!”
另外两人一听,自然也道好。这边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程氏便急步到了于小灵这边来。
她把下边的人都打发了下去,直接朝着于小灵问道:“你同姑爷这是怎么了?我这几个月来瞧着姑爷待你极好,怎么同他闹起别扭来了?快说说怎么回事?”
于小灵一听,便知道丫鬟们跑去告状,倒也不瞒程氏,只阴阳怪气的说道:“可不就是他待我太好了,我不乐意了,自己作呗?!”
程氏一听,越发皱了眉头:“你这是说什么话?从前做姑娘的时候倒还明理,怎么嫁了人了,越发不像样子了?!以我看,就是姑爷把你纵得!”
程氏疾言厉色地训了她两句,见她仍旧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一时气的难受,一时又软下了心来:“我的儿,你这是出了什么毛病?你同姑爷这刚成亲没半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你同娘好声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氏言罢,于小灵也好生想了一番,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跟程氏讨论一二。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种怪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病,只是她不知道这种病,就是叫患得患失。
“娘,”她喊了一句,接着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就是觉得他待我太好了。他待我这么好,若是有朝一日他待我的好减少了,或者给了旁人,我该有多难受?我不想让自己以后这么难受,只好现在同他拉开些距离了!”
程氏听她这么一说,满面的讶然:“我的儿,你竟是为这个别扭?你这不是为难你自己吗?”
于小灵闭了闭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氏见了,这才坐下来,同她好生说道:“我的儿是个多明白的人,怎么如今倒是想不明白了?姑爷待你好,你只当是他对你的赏赐。他同你举案齐眉,好比是一日三餐,那他待你格外体贴,便是在给你加膳了。你每日都把一日三餐作为那主要进食之物,旁的山珍海味不过聊作乐趣,有着加膳的时候,你吃着自然高兴,没有了,你也不会饿着,不是么?
可若你每日着靠着他加的饭菜而活着,等到他哪一天不再发这个善心,你岂不是要活不下去了?”
于小灵听了,惊讶地看了程氏一眼,可程氏却同她笑着摆了摆手:“这话却不是你娘自己想出来的,是你外祖母告诉我的!”
☆、第三三九章 火与油
于小灵揣着程氏从吴氏那里得来的箴言,又被程氏赶出了木鱼胡同。
程氏是这样说的:“姑爷再是泥捏的人儿,也不能任你这样受挫!他现在发作了那丫鬟,一来心里还是有你,二来,也是要看看你的态度。你这个时候可不能犯浑,快赶紧去把那丫鬟救回来,再按着家法正经发落她。对姑爷,可好生伺候着些,别再闹别扭了!”
程氏的话,于小灵不知道听进了多少,可此时回去把那绢衣一条奄奄一息的小命救回来,好歹,不要徐泮背了这恶名。
早间的晨雾还没有消散,于小灵便回到了忠勤伯府。
府里的人看见她来了皆是又惊又喜,有眼力见儿的,立马便往傅平那里报了。
徐泮在外院书房里心神不宁地看书,傅平敲了门进来,他抬眼看了一眼。见傅平面上隐隐有喜色,心里禁不住一松,又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何事?”
他这样子,同于小灵早间看见平樱的模样,正是大同小异,只是这二人自己并不知晓罢了。
傅平闻言连忙回答:“伯爷,夫人回来了。”
徐泮就知道是这件事情,心头有些松快,可还是别着劲儿,只点头,并不言语。
傅平颇为意外,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转了半天,无话可说,只好退下了。
他这边出了书房,那边便有手下的人过来报了。
“平哥,夫人那边已经处置过绢衣了!”
傅平讶然:“处置过了?!这么快?怎么处置的?!”
“夫人让人把绢衣拉进院子里,将衣裳给了她,然后说,按照咱们家的家法,勾引主子的,应该打上二十板子立即发卖。不过看在绢衣已是在外院门口跪了一夜的份上,免了这二十板子,如今已是喊了人牙子将她领走了。”
傅平听了,一时无语。
夫人这样完全是按照家法行事,半分偏颇都没有。旁人家的主母回娘家,遇到丫鬟背着自己要爬主子床的,难道不该狠狠的弄那丫鬟一顿吗?
傅平由不得一阵愁苦,夫人这样,可让他怎么跟伯爷回话去?
傅平不得又问那下边的人,道:“然后呢?然后夫人做什么了?”
那人回道:“夫人说是在木鱼胡同没来得及吃早膳,让人给她准备早膳呢!”
傅平听了又是皱眉,然后扭头突然说道:“你说夫人没来得及吃饭就回来啦?”
那人点头:“正是。”
傅平挥手让那人下去了,自己盘算了一圈,又回到了徐泮的书房。
这回不等徐泮再问他何事,傅平便连忙回道:“伯爷,夫人将那绢衣发卖了。”
徐泮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傅平又赶紧道:“夫人是从木鱼胡同那边着急忙慌赶来的,一口早饭还没吃上呢!想来,也怕那绢衣出了事情,连累了伯爷名声不好……”
傅平是这样想的,绢衣在外边冻了一夜,八成是必死无疑了,死在府里自然显得伯爷夫人处事太过狠绝,而发卖出去,死活便是那绢衣自己的事情了,府里的人并不知道,慢慢的,就会被人遗忘掉了。
然而徐泮听了却不这样想。
她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要回来赶紧救人了,难道绢衣真是她亲手找来试探自己的?
徐泮这样一想,心头突然翻江倒海的难受。他忽然就起了身,大步就出了书房。
傅平被他吓了一大跳,心道伯爷这是怎么了。可他再回头要去追的时候,发现伯爷也是像一阵风一般卷到了院门前,再一拐,完全看不见身影了。
傅平自是不会想这是因为夫人没吃早饭,所以伯爷才这般着急,他跟了徐泮这么多年,徐泮身上散发出何等气息,他还是清楚的。
即便徐泮已经走得无影了,可说房里阴沉压抑还是让傅平警觉起来。
傅平不敢停留,抬腿就跑过去追,而徐泮这边,又像一阵风一般卷进了正院的正房。
彼时,于小灵正拿了茶点,要先在饭前垫上一二,只这茶点拿在了手里,还没吃下去,徐泮高大的影子,便将她兜头笼罩了完全,他身上夹来的风,也顺势扑到了她的面上。
于小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昏暗吓了一跳,仰头去看徐泮,见他沉着脸抿着嘴,定定的看着她,不知他突然这般又是何用意。
暖橘和平樱都在屋里,见徐泮突然从天而降,都吃了一惊,愣了一下,又赶紧过来行礼。
可他们这句“请伯爷安”还没说出来,徐泮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于小灵举着茶点的手腕。
他出手之迅猛,力道之大,让于小灵由不得倒抽一口冷气。
不仅如此,徐泮力道向上,于小灵不由在这力道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