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模拟了一下亚力克释放黑雾的动作,然后笑得有些病态的阴森怨恨:“真是个迷人的孩子啊!”
斯蒂芬舒展了一下肩骨,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人选倒是有好几个,两个在罗马,一个在米兰,一个在热那亚,还有一个在都灵。我最看好的是罗马那个东亚女孩,她很有天赋,气味也十分迷人。最妙的是她的社会关系网简单到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根本不用去抹平那些后续的麻烦。罗马贫民区的孤儿,哈!”
“那个东亚摄影师?”弗拉基米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歪着头笑了,“她确实很有潜力。不过我们这次得小心点儿了,在最后的战斗到来之前,绝对不能让那帮红衫军知道他们的存在。”
又一阵房屋垮塌的声音传来,斯蒂芬站起身子看了看已经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小镇。新生儿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纵情地破坏着那些汽车和铁栅栏。钢铁在他们手里柔软得就像面条一样,被揉拢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铁球,相互抛来抛去地进行着饭后活动,仅有的观众就是那些堆积在旁边的死尸。
斯蒂芬摸出口袋里的卫星电话,一边快速摁下几个键一边说:“我看差不多了,该是时候通知人类警察和记者们,让他们把这里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弗拉基米尔刚准备点头,远远地看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在快速朝自己和斯蒂芬的方向移动过来,他的动作轻盈敏捷快速有力,即使是最训练有素的猎豹也比不上。
“哦,看看谁来了,我们忠实的贾斯汀。”弗拉基米尔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朝斯蒂芬说道,“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下把他留下来,这个孩子还不错,虽然没什么特殊能力,但是挺谨慎,是个好帮手。毕竟我们后续还会再制造一些新孩子,没有个得力的帮手可不行。”
“那就带走他吧,其他的就交给那群光荣的法律捍卫者好了。”
……
直到吉安娜在早上的时候,照例拿来了沃特拉和佛罗伦萨的报纸,凯瑟琳才知道自己上次的温莎之行到底在整个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起初在卡莱尔的信里读到这部分内容的时候,她还没当一回事,可惜她那时候没想起来,卡伦医生在修饰词上面的用法是极尽保守克制的。
就好像每个人都是需要他关心爱护的病患,说一句重一点的话就会让对方心脏骤停一样。
“空前风波”根本不足以形容这次的影响,凯瑟琳觉得还是“天崩地裂”和“惊世骇俗”比较贴切。好在有沃尔图里的保护,就算外面吵翻了天,凯瑟琳依旧可以毫不担心地做着她喜欢做的事,就好像现在。
她窝在凯厄斯房间的沙发上,潦草地看完报纸然后扔到一旁,拿起已经用相框装裱好的新买的照片看了看。
凯瑟琳还记得那个叫阿黛尔的女孩子的样子,沉静得好像最深的海底,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眸子里只有倒映出某些让她欣赏的建筑物的时候才会有一丝的亮光。
可惜她的生命就要终结了。
她很想提醒那个女孩,帮助她规避这样的悲惨结局,但是又没有看起来足够合理的理由。说得太多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要么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巫婆。何况凯瑟琳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到见一个救一个的地步,要真是这样,她估计很快就会被其他吸血鬼联名举报上书,要求让沃尔图里一把火烧死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所以对于这种印象还不坏的陌生人,凯瑟琳只要稍微提醒就好了,到底能不能改变她的命运,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还在她发呆的时候,窗台边缘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凯瑟琳抬头一看,是阿道夫正趴在窗台上,幽蓝色的身体像一滩半凝固胶状体一样覆盖在石头上,眼珠转来转去地飞快扫视着房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凯厄斯不在,他和阿罗还有马库斯他们出去了。”凯瑟琳哑然失笑,起身将窗户打开一点,“何况他又看不见你,你干嘛这么怕他?”还是说,凯厄斯那种凶神恶煞的气质已经发展到人见人怕鬼见鬼哭的地步了?
“我不是怕他。”阿道夫慢慢悠悠地纠正,然后快速滑落到地毯上,堆成蓝色的一团,“我是怕打扰了你们俩而已。”
“……”凯瑟琳手里的相框开始出现了裂纹,她在克制着自己不要立刻把这个老不正经的幽灵从地上揪起来,然后抡圆了扔出去,让他挂在沃特拉的常绿硬叶林上随风飘扬。
察觉到凯瑟琳的变化,阿道夫干笑了几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他这两天好像特别忙啊。”
“嗯,据说是德国科隆的一个地方出了事。”凯瑟琳回答,“一场新生儿暴动,但是看起来像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为。阿罗怀疑有人在秘密的批量制造新生儿。简和亚力克他们已经去摆平这件事了,到时候也许会带一个活口回来审问。”
“他们就四个人,对方多少个?”阿道夫歪了歪头,脖颈上的破裂缝隙被绷得细长,仿佛周围的皮肤也马上就要因为这样的用力而尽数崩裂掉。
“有亚力克在,对方的数量就算在四后面加几个零都没用。”凯瑟琳耸耸肩,似乎一点儿也不为他们担心。阿道夫狭促地眯了眯眼,咧开一个颇为惊悚的笑容,沙哑的声音被刻意地压低和拉长,带着一种隐晦的调戏味道:“啊……那个漂亮的男孩子。我记得他,他很不错,很有意思。”
凯瑟琳被他的语气弄得有点毛骨悚然,一种极度不妙的感觉让她瞪着阿道夫警告到:“你想干什么?他可是阿罗的心尖宝贝,你最好别乱来。”阿道夫一脸无辜地看着凯瑟琳,语气含着恶劣的笑意:“我这个鬼样子能干什么?就夸他两句你干嘛这么紧张?不怕凯厄斯知道了被你气哭吗?”
凯瑟琳现在就要被气哭了!
“你……”凯瑟琳咬着后槽牙,感受着毒液的快速分泌,最后朝沙发靠背上自暴自弃地一躺,“今天这么有空来找我?怎么,黑屋子里的幽灵们都被你玩死了吗?”
“没呢,有那么两个新生儿吵吵嚷嚷的让我心烦。”阿道夫说着,用那瘦削得可怕的细长指骨伸进耳朵里搅了搅,“倒是有那么一个挺特殊的家伙还算很安静。”
“哦?安安静静的新生儿可是很少见的。”凯瑟琳随口答道,“也许是罪犯吧。”
阿道夫晃了晃脑袋,好像对于凯瑟琳话语里的某个词汇不太赞同,但还是说道:“新生儿?也许吧。真不知道沃尔图里制造这些新生儿来干什么,还要帮助他们学会控制自己的本能。这种麻烦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确实,这个问题凯瑟琳一开始也问过。凯厄斯的回答是,为了法律的普及性。每一个由沃尔图里创造的新生儿都会成为法律的载体被投放出去,这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法律的传播范围和接受度。
“他们有自己的特殊理由吧。”凯瑟琳对沃尔图里的这种做法不做评价,他们有一套已经历经千年因此非常严密周到的行事方式,自己没必要去指手画脚。
“说到特殊。”阿道夫忽然转头看着凯瑟琳的眸子,她的眼睛还是那种特殊的金红色,但是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力量对比优势。金色占了绝对的上风,红色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样的衰微。
他接着说,“那个奇怪的家伙也有和你很像的眼睛颜色,金黄色的。”
“什么?”凯瑟琳愣了一下,旋即直起身体,裹在腿上的斗篷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而无声滑落,“你说那个新生儿有金色的眼睛?”
新生儿是不会有金色眼睛的,那是素食吸血鬼才会有的瞳色。
“对啊。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吸血鬼,是个人……但是又和普通人有点不太一样。”阿道夫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明白凯瑟琳为什么忽然这么惊讶,“怎么了吗?他是你亲戚?”
有着金色瞳孔的人类……难道是……
阿道夫的话还没说完,凯瑟琳已经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一个在茶几上摇摇晃晃的相框。
她冲出房间很快来到楼下,急匆匆地朝黑屋子所在的地方跑去,清晰的高跟鞋声如急促的雨点回荡在大厅里,黑色斗篷的袍角翻飞在身后,完全跟不上主人的步伐。
如果凯瑟琳没猜错,阿道夫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兰登!他还没死,他一直被关在沃尔图里的地下牢狱里。
像个失控的黑色幽灵一样一路拐过几个弯后,那个熟悉的黑暗地下通道就印入了凯瑟琳的眼帘。拱形的大门,顶部雕刻着沃尔图里的家徽,锐利无比的V型,门口站着两个吸血鬼守卫。
凯瑟琳迟疑了一下,她从不记得以前这里还会有守卫,看样子自己要进去一定没那么容易了。
看着入口在原地踌躇几秒后,凯瑟琳还是决定走上去,反正已经来了这里,难道还就这样因为两个守卫就又回去了吗?
不出所料,等她靠近后,守卫们立刻上前将凯瑟琳很客气地拦了下来,说是没有长老们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凯瑟琳听完他们委婉的表述后,更加确定兰登一定在这个地下牢狱里。她的目光越过两名高大守卫的平直肩膀线条朝里面看了一眼,除了几星橘红色的火光,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凯瑟琳放缓自己的语速,让声音听起来更有压迫性。她倒不是真的要硬闯,只是想试试看而已。毕竟沃尔图里的守卫们每一个都是训练有素,即使自己是新生儿,那也很难能一对二。如果实在不行,那她只有去找凯厄斯商量了。
不过她可以预见讨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凯厄斯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这绝对不是一个值得作为首选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凯厄斯讨论这个。
守卫们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难色地朝凯瑟琳说道,“请不要为难我们,夫人。”
这个称呼成功的让凯瑟琳微微抖了一下,对方依旧尽忠职守地寸步不让。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论什么,但是还是放弃了,皱紧眉头用英语快速而低声的说了什么,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她不想和沃尔图里的人起冲突,何况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和他们争论根本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最糟糕的是要是被凯厄斯知道了的话……
凯瑟琳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现在无论考虑什么都会把凯厄斯的反应和喜好放在第一位,这种做法几乎是本能一样,完全控制不住。如果是放在以前,她估计现在早就和那两个守卫打起来了。
事实上,凯瑟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尽量避免在凯厄斯面前去触碰这个话题,因为她知道这一定会让他立马翻脸。但是她还是不想看到兰登被一辈子囚禁在那个阴冷的牢狱里,更何况现在还是活着囚禁,没准哪天就会被处决。
她不想看到兰登死,因为他毕竟和安柏他们不一样,虽然也做过对她来说不能原谅的事,但是他并不是无意的,而且他也承担起了这七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和培养。
但是她更不想和凯厄斯闹得不愉快。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的后果,凯瑟琳就觉得十分难受,好像在被强迫着拼命吞咽一块烧红的炭一样。
直到她不知道怎么走回房间坐回沙发上以后,那种虚幻的折磨还没有消失。凯瑟琳还没真正跟凯厄斯坦白,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要疯掉了。这是一种从没出现过的极端感觉,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平复和消除。
吸血鬼一旦爱上就是永恒,那是一种超过对自己生命的在乎。这是最恶毒最让人难以抗拒的诅咒。
“他回来了。”坐在窗台上的阿道夫忽然说道。
凯瑟琳有些机械地转头,看到凯厄斯刚好开门进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光洁的额头上皱起明显的纹路,“你怎么了?”
“我……”凯瑟琳下意识地看了看阿道夫,那个叛徒早就跑得没影儿了。果然凯厄斯是真的已经达到连鬼都能吓跑的境界了吗?
凯厄斯随手带上门,将毫无温度的围巾和大衣一样一样从身上剥落下来,眼神依旧紧紧盯着凯瑟琳,“为什么不说话?”
看着他的一瞬间,凯瑟琳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干脆不要去管其他的人和事了,这样好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好吗?明知道他会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去提这件事?
但是下一秒,凯瑟琳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咬住嘴唇狠狠地甩头,决定和凯厄斯坦白关于兰登的事。她不想让这件事变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心结,就像爱丽丝预言的那样,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近乎永恒的时间会陪伴在一起,不应该有什么禁区或者矛盾。
“凯厄斯。”
“嗯?”
“兰登是不是在这里?”凯瑟琳的声音轻得就像羽毛,落在空气里的时候却犹如一枚□□,毁掉所有的轻松气氛,只剩下死寂一样的凝固和压抑。
凯厄斯拉领带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拢褪却,只留那种最让人不寒而栗的面无表情和眼里的冰冷阴暗,连带着把声音里的温度也一并抹去了,“你见过他了?”
然后,他仿佛若无其事一样继续刚刚的动作,脱掉手上的手套,将发带取下来一起丢在床上,丝绸摩擦过长发的声音锋利到像是在磨刀,“看来那两个守卫可以不用留着了。你怎么进去的?为了见到他,花了很大力气吧?嗯?”
尽管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后果,但是凯瑟琳还是觉得很难受。她好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受不了对方的一丁点冷言冷语。明明他的那种态度自己已经见惯了,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更恶劣的样子都忍受过,可是现在却不行,一点都不行。
“没有,他们没让我进去。”凯瑟琳的声音更低了,胃里那种强烈的抽搐感简直让她想痛苦地尖叫。
“但你还是有办法的,不是吗?你这么放心不下他,守卫们怎么能拦得住你。”凯厄斯冷笑一声,锐利和尖刻重新回到他的脸上,精致的眉眼线条每一分都透露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凶狠。
他看到凯瑟琳猛的抓紧手里的斗篷布料,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撕扯,很快就将那厚实紧密的披风折磨得不成样子。一种细微的碎裂声钻进凯厄斯的耳朵,他意识到那是凯瑟琳因为太过用力而将指甲嵌进皮肤的声音。
他的眉峰颦蹙得更紧,不悦地朝她说道:“你想把你自己的手掐断吗?”
凯瑟琳这才松开自己的手,掌心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细小的月牙型伤口很快愈合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依旧光滑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