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郎嘿了一声,“我家小妹与庄四娘子亦算手帕交,自然清楚!”他眼一斜,探过头去,“对了,我家小妹你不是见过的,小时经常绕着后头谢哥哥喊你那个……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如今鲤跃龙门,又得了太子赏识,怎么着也该流到我刘家田中罢!”
谢三:……
合着,他却是那肥水啊!
……
谢三与聒噪的发小聊闺阁秘事,太子与沉稳的宁世子聊得却将来大计。
成王败寇,景王败了,反贼败了,玉珩如今拥兵上万,地位稳固,他打算将容家军让宁慕画暂时接任大将一职,让容家军真心实意的全数归顺于他。
“殿下厚爱,下臣必定竭尽全力。”宁慕画领了命令,却复又道,“只不过下臣不才,却想在今日的大喜之日想跟殿下讨个赏了。”
这人忠心耿耿,又助他甚多,如今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要赏,玉珩自然不会拒绝:“宁卿请说,金银权位,只要本宫能给的出必定不拒。”
宁慕画瞧了女客那头一眼,含笑收回来:“下臣所求之物便非金银权位,下臣只求三年之后,殿下准许下臣辞官归隐山田。”
“归隐山田?”玉珩旋即一怔,“你乃宁国公府世子,肩负整个宁国公府的荣辱,如何能够随心所欲归隐山田?”
宁慕画笑了:“如今宁国公府已有令一世子,届时,下臣愿卸下世子称谓。”
玉珩想出口叱呵一句:胡闹!世袭称谓乃是你想卸便能随便卸下的么!
可一见宁慕画嘴角含笑一副憧憬模样,他又生生忍住了怒火,问了一句:“为何?年后为何要归隐山田。”
宁慕画抬眸眼中微微亮,也不隐瞒:“下臣本就不是意在京中,且下臣答应了内子,三年之后,待小哥儿长大一些,待臣弟继承了家业,下臣便带带着她去这个游历大昭的山河。”他目光缓缓往上,越过玉珩,瞧向天际,“虽说莫约不可走遍世间的每一角落,但总要瞧一瞧这世间到底是怎样。”
太子背着手,沉默无声,看着宁慕画。
在反贼与容家还未围困狩猎场时,他已经淡去了心中对皇位的执念,到现在,身为万人口中的太子,他的欣喜之意倒也没有那般的浓烈,他还曾无数次亲口承诺季云流,与她一道瞧江山万里。
可如今对着宁慕画的“归隐山田,卸下世子称谓”他那般短短几字的承诺更显虚无缥缈。
只是大昭如今人心不稳,朝纲不正,他的父皇经历反贼之事,身体大不如前……
宁慕画见太子沉默,深深做了一揖,又道:“还请殿下成全,三年之内,下臣必定会尽心尽力做好下臣分内之事,让太子羽翼更丰!”
玉珩蹙着的眉头松了,心头微动道:“宁卿不必担心,本宫答应你,三年之后,朝中若人心大稳,定忍痛割才,放你离去。”
所以,在三年中,诞下子嗣,镇定好人心,肃清朝纲,他也可带着季云流一道去真正瞧一瞧大昭的这万里河山?!
太子在心中比了一个剪刀手。
第四三七章 我下巴掉了
酒宴中,本应该被人围的团团转,但事实上却最清闲的当属秦羽人。
秦羽人没有坐在主桌,坐的是同秦相一桌,此次下山,他不仅带上了小米儿还带上了大徒弟吴道人。
这一桌,上的是特意准备的素食,宁国公府夫人小上的了战场,回京之后,府中亦是打理的有条不紊。
只要有人端着茶水过来想与秦羽人打招呼或敬“酒”秦羽人只要一眼扫过秦相,秦相就得端着杯子先一步迎过去:“陈大人,来来来,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我先敬了你。”
“张大人,我大伯已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来来来我以茶代酒,来敬你……”
“谢大人,哈哈,许久没见,您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我来敬你,我来敬你……”
秦相忙成一只蜜蜂,围着秦羽人一直嗡嗡嗡,他足足喝了几壶的茶水,从量直直有了质的飞跃,差点连这茶水中放了几勺茶粉都喝出来了,嘴中更是苦不堪言。
刑部尚书林大人端着酒过来,见秦相一把跃起迎过来,指着他笑道:“秦狗,你怎么了?莫不会连喝茶都给喝醉了?”
“你来敬什么?走走走,没见我大伯谁人都没有给卜卦么!”秦相斜眼看林尚书道,“赶紧走,不要过来添乱了!”
“嘿!”林尚书刚才坐的老远,都看见秦相跟孙子一样的伺候着秦羽人,这会儿好不容易等他空闲了,如何肯放过他,“看不出来,秦狗你对大伯竟是这般孝顺,平日的清高傲骨此刻都丢到哪里去了?”
秦相沉下脸,低声道:“赶紧给我滚!”
若不是怕他大伯知晓他年轻偷五雷符的陈年旧事,他哪里会在这里鞍前马后。
林尚书怎么能滚,他偏偏不滚:“秦大伯!见到您真是太好了!”他扑过去就挤开小米儿坐下来,“秦大伯,您上次是没有见到,秦相在狩猎场中用五雷符斩杀……哎哟!”
林幕话一到一半,得了秦相滚烫的茶水泼身,跳起来,“秦狗!你这是打算烫死我啊!”
秦相阴沉沉看着他,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伸手再去端了一壶茶,往手中的杯子中蓄了水。
林尚书见状,心道不好,连忙按住人:“秦大人、秦大人,是本官鲁莽了,这事儿的确是本官鲁莽了,不过本官与你好歹共生死一场,本官今日真是有要事要请秦羽人帮一帮……”
“林大人请坐,”秦羽人微微笑着开口,道骨仙风,“临源只是想倒茶于林大人而已,林大人。”
秦相抬眼看一眼,果真倒了杯茶,放在林幕眼前:“喝茶。”
林尚书惊呀喜呀,连忙惊喜交加的坐下:“秦羽人,这事儿、这事儿罢……我想请秦羽人千万帮我指点下迷津……”
他的姻亲正正是佟府的佟相,佟相与秦相同为皇帝身边的左右丞相,本来他与秦相的关系也很是一般,若不是上次的狩猎场一难,秦羽人只怕也不会跟客气。
而他所问的迷津自然是佟府的事儿。
佟氏入安王府中为侧妃,佟相找上门来请他帮上一帮时,他当然也帮了,可如却出了个佟家如反贼莫约是一道的消息来!
这消息如今在京中越演越烈,差点就把他吓破胆,佟家这是被鬼上身还是被五神通附体,怎么就与反贼勾结上了!这不是旱鸭子去大河里游泳,妥妥找死么?!
安王被太子接回京中,又被皇帝召见之后,安王口供也是清清楚楚,是佟氏将他引入的狩猎场陷阱之中,还说是佟氏杀了他府中的那个对他下棉籽油的素微。
林尚书苦着一张脸讲了前因后果:“秦羽人,佟大娘子……就安王曾经的侧妃,虽算起来她是我的侄女,我也替她促了促与安王的亲事,但造反、造反这事儿……我觉得佟燕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也是不可能的啊!”又不是脑子秀逗了,佟燕去给大越造反做什么,还有比一品丞相更尊贵的职位给他留着么?
他坐在那里,重重一叹,“我已经向皇上递了辞呈,打算归到绍兴老家,我此次就想寻秦羽人,能否给佟家卜上一卦是吉是凶……我那妹妹与妹夫如今……哎,已是行将就木了。”
秦羽人笑容不变:“林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乃是有大福之人,自不必担心,若卜卦,等喜宴结束之后,贫道再为佟大人卜上一卦,如何?”
林尚书热泪眼眶,连连道谢。
……
回去的马车上,因太子喝了不少酒,与太子妃同坐一辆马车。
九娘让人早早备下醒酒汤,上了马车,玉珩端着喝了一碗,等季云流接过碗收放好,他望着她开口问道:“不大高兴?”
秦二娘子亦算她手帕交,按理说,这一趟的满月酒宴,应该喜气盈盈才是。
季云流幽幽看了玉珩一眼:“有啥好高兴的。”又不是自己儿子满月,又不是自己三年后出门浪,被秀了一脸幸福还欢欢喜喜不是找虐么?
太子不愧与太子妃才子佳人、惺惺相惜甚久,只这么一眼这么半句话,深知太子妃为人的太子便想明了前因后果。
“莫要急,咱们正年轻,子嗣总会有的。”他伸手揽了人,解释说,“上次四姐生产我见着女子妊娠凶险万分,想着你年纪尚小,咱们不如再等几年……”
季云流微微诧异:“嗯?七爷打算晚几年?”
“嗯,”玉珩道,“这事儿,不急,若是你担心母后与父皇那边,由我。”
季云流近在咫尺,亲啄一下他嘴角:“我还以为七爷会想早点要子嗣……我若晚些生对孩子更好一些,既然七爷说由七爷您去母后那边顶着,咱们便再过两年的二人世界!”
玉珩笑了:“二人世界?”
季六哦了一声,解释道:“就是七爷与我,独独夫妻二人共同拥有的时光。”
太子目光一动。
“云流,宁慕画适才跟我说辞官,他想三年之后带着秦氏走遍大昭的每一处。”玉珩伸手拂过她发鬓,“如今大昭堪堪平定了反贼,父皇经此一难,身子大不如前,我身为大昭太子,肩上之责与宁慕画不可同日而语,但宁慕画说的对,人生在世,也总要瞧一瞧这世间到底是如何……”
见季云流漆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又道,“适才你说二人世界,夫妻共同拥有的时光……咱们亦定个三年时间可好?三年之后,若大昭朝局稳固,父皇身子又好转,咱们同样做一对闲云野鹤,快意江湖。”
“七爷,你的意思,三年后咱们就不坐那至高之位了?”季云流有些发愣,少年,皇位可是你执着了一辈子的梦呀。
“美人蕉的幻境中,我试过了……”玉珩云淡风清一笑,伸开手,看着掌心,“江山在手的感觉,其实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还不如珍惜眼前人。
这句话不是勉强,不是违心,也不是都为了季云流,莫约他经历了两世,这一世见得更透彻一些,谁也不能保证,他玉珩登上那至尊之位便能创造太平盛世。
季云流双手捧上了下巴。
“找什么?”
“我下巴掉了,在找我的下巴。”
没想到自己居然做了一回“妲己”居然让太子做了一回“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罪过罪过!
第四三八章 佟相辞官
苏家在佟府造反这件事情上推波助澜,不过佟相久居高位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坐等着让苏家尽出幺蛾子而不管不顾,林幕在秦羽人那儿得了一支师卦,解为“困难重重,凡事以正规行事,忌独断独行,投机取巧,提防潜在敌人”之后,佟相左思右想,直接去穆王府求见了太子。
玉珩知来人意欲何为,待下人上了茶水,玉珩轻啜一口,抬眸道:“佟相若有要事,但说无妨。”
佟相把态度放的极低:“殿下,下官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外头传言的下官与反贼勾结一事……”
他曾因这事儿,几次三番的进宫面圣,但皇帝从未召见过一次,他又去大理寺探过陈育德口风,陈育德念在林幕在狩猎场与他“英勇抗敌”份上,直言,这事儿如今皇上还未有定夺,反贼造反一案不止仅仅是个反贼,还有琪王的谋朝串位与景王的谋反。
佟相未曾去狩猎场,如今这事儿这般错综复杂,他一个头两个大,唯一的线索就是自家女儿,只能这样顺着这条线索一直往上查。
查来查去,果然查到是景王府安插在安王府的一个婆子做了景王的说客。
而自家女儿答应景王帮他的缘由竟然是,只要安王一死,只要景王成了皇,她就可得自由身,再与太子续佳缘……
佟相讲着讲着,站起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殿下,孽女愚蠢无知,竟然想出如此荒唐无稽之事,铸成大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孽女的错下官知道无可挽回,下官与贱内愿意以死替她谢罪,但佟府上下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知者无罪,佟府不该背受谋反之罪而牵连全族人,还望殿下开恩……”
佟相把全族的身家性命全压在玉珩的“网开情面”上,此刻堂堂一品大员,泪如雨下,请求开恩时,连连磕头。
此时太子若一言驳回,他们整个佟氏一族也许便要惨遭灭门了。
玉珩坐在那儿,眼见佟相连磕了十个头,才慢慢道:“本宫虽为太子,却不能左右父皇的决策……”
佟相心中咯噔一下,险些大喊天欲亡我。
他正打算痛哭求助时,又听太子道,“佟相一心为大昭,赤子之心父皇应是看在眼中,不然又何会明知佟相教女无方辜负皇恩而迟迟不召见佟相你问罪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佟相破涕为笑,抬起头惊喜道:“太子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他连连磕头谢恩,大喜过望的出了穆王府。
太子说的对,娇娇做的那些荒唐事皇上定已知情,皇上明知娇娇与景王勾结陷害安王也没有当面问罪自己,定是念在往日对自己的信任上,既然皇上相信自己又不见自己,那就写份折子进宫讲明前因后果,就算得个白身,一朝贬为庶人,也是捡回一条命。
至于苏家这个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之仇,他佟燕定不会这般轻易揭过去!
佟相被小厮送出去后,谢三从后堂步出来:“七爷这是打算不与佟府计较了?”
玉珩抬手让下人换过两盅茶:“佟氏对不起的是安王,牵连的乃是大昭江山,既然皇上对佟府的意思是从轻发落,不想玉琳留与青史被世人谩骂,我何必要去挑拨离间。再则,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佟燕对我留个感恩戴德的心思也不失一桩好事。”
谢飞昂坐在下桌,看着玉珩面上淡然,目中亦是一片祥和,笑着拱手:“七爷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