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卦——白小贞
时间:2017-11-30 15:43:08

  等不及里面应声,婆子过去几步跪地给七皇子请安。
  玉七脚步不停,一路沿着细白鹅软石过来,到上房门口,婆子掀起帘子,他迈进去,听见碧朱与红巧屈膝的请安声,“嗯”了一声,不问其他,只管往里面走。
  红巧见他自个儿掀帘进了里屋,亦想跟进去,被碧朱拉住,无声朝她摇头,反被她拉住,带着她退出上房外。
  看见等在门外的宁石,碧朱微微一笑,吩咐小丫头:“怎地不快去给宁侍卫倒杯热茶来。”
  宁石拱拱手:“不必麻烦了,碧朱姑姑,七爷等会儿就要出来了。”
  碧朱一笑,还是吩咐小丫头去了,自己拉着红巧拍了一下她的手。
  她这一拍是让红巧放心。
  她们的七爷从小就识大体,讲究皇家颜面,若不是他认下了里头的六娘子,要收了人,断然不会半夜还亲自过来再看一探。
  但红巧的心哪里是宫里出来的那些玲珑剔透人能比的,对于碧朱的一拍,她全然不理解。
  她时不时看看上房,紧紧拽着手中的帕子。
  这个七皇子到底想要做甚么?她家姑娘是已定亲的小娘子,这样不明不白的被男子闯进房看了睡象,这事儿传出去,她家姑娘还有什么脸面,还活不活了?
  只是想到张家的二郎,红巧又难过上了。
  虽与庄家姑娘的事儿错在张家少爷,但自家姑娘真的可以跟张家退亲吗?季府里头真的会同意这事儿吗?还是明知张二郎不是良人,为了顾及季府名声,依旧把自家姑娘嫁过去了?
  玉七进了里屋,在门旁不远处宫灯的照耀下,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季云流。
  几步到床边,站在床几上,他自上往下看她。
  这人睡觉安静规矩,只露出个头,其他全部被薄被盖住,被子素雅,衬得这脸越发白皙,连带唇都变成淡粉。
  伸出手,他的手贴着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
  烧倒是退去了,但额头的薄汗亦不少,大约是发汗退的烧。
  玉七还未回手,床上的人似乎有惊觉,伸出手就抓住了玉珩的手。
  那速度很快,到底手上没什么力气。
  玉珩下意识想抽回手,一顿,只微微一动,却由那素白的手握着。
  “七爷,”季云流眨了眨眼,看清玉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声音带着低哑,“我渴,麻烦七爷给我拿些水,多谢。”
  这人此刻应该尚未清明。
  玉珩站在那里盯看了一会她的双眼,见她犹如喝醉的酒鬼一般,眼神迷离焦距对不清自己,就知她此刻意识还混沌着。
  他没说什么,目光下转,看见自己被握着的手,缓缓抽离出来,带着手背上一丝温温的暖意,离开床旁,去桌上倒了杯水。
  几步走回来,却看见她又闭上眼,睡着了。
  “不渴了?”玉七伸手拍拍她肩头,见她睁开眼,“喝两口水再睡。”
  “渴,嗯!喝了再睡。”季云流仰起脖子。
  迷糊了倒是问什么答什么,乖巧的很。
 
 
第五三章 要相诀绝
  看她手脚身子绵软,起身很费力,玉珩倾身向前,手揽住后背一托,把她托了起来,另一边手递过去,给她喂水。
  季云流低头轻啜杯中的水。
  见她淡红嘴唇抿着杯沿一口一口喝着里面的清水,玉珩喉结动了动。
  两人相隔太近,那肌肤雪白莹洁、双唇被水沾湿后整个娇艳欲滴的模样,全数落在他眼中。
  明明之前在木屋中喂水时,都未曾觉得自己也这般口干舌燥。
  移开目光,玉七落下目光看着她伸在外头的手,开口问自己来这里除探望一下的另一话题:“季云流,你从哪里来?”
  没声音应他,季云流无声喝水。
  玉七目光再移到面上,问出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你是否通晓道家符术?”
  季云流喝完了水,移过头,四下一看,“啊!”一声,脑中清明了,“这是回来了啊?七爷,我们何时回来的?”
  眼前流苏纱幔层层,床前的熏炉都是鎏金铸成,墙角五彩瓷大花瓶内插着鲜艳无比的粉桃花。
  浓郁的花香与熏香阵阵入鼻,不愧是皇家的别院中,这待遇就是与那些土炕不一样。
  “在你昏睡过去时,我的侍卫寻到了我们,而后,我们便回来了。”玉七清幽的眸子看她,“你放心,你这被刺客掳走的事儿,紫霞观中无人知晓。”
  他是告诉她,他保了她的闺誉无损。
  见她依旧在转首打量内室,玉珩收回手,步下床几,站在床头,握着瓷杯看着她,再开口,“之前,我看见了猎户木屋外头的那平安符,那符,是不是由你所画?你是否通晓道家符术?你为何又会通晓道家的符术?你,到底来自哪里?”
  昏暗的灯光透过精美的宫灯红纱,倾泻到两人面上。
  香气淡淡,缠绕而来。
  “七爷的问题那么多……”季云流收回目光,笑了笑,看着他,“我就算说了实话,七爷会信吗?还是,七爷会盯着我细细的脖子再伸手一次?”
  声虽小,却字字清晰。
  玉珩目光动了动,淡淡拢起眉。
  那时,她原来醒着……
  季云流侧过头,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她看着掌中自己那条生命纹,继续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七爷在意的是宏图抱负、尧舜之心,我是谁,到底来自哪里……这些,又有何关系,又何足挂齿呢?总归,我与七爷也是萍水相逢。”
  嗯,那生命纹还长,至少是不会死在这里。
  她对于信任与情感就是有洁癖,怎样?打死我呀!
  玉七见惯了她的轻浮虚夸,此时,对与她的端庄肃穆还未做何反应,就见她把身体往被子里一缩,重新躺下来。
  她目光对上玉七的双眼,不躲不避,神情极为恬淡,轻声道:“之前,多谢七爷的出手相救,相救之恩无以为报,只能铭记五内,还望七爷海涵。”
  话完,闭眼,翻过身去,娇小的背影透露出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傲气来。
  玉珩站在床畔,看着这人的后脑,面上冷冷清清,双手却在宽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怎么会没有看见!
  那双湛湛如秋水的桃花眼中刚才全无笑意,甚至,里面露出的是淡漠的疏离!
  这个人,这个人……
  两次出言轻薄的是她,出口亲自己的是她,向自己示弱在背后哭泣的是她,次次用水汪汪的大眼、含着笑意说着多谢的还是她!
  如今,如今这人竟然要像对张元诩一样,与他要相诀绝?
  玉七双唇紧抿,肩膀起伏,心头鼓荡着如火的怒意,滔滔冲天,“砰”一声,砸掉了手中的瓷杯。
  “季云流……”
  而后,他突然又脸色极其难看起来。
  他要说什么?他想说什么?
  说,不允许她对自己露出这般疏离的神情?说,她不可视皇权为无物,不能在自己面前自视甚高?
  这个人,这个人竟然只用了几句话和一个眼神就搅乱了他心神!
  声音截然而止,玉珩砸了杯,最后什么却都没有说,极快的出了里屋,几步迈出了上房。
  季云流不转首,只盯着锦帐,缓慢眨了眨双眼。
  七皇子喊了自己的名一声,就跑了……不驳不骂不赶了自己。
  这展开,似乎应该不对啊……
  外头请安的小丫鬟听见屋中那一声巨响,低低惊呼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黑披风已经如风一样,直接从自己等人的眼前一刮而过,停也不停。
  玉珩脚步不停,大步流星,一路出了明兰院。
  宁石跟在他身后,看着脚步飞快的自家主子,拢着眉却不发一言。
  自家的少爷到底在厢房中与季姑娘说了什么?
  让自家少爷此刻思虑烦恼的又是什么缘由?
  红巧听着内屋“砰”一声,七皇子带着浑身寒意出了明兰院,见他背影一不见,整个人跳起来,忘了所有规矩,直接往里屋奔。
  那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七皇子该不会在她家姑娘熟睡时,杀人灭口了罢!
  碧朱到底沉稳许多,再见玉七适才踏风一样的脚步,第一件就是转首吩咐左右:“屋中响声的事儿,七殿下若没有自个儿跟皇后娘娘提起,你等都不可自作聪明去禀告娘娘。”
  几个丫鬟婆子欠身应答。
  别院中的婆子丫鬟虽不是宫里出来的,但伺候皇家的人物,哪个不是要本分尽职的?
  碧朱吩咐完毕,才提了裙摆,迈进屋子,掀开帘子,看见红巧正在仔细的拾取床旁的碎片,再看床上的人,薄被盖着,正闭眼睡着,不知道七皇子过来时,她是醒了,还是依旧睡着。
  碧朱抓着帕子看着红巧专注又轻声的收拾着,心中轻声一叹。
  无论床上的这人醒着还是睡着,她往后的日子怕是都不会宁静了。
  七皇子乃当今皇子,如今年纪尚幼,未经历刻骨男女之事,理不清自己心中情意,但皇家出来的人,待他理清那些明明白白想要的,这位季姑娘哪里还能安然耍性子让七皇子难堪离去了。
 
 
第五四章 沉在梦中
  宁石沉默无声,见玉七心事重重也不擅自相问。
  一路跟着他入了房中,让人抬了水,给他沐浴更衣。
  而后,从怀中掏出洁白方帕,同明日要穿的衣物一同放在桌案上,自己打算退出去。
  他家少爷自从半月前就不让人在里屋守夜。
  躺在床上的玉珩目光静静扫过那帕子,沉着声出口:“那帕子哪里来的?”
  宁石立刻拿着帕子送到玉珩眼前:“七爷,是在紫霞山下寻到的,之前让人拿去清洗过,适才送过来的。”
  他在木屋前见到毫无伤口的七皇子时,就知道这些血该不是自家少爷的,再看见那时他亲自抱着人下莫屿山上紫霞山,就知了这血应该是季六姑娘的,所以过来时就让人洗了帕子拿过来。
  适才看见自家少爷满腹心事,当下就把帕子拿出来,特意往他眼前一放。
  玉七抓过帕子瞧了瞧,上面那人的两抹鼻血果然已经不见,帕子依旧洁白如初。
  他目光沉沉,把帕子往手心一抓,抬眼道:“你下去睡罢。”
  宁石目不斜视,垂首告退。
  房中四足的熏炉烟雾袅袅,玉珩抓着洁白的帕子放在眼前,看了两眼,心中激怒趋缓。
  这世间千万人,他却第一次见季六这样人物。
  这人耍得了厚颜无耻,装得了淡如黄花,端得了高高在上,玩得了微不足道。
  看不透、猜不透。
  这帕子跟细针戳他心间一样,戳的他心间顿顿疼却不出见血。
  半响,玉珩终是把帕子是扔到床下,自己闭上眼,催着自己入睡。
  她眼露笑意也罢,眼露疏远也罢,反正自己要的,她怎么也躲不过去,让她为自己所用就好,何须自己费神费思。
  她又哪里有那个资格跟自己说拒绝!
  沉沉无月的晚上,景王府内,二皇子正在暴跳如雷。
  “失败了?小七安然无恙的回紫霞山了?”这次二皇子不把茶盏摔地上了,直接一个朝着张禾的头上掷过去,“上次松宁县失败了,这次紫霞山又失败了,你们到底是如何办事的?紫霞山就玉珩与一个侍卫两个人,两个人,你们这多人都没有抓回来?竟让他逃脱了?你们这一群废物!全是废物!”
  二皇子怒火滔天,只差抓着张禾问,你是不是奸细,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他砸了一个又一个茶盏,那套紫金描荷的五彩郎窑茶具很快被砸了个粉碎。
  翁鸿冷静看着玉琳砸完所有茶盏,缓声,沉重道:“二爷,现下不是发怒时候。”
  “我不怒?那我要做什么,我现下能做什么?难不成要我亲自拿把刀去捅了我那个好弟弟么?!”玉琳想再拿起茶盏砸过去,蓦然发现茶盏已经没有,只剩个茶壶,他想都不想,拿起茶壶就朝着张禾的额头砸过去,“蠢货,一群蠢货,这样的好时机都办不好事情,明明抓住了,却还能让给跑了!”
  张禾跪在地上,躲也不躲,这茶壶砸中他,直接让他已经流血的额头爆出大片的红色来,饶是他再筋骨强韧,也抵不住这么砸了,晃了晃身体,说了句“是属下办事不利”倒在地上。
  翁鸿看着这汉子般的男人一头的血,活活被砸晕在地上,拢上粗眉道:“二爷,现下您该想想如何面对明儿皇上的责问,这事儿怕是纸保不住火。”
  “我阿爹那里需要什么……”玉琳未说完,腾一声站起来,“对,对对对!我阿爹,皇上、皇上明儿要知道,要知道是我在紫霞山行歹抓小七,定要把我脑袋切下来!鸿先生,鸿先生,这该如何是好,这该怎么办?当初,当初可是你向我提的这个主意!”
  翁鸿看着凶神恶煞威胁自己的玉琳,长长一揖:“二爷,殿下为今之计,就是去寻长公主,让长公主给殿下在皇上面前求个情。”
  “我姑?”
  翁鸿道:“若七皇子一口咬定是二爷派人行的凶,若无凭无据,二爷自然是不必承认。”
  玉琳连忙点头。
  打死不认这招,他会。
  “若被抓到证据呢?张禾可是说,还紫霞山中的那三名死士都未曾回来!若有证据,我该如何?难不成还是打死不认?”
  说道有证据,玉琳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他简直不敢往下想,被他这个十分信天命的爹知道他在紫霞山行凶的后果是什么!
  扒皮抽筋,还是斩首示众?全都没法往下想!
  “若真是有证据,必须请长公主出面。”翁鸿肃穆道,“只有长华长公主才能保住二爷。”
  玉琳再次点头:“好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寻我姑。”
  长华长公主是先皇唯一没有送出和亲的公主,得最像已薨的硕皇后,简直跟他祖母长得一模一样,因此他爹当了皇帝之后,也是最疼这个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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