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在讨论季六的事,如虹院中亦在讨论她。
禁足出来的季七,看着邀月院中送过来的布丁,一手推翻在地,盘子连着布丁“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假仁假义的东西!骗了我,又来骗我阿娘!拿去了三万多两银子,送盘这样连狗都不吃的凉糕,有何用!”
金莲站在一旁,不言不语,默默无闻的蹲下去,把盘子收拾起来,这个七姑娘把自己比作狗的事情,她还是不要提醒了罢。
三夫人看着急躁的季七,一脸恨铁不成钢:“七姐儿,若论年纪,六姐儿只比你大了几个月,你这样的性子……我已经跟你讲过多少遍,你是大家闺秀,遇事切不可急躁!”
看季七一脸委屈,抓着帕子在手指间缠绞,何氏再叹口气,“那七皇子,你日后想都不要再肖想了,你与他,那是半分可能性都没有的!如今你出来了,平日里亦可以去花园中走走,再去毓绣坊定制几件衣裳,过些日子,阿娘想个法子让六姐儿带你去长公主府中的赏花宴。”
“阿娘,”季七猛然抬起头,“那季六会同意带我同去赏花宴嘛?”七皇子会在那赏花宴中吗?
“这事儿,阿娘会想办法。”何氏道,“六姐儿说你在紫霞山中得过一支卦,让你莫要妄动,你可记清楚了,不该合你身份的事,日后都不能再做!”
总归做母亲的,何氏掏心掏肺,语重心长的再说,“七姐儿,七皇子那样的皇家人物不可能与我们有何瓜葛的,你说你曾在紫霞山下的庄子外头得过七皇子一笑,也许七皇子只是因见到或者想到何事,才随意一笑而已,隔着如此远,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对你一笑!再则,上次在府中,他都未曾替你说过一句话,未曾跟你阿爹问过你丝毫,他本身就没有在意你一星半点,你何苦自己织个梦把自己给套住了呢。”
第一二四章 再批八字
何氏苦口婆心,“七姐儿,你如今是季府嫡女,只要循规蹈矩,日后好儿郎多的是让咱们选。你大伯为人古板,从不让季府女儿去做妾,你看大房那庶出的三姐儿,就她生母那样的洗脚丫头身份,你大伯都把她给配了个衣食无忧的商家妻!更何况是你呢!”
季七撅了最,低声反呛了一句:“可就算再多的好儿郎都比不上七皇子的一根头发。”
“你……”何氏唾沫星子都讲出来,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见自家女儿还是没听见去,火气上来,勃然大怒,“七姐儿,这七皇子,你若还是会肖想妄动,那你还是继续在你的院子中待上几日,好好反省反省罢!”
“阿娘!”季七抓住何氏的手,眼泪沉沉滚下来,“我,我对七皇子是真心的,求阿娘帮帮我,您说咱们门第攀不上皇家,我可以为侧妃呀,这皇家侧妃一样的尊贵,只要我替七皇子生个长子,日后指不定就能得了正妃的位置,阿娘您不是也这般嘛……”
“啪!”七娘子话还未说完,何氏一巴掌扇在她面上,“七姐儿,你记得了,皇家门,不是咱们能入的!侧妃照样尊贵的后头得有个尊贵的娘家!咱们家中,除了阿娘手中还有几两银子,还有什么!你的阿爹只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官!你拿什么去攀皇家!那可是动不动就杀头的皇家!”
七娘子捂着脸哭回倾云院,哭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有将这脾气散出去,她横竖都不想不通,为何她娘就笃定了七皇子对她没有一分情意!
季七被解足的事情,很快就传出去,让在府中的宋之画都知晓了。
宁世子那样三分客气、七分威胁的话语一出来,五姑娘也真的没有把宋之画那日“偶遇”的事儿给宣扬出去,再加上宋娘子这几日足不出户,府中就算有嚼舌根的,亦都是围着七姑娘打转。
听了瑶瑶的禀告,宋娘子正在刺绣的绣花针戳到了她细白的手指头都不知道。
“姑娘!”瑶瑶赶紧拿下那绣品,拿出帕子给宋娘子止血,“您怎么了,只是七姑娘禁足被放出来了而已,您为何想的如此入神。”
“瑶瑶,”宋之画不在意手指,她只有面目的疲惫,“我再过几个月便十七了,可是祖母还未曾给我……我只是与宁世子在府中遇上一次,想跟他道个谢,便让我……如今,我自个儿都不敢出去见人,而七姐儿犯下冲撞七皇子这样大的错,老夫人竟然只禁足了她几日……”
这样的偏心,她放在心中,如今寄人篱下,她敢去哪里说呢!
“姑娘,据说老夫人是因为看在季三少爷的面上,知道三少爷快要考春闱了,才解了七娘子的禁足……”瑶瑶低声安慰这,吩咐外头打水来给宋之画净手。
宋娘子眼眶都红了:“前两日,我听祖母说,过个月便是宁伯府的长女出阁之日,祖母让大舅母带四妹妹与六妹妹一同去宁伯府……我我我……”她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把瑶瑶手都打湿了,“只因我不是姓季,这才与她们相差了这么多吗?六妹妹明明都被退亲了,如今名声一边倒,她全完没有什么事,老夫人还越发厚待她,这样的事儿……我我我……”
宋娘子话未讲完,拿着帕子呜呜大哭起来。
“姑娘,”瑶瑶只能安慰,“春闱在即,老夫人如今还未给姑娘您指定亲事,也许就是等着榜下捉婿,替姑娘您配上一段好姻缘呢!”
宋之画想到宁世子那样的风度与俊容,眼泪还是止不住,配给她再好的儿郎,怎么会比得上宁世子那样的风采。
“瑶瑶,准备几份甜点,明日,我去看看七妹妹。”宋娘子擦了眼泪,把情势看明白了。
她在季府住了近半年,倚仗来倚仗去,也只有靠自己,多少人就是对她不闻不问的!她得去探探,得了同样妄卦的季七,往后是什么打算。
宫中侍卫单人匹马,速度十分快,不过半日便到了紫霞山,把皇上交代的八字与批注亲手交给了秦羽人。
秦羽人坐在侧殿的炕上,拿着两人八字看了看,眸中惊讶一掠而过,随后微笑道:“咦,这八字,可有趣儿。”说着,向他的大弟子吕道人招手,“小吕啊,你且过来瞧瞧这个八字,看看七皇子与那季六娘子合不合。”
吕道人勤奋好学之人,他尊师又重道,见自家师傅招手,立刻过去,双手接过秦羽人手中的八字低头仔细排起来。口中连番默念,片刻之后,道:“师傅,这两人八字不合,相冲!”
秦羽人听后哈哈一笑,把楚道人批出来的话语又递过去给吕道人看:“你且瞧瞧这上头的批注。”
吕道人拿着被吹飞起来,整个天上有地上无、神仙眷侣一样的批注,整个人颤颤抖抖:“师傅,这是,这是……”他心中越发急切,捧着折子一跪而下,“请师傅解惑。”
秦羽人一拍旁边小道人的脑袋:“去,赶快给你师傅我研磨铺纸去!你师傅接了这活儿,日后师傅就能带你吃香喝辣了!”
小道人忍无可忍,还得再忍!压下一通抱怨,快步去书桌后研磨铺纸了。
秦羽人双脚下榻,拿了吕道人递上来的八字和批注,问一旁的送八字过来的侍卫:“这季府六娘子可是当日在紫霞山与七皇子一道被歹人抓走的小姑娘吗?”
侍卫乃皇帝心腹,得过宫中公公的交代,要让秦羽人清楚仔细的把两人八字批清楚了,看看七皇子与六娘子是否真的有缘分。
听得秦羽人问话,不隐瞒道:“是,季六娘子正是与七皇子一道被歹人带走过,皇上正是觉得七皇子坏了六娘子的名声,才给两人赐了婚。”
地上的吕道人一听这个消息,再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八字,“嗡”一声,嘴张大,脑中立即空空如也。
自己曾在卜七皇子安危时,得过一支咸卦,说取女吉!可是这这八字,明明、明明就是相冲啊!
第一二五章 歪打正着
秦羽人点点头,请了侍卫出殿门,缓步向书桌走:“这个楚道人,为师得下山去见一见,这季府六娘子,为师更要下山去见一见。”停在桌案前头,连拍小道人两下,秦羽人笑道,“嘿,小米儿,你有借口同为师一道下山快活哩!”
是您有借口下山快活!臭不要脸的师傅!
小米儿的嘴角抽抽两下,继续研磨。
吕道人看秦羽人提了笔沾了磨,即刻站起来,站到一旁仔细看自家师傅这八字是如何写的,结果看见秦羽对着楚道人的批注,一字不漏的就抄了上去,一个字都没有改!
如此偷工减料!
“这这这……”吕道人似乎遇到了旷世难题,双眉都拢成一条直线,“师傅,这八字真的未有相冲?”
“相冲。”秦羽人抄完,签下自己秦思齐的名字,拿出自己随身小印,盖上去。
“那为何您……”吕道人越发不解了,“您为何写了大吉大利的话语?”
秦羽人呵呵一笑,指着季六的八字道:“按这个生辰八字来看,她日干、日支受克,此人在月前便有大灾,这里,你可看出来了?”
吕道人点首:“癸巳,今年有流水之灾!”
“风,时间流动之物,巽为风,这流水之灾,就是寒邪入体。”秦羽人清浅一笑,似有哀伤之意,“正这风寒,让这八字主人死绝无气了呐!”
“师傅!”吕道人大惊,声音都不是他自己的了,“八字主人已经、已经……”已经死绝了!那如今的这季六娘子是谁?!她是仙还是鬼,是妖还是孽?她从哪里来?
吕道人脑中的旷世难题让他越发百思不得其解了!
“二十三日前,天机有变,为师观得紫微星,紫微星出,化险为夷、避凶趋吉。”秦羽人敲着季云流的八字,看着玉珩的八字,“这人,为师要去见一见。”
吕道人与小道人都还在震惊中未回神呢,秦羽人已经一把手拍在小道人额头,朗声道:“小米儿,去,赶紧给师傅收拾包袱细软,为师带你下山吃肉喝酒哩!”
邀月院中,红巧伺候了季云流用了午后小点,正欲退出去,听得她家姑娘吩咐:“红巧,让苏璎今日多做几道菜。”
红巧目光动了动,应一声,退了下去。前两日七皇子都在邀月院中过夜,莫不成,今日还要来这里用膳不成?
七皇子还真把这里当自个儿后宅了么?
玉七骑着马,出了宫中就直奔琼王府。
六皇子站在王府影壁后,见七皇子又来这里过夜……啊呸,他哪里是在这里过夜!他连王府的床都未躺进去过!
六皇子见七皇子又拿这里当借口,边领着他往里走,边苦兮兮道:“七哥儿,这你得悠着点,阿爹若知道我是帮凶,帮你遮掩去烟花柳巷之地,其他责罚都罢了,我只怕,只怕扣我几月的俸禄……往后的日子,你六哥我要更难过了!”
玉珩有了八万八,似乎走路都能发,一伸手,递出张一千两的银票道:“六哥,你北地带来的山果子甚好,再让人取些于我罢。”
一千两银票买山果子,别说玉珩只带几斤,就算买那一库房都是够的,六皇子当下里接住银票,前后翻来覆去看了看,看完心满意足收起来,再抬首,已经一脸义正言辞:“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这点遮掩算什么,就算为七哥儿你两肋插刀,都是六哥我应该的做!”
玉珩提了一包袱的山果子坐在宁石驾的马车上,连晚膳都不留着吃,直接走了。
这琼王府的晚膳,只食用过两顿,他已经决定日后都要远离!
第三次翻季府的高墙,七皇子的技巧日益精进,行云流水,如凌空踏月一般,衣袍斜飘,已入院中。
今日比昨日早了一个时辰,进屋时,季云流正打算用晚膳,看见他,微微牵唇笑起来:“用过晚膳了吗?”
“还未曾用膳。”玉珩走到桌旁坐下,“来你这儿试试你院中的小灶厨。”
季六看他笑:“琼王府中的菜色不好吃,七爷嫌弃了?”
“你如何得知?”玉七较有兴趣的发问,“如何知道琼王府菜色不好?”说着,打开包袱把里头的山果子递给一旁九娘,又从里面抓出一捆图纸来。
“琼,王与景,王身份之相,京,屋檐下头有个口,口字下头是个小,屋下的那张嘴吃不饱。”季六笑道,“琼王,似乎囊中羞涩呀。”
玉珩第一次听她测字,拉住她的手,摊开那手掌,在手心上头缓慢写下一个字,温和笑道:“如此,亦帮你日后的夫君也测一测。”
季六抓住他拢手抓住他的食指,看着他,缓缓再笑开:“珩,双人行,方可成王,七爷哪里需要再测呢!”
那声音,如清泉静流,如清风拂面,那笑若银莲纯然,让人赏心悦目。
玉珩与她十指交扣,唇边也不自禁地染上一抹笑:“好,任他红尘变幻,你我一道双人前行。”
片刻之后,红巧与九娘提来食盒,在桌上布菜。
一共八个菜,有些玉珩吃过,有两个,做法奇特,他未曾见过。
季云流指着笑道:“这是蛋黄焗芋头,就是咸鸭蛋取蛋黄,芋头切成条,裹上一圈蛋黄即可,这菜酥香绵软,七爷尝尝。”
“那这虾又是什么做法?”玉七指着埋在雪白盐里的大红虾问。
“这是盐焗虾,这样做出来的虾风味浓郁,虾肉干香爽口,也是不错的。”季云流笑道,“不过苏璎做的京中名菜亦是非常不错的,七爷都尝尝,看看苏璎的手艺与宫中御厨比起来,如何?”
玉珩执筷,先尝了一口蛋黄焗芋头:“咸蛋黄味香,芋头绵粉,确实不错。”再尝几口其他的菜色,看着胃口极佳的季云流笑道,“你哪儿找来的厨娘,这手艺,确实不错。”
“比起御厨呢?”季六最在意的还是宫中御厨!
玉珩笑了:“宫中御厨手艺亦有好坏,只是宫中规矩繁琐,就算喜爱的菜色,亦不能多吃。这宫中用膳,没你想的那般好,想吃什么便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