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玉珩一跪而下,“儿臣亦可作证,六哥没有试题给谢三郎!”
“如此说来,你对历年的春闱试题都记得清楚了?那么,朕就考考看你的功课……”皇帝不理七皇子的作证,摇身一变,直接成了考儿子学问的家长,“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话该当何解?”
第一九一章 彻底清查
七皇子立直上身:“知信不足,才有文武之道足……”
对于国子监的功课,玉七从不弱于人后,这讲起八股文的试题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能滔滔不绝。
一题讲完,皇帝脸色转阴为晴:“好,有你这样的夫子教的学生定也不差。”再转身问跪地的谢飞昂,“谢三郎,就同一题,你当时何解?”
这题乃是上一届春闱的试题,谢飞昂就算这届春闱做了弊,那肚中文墨也是实打实的,这届他虽得了试题,一字一句同样是自己所写而成,只是改了又改而已,面对皇帝的这一题,他跪在地上同样清清楚楚讲了自己的见解。
“谢家出来的人,倒也是个有真学问的。”皇帝得了满意答应,看地上的孟府丞就更厌烦了,直接扬声,“大理寺的陈育德人呢?来了没有!再不来,让他以后不用再来见朕了!”
陈育德提着衣摆满头大汗,人未到,声音先到:“微臣,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大理寺卿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进入书房就伏地而跪,“微臣叩见皇上,吾皇……”
“不用叩了,把你查到的给朕说清楚了!”
皇帝亲自提审这次案件,大理寺卿不敢怠慢,从袖中掏出他这些日子彻夜不眠查来的证据:“皇上,这是,这是窦柏念从钱庄取了二十万两银票的证据。”
皇帝一目掠过:“嗯,之后银票辗转到哪儿去了?”
“回皇上,这些银票因没有再流出过,微臣也查不到这银票最后到了谁的手中……”陈育德抬眼一瞥,瞥见皇帝很冷的眼神,连忙补救道,“微臣,微臣把所有的银票号都做了记录,只要一经流转,必定能查到。”
皇帝压下心口怒火:“孟府丞说这二十万两全在琼王府上,给朕这几日好好查一查。”
“是,是……”陈育德点首如筛,“微臣还有,还有一事要启奏皇上……”
“说。”
陈育德又把一份证据呈到皇帝面前:“微臣查到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于东宫兴土木,建了一座玉琼殿,在钱庄户头正正存入了二十万两银票,供小木作的工匠提取。只是那银票号如窦柏念取的不是同一批。”
“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皇帝拿着那份证据,冷冷看站在那里瑟瑟而抖的董詹士。
詹士府乃是辅佐太子而成立的,太子所有事情都经过詹士府。
这次因差泄漏试题的时机,被查到太子大兴东宫土木,董詹士脸色死白的一跪而下。
他拿着泄漏试题的事情,威胁了自己的下属孟府丞,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皇帝又问了一遍。
“微臣,微臣……”董詹士摇摇欲坠,却无话可说。
“来人呐,把太子给朕传唤过来!”皇帝这次不查明不罢休,直接把所有牛鬼蛇神统统一遍招过来,“现在,现在就派一队人马去琼王府,把王府给翻了也要把琼王私藏的二十万两找到,把所有琼王府中所有的银子带过来给孟府丞与董詹士还有太子看一看!”
再等太子与琼王府证据的过程,秦羽人微微一笑,作揖向皇帝行礼,出声说时辰不早,自己要告辞。
皇帝这才发现秦羽人一直等在一旁,看了整个宫廷丑闻,尴尬吩咐了太监,要好生送秦羽人离去。
秦羽人站在御前,拱手:“皇上,贫道第一次见六殿下,送两句话给六殿下可否?”
能得秦羽人金口玉言,就只指点成仙一样,皇帝怎么会驳了这个面子。
秦羽人对着六皇子恭敬一揖。
六皇子跪在地上,见得道道人对自己行礼,连忙对他做了一个叩首大礼。
这般的恭敬模样,让秦羽人脸上透出满面的春风:“六殿下,此番苦难您可当成天道考验之意,今日有此一难,他日必定能见月明,六殿下额宽眼明,乃是有后福之人,不必记挂今日小小灾难。”
这是变相的给自己证明清白了!
六皇子又惊又喜,拱了拱手,连连说了两句多谢。
秦羽人笑了笑,伸手从自己腰中抓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符:“六殿下财源紧缩,乃是您厚德身正之故,这道符可助财,若六殿下日后有生财店铺,可把这符放在店中的横梁上。”
玉琼怔怔的接下,这是,他日后会发财了?
跪在一旁的谢飞昂,死到临头,看见六皇子与七皇子都来作伴了,反而不怕了,听得秦羽人的批命与赠符,抬起首,壮着胆厚着脸皮,在御书房这沉沉气氛下问了一句:“秦羽人可否帮学生也看一看?”
你当这是大街上神棍在看相卖符么!
御书房内,皇帝面前能不能庄严肃穆点!
小心皇上大发神威把你们全部拖出斩了!
一旁的太监心里酸溜溜的想着。
其实他也很想让秦羽人给自己看一看,得两句金玉良言和道符呢。
秦羽人转目看谢飞昂,笑笑:“谢三少爷学富五车,又能得贵人相助,日后正乃是国之栋梁,还望谢三少爷日后要为国效力才好。”
谢飞昂胸口怦怦跳的作揖:“学生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羽人向皇帝最后作揖,再向七皇子做了一揖,迈着从容步伐,离开了御书房。
他出书房后不久,太子就被人请过来了。
太子显然在过来的途中也得了消息,一进书房,跪在地上,颤颤声道:“父皇,儿臣,儿臣是冤枉的……”
“冤枉你了什么?”
“试题,春闱的试题不是儿臣泄漏的……”
“不是你,你修玉琼殿的二十两银子哪里来的?”
太子忽然不答了。
这笔钱是二皇子给的,但是不能陷害自家亲弟弟!
之前被派出去翻查琼王府的侍卫首领也回来了,捧着一个箱箧,上头的锁已经被砍掉:“皇上,琼王府中所有的银两都在这里。”
见太监捧上箱箧给皇帝过目,他又道,“里头的是在琼王床里暗格里找到的,一共两千六百八十三两四吊钱,在一旁的包里的是府中下人的银子,一共五十七两三吊三钱。琼王府中,下臣已经让人全数翻遍,府中再没有暗格,也没有其他银财。”
皇帝看着如六皇子口中来的一样数目的银子,脸上五颜六色,不知是怒是喜是忧:“你去了琼王府,府中光景如何?”
侍卫抬首看了跪地的六皇子一眼,目中露出一丝同情,垂下首:“回皇上,下臣进了琼王府,以为是走错了王府,里面破落荒凉,还……还在各个院子中种植了各种瓜果蔬菜,就连王府的大门,上头的桐漆都脱落了。”
第一九二章 就此结案
“砰!”皇帝直接拿起箱箧里头的一把碎银子,砸向太子:“你瞧瞧,你瞧瞧,你弟弟过成这样,你整日却在做什么!你有那二十万银子建劳什子的玉琼殿,怎么没有两万两相助你弟弟一把!”
太子被砸了头顶,伏在地上一句不敢说。
皇帝砸了太子的脑袋还不够消气,站起来,走到孟府丞面前,一脚又踹在他身上:“孟玄同,你若不是六哥儿的嫡亲舅舅,朕早已让人把你拖出斩了,哪里还容得下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六哥儿乃你亲外甥,你不相助一把也算了,竟然还来这里用恶言污蔑他?你是什么!你这是忤逆犯上!”
孟府丞此刻只想自己当场死在这里、一了百了:“皇上,皇上明鉴……微臣实在是迫不得已,是董詹士,董詹士抓了微臣的……”
皇帝忽然扬声,当场阻止了孟府丞所有的话:“来人,把他拖下去,锁进大理寺的牢中,秋后发落!”眼看陈育德,“你给朕查仔细了,这次若再冤枉了谁,你自己提着脑袋来见朕罢!”
陈育德连连磕头。
“董无意治下不利,让试题泄漏,革除三品詹士府的乌纱帽,交出金鱼袋。看在多年辅佐太子有功的份上,归乡颐养天年罢。”皇帝声音冷清,全无感情,“太子不懂民生,浪费国财大兴土木,底下詹士府泄漏春闱试题又不知,失察渎职,罚两年俸禄,在东宫好生反省两个月!”
一旁的总管太监一一在心里记着,不敢遗漏半个字。
皇帝的旨意,翰林学士不在场,就得由他口述给翰林学士以便笔录而后去宣旨。
皇帝想了想,看着太子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上次太子是不是呈了一份名单,提议由孙家大郎顶替南梁的五品侍卫统领之职?”
“正是。”太监连忙回禀,在皇帝的示意下,他抽出一本太子呈上的折子。
正好呈上折子的与一本折子叠在一起,皇帝看到这本折子,蓦然想到另一本内容:“上次宁伯府的世子递了个折子,说要去驻守漠北。”
太监连忙把那本也翻出来,抬眼一瞥皇帝表情,顺着皇帝的心思给道:“宁伯爷就世子与宁二公子两个孩子,必定是舍不得让宁世子驻守那么偏远之地。”
“宁伯府的世子叫什么来着?”
“奴才记得是宁慕画,似乎还未成家。”
皇帝道:“嗯,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待在外头,宁渟泓也老了,该有儿孙让他安享晚年。”说着,落笔直接在纸上写下旨意,“五品侍卫统领之职便由宁慕画担任,至于詹士府的詹士一职……”
太监连忙把之前皇帝拟好的名单统统捧过来,这些正是一些外放要回来了的官员名单。
皇帝看着上头名单,圈了圈,圈起沈漠威的名字:“本是想给他留个三品按察使,如今他在四川做了两年知府,定能了解民生作功,教导太子,当个三品詹士也未尝不可。”
太监探头看到那上头沈漠威的名字,暗暗记在心头。
他自小跟在皇帝身边,自然对皇帝忠心不二,不过这记了官职卖消息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一笔额外收入。
这官职与人名迟早都是要让人知晓的,他只是早一步让人知晓,卖些银子而已。
皇帝把官职都理顺了,一抬首,太子、六皇子、七皇子依旧动也不动的跪在御前。
他看见六皇子身上打了补丁的衣服:“六哥儿……”
琼王连忙磕头:“儿臣在。”
“你这琼王府……日后不必再叫琼王府了,该叫锦王府罢。”皇帝觉得琼与穷谐音,实在太触霉头,“日后你的赐字便是锦字,取金玉锦绣之意。”
只有得宠的儿子搬出皇宫才能赐字,就像二皇子,得的是晋字,现在他也有赐字……
六皇子锦王心花怒放之余,立即叩首谢礼。
“你府中如此情况,一味的节俭不是办法,得开源……”皇帝看着他手上握着的道符,“官本不能营商,何况你还是王爷……不过你府中的情况,莫约也是封地作功费银子的缘故,你手中银子全无,日子过成这样子也要顾好了封地中的黎民作功,实属难得……如此,朕就许你在京中开几家店铺,贩卖北地运来的货物罢。”
皇帝亲口御言让儿子开铺子?
下面跪的几个人全都满心不可置信。
锦王真是因祸得福了!
六皇子抬起首,张了张嘴,眼泪哗啦一下又涌出来:“谢父皇恩典!”
皇帝又告诫:“你若开铺子,不可与商争利,不可败乱商规,若有折子参到朕这里来,该当如何,你可知晓罢?”
“儿臣必定谨记,按规矩行事,断不会枉顾法纪。”
退出御书房时,皇帝还开了私库,拨了五千两银子先让锦王修缮王府。
锦王与玉珩还有谢飞昂一道出南斋,放下了满心的负重,整个飘飘忽忽,不相信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他几番言语后,相邀两人去自己府中小住,向他们保证这次定是好酒好菜招呼。
玉珩与谢飞昂对望一眼,倒也去了。
用完锦王府的酒菜,两人同坐玉珩常住院落的书房,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七爷,”谢飞昂开口,“这次试题泄漏,圣上应是知晓这事儿是董詹士做的,太子才是得了银票的那人罢。”
玉珩“嗯”了一声。
“圣上明明知晓了,却不以这个罪名治罪太子与董詹士……”这样的偏心。
玉珩转目瞧窗外,面色淡泊,不透心思:“太子被立为太子已有二十八载,这事儿,只要不是动之国之根本,皇上不会一日就改变自己心中的那个位置。”
谢飞昂叹口气:“世上之物唯独平日习惯最可怕,明知他是错的,皇上竟然还替太子兜了底,不让他的罪行告知天下。”
玉珩不言语,人皆是有私心的,皇帝有,太子有,二皇子有,连他自己都是一样,他没有什么理由责怪自己的这个父亲。
第一九三章 殿试放榜
御书房内人仰马翻,玉琳耳目众多,不日便从宫中得到消息,他拿着窦柏念那儿得来的二十万两银票一撒而出,撒的跟冥纸一样,落得整个书房都是。
这二十万两被大理寺登记在册,如今等同于废纸,一经使用立刻会被大理寺查证到。
左右侍卫看着景王大发雷霆,统统不敢上前劝阻。
景王撒完银票,坐在桌案后头,想着自己这次的损失,他的二十万两银票没了,詹士府的三品詹士之位没了,还有正五品的侍卫统领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