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璟哦了声,“你答应了没?”
迎晨声音扬高:“怎么可能。”
迎璟:“你还想着厉哥?”忍不住了,又问:“他哪儿好?”
哪儿好?
说实话,厉坤这人算不得十全十美,有点大男子主义。没认准你的时候,淡漠,不在意,甭管你是男是女,态度硬得跟块石头似的。
但认定你了,命都能给你。
两人好的时候,厉坤当时工资并不高,他有骨气,觉得二十多的爷们儿一个,就不该伸手问家里要钱。于是自己省着,把钱都攒着。
迎家什么底子啊,给迎晨的都是最好的。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都爱美,迎晨不缺零花钱。但厉坤心里拧巴,觉得这是他女人,自己就有义务给她钱花。
他那时是在淮海陆战队,一个月放两天假,嫌汽车票贵,就买凌晨的火车站票,二十几块钱,站到天亮。
见到迎晨了,每次都给银行卡:“拿着,想买什么就买。”
迎晨问:“你哪儿那么多钱啊?”
厉坤说:“表现优秀,部队奖的。”
迎晨在大院儿长大,对部队的体制很了解,就算有奖励,哪能有这么多三千五千的。她当时没说,大大咧咧地揣兜里。
而厉坤返程回队里的时候,总能收到迎晨的短信:
[卡放在你背包的侧袋子里啦,你别太省,吃点好的,我爱你哦。]
十年前的手机不智能,短信的字儿又大又方正。
厉坤坐在车里,眼眶子都红了。
再后来,他学聪明了,不给钱,而是拽着她上街直接买。
裙子,T恤,牛仔裤,净挑贵的,唯独不买化妆品。
迎晨问:“为什么呀?”
厉坤揽着她,声音低低的,“媳妇儿好看,别被这东西给画蛇添足了。”
迎晨被哄得咯咯笑。
一个月见一回面,又都是血性方刚的年纪,买完东西回宾馆,门还没关紧,厉坤便不老实了,把她压在门板上,衣服还没脱呢,用下面早撑起来的玩意儿隔着两层布料顶她,磨她。手更不闲着,直接往她裤子里面伸。
而空着的那只手,极其不怀好意地从纸袋里抽出一件镂空的吊带。
迎晨一看,脸通红,“干吗啊你。”
薄纱透明,胸上连着一根细铁链儿。
厉坤咬她白净的耳垂,呵气:“穿给你老公看啊。”
迎晨真是信了他的邪,被折腾得眼泪直飙。
十九岁的小姑娘,嫩,白,软,从里到外,都灌上了厉坤的气味儿。
他满足了,压在她身上轻轻舔她眼角的泪水,跟开了窍一样,说:“我不乱花钱了,我得攒着——
“娶你。”
厉坤是迎晨情窦初开时候的一记惊雷。
她往后对异性的所有审美,源头都能追溯到他身上。这样一个男人,让她成为女人,让她触摸到关于未来的形状。
迎璟问他哪儿好。
他当然是,哪里都好啊。
回过神,迎晨兴致不高地要挂电话,“你还有什么事没?”
半晌,迎璟轻轻说:“姐,你别哭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把迎晨的眼泪给激出来了。
“你烦不烦啊。”她声音沉闷,“挂了挂了。”
电话占线的短嘟声。
迎璟垂手,盯着屏幕,少年心思纯净,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欢就是喜欢。他姐,还是那么喜欢厉哥。
哎呦!
忘了。
迎璟一拍脑门儿,穿上外套,拎着手边的东西要出门。
室友问:“这么晚你去哪儿啊?”
迎璟把鸭舌帽往脑上一压:“给我姐送点吃的。”
———
入了深夜,万科城连路灯都调暗。
迎晨吹干头发,把吹风机收到柜里,他拉窗帘的时候往外随意瞧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七楼,能清楚看见停在楼下的那辆黑色吉普车,号牌上的数字虽然看不实,但就是坐实了心头的直觉。
迎晨二话不说,套上呢子外套,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下奔。
外头凉,她从电梯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搭着腰四处看。最后目光定在吉普车上,隔着挡风玻璃,厉坤坐在里头,背挺得笔笔直直。
两人四目相接,他今天的眼神有点不一样,迎晨一时也说不出。
谁都不吱声,冷场了。
迎晨心里尚有希望,主动走过去,厉坤倒是很自觉地把车窗滑下来。
车里的暖气扑了满身,迎晨打了个哆嗦。
想起那天他那么决然地说“我们算了吧”,迎晨心里就有气,委屈化作冰冷,硬邦邦地问:“你来干吗?”
厉坤低头,长指掀开烟盒,叼了根烟放嘴里。
迎晨一挠,直接把烟从他唇边打掉,再问:“别说你是路过啊。”
厉坤拎起头看她,眼神淡,但眼底有东西在隐隐翻滚。半晌,他说:“迎晨,我觉得你这人特搞笑。”
“怎么了我?”
“一边说还喜欢我,一边又给别的男人希望。”厉坤今晚是被唐其琛那些话给激着了,他也不知道被一种什么情绪给左右住,大写的不痛快。
迎晨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唐其琛。
莫名其妙之余,她怒声问:“关你什么事。你都让我算了,我跟哪个男人好,关你什么事?!”
厉坤也愤恨了,“你有备胎,还在我面前演什么苦情戏?”
“敢情你是不服气啊?”迎晨冰冷冷地刺他,双手往胸前一环,下巴扬起,“不服给我憋着。”
“我不服气?”厉坤一字一字的,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迎晨一巴掌拍向他车门,“你就是吃醋,你就是嫉妒,你!”
明明就是喜欢我。
她说着说着,后半句刹在嘴里,咽下去,在心头走了个百转千回后,眼眶就红了。
厉坤眼神沉下去,别过头,缓缓深吸一口气。
他没法儿否认,虽然做出了泾渭分明的决定,但真的,一看到这丫头身边有这么个厚实的角色,心里那个念头啊,全靠理智硬压着。
他为啥大半夜的,把车开到迎晨家楼下。
控制不住,走火入魔,发了疯了呗。
偏偏这女人说话烈着呢,专门往他痛处钻,说白了,其实他的痛处,就是两个人的痛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
两个家庭的恩怨纠葛横在中间,迎晨到底是理亏的那一方,可在感情上,这两人,谁又有错?
迎晨难受得不行,手往车窗里一伸,狠狠揪紧了厉坤的衣领。厉坤也没反抗,任她作为。
迎晨用了狠劲儿,龇牙咧嘴顾不上形象,揪着他一顿猛摇猛捶。
“你以为这些年我好过吗?”
“厉坤你个王八蛋。”
“王八蛋。”
迎晨揪他脖颈上的肉,指甲痛下狠心地划过去。一道道红印很快就肿起来。
厉坤绷着张脸,没点儿知觉似的。
迎晨住了手,揪着他的衣领低低地呜咽。
最后哭够了,她鼻头通红地站直,手背往眼睛上胡乱一抹,倔强着转身走了。
她脚步慢,像是还给人留了点余地和反悔的时间。
一步。
两步。
三步。
每一步的间隔都故意放得更慢,但,后面的男人还是没个信儿。
迎晨背对着,脸一皱巴。
得了,这一生的情债,全贡献给这人了。
灯光倏地笔直照耀,是吉普车的车灯。
论坛摩挲地面的低低响声,后退,调头,方向盘一打,车走了。
迎晨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抽的,不敢哭出声儿来。
直到前方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走得稳。
迎晨察觉动静,微一抬头,顺着深蓝帆布鞋往上,牛仔裤,纯黑卫衣,然后一顶斜压着的鸭舌帽。
迎璟面色安静,垂眼看着自己的姐姐。
迎晨和他对望着,可怜巴巴的,泪水迷迷糊糊。
迎璟伸手,“喏。”
迎晨吸了吸鼻子,盯着纸袋:“这是什么啊?”
迎璟说:“上回你说这个肉干好吃,我托辅导员从她老家买的。”
迎晨的情绪能收住了,她撑着膝盖站起来。
“腿麻了吧?”迎璟伸出手,少年的手掌干干净净,说:“牵着。”
迎晨听话,姐弟俩默契,一个不说,一个就不问。把人送到家,迎璟连门都没进。
“我走了。”
“哎?”迎晨看着他背影,总觉得不太踏实。
这小子,是不是平静得有点过头了。
———
厉坤在零点前赶回队里,这一宿压根就没睡着过。
第二天,林德使劲儿地看他,哇靠一声,“哥,你这脸色,比我老家地里的红薯还要难看呢。”
厉坤胡茬冒出来,精气神不好,踹了他一脚大屁墩子,“去去去。”
上午没什么事,带着这帮小子看了部武器构造讲解的纪录片,片子长,厉坤看到一半,接到了警卫排的电话。
“厉队,这有位同志找你。叫迎璟。”
规矩是这么定的,外头人来访,都得征询当事人。
厉坤让他们放行,然后转告,在离大门最近的沙场会合。
迎璟先到,穿了件牛仔外套搭配套头卫衣,朝气青春,不输于从旁边经过的年轻小战士。
厉坤跑得快,稍稍有点喘,在他面前站定,和着颜色打招呼:“小璟。”
迎璟转过身,眉眼神色平平淡淡。
厉坤和迎晨谈恋爱的时候,这小子不到十岁。眨眼,都没比他矮多少了。
迎璟和她姐姐的五官长得并不是很像,但身上那股气质,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厉坤看着他,先开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迎璟点点头。
厉坤说:“嗯,你说,什么事?”
静了两秒。
迎璟抬起头,拳头跟生了风一样,逮准厉坤的右脸颊狠狠砸过去。
厉坤对他压根没任何防备,一下被撂倒在地。
嘴巴里的血沫星子味儿浓稠,还没来得及站起,迎璟跟发了怒的小野兽似的,扑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你再欺负我姐,我就揍你!揍你揍你揍你!”
第28章 抢亲
十八岁的少年生猛起来, 也真不是闹着玩的。
别看迎璟长着一副典型的国民好弟弟面相,但青涩的拳头一旦发了狠,真挺疼人。
厉坤一倒地,迎璟就扑过来, 骑在他身上跟发了疯似的。
“让你欺负我姐,让你欺负我姐!”
厉坤沉默咬牙, 只用手臂护住头, 并没有反抗。
迎璟这小子,心眼儿精, 专挑人身上的脆骨头打。动静太大,很快有人注意到。
“住手!”
“这位同志你在干什么?”
警卫兵怒声呵斥,狂奔着跑来。
迎璟被揪住的最后一秒都不浪费, 一脚踹向厉坤的肚子。他左右手迅速被人按住。
警卫兵大声警告:“老实点!你这是违法乱纪!”
厉坤被人扶起。“厉队,你没事儿吧?”
厉坤摆了摆手, 忽说:“放了他吧,我俩是认识的。”
“这……”战士们面面相觑。
厉坤声音平静,看向迎璟:“还有话要说是吧,走, 去训练室。”
迎璟被放了,绷着张脸,一副耗到底的架势, 真跟厉坤走了。
训练室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叠在地板上。
迎璟愤怒未消,冲上去推了他一把。
厉坤纹丝不动。
迎璟一番吼叫, 变本加厉,拳脚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发泄。
估摸着差不多了,厉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稍用力地往后一抡,便轻轻松松地把迎璟给挡开。
厉坤脸色已经很难看,“够了没?”
迎璟不服气很久,一字字地判定:“你仗着我姐喜欢你,你就往死里欺负她。”
这话激怒了厉坤,他抓着迎璟的肩膀往跟前一拨,目光无声却暗含警告。
迎璟不怕他,对视起来毫不怯色。“我说错了吗?你就是不敢承认。”
“我不敢承认什么?”厉坤逼问:“我要承认什么?”
迎璟怒火腾腾,拳头握得铁紧。
“承认喜欢你姐?”厉坤一眼就看穿了他心思,他冷呵一声,“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复合?在一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语气里的无奈和苍凉一瞬而过。
“迎璟我告诉你,谁都可以对我评头论足,唯独你们迎家——不可以。”厉坤往后一步,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像是拉开一条楚河汉界,与迎璟站在对立两面。
“你们家,凭什么站在至高点去剥夺别人的机会?你们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迎璟咽了咽喉咙,说:“一码归一码,你和我姐,不能这么算。”
厉坤仿佛听了个笑话,心里的芥蒂一层一层抖落出来,“这话,你应该去对你姐说。”
“她要真光明磊落,为什么当年事情发生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厉坤神色痛苦,“甩老子,跟甩垃圾一样。”
那年,厉坤知道真相后,一度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