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黎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问道:“姜蒙楽呢,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小儿子吗?你不是给他安排了影卫吗?人呢?”
姜无途嗤笑一声,“影卫死了!唯一一个幸存的影卫拖着满身的血跑回来的,不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朕倒是想知道,他怎么会出宫?!”
“你不派人去救吗?”唐海黎避而不答,只发问。
“你知不知道他是被谁抓走的?孟泷国的刺杀卫队!我怎么派人去救?!啊?!你倒是告诉我,质子该拿什么去救?!”姜无途似乎已经崩溃到了极点。
孟泷国和龛影正在交战,如果对方得一个皇子作为要挟,更加肆无忌惮了。况且,眼下他们也匀不出多余的兵力去救人,割地相换更不可能,龛影本就是小国……
“我去救。”唐海黎冷冷道。
姜无途突然带着疑惑和惊诧的眼神看向她。
唐海黎知道他在想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用给我兵权。”
虽然看不懂她的眼神,姜无途还是点头了,两眼无神木然道:“若是,救出来了,还请记得我们的约定——”
唐海黎淡淡接道:“不到危急关头,不动用武力。——放心,我会一直记得。”
孟泷国处于龛影西北方位,攻打过来定不会舍近求远,并且龛影皇城就在北位,刺杀卫队潜入再回去也定不会绕路。
此去唐海黎从皇帝那儿只带走了一把剑,一匹马。她看了看攥在手中的折扇,把它放进了怀中,现在已经没时间还给姜沐了,就当留个纪念也好。
狂奔了几个时辰后,停在了两条小街的阴缝之间。现下才刚刚入春,但呼入的空气却是滚烫的,带着一丝血腥味。
唐海黎骑于马上,一语不发地望着边境城墙,上面立着个木板,木板上钉着个人,虽然血淋淋的,但是毋庸置疑看起来还活着。
看来她想太多了,那些人根本不打算拿姜蒙楽作要挟,而是示威。
既然这样,她就没理由考虑怎么救人了,直接杀进去就是。呵,反正皇帝都暂时允了她动用武力,能用拳头解决,为什么要动脑子和嘴呢?
于是,守在城墙门下和站在城墙上的士兵看见了这一幕:一个骑着马的白发男子缓缓从巷子这头出现。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上头的副将只犹豫了片刻,立马朝后面的人道:“放箭,准备放箭!”
唐海黎看了看墙头突然冒出的一排弓箭手,立马甩手抽了马一鞭子,马受了刺激,极速向前奔去,直径冲到了城墙脚下,利落翻身下马。
她这一举动令得弓箭手一时没了辙,垂直着看下去根本无法瞄准。城墙边的步兵已经提着□□刺上前,却根本奈何她不得。
城墙之下守着那门的不少于百人,却丝毫拿唐海黎没办法。上头那副将气急了,“该死!全部取剑!下城墙!”
这一关辖只是边境众要点的其中一个,约安置了两三千兵力。刺杀卫队为了方便,把绑来的皇子直接送到了这里,不但加强的兵力还未到达,这儿的主将也跑去领功去了。
副将内心极度不平衡,此时看着他那一百士兵连一个人都杀不死更是火冒三丈。心想,我这儿两三千的军力还能让你逃了不成,喝道:“给我活捉!”
看着大批的士兵从城墙上四面八方涌下来,唐海黎冷哼一声,把剑横开,从腰间抽出睿天匕首。一剑横划出去少说砍中了围着她的十余个人,她不解气,左手握着匕首戳进了其中一个人的头颅中,霎时血溅三尺。
如果城墙那头钉在木板上的人还能睁开眼的话,一定能感受到唐海黎的愤怒。
城墙之下,满满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闲暇之余,她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的一个人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却突然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向她砍来,面目狰狞。右边的那人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
一剑一匕首轻轻划过,一抹鲜血落在她早已经不再白净的衣袍上。左右那两人应声倒下。
唐海黎用衣袖抹抹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红色土地的血红太阳,虽然只是朝阳,却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那副将在远方挥着戟,却不是朝她来的,是在逃跑,手中的戟随着他的狂奔晃动。
她心里苦笑。世人皆是如此,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未来两日龛影护国的战争便是像这个场景一样,只是受虐方互换罢了。要扩张的是国家,最高的统治者却又有几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
唐海黎追了上去,寒光一闪,却是又是一剑砍到,那一瞬间,副将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终究是没有闭上。
他的“求”字只吐出了半个,就说不出来了。
“不是要活捉我吗。”死不瞑目大概是因为他听到了这句话。估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听见当时他远在城墙上说的话。
孟泷国驻守在这个关辖的士兵,她一个都没有留下,连中途逃跑的小兵她也一个不落的追上去杀了。这一仗时间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也不短,只是从昨日的夕阳杀到了今日的朝阳。
但唐海黎再厉害,也是人。此时她已经精疲力尽了,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城墙。走到立着的木板旁时,终于忍不住瘫坐下来。
“只有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我才信是安全的…”
“所以,你不要觉得我残忍…”
唐海黎拿出从那副将身上搜出的钥匙,将木板上的铁镣铐解开。姜蒙楽还昏迷着,此时没了手铐脚铐挂住,整个人软绵绵地从木板上滑下来,落到她怀里。
“我得带你走了,龛影要亡了,呆不得了…不要怪我…”
“如果你答应了,你就不说话。”
“好了,既然你答应了,我们就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唐海黎背起他,蹒跚着往安璃国的方向走,还特意挑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
姜蒙楽伤的很重,她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浑身是血。但是,等她半路上停下来仔细检查后,才发现远远不是伤得重的程度了,这根本就是垂死之态。
她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睡不得了。”
“唉,你知道吗,你跳舞还挺好看的,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护妻狂魔唐海黎上线啦!
哎嘿?哪里不对……
预备开启真·正文了,安璃国的温暖趣事~
☆、龛影亡
姜无途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初春的寒风让他觉得刺骨的疼,这锦袍终究还是有几分薄了。
距离得知要被攻打的消息才过去了短短两天,孟泷的军队就已经到了皇城不远处,到处充斥着战争的硝烟。龛影国土本就不大,从皇城骑着匹快马不停歇地沿直线跑个两天多的说不定就到边境了,现在龛影国土之上更是各地兵祸不断,生灵涂炭。
刚刚姜无途得到的战报让他做出了一个他许久未做过的决定——亲征。这一决定引起了臣子们的大力支持,但同时这些人已经在收拾包袱跑路了他也知道。
他留下了两千精英将士,守着宫里的上合眉和次子姜沐,带走了长子姜纶。安顿好一切之后,抱出全部的勇气上了马,将没有派出去的将士全部带上了。即使对面有十五万兵力,他只有五万。他还是相信,唐海黎能够带回他的小儿子,回来扳转战局。
几个将领在临时的帐篷内讨论着战术,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安了,唤来长子姜纶,拉他到一边,柔声道:“我错了,我不该带你来这儿,应该把你留在眉儿和你弟身边的。”
姜纶觉得奇怪,父皇竟然连“朕”字也不用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只能宽慰道:“父皇你说什么呢。儿臣学那一身武功本就是要保家卫国,替父皇分忧的。”
“好儿子。你听我说,若是战况不妙,你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姜无途叹着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报!——”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将他们惊了一跳。但有消息总是好的,哪怕不能和谈,能有商量余地也是不错的。
但他们显然想错了,那传报的士兵带来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老百姓,他道:“不得了啊!帝师大人死了!小民昨日躲在一巷子,亲眼见得帝师大人冲进了敌方军队中啊,对面少说几千人啊!——”
这人抽抽啼啼地还未讲完,姜无途就已经倒了,两眼一黑,倒得毫无征兆。大概是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龛影真的要亡了。
“皇上!”周围一时混乱疾呼,将士们都吓得没了魂儿。
“来人,将此贱民押下去!散布谣言!”姜纶怒吼道。
任谁认真想一想都知道这话漏洞百出。一个平民怎么知道死的人是帝师,单凭一身白衣一头白发他凭什么敢上报。一个平民怎么会单独躲在被敌军占领了的领地上。一个平民哪里买通的关系让他站到了皇帝面前……
片刻后的许多人都想明白了,但姜无途却永远也想不明白了。龛影第六世皇帝,姓姜名梓,字无途,就这样驾崩了。
死前的姜无途,脑子里闪过的是一抹血腥,他还是忘不掉那天——围猎场中,出现了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因为有人无意差点射到她,那人的脖子就被她给活生生扭断了。不仅仅是那一个人,连带围猎场中所有人,除了他,都死了。那时候他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单方面屠杀,那样现实的修罗场让他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女孩留下了他,那个小女孩只给他留了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害你,信我。他鬼使神差地就信了,但他实在太害怕她的武力,于是跟她约定下:不到危急关头,绝对不可以使用武力。她答应了,并且以此跟他成为了朋友。
是不是让唐海黎领兵,他今日就不会是这个下场了?可是他不敢啊。那个阴影仿佛烙在他心上,他得承认他是个懦夫。
对不起,眉儿,夫君要走了。姜纶,姜沐,姜襄,爹要走了。
姜无途断气的那一刹,眼角冒出一滴泪顺着平躺着的脸滑了下来。
跪在床前的姜纶反应过来,深深地磕了个头。闷头转身就穿上了他父皇的战袍,把之前的叮嘱撇开的一干二净,大步上了战场。
姜纶代父出征,在五万将士之前暂代了皇帝之位。
皇城内。
太无宫,泼墨殿。
茉耳跌跌撞撞地跑去,不顾自身形容,“二皇子恕罪!您可知帝师与三皇子在何处?!”
姜沐淡淡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但是不想说。
茉耳一下子眼泪如珠线般掉下来,跑了那么多地方,问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哀声道:“敌军已经攻到皇城下了!二皇子快些逃走吧,龛影…怕是要亡了,有消息说,说——皇上和大皇子已经——”她抽抽搭搭地最后那字却还是说不出来。
“知道。你不用管我,自己跑吧。”姜沐握紧手中一支硕大的毛笔,笔身足足有两尺长,上面有他自己刻下的无数细细麻麻的小字。
他其实也是会武的,只是太烂了就从不展露。从前他的武器是那把折扇,可惜师父临走前拿走了,现在只能用这父皇赐给他的笔了。他将毛笔改了改,在笔内里藏了短剑和钢针。就算龛影要亡,他也要活下去,带着龛影国的尊严活下去。
凭他的脑子要想在混战中活下去,并不算太难。只是要带一个人就很难了。
茉耳看得出他的心思,大方道:“放心吧二皇子,我还要去通知一些人,能活下来的人越多越好,您先走吧。”
姜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微微低下了头,应了她的话。
茉耳跑出泼墨宫,又奔向皇后的寝宫,但是却是空无一人。想了想宫中的传言,她跑去了寒眉宫,推开宫门,入眼便是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绝色女子的背影。
“皇后娘娘,您果真在这儿!奴婢带您跑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上合眉回头,“我已经知道消息了,有宫人给我说过了。”
茉耳急了,“那您——”这个皇后娘娘真的是贤德之人,在她心里是有极好的印象的,不救她会良心不安的。
上合眉露出一个笑容,暖了整个寒眉宫,“我不走,我等皇上凯旋而归。”说着她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等皇上给未来的皇子公主取名。”
茉耳见说不动她,也没了法子,只能转身离开。虽然觉得可怜,但无心活下去的人,怎么也救不了。
半路她遇上了一个瘦弱书生模样的男子,她也是跑得太急,一路边跑边喊着让那些宫人逃离,撞上这个男子自然也下意识道:“快些逃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那男子不急不燥,一把拉住她,缓缓道:“你自己怎么不逃?”
茉耳这时定眼一瞧,才觉得心下一紧,书生打扮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在后宫里。那男子温柔一笑,道:“小生名为莫生相,若是相信在下,在下可以带姑娘出去。”
这男子长的是斯斯文文,给人感觉却像蛇一样飘忽不定,阴森得很。虽然怎么看这个莫生相都不是个好人,但茉耳此时别无选择,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很难逃出战乱,只能应了。
茉耳一路跟着莫生相往外跑,路上一边不忘喊着别人逃离。心道:当初要是跟帝师学武就好了。世间道理并不是不求“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么简单就行了的。她早该去学武替她娘亲报仇的。
这边姜沐想了想逃离路线,往天牢那边的侧门跑去。天牢的位置处于西南方,这里的侧门出入的人是最少的,若是敌军攻进了皇宫也绝不会先到这边。
眼看着要跑出皇宫了,路旁冲出一个双手是血的男人一把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这一下吓得姜沐差点把笔里的剑抽出来。却发现此人无比虚弱,还穿着囚服。他又硬生生把笔收了回去,用手扳开紧紧抱着他的双臂。
他笑道:“你是谁?趁乱逃出来的囚犯么?”
囚犯虚弱道:“你又是谁?要逃离皇宫的皇子么?”
姜沐这下来了兴趣,这也太心有灵犀了,“厉害呀,这都能猜到!没判死刑一定不是什么大罪吧,我带你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