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扶着他,又问道:“你叫什么?我们很有缘分啊!这种状况都能遇上!对了,我叫姜沐,字典目。”
囚犯满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赵德殷。”须臾,又接了一句,“我也觉得,一见如故。”
姜沐搀着他出了皇宫,一路边躲边逃。
路上他们睡过草棚,啃过野果,杀过追兵,找过草药,跳过河——要多惨,有多惨。对于只出过一次皇宫的姜沐,简直是人生的最新体验,这样的生活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谁能想到,短短几天之内,一个国家就覆灭了。来得如此迅速,让人没有防备。若不是姜沐从小就缺心眼,亡父,亡兄,亡国——怕是会感伤好一番了。
路上他们听到了一个消息,孟泷国彻底占领龛影了,还从皇城中俘获了一个绝色美人。不用想都知道是上合眉。但姜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那个女人,在他们心里虽然从来不是母后,但确实是父皇的好皇后。
在龛影与陶国的交界处,赵德殷向他辞行了,“一路多谢你的照料,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去陶国,有缘再见。”
姜沐抽了抽眼角,其实他才是被照料的那个,哪怕赵德殷是一路负伤的。他还是客气道:“行吧,那,我走了。我不太喜欢陶国和孟泷国——嗯,就这样。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赵德殷之前出现过的哦,有人猜得到他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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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半夜两点的更新一般是修文或者捉虫=。=
☆、还清了
这头的唐海黎背着姜蒙楽,往安璃国东南边境跑。龛影和安璃国之间隔着一道蛇林,同时也隔开了孟泷国,足足有几十里长,追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儿的。
唐海黎背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姜蒙楽一步一步地踏在蛇林间,路上有树枝勾破了她的血色白衣长袍,勾走了她头上的纶巾,也划掉了姜蒙楽头上的发冠,划破了他血迹斑斑的紫袍。
这一场逃离,带走了唐海黎这一年来的养尊处优、安逸生活、万人之上,让她一无所有,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嗜杀的岁月,又回到了竹屋旁木钗粗布的岁月。
最后,只剩下破破烂烂的华裳,好像在嘲笑她当初的执念。
斑驳的光影从树间洒下,唐海黎望了望天,一手扶在一棵粗树上,轻柔地把背上的姜蒙楽放了下来。
周围有很多蛇,但是也有很多可用的药草,四下看了看,在这里停下来休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吹了声口哨,周围的蛇迅速散开围成了一个圈,像守护者一样绕在姜蒙楽一周。
她心下一松,还好,黎人对这片蛇林的管制还留有效果。
一炷香时间后,唐海黎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她撕下一片,怀里抱着一包药草和果子回到了树旁。
捣碎药草,帮姜蒙楽褪下衣袍,往那几十处伤口上一一抹上了药。这才用干净的衣角擦了擦果子,胡乱咬了几口。
咬着果子的同时,她又忍不住往他肩膀上看了眼,那个伤口是最大也是最深的,两寸长,刚才上药时都已经露出了森然的白色。她自认为,她应当没有受过那样重的伤。
想想姜蒙楽也有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她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可是这小子从小过的都是好日子,怎么也能撑这么久。边想边拿起石头捣碎几个果子,把果子汁喂到了他嘴里。
休息了片刻,她觉得又稍微有些力气了,能背得起人了。于是又毫不犹豫地背起姜蒙楽,往东边走。
说实话,她已经算是强弩之末了,但不论如何,背上这个人这可能就是龛影皇室最后的血脉了,一定要救下来。
扪心自问,为何她选择救姜蒙楽而不是留在姜无途身边救整个龛影?就算当时她在,龛影国存下的几率也不过千中之一,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说白了她有些自卑。现如此这样,能为旧友留下血脉也是莫大幸运了。
一路上唐海黎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背得还是很稳。几个时辰后,临近安璃国边境的一条商路,姜蒙楽突然手动了一下,吓了她一跳。
“你醒了?”
没有人回答。
唐海黎转过头看了看背上的姜蒙楽,他眼睛还是闭着的,这孩子可能还迷糊着,要醒不醒的。
然而她想错了,过了片刻,姜蒙楽又动了,这次是很大的动静,不仅在扒拉自己的衣服,嘴里还嘟囔着“好晕”“疼”“热”“痒”,这样子活像一个喝醉了的酒疯子,但还是一直闭着眼的。
喝个果汁还能喝醉不成?
唐海黎索性把极不安分的他放了下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这两天连着换药,有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疤了,就剩肩膀上那条口子迟迟不肯有点动静,日后若是好了怕也是要留疤了。
“乖些,痒是正常的,说明伤口要好了知道吗?”她柔声道。虽然明知道他听不见,还是这样安慰着。
姜蒙楽张了张嘴,动了半天,吐出一个“水”字。
想了想,果子里那点确实是不够的,每次都吃果子也不行,况且伤着的人敷了这些药肯定会极度想喝水。
唐海黎犹豫了片刻。离这儿最近的一条河应当在几里之外,来去大概需要一个时辰,若是背着他去,她肯定没那精力了。若是她独自去,她很不放心。
她摸了摸他的脸庞,虽然上面还有些血痕,但一点也不影响他那讨人喜的俊俏脸蛋。还真是跟平常见到的模样有很大差别呢,没有了一点嚣张跋扈刁钻古怪的样子。
为了以防万一,她撕下一片衣角,抹了下自己身上伤口上的血,在上面写道:此有一人需要救助,紫衣,男,身负重伤。此有一份生意,璃洛之地,首富安氏,千金酬谢。带此人去见,曰:黎人所求。
最后一笔写完,唐海黎将这片布塞到了姜蒙楽脖子衣领中,露出一半。又背着他走了一段,将他搬到商路旁放下。这条商路比较繁盛,平常几乎每日都有商人路过,野兽也几乎没有,放在这里自然是较为安心的。况且她只离开一个时辰,希望这张布条用不上吧。
她怕自己身子撑不住了,才出此一计。即使有万万个不放心,也只能这样了。
离开时,她又往回瞧了一眼。
时间算得刚刚好,约摸半个时辰,她找到了那条河。
唐海黎走近河边,正想着用什么取水,看了眼河中自己的倒影,一股倦意袭来,眼前突然就黑了。
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喝了几口水,整个身体都凉凉的。昏迷前那一刹那,她大概是猜到了,这是要掉水里了,怎么办呢,究竟怎么才能活下去。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吗?
她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个女子怀里。
唐海黎一个激灵,定了心神,强撑开眼皮,眼前仿佛重叠飞旋,好一会儿才重重叠叠合到了一处,渐渐清明起来。
眼睛一抬,就看见一个面容温静俏丽的女子正盯着她,眼里给人一种倔强顽皮的感觉。满头珠钗,零零乱乱的,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外面罩了件白衣,显然是在戴孝之中。而自己正躺在她怀里,她就这么跪坐在河边上。
唐海黎猛地咳嗽了两下,侧身吐出两口水来,终于是能开口了,絮絮张嘴道:“你是……呃,多谢。”
那女子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忙撒开还抱着她的双手,“你,你你!——你是男子?!”
唐海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哦,忘记改音线了。不过也无所谓了,男子就男子吧。继续道:“是。敢问姑娘芳名?以便日后报答姑娘。”
那女子忙摆着手惊道:“不不不必了——不行的不行的——”显然这姑娘是听多了戏曲里那些个被救了就以身相许的桥段。
“……”唐海黎无奈道:“姑娘你误会了,罢了,先告诉在下名讳吧。”
那姑娘这么一听就放心下来,回道:“安璃——”顿了一下,望天接道:“呃,安礼菲!”
唐海黎淡淡点头,示意知晓了,简略回了一声“唐合”,缓了缓劲儿,撑着地爬了起来。
安礼菲也起身了,上下看了看唐海黎,低头略作思索,“你,长的太美了,对不起啊,刚刚把你认作女子了。”
她似乎还有些怀疑,将目光停在唐海黎的胸上,确实很平坦,然后很不甘心地承认了这个事实。她不知道的是,唐海黎在去救姜蒙楽之前,就在身上穿上了特制了薄甲。
唐海黎道:“无妨。”
“我和一位朋友惹上了点事情,被人追杀,他现在昏迷不醒,我得去原地方寻他。告辞,有缘再报答安姑娘。”
安礼菲不乐意了,嘟着嘴,“你还刚醒呢,瞧你这体弱多病的样子,风一吹就要倒了,谁知道你半路会不会再晕倒啊,我陪你吧!”
唐海黎看了她一眼,不作任何回答,就往西边走了。以她多年的眼光来看,她可以肯定,这姑娘绝对不是个坏人。多半就是个富贵人家的深闺小姐,天性不爱待屋里,甩开下人跑到这儿地来的。
不过,安礼——安璃,传闻安璃国的先皇才去了没几日,看她还戴着孝,倒也可能是个皇宫里的血亲。猜测罢了。
往回走的一路上,安礼菲老想扶着她,可能是看她太纤弱了。唐海黎无奈地第二十六次扒开她的手,心底叹一句:终于要到了。
但是,等到临近原地方的时候,她远远一望,心里有如一块巨石沉了下去。
那里,没有人了。
天还没黑,大部分的可能性都是被路上的商队给救走了。但唐海黎还是不死心,有可能是他自己醒了呢,在四周胡乱走不见了呢?
在安礼菲无声的陪伴下,唐海黎将四周几乎翻了个遍。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她才停下了脚,颓然坐在路旁,垂下了眼帘。
除了昏迷那一小会儿外这两天没合过的眼睛,此时一合上就好像被黏住了一样,睁不开了。
安礼菲俯身看了看她,“喂,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就算了吧。说不定他已经被人救了——阿不,是应该已经被人救了!”
为了表示她没事,唐海黎强撑着睁开眼,瞟了她一眼,“嗯。”
做得够多了吧?应该已经做得够多了。也算还清了龛影国,还清了姜无途吧。就算到了安璃国内,她也不想再去召回派去各国的影女了,以后就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山野日子吧。
“嘿,小白脸!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呀?”
“住竹屋,过雅人之日,行君子之道,琴棋书画,闲谈往来国事。怎么,你也有兴趣吗?”
“没……”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现在铺垫打完了,女主在龛影皇宫里天天唠嗑逛窑子的生活彻底结束了,要准备当谋臣了。
男主的学前班(哪里不对,哈?没有)也已经上完了,并且女主把他送上路了,男主要开始爆发了!开启登帝之旅!
大家预备唱: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安璃国
安礼菲陪着她坐在路边休息了片刻,直到唐海黎说“可以走了”,才互相扶着往安璃国内走。本来唐海黎是不想让她扶的,但是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个女孩已经快走不动了,索性就互相扶着。
想来也是,这样典型的深闺少女,应该没有那么多体力走这大半天。刚刚她执意寻找姜无途,这女孩还一声不吭地陪着她,心地也算是非常坚韧了。
路过一间破庙,唐海黎把她搀了进去,心想这女孩再不休息一下肯定会病的。安礼菲也没拒绝,也不嫌弃,就靠着破烂的佛像安心入睡了。
唐海黎把她外面罩的那件戴孝白衣给撤了下来,当做棉被给她盖在了身上。
外面划了一道闪电,把整个破庙里都照得亮亮堂堂的。这时再仔细看了,安礼菲这一身鹅黄裙并不是普通的材质,而是长柯绣锦,这东西并不是大户人家就能穿得上的。头上的那些凌乱的珠翠也是镶在做工精细至极的钗簪上。
看到这些,唐海黎进一步认证了她是安璃国长公主的身份。只是,这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怎么会流落到自家国土边境的?而且看她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流落许久,倒是像今天才刚溜出来的。
第二日,唐海黎声音有些哑,也不知是不是昨天被气得急得。
向安礼菲辞行,随意道:“你我并非可同路之人,有缘再见。”
安礼菲翻了个很明显的白眼,“才不要!我看你啊,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我带你去长柯城吧!”
长柯城是安璃国的国都,自然富饶至极,只是她去能干嘛呢,她所向往的不过山野生活罢了。唐海黎很淡然地拒绝了:“在下不喜欢喧扰之地,还是算了。”
安礼菲这下气极了,抱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儿的摇,“那你就当帮帮我嘛!我一个人回去肯定不安全啊,你看我一个小女子对吧,还心地善良,看人都觉得是好人,你就不怕我被骗财骗色?”
“……”唐海黎心道:这个我倒是承认,确实是善良的没边儿了,路边随便捡个人你都敢跟她一起睡。
僵持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主要是真的受不了这公主把她当男人一样撩。
她这才刚答应完,安礼菲就拉着她走。说,“其实我是有安排的,我就是想一个人出来玩玩,中途把下人都甩掉了才会这样的,我带你去我临时住的地方,很快就可以回长柯城啦。”
“……”
……
四年后,安璃国,长柯城中。
大路边有一茶楼,面铺子大得快占了十多扇门那么长,排场之高雅,一看就是有钱人进的地方。茶楼的伙计一个个也是能说会道,精灵得很,站在门口不停地奉承。
其中一个伙计笑得乐呵呵地,边招呼着边往远看。这一瞧不要紧,只见远远路上走来了一名折扇配纶巾的云纹白衣公子,一袭白发出尘至极,清雅至极,但怀里却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儿。行得近了,与偌大的茶楼擦肩而过,突然又倒了回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头道:“菲菲,咱们进去坐坐吧。”
此人正是唐海黎,而那声“菲菲”却是在唤怀中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