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又冷冷道:“马车在外面吧?走吧。”
姜蒙楽愣了两秒,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勾起嘴角,起身做了个手势,“竹安先生请。”
唐海黎心底是直叹气,哪里有什么国什么朝能千秋万代,都是世人的妄想。
车夫早已在马车旁等候多时,看见自家老爷多带着一人出来时,看起来心里可高兴坏了,一定想着如此明天不用再来这崎岖的山路了。
她先行走到了马车前,撩起帘子,让姜蒙楽先进去。待他坐好后,她才弯身进去坐在他身侧。
现在是入夏的时候,又正是正午,外头看起来阳光明媚,实际却毒辣人得很。只撩了一下小窗的帘子,连忙放下了。她这个动作尽数落入了姜蒙楽的眼。
他试探道:“要不先生坐中间,换换?”
唐海黎看了他一眼,置若未闻。
姜蒙楽却被这一眼砸得头晕眼花,唐海黎本来就皮相倾城,此时又目中含情,顿时热得心中几年的寒冰都化了。却好像听见了“不必”二字,呐呐回道:“先生说不必,那就算了吧。”
唐海黎心里咯噔一下,又看了他一眼,但依旧没有开口。她只知道姜蒙楽能看懂她的眼神,但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看透她的心中所想。
姜蒙楽愣了片刻,又道:“先生莫慌。我对其他人好像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可能是你我二人有缘吧。”
唐海黎不再看他,一路正襟危坐,过了颠颠簸簸的山路,又过了热热闹闹的长柯城中长街,半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她撩开布帘,先行踏下了马车,但又没往前走,只往后看了看车内正起身的姜蒙楽,伸出了手。
“……”姜蒙楽虽然心里不太乐意,但还是把手搭了上去。以一个出嫁女子扶着人下轿子的姿势下了马车。
待他完全站在地上了,唐海黎才松了手,冷冷道,“大人,你惯常耳红么?这是病,可得找大夫瞧瞧。”
说完也不顾姜蒙楽是什么神色,便往前走了。她知道这是到了他的府邸,但看见宅子大门上挂得老高的牌匾的时候,还是心底一沉。堂将宅——光看一眼,就知道住在此处的人是什么心思了,简直昭然若揭。
姜蒙楽看唐海黎抬头望了望牌匾,也顺着看了一眼,“先生。我已为您亲自安排好了住处,随我来看看吗?”
唐海黎收回目光,“自然。”
跟着姜蒙楽走过正厅,往西边一转,过了一道走廊。一路上路过了不下十余棵梨树,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但独立在面前的一座小殿,要多怪异有多怪异,跟周围是格格不入。这座小殿完全按是皇宫宫殿的形式修的。
“先生。过走廊之前那间屋是我住的,这里就是您的休憩之所了。”姜蒙楽开了殿门,作了个手势请她先进去,“先生进去看看可合心意?”
唐海黎很自然地就进去了。墙角的香炉里燃着檀香,茶桌也是檀木制的,桌上的白瓷杯和紫砂茶壶,左右看来,无处不是她喜欢的东西。
只是她正看得起兴,右手就被人牢牢钳住了,一个不经意整个人上半身都被按在了茶桌上。不知何时,殿门已经被锁上了。
虽然唐海黎一向是淡定坦然的性子,但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人前人后简直两副面容。
姜蒙楽把她的手摁在木桌上,压得死死的,若是寻常女子铁定这手就要断了,“竹安先生可得想办法!在下想要什么,您一定知道!”
这话是真心容易让人误会。但好在唐海黎不是会乱想的人,淡淡回道:“不就是兵权嘛,你想的不都挂在大门上边儿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顿了顿,她又道:“这事简单,你先得回答我,你到底还识不识得我?”说完唐海黎瞟了一眼他青筋暴起的手,还有死死盯着她手中折扇的那双眼睛,半晌才道:“不必了。蒙楽你的手在抖呢,怎么,这么放肆地对待师傅还是有些不敢吗?”
姜蒙楽避而不答,声音恢复了温和,“那,唐先生这是答应了?”
“从我上马车那一刻不就是答应了么,野心这个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说完,唐海黎起身,轻轻推开了他,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扳开了他的手,一本正经道:“青筋暴起说明你平常情绪容易激动,是病,赶紧找大夫来瞧瞧吧。”
姜蒙楽往后退了一步,“知道了。”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说那三个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三番两次让他去瞧大夫,他看起来真的有病吗?
看了唐海黎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拿着钥匙去开门了,出门前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那把扇子,是我二哥的吧?”
“是。”唐海黎点了点头,“当时正跟他说话,拿在手中把玩,走的急忘了还。”
“那唐先生一定收好。”
“自然。”
姜沐死了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这把扇子说不定就是他留在世间唯一的东西了,无论如何应该收好。这个他俩是都明白的。
姜蒙楽踏出门,顿住脚又再次回头,将钥匙丢了过去,唐海黎一手稳稳接住。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卖个萌能获得小天使的喜爱,作者不太会卖,我拉主角来卖吧。
唐海黎(冷漠):“?”
额,算了,她也不会,换一个吧。
安礼菲:“没我的出场,嘤嘤嘤,还让我出来卖,嘤嘤嘤,你们赶快催下作者呀,让我露脸啊!”
☆、荔枝苦
唐海黎等姜蒙楽走了,才起身去关上了殿门。细瞧了殿里一周,发现与她在龛影宫的那里夜殿的布置有一半相似,格局更是完全一样。所以,她到底在怀疑什么呢,明明刚进殿的时候就发现了,却还是要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她……
不记得她的话,怎么会有这座小殿?可若是记得,他那个态度和性情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她实在不太敢信罢了。
在殿里转了一圈,四处看完了她才回到茶桌旁坐下。由于空气有些灼人,忍不住取下了头上的纶巾放到桌上,一手打开折扇正要摇,殿门便被叩响了。叩门声不高不低,非常礼貌。
应该不是姜蒙楽,他刚走一会儿,再回来怎会如此规矩地敲门。
唐海黎合上扇子,将纶巾重新戴好,起身开门。入眼是一个中年男人,腰微微弯着,一身铜色的衣裳仪制低不低高不高的。
“老仆是姜府的总掌事的,今日竹安先生到来真是令全府上下大获欢喜,先生果真如传言般一表人才,仪容不凡。”
仪容不凡?真的不是在说她这一头白发与他人迥异吗?
作为新到府里的客卿,管事来招呼奉承下是应该的,唐海黎表示很理解,但他说大获欢喜就有些过分了。
“何出此言?”
“啊。竹安先生大名全长柯城都是知晓的,甚至说在安璃国之内都是能称作名士的,这个先生难道不曾听过吗?老仆以为,那么多人去请先生出山,先生肯定认识得到自己的稀罕处,谁曾想先生竟然如此淡泊名利。”
管家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间都能听出他的欣喜之情,“所以今日姜府请来了先生说是缘分,是运气,都不为过啊。一想到那些请先生而不得的人,老仆就觉得舒坦。”
唐海黎淡淡道:“哦,是这样。我还不曾听过自己的名声。”
管家身后还站着两个丫鬟,穿了一袭红衣,姿色尚可,此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羞涩之情,看见唐海黎在看她们时,脸就更红了。
管家一看,忙指着她俩解释道:“这是为先生精心挑选的丫鬟,都是伶俐的人儿,身子干净,可以通房的。今个儿给她俩还特地换了身衣裳,看着也喜庆些。”
“姜大人安排的?”这唐海黎顿时心中如天雷滚过,不就是说他有病嘛,多大仇大多怨啊,也不必这样逗她吧?
管家一笑,“那倒不是,老爷不管这些小事,客卿们的通房丫鬟都是老仆安排的。”
“那就好,多谢管家美意了。”她松了口气,朝那两丫头指了指殿内,“既是如此,你俩就先在两边侧屋收拾住着吧。”
两丫头规规矩矩应了声是,就进屋子去了。管家领着她往小殿右边走,“先生初来姜府,老仆带您熟悉熟悉地儿。”
小殿右侧是一片梨树,不密不疏,中间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恰好是构了一美景。唐海黎下了台阶,随手将一枝梨枝往下拉了拉。
管家看着她望着梨树枝尖儿,道:“姜府上下四处都有梨树,先生喜欢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梨树都是老爷刚来的时候新移植过来的,说是‘梨花如静女’。”
“是吗?”说着她折了一小截木枝,插到了那棵梨树旁的地上。
“老爷是这么说的,但是老仆瞧着老爷说那话的时候总有点怨气。”这管家是个细致的人,说三分留七分,让人觉得亲切又不过分,实在讨厌不起来。
“你倒是观察的仔细,梨花可不是有‘春怨’之称吗?意喻离别……”
唐海黎起身,不再看路旁的梨树了。她喜欢梨花,似乎就注定了悲剧总在春天发生,正是梨花满地的时候。幸而现在已是入夏了。
“先生可别这么说,梨花在老仆眼里还是纯洁无暇的意思呢。”管家转了个弯,上了走廊,“那边就是去后院了,先生往这边走。”
管家边走边向她解释,“姜府分了前院,中院,后院。前院里只有一处正经屋子,那正厅是用来招呼客人的。中院有老爷的住处,也有几位客卿的屋子,后院就是夫人丫鬟仆子们住的了。”
“姜大人是有夫人的?”
“哦,没有。”管家笑了笑。
所谓堂将宅还真是如其名字一般,富丽得如大将军府邸一般,甚至拿皇宫里的修建仪制来比也毫不为过。只是梨树多得几乎碍眼,唐海黎不是个自恋的人,自然不会觉得这梨树是为了她的喜好栽的。
透过这宅子看得出来姜蒙楽这几年过得不错,她悬了那么久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想着虽然性格变了不少,人长大总是会变的,习惯就好了。
在前院和中院走了一圈儿,一一看过了,管家才领着她回了她住的小殿。
那两红衣丫鬟并不在,估摸着是回后院收拾东西去了。唐海黎将管家送出门后,躺进了床榻里,许是太久没睡过这样软和过头的铺子了,才一会儿就把头躺得昏昏沉沉的。
恍惚间,她站在了迷雾深处,徘徊游荡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
“海黎,有时候太聪明了不太好,稍微装傻些,像正常人一点。”随着这句话,周围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她看到了眼前这个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衣,手执一卷纸,坐在她对面。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背上,显得他非常高大,让人有依靠感。
“我知,父亲。”她听见自己的嘴缓缓开口道,垂下了眼眸。即使不看对面那人的脸,她也知道是谁。
除了父亲,哪里还会有人能如此亲密唤她的字。她是在做梦吗?
“今日要带你去见莫神医了,以后你就不长这个样子了。”那人收起手中的那卷纸,“为父已经与他立好字据,海黎你以后就是正常人了,不用再被追杀了。”
“莫神医疯疯癫癫的,真的可以做到吗?”她并不着急欢喜,而是反问。
“自然的。各国的影女机也收拢得差不多了,该做的都办完了,为父虽命不久矣却很开心。”他笑了笑。
“没了这张脸,还是要护姜氏吗?”她那时年纪不过几岁,心智却已经完似老人,对生老病死这样的事情几乎没有了多大感触。
“尽量吧,那是你母亲的遗愿,并非为父的。”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海黎笑一个吧!见完莫神医就不能再笑了……”
昔日的欢声笑颜,在耳边就像魔语一样,慢慢远去,最终细不可闻了。
唐海黎睁开眼睛,发现外头的太阳已经下去了。这对她来说真是难得发生的事,她并不是个嗜睡的人。
看着老远桌上的一盘荔枝,若有所思。起身去剥了颗荔枝喂到自己嘴里,才感觉到天气微微发凉了,要入夜了罢,毒人的太阳都下去了有一会儿了。唐海黎抬头望了望天花板,莫名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
怎么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呢?她一向自诩对情字不曾深究,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她似乎都不是很放在心上。哪里有思考算计八卦有趣呢?
屏风后突然多了一道温暖昏黄的烛光,端得稳稳的,越来越亮,离她越来越近。看身形原以为是丫鬟,却想起自己睡觉前是锁了殿门的。
端着烛台那人在屏风前停下了,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好像想透过屏风把对面的身影看个够一般。
那人兀地就跪下身来,将烛台放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煦儿失职,罪该万死,拜见主人。”一句不紧不慢的话透出四年间多少沉重无奈悲伤之意。
“起身。”唐海黎淡淡道,绕过屏风将她扶了起来,“是我自己不想让你们找到,你们又怎么可能见到我,不算失职。”
“煦儿自责许久了。”她缓缓起身道。
“你大可以怪我,不要老是把罪往自己身上揽。”唐海黎拉着她到桌旁坐下,“这些都是小节,你该给我讲的是这四年间你们的事情,不然我飞鸽传书唤你们来作甚?哎,荔枝呢?”
煦儿垂下头,低声道:“煦儿就在安璃国之内,自然一天之内接到就赶过来了。荔枝她,情况很不好。”
“你且慢慢说来。”唐海黎斟了杯茶递过去。
“龛影刚亡时,我们都不在您身边,非常担忧,影女机余下四机里的主影都抽不开身来,只有我和荔枝又匆匆赶了回来。但是还是没找到您。龛影当时败势已定,我们并没有带影女助姜无途迎敌,谁知不到两天龛影就沦陷了。”煦儿双手接过茶杯,放在了桌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