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念的叫喊声,惊动了等在帘外的人。
丽姐惊了一跳,忙掀开帘子,刚一抬头就见翟念已经推开护士,一把拔掉手上的针管,也不管正在淌血的手背,裹紧身上的衣服,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那疯狂的模样,真像一头发狂的小豹子。
丽姐自然拦不住她,只好带她来到手术室门外。
并告诉翟念,傅医生还在抢救。
翟念就安静下来,蹲在门口,任凭丽姐找来护士,帮她重新扎针输液,也不再有任何反应。
丽姐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担心这傅医生之余,更担心若是傅医生情况不好,翟念会彻底崩溃。
不一会儿,老张带着两个年轻的男人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
是此前私自离开的那两个人。
两人被大家找回来后,听说一同出去搜救他们的傅医生受了重伤,人还在抢救,心里过意不去,忙求着老乡带他们来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联系老张,这才找过来。
两人看到蹲在手术室门外的翟念,自是被吓了一跳。
来之前还难以相信,一个年轻力壮的军医怎么会那么轻易受重伤。可是现在看到满身是伤的翟念和她衣服上已经干涸的斑斑血迹,倒是打心底里不再怀疑。
又想起,来医院之前好像听人说过,傅医生是翟念的朋友,两人对视一眼,踟蹰着上前,苍白地安慰道:“小翟,你别担心,傅医生一定会没事的。我们……”
“滚!”
话没说完,就被翟念冷冰冰的眼神,吓得忘了词。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相处多日,翟念在他们眼中一直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年纪小,个头也小,人却很懂事,又颇会给大家讲笑话,所以车队里的人都把她当小妹妹,平时也愿意多照应她一些。
可此时,她茶色的瞳眸晦暗无光,只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往日带笑的眼中尽是暗沉之色,让人不敢对视。
那目光里,仿佛藏着杀机。
事实上,翟念心里的确恨极了这两个人。
如果不是他们愚蠢地出走,她和傅祁就不用外出,更不会遇到歹徒,傅祁也就不会受伤。
都怪他们!都怪他们!
翟念咬紧牙根,努力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恨意。
心里却想着,如果傅祁有什么事,她真是扑上去咬死他们两个人的心都有了!
看到翟念这样,老张和丽姐也不好劝,五个人就此分成三组,分坐在手术室门外。
那两人做一侧椅子,老张和丽姐坐另一侧椅子,翟念原本蹲在门口,后来被丽姐强行拉回椅子上,蜷缩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大雪停了又落,表盘上的指针走过五个刻度,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暗了,门重新被人从里推开。
翟念第一时间跳起来,可她僵坐太久,又体力透支严重,刚一起身,便再次摔在地上,直趴在第一个走出手术室的医生面前。
带着口罩的医生被翟念吓得一怔,忙伸手去扶她,却见她已抓着自己的裤子下摆,缓缓抬头,一双已经噙满泪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目光破碎,声音微颤,“他怎么样了?”
医生想起方才经手的手术,也莫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松懈感,遂放缓声音对翟念说:“子弹已经取出,手术很成功,现在只要病人醒过来,多休养就没事了。”
确认傅祁平安的那一刻,翟念的心,彻底落下,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突然失了束缚,疲|软下来。
她闭上眼,任凭周围的人如何呼唤名字,也再睁不开眼。
她其实想告诉他们,她没事,她只是太困了。
可她发不出声,她真的太累了。
这一晚劫后余生,真真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
翟念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醒。
醒来第一件事,是去看傅祁。
守在她床边的丽姐告诉她,傅医生醒了,来看过,知道她没事,就回了病房。
话里自然略去许多凶险。
怕翟念追问,丽姐还打趣她,说她这一睡,竟比受伤更重的傅医生还要久,看上去倒像是翟念伤得更重。
翟念笑了笑,想来自己只是睡前松了口气,才睡得这样沉。
翟念来时,老张恰巧不在,傅祁的床边围着几个小护士。
看他们熟稔的模样,翟念猜,傅祁大约是常来这里的医院出差,才和这里的医护人员如此熟悉。
正想着过一会儿再来,却被傅祁眼尖地发现了身影。
“念念,”他轻声唤她,“过来。”
念念低着头,脚尖顿了一顿,而后听话地走进病房。
刚一抬头,便见原本围在傅祁床边的小护士们,全都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对她们点点头,她们就笑得更开心,叽叽喳喳地和傅祁说笑几句,然后经过她身边向外走时,还会说上一句什么。
直到有一个翟念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小护士同样停在她身边。
翟念想了想,是那晚帮她处理伤口的护士,她当时神志不清,又着急傅祁,还失手推了她。
正要向她道歉,却见对方拍拍她的肩,一字一顿生涩地说:“你的男人,不错!”
小护士在这句后面还说了一句藏语,翟念听不懂,只好去看傅祁。
病床上的男人弯了弯唇,对她招招手,待她靠近,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的男人,不错!我们都很喜欢他!”
翟念怔了一怔,竟然就趴在傅祁的肩头上,笑了。
傅祁抬手摸着她软乎乎的短发,看了看窗外明朗的天空,也跟着笑了。
“很开心吗?”
“开心。”翟念歪过头,蹭了蹭傅祁的手心,然后伸出食指,点点傅祁的嘴唇,又指了指自己,小声在男人耳边说,“我男人,我的!”
“嗯,你的。”
真好。
他们都好好地活着,一起活在这世上。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悄悄话,门外就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是军靴踏在地砖上的声音,那声音在傅祁的门外戛然而止,而后有人意思着敲了敲门,不待里面的人同意,便径自推门而入。
好在翟念和傅祁早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是以那人推开门时,虽然两人的手仍交握在一处,但翟念已端端正正地坐回病床旁的椅子上。
只是在看清来人长相后,翟念渐渐瞪大、瞪圆了双眼,然后心头一紧,就跳了起来,又想起自己还握着傅祁的手,怕自己的动作扯到他的伤口,硬生生又把自己蹦起来的身体往下按。
没成想,屁股坐歪,差点摔在地上。
还是傅祁托了她一把,才没当着来人出洋相。
傅祁看出翟念的紧张,黑眸不满地看向来人,“哥,你这样吓到她了。”
来人是傅祁的堂哥,某中队中队长——傅骁。
傅骁看着自家堂弟自己重伤卧床,还担心着一边这个小姑娘,不免借着摘帽的动作,多看了两眼。
一看,乐了。
他“呦”了一声,咧嘴笑道:“原来是念念啊。”
那揶揄的语气,让翟念原本就绷紧的神经,又跳了跳,她缓缓站起身,站得笔直,声音有点抖,有点小,但好在吐字清晰,让房间里的两个男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师,师公啊……”
傅骁轻“呵”一声,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坐下,“原来你们两个小的私下里这么叫我啊?”
说罢,看着翟念和傅祁握在一起的手,打趣道:“不过阿祁,如此说来,那咱俩的辈分,要重新捋一捋了!”
傅祁闭了闭眼,闷声吐出两个字:“滚蛋!”
伴随着傅骁畅快的大笑声,傅祁终于理清了自家堂哥和翟念之间的关系。
事实上,傅骁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慕北的男朋友。
而慕北在美国那几年,阴差阳错收了翟念和程钊为徒。
傅骁还没成为军人前,曾去美国看望过慕北,看她平日里没少为这两个小孩操心,就下了点功夫治了两个小的一顿。
从此,翟念和程钊见到傅骁,不止胆颤,更要老老实实叫他一声,“师公。”
这关系,确实要重新捋一捋。
傅祁拉着翟念的手,摇了摇,待身边的姑娘看向他,眉梢一扬,面向傅骁:“念念,叫他哥。”
傅骁“嘿”了一声,就听傅祁煞有介事地说:“她今后嫁给我,自然要跟着我喊人的。”
一句话,说得翟念的脸颊,烧了又烧。
终于小声地喊了一声“骁哥”后,翟念落荒而逃,“我,我去打点热水给你们喝!”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
我今天该说点什么?哦对!昨晚看到大白杨获奖的小视频真的炒鸡激动!所以今天没睡醒~~
祁哥:你每天都睡不醒。
念妹:楼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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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来访的大姨妈已经一年没来看石小小了。
中药西药吃了一大堆,奈何大姨妈就是不来。
石小小开始四处拜神求经,没想到不仅“经”求到了,还求来一个“送经童子”。
宋 景:送经童子什么鬼?
石小小:就是一见你就来经。
【看蚂蚁搬家,等石头开花。可是你不来,花如何开?——《你不来,花不开》二月生】
☆、第十六章
其实哪里需要翟念去打热水,护士们把傅祁照顾得很好,不过是借这个由头,出去平静平静心情罢了。
等翟念离开,傅骁正起脸色,饶有兴致地看着傅祁,轻哼道:“这么宝贝呢?生怕我不让她走,还先叫起人来了。”
傅祁也不辩驳,轻舒一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在脑中回忆着受伤那晚的细节,“我当时将她藏在雪里,她没见到那些人,你问她也没用。”
傅骁又是一哼,“出息!”
傅祁看着他一笑,“其实我也是多此一举,反正看在她是阿北学生的份上,想来你也是不敢对她太凶的,否则惹了阿北不高兴,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句话,堵得傅骁没了言语。
兄弟俩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傅祁的情况稳定后,傅骁就回了部队。
第二天,老张和丽姐来辞行。说是趁着雪停了,想到附近的镇子上逛逛,临行前将翟念的车子和行李一并送到医院来。丽姐知道她厚衣服带得少,特意从老阿妈家给她借了两件藏服备着穿。
挥别大家伙之后的一个多月,翟念一直陪着傅祁在医院里安心养伤。
病房里有三张单人床,翟念就睡在傅祁身边的那张床上,许是院里对他们特别关照,加之现在病患较少,这间病房直到两人离开前,也再没安排过其他病人入住。
傅祁虽伤在胸口,但好在子弹打偏,并未伤及心肺。
他卧床休养了半月多,就能勉强下床。期间幸好有傅骁找来护工帮忙,否则翟念一个从小到大没照顾过病人的小姑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到傅祁终于能下地走动那天,翟念特意找护士借来一辆轮椅。先将傅祁推下楼,再扶着他慢慢走到空地上晒太阳。
前一晚夜里刚下过雪,空地上的雪还未来得及清理,雪层厚厚得覆在地面上,人走在上面时,脚下就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
傅祁走得很慢,手心里牵着翟念的手。
两人走几步,要停下来顿一顿。
不是傅祁觉得累,而是翟念觉得脚冷,要磕磕鞋上的雪。
“阿祁。”
自从听惯了傅骁如此叫傅祁的名字后,翟念也跟着换了称呼。
阿祁,阿祁。
总觉得比傅祁要来的亲昵。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怕冷。”
翟念不知第几次磕掉鞋尖上的雪,边磕,边将另一只手也放进傅祁的手心里,“这只手也冷。”
傅祁从善如流地将她另只手一并收进手掌里,两手捂着。
新放的这一只手一直被翟念揣在衣兜里,凉凉的手背,皮肤白得有些透明,能清晰地看到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指甲盖也被冻得有些发紫。
“你这是畏寒,”傅祁搓着掌心的两只小手,道:“回头带你找个中医,开方子调理调理。”
“喝中药啊?”
翟念的话没说完,傅祁看着她就笑了,屈指去刮她被冻得通红发僵的鼻尖,“不会苦的。”
说罢,带着翟念往回走。
转身前,傅祁不知想到什么,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身后。
翟念察觉到了,也跟着回头去看。
雪地上,是两人留下的脚印。一大一小,一松一密,恰好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看着有那么一点像心形,但毕竟形状太过于抽象,翟念便没放在心上。
——
就这样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傅祁突然接到B市军医院的电话,说是有一位刚从法国回来的病人,特意来找他就诊。
傅祁没推辞,直接在电话中询问病人的基本情况,听了几句,就皱起眉头。
“好,我尽快回去。”
恰逢此时,翟念拎着热水壶从外推门而入,傅祁挂断电话后,一面让翟念帮忙收拾东西,一面通知傅骁。
“哥,我医院有事,需要尽快回B市。”
傅骁被他说得一怔,“伤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