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的眼被翟念覆着,人在陷入黑暗后,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感。
比如她深深吻着他的同时,指腹已掠过他脆弱的喉结,拂过他的锁骨,继而一颗一颗地挑逗开他衬衫上的纽扣, 向下触到他的胸腹。
男人的呼吸随着身上作乱的手, 不可抑制地变得急促、滚烫, 紧握在手中的热毛巾一寸寸地变凉, 不停地滴落着水珠,水珠落在地板上,渐渐汇聚成一条线, 蜿蜒着来到男人脚下。
另一边流连在男人胸前的手越发急躁,翟念近乎疯狂地撕扯着傅祁的衣衫。一只手不够用, 就两只手。而面前的男人却在双目恢复视线的那一秒, 将五指张开, 彻底扔掉手里冷透的毛巾。
他双手抬起, 捧住翟念满是泪痕的脸,对上她眼底来不及隐藏的绝望。
“念念。”
傅祁低低地唤她的名字,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眼泪, 而后深深地看着她,低头,近乎虔诚地吻上她的唇。
不似翟念那般躁动和慌乱,他只是极尽温柔地吻着她, 像是对待这世间的最为珍贵的宝贝一般,疼惜且虔诚,不包含丁点儿杂念。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们就继续。”细碎的吻渐渐由下向上落在翟念额头,“如果你想哭,我的肩膀借给你。”
翟念抬起头,眼前的雾气终于渐渐驱散。
她抽噎着,轻颤着,努力地睁大眼睛对上傅祁的目光,声音细碎,“阿祁,你爱我吗?”
“爱。”傅祁毫不犹豫地肯定道,“我爱你,以我的信仰起誓。”
以信仰起誓,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对她最为忠诚,且一生恪守的诺言。
翟念再次吻上男人的唇,只是这一次,无关情|欲,只是一个浅吻,犹如蜻蜓点水那般。
而后,傅祁微微垂眸,看着趴在他肩头的姑娘终于从压抑着的小声啜泣,变为放声大哭。
傅祁收紧怀抱,将哭到颤抖的翟念紧紧抱在怀里,心头丝丝抽痛,但他无能为力。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那个陪伴过翟念整个青春,并让她为之爱了一整个青春的男人,回来了。
他叫长征,亦是他即将接手的病人。
良久后,立在床边的男人终于轻叹一声,闭上双眼,一并掩下眼底沉郁的深色。
天知道,他有多嫉妒。
——
翌日天未亮,翟念就在傅祁的怀中醒来,身上的外套被人细心地除去,只留下衬衣和薄薄的打底裤还穿在身上。
翟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前一晚的哭泣让双眼水肿得发涨,她刚想抬手去揉,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紧紧地抱着傅祁的一只手臂。
男人的双眼紧闭着,眉目完全舒展开来,一副仍在熟睡中的模样,但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便无意识地紧了紧另一只揽在翟念腰间的手臂,而后温暖宽厚的大手向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翟念的后背,慢慢哄着:“乖,不要哭了。”
翟念怔了一怔,被这久违的温柔诱得眼眶发酸。
明明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却好似在遇见他之后,重新激发起体内的泪腺。
翟念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放下怀里傅祁的手臂,转而更加凑近他,双手抱上他的腰,把脸深埋在他心口。
听着耳畔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终于再次睡去。
再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翟念被那耀眼的阳光唤醒,不耐地翻身坐起,才缓缓睁开双眼。
直到此时,翟念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整晚都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且毫无所觉。
事实上,她一直都有很严重的认床癖,刚到美国的第一年,甚至因为这个娇惯的毛病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直至发展成后来的惯性失眠。
此刻想来,真不知道昨晚她是怎么一夜无梦睡到现在的。
翟念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打量着她身处的房间。
黑白灰中夹杂着墨绿的简约色调,独属于单身男性的冷硬感中又意外地多了几分熟悉。
敞开着一条缝隙的窗帘后,依稀能看到是一扇落地窗,窗外的阳台上挂着几件男人的白衬衫。其中有一件衬衫的袖口处有几道不甚规则的黑边,翟念记得,那是傅祁穿过的款式。
翟念低下头,嫌弃地扯了扯身上被她睡得满身褶皱且尤带着一身酒味的衬衣,心里一动,干脆跳下床,推开落地窗门,放下升降衣架,就将傅祁那件带着黑边的衬衣拿在手中,而后拉紧窗帘,光脚跑进浴室里。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时,房间的门也被人从外推开。
傅祁站在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床,不免怔了一怔,“念念?”
“我在这儿!”翟念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我洗个澡!臭死了!”
傅祁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关门退出房间,却忽然想起他家里似乎并没有适合女孩子穿的衣服?
恰逢此时,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歇,磨砂玻璃上晕出的人影晃动片刻,就在傅祁还未离开房间前,翟念已经穿着他的衬衣,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衬衣尺寸有些大,穿在她娇小的身上,下摆直落到膝盖处。
身前的纽扣从下往上系到领口处的第二颗,衣领外翻着,恰好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和她精致的锁骨,锁骨往上脖颈纤细白嫩,透着几分诱人的娇弱。
只是与那份较弱截然相反的是她脸上——那流气而挑衅的表情。
翟念双手环胸,抱在身前,笑容得意又嚣张,除了那一双肿成核桃似的眼勉强能称之为证据外,她浑身上下已全然看不到前一晚昙花一现的脆弱。
阴霾的黑夜过去,她又是那个肆意而鲜活的翟念。
“怎么样啊,傅医生?”翟念揶揄地看着门边的男人,“你女朋友的身材还不错吧?”
傅祁嗤笑一声,学着她的模样,倚在门框旁,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一遍,最终落在她胸前被水渍浸湿后,稍显透明的一处衣料上,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除了小点儿,都挺好的!”
翟念顺着他的目光一扫,自然猜到他看得是哪里,光着脚在地板上一跺,手里的毛巾已经向着傅祁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女孩家的娇嗔。
“看什么看!给我找条裤子穿!不知道我冷啊!”
话音未落,方才还闲闲地倚在门边的男人,已快步来到她身边,惊呼还未出口,他已拦腰将她抱起,转个身就势扔在柔软的床上,而他压在她身上,与她紧密的,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
男人的呼吸就喷在翟念的脸上,温热中夹杂着一抹牙膏的清香,是她方才在浴室里闻到过那一种,海盐味搭配着一点柠檬酸,清新又有点与众不同。
翟念笑看着傅祁,抬手捏捏他的大耳垂儿,“怎么,不想借给我裤子穿,就来耍流氓啊你?”
两人距离太近,以至于翟念说话时的呼吸就喷在傅祁的肩颈处,热热的,携着她身上与他相同的沐浴露的香味一并飘来。
是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
真要命。
傅祁咬了咬牙,覆在翟念的腰间的手警告似的挪了挪位置,“啪”地一声,拍在她的挺翘的臀上,“小流氓,你少招我!嗯?”
说罢,随手扯过被单,对着大笑不止的翟念兜头罩下,确认把她盖严实了,才翻身下床,打开衣柜,翻找着能让翟念勉强穿上身的衣服。
三分钟后,翟念刚从层层叠叠的被单里露出脑袋,就见一小团黑影再次兜头而来。
她歪头躲开,那小团黑影就落在她肩头。翟念偏脸看去,才发现那是一身男士运动装,刚箱开口道谢,却见傅祁已经推门离开房间。
翟念笑了笑,伸出手臂来,扯过身旁的衣服展开来看。
傅祁给翟念的衣服,看款式大约是几年前流行过的运动套装,尺寸于他现在的身量来说,小很多。
但穿在翟念身上仍显得过分肥大。
她将袖子折了三折才勉强捋在手肘上固定好,裤子就更为夸张,因为运动裤的布料较软,翟念蹲在地上将裤脚折了好几次才勉强露出自己的脚来。
终于穿好衣服,她站起身,对照着衣柜里的全身镜照了照,这才重新走出房间。
饭桌旁,傅祁正垂眸看着报纸,桌子上的早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翟念前一天只勉强算是吃了一顿早餐,夜里又喝了许多酒,此时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也顾不上和傅祁打招呼,就吧嗒吧嗒地及拉着脚上大出五号的拖鞋飞奔至餐桌旁,埋头苦吃起来。
只是吃着吃着,突觉脚踝有点痒,她低头看去,就见是傅祁单膝跪在地上,正一折一折地帮她重新整理着过长的裤脚。
柔软的布料扫过脚面,翟念翘了翘嫩生生的脚拇指,随手喂给傅祁一根油条,“阿祁。”
“嗯?”
“我们晚上下班去超市买点我用的日用品好不好?”
“好。”
“睡衣拖鞋,袜子内裤,毛巾牙刷全都要。”
“好。”
“那我直接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随你。”
闻言,翟念轻嗤一声,笑了,“大闷骚!你心里是不是开心死了!”
傅祁放开折好的裤腿,就着半蹲的姿势,抬起头,直言不讳道:“是啊,我等你说这句话好久了。”
翟念抿了抿嘴角,想佯装严肃立立威,可那不自觉翘起的弧度却怎么藏也藏不住,只好认栽。
“那你亲亲我!”
闻言,傅祁就笑,然后伸手捧住翟念的脸,等她配合着低下头来,就势吻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绵长的早安吻,温柔、且极尽缠绵。
窗外的晴好的阳光透过云层洒满大地,B市上空压抑了多日的雾霾,也好似在此刻忽然散去,重现蓝天。
——
吃过早饭,傅祁驱车将翟念送去杂志社。她一连请了两个月的假,也是时候回去向主编负荆请罪。
两人在杂志社门口告别,翟念跳下车来,看着傅祁的车子开走不见,才转身走进杂志社,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循声回头,见是主编陈鸿,忙站定脚步打招呼,“早啊,主编。”
“早。”陈鸿点点头,上下打量翟念一眼,看她两颊绯红,眉目温软的模样,不禁笑道:“嗯,气色不错。”
说话时,目光还象征似的瞟了瞟傅祁的车离开的方向。
翟念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杂志社,一路上遇见的同事都亲切地和翟念打着招呼,欢迎她归队工作。
翟念将拎在手里的礼品袋随手交给魏苒,便带着送给陈鸿的礼物,一路跟着她进了主编办公室。
翟念送给陈鸿的是一块木雕。
天然的老树根,纹路脉络清晰,造型独特。她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陈鸿应该会喜欢。
果不其然,陈鸿拆开礼品盒后,目光就是一亮。
“真美!”她由衷地笑道:“多谢你啊!我是真的喜欢。”
翟念歪歪头,玩笑道:“喜欢就好,也不枉我这么老远地把它人肉背回来。”
叙旧完,又说起这一次藏区行。
翟念将处理好的几张照片拿给陈鸿看,有雾气揽腰的雪山,绵延不断的经幡,乡土浓厚的扎木镇,最后是朴实慈爱的藏族老阿妈。
陈鸿将老阿妈的照片单独取出,放在桌面上,“你知道吗?在你应聘杂志社的摄影师之前,我就曾关注过你的作品。直到今天,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采风的作品里看到人。”
陈鸿说的不错。
这些年,翟念不是没有为人拍摄过照片。但大都是因为利益关系而不得不为之,而在她外出采风拍摄的照片素材里,确实从未有过任何人的身影出现。
这位藏族老阿妈,是第一个人。
翟念微微一笑,摩挲着老阿妈的照片,想起老人家脸上和蔼真挚的笑容,心里也好似有暖流划过,“她很美,不是吗?”
“的确。”陈鸿靠向椅背,“翟念,这一次回来,你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变?
翟念微扬起眉梢,有些不甚在意道:“或许吧,是好的变化吗?”
“还不错。”陈鸿笑着说:“眼角眉上皆是春风得意,不过也终于有了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娇柔。”
被爱情灌溉的女孩子,眉眼里都是柔情,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不觉间美得不可方物,却尤不自知。
“是那位傅医生的功劳吗?”
傅祁之前来杂志社给翟念送汤的事情,陈鸿也略有耳闻,但当时她看翟念对他并无过多情意,且傅祁姿态磊落坦荡,陈鸿只当二人是有些交情的朋友,也就没多过问。
可如今,她该不该将傅祁的一些情况提醒翟念呢?
正犹豫,却听翟念低“嗯”一声,直言不讳道:“是呀,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您当初不让我采访他,不会现在也不同意我和他谈恋爱吧?”
陈鸿怔了一怔,倒是没想到翟念会提及这一茬。
她无奈地摇摇头,好笑道:“你谈恋爱当然没问题,只要不耽误工作就好。”
闻言,翟念忙再三保证私人感情绝对不会耽误工作。
陈鸿这才又笑了,垂眸看着摆放在桌角的木雕,状似无意道:“听说傅医生家世显赫,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见双方家长啊?”
“现在还太早吧。”翟念一副“主编你好八卦”的表情挂在脸上,“不过我见过他堂哥算不算?”
堂哥?
好吧,兄长自然算作是家里人的。
话已至此,陈鸿很快换了话题,两人又围绕着藏区专题报道的事宜谈了几句,翟念得了陈鸿的首肯,欢欢喜喜地领命而去。
倒是陈鸿,看着她无忧的背影,不知思虑着什么。
其实,翟念并不如陈鸿表面上看到得那般心无芥蒂。
她知道陈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八卦她的感情|事,之所以会提及傅祁,必然是有些消息想提醒她,却又不好直接开口明说的。加之最初陈鸿阻止她采访傅祁的举动,也恰好能印证翟念这一猜想。
但翟念一来不想多做打听,二来许是因着对方是傅祁,所以她私心地不愿多听多思。